庄周梦蝶是庄子思想中最富思想魅力的寓言故事之一。这是一个画面绮丽而内涵丰富的梦,亦真亦幻,亦虚亦实。也许,只有在梦中,天地万物间的界线没有了,重新回到了混沌未分的自然世界,人即蝶,蝶即人,物我两忘,天人合一。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周梦蝶,故事短小,意蕴深厚,韵味无穷,在浪漫的诗化表达之外,可以给我们智慧启迪,引导我们如何看待自己与世界,做一个清醒的觉者,而不是沉睡在世俗的大梦之中。
故事是从“昔者庄周”开始的,我们也需要从庄周这个人谈起。过去有一个叫庄周的人吗?过去有一个叫“自我”的人存在吗?
“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同理,梦前梦中梦觉的庄周不是同一个庄周,代表着三种不同的人生境界,这正是庄子文采与思想的魅力。
未入梦时的庄周是现实的庄周,也许是一个世俗的庄周,有明确的彼此是非的二元观念,也如世人一样认为梦都是假的,现实才是真的,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蝴蝶是蝴蝶,庄周是庄周,二者有天大的区别,蝴蝶自然自在,而庄周或为生活烦恼,或为世俗牵累,或为精神苦闷,怎能有蝴蝶自在呢!人有人的矛盾,蝶有蝶的纯真,这就是现实。
梦化为蝶的庄周已经不是那个“昔者庄周”了,它是蝶,是“不知周”的蝶,也是不知自己是蝶的蝶。
在蝶的眼里,并没有蝶与周的区别,它关注的只有花朵,绽放的花朵是它的整个世界。
蝶的世界与自然世界是同一个世界。梦前梦中的庄周为何如此大不同?因为庄周是一个有认知与思想的人。昔者庄周,拘禁地生活在人(人为)的自我世界里,而蝴蝶自在地生存在天(自然)的自由世界里。
自我世界与自然世界可以是两个世界,也可以是一个世界。在世人眼里,只有一个自我世界,而在哲人眼中,这是两个世界,天壤之别,只有得道者能够在二者之间出入自如,一而二,二而一,自由切换。
梦醒后的庄周,已不是“自喻适志不知周”的蝶了,也不是那个“昔者庄周”了。也许大梦初醒的庄周意识里仍然残留着“昔者庄周”的印记,对自己的身份惊疑不已,自己分明是那个梦前的庄周呢?
由此对“我是谁”产生了置疑与反省,是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呢?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经过蝶梦一场,庄周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庄周可以化为蝴蝶,蝴蝶也可以化为庄周,这是“物化”,只不过是通过“梦”的方式来完成的。
这是一种非常艺术化的说理方式,非常庄子化。他说的理就是“物化”。万物只是不断变化的现象而已,同属一个整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万物只是表象,“化而相通,通而为一,万物同体”,整体只有一个,就是道,“道通为一”。
觉醒的庄周明白了,一切都是暂时的,大化流行,没有什么东西属于自己,因此不会再为世俗名利牵累,也不会再为得失去留萦怀,完全超越了烦恼困惑的“昔者庄周”。安时处顺,顺其自然,虚己游世,逍遥自适,这也许就是庄周梦蝶的现实意义。
蝴蝶的出场不是真实的出场,而是虚幻地出现在梦中的。庄子为什么要选择这个美丽的配角呢?庄子做梦为什么要成为了一只自在飞舞的蝴蝶呢,为什么没有成为一只自由灵巧的猿猴呢?如果化成了猿猴,是不是庄子就成为了“进化论”的发现者?
也许庄子也像现代的导演一样喜欢选用俊男靓女。蝴蝶是美丽的,也是自在的,无关乎是否入梦,以及蝶化庄周。蝴蝶,色彩艳丽,与花为伴,任之自然,随之变化,展现了一种纯粹自然的生命状态。
蝴蝶本身是否就是一个完美的“物化”标本呢?蝴蝶由幼虫变成蛹,由蛹再蜕化成蝶,可以说不同的生命阶段呈现出不同的生命形态,这种形态变化并没有改变同一生命体的本质,不断变化的生命形态只是不同的生命现象而已。
以此类推,庄周与蝴蝶也是如此,虽然生命形态完全不同,但是否同属于一个伟大的生命体呢?不可否认,庄子的思想逻辑应该是这样的。只不过蝴蝶的生命状态更接近原始、自然、真实与和谐,这种自然自在的生存状态正是我们追求的理想状态,也是庄子孜孜以求的“真人”真面目。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蝴蝶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意象,生命的本身是美丽而灵动的,也是短暂而脆弱的。在宇宙的大背景下,对照我们的悲喜人生,并不比蝴蝶更精彩更丰富。
蝴蝶的羽化更多地象征着新生命的诞生。我们有两次生命的诞生,一是肉体的诞生,二是灵魂的觉醒。因此,庄周梦蝶更多地寄托了人们对现实生活的完美超越。
在庄周梦蝶这个寓言中,梦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场景。可以说,庄子是通过说梦的方式来说理的,就像舞蹈演员通过肢体语言表达思想感情一样,梦只是一种艺术化的表达手段吗?解除梦的衣裳,我们可以看到庄子思想的真身吗?
弗洛伊德说,梦的动机是一种*,内容就是对*的满足。那么,庄子的“*”是什么呢?做一只自然自在的蝴蝶,回归自然真实的“本我”。但现实很残酷,道德、法律、价值等诸多羁绊使这种*无法得到满足,于是企求于“梦”这个特殊渠道,这种本能的潜意识*才能得以实现。
梦与觉是相对的,就像梦境与现实相对一样。超越物我,物我两忘,才能抵达逍遥之境,梦是一种忘我的有效手段,也是超越现实的一种途径或渠道,也许只有完全进入梦境,才能忘掉或摆脱世俗现实的种种牵累。这就像人们喜欢借酒浇愁一样,暂时的超越或忘却也许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同时,梦又代表着一种自然的存在状态,蝶周不分,界线消融,物我两忘,万物一体,自然自在。庄周梦蝶,不是梦见了蝶,而是梦见自己化成了蝶,这是对现实庄周的告别,化蝶犹如庄周的灵魂暂时脱离了躯壳,不再拘禁于现实的坚硬躯壳的束缚,变成了蝴蝶,自在地飞舞于花丛之中。因为梦蝶,而脱离了世俗现实,而进入了纯粹的自然之境,也是人生的逍遥之境。
梦,是一种无意识的自然状态,蝶“不知周”,就是自我意识的消弭,进入了一种无意识的纯粹自然的状态;庄周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梦前觉后都明显存在物我之间的对立分别,即“周与蝴蝶则必有分”。这是客观事实吗?还只是一种执著的认知观念?观念就是自我,自我存在吗?
由周到蝶,由蝶到周,不仅仅是从一种生命形态到另一种生命形态的转化,更是从一种生命状态到另一种生命状态的转化。
蝴蝶的“栩栩然”,“自喻适志”,是因为“不知周”,即无意识。对外物没有任何感知,并不关注“自我”从哪里来,既“不知周”,也不知蝶,即不知周围的世界。
庄周化蝶,可以说,从有意识到无意识,从一清二白的世界到混沌一片的世界,从一种非自然的生命状态到一种自然的生命状态,这是两个世界的转换,即从人化的世界到自然的世界。
如果周与蝶是没有界线的,那么梦与觉也是没有界线的,梦境与现实也是没有界线的,犹如非与是、死与生一样。如果醒是一种境界,周是周,蝶是蝶;那么梦是另一种境界,周即蝶,蝶即周。
世人总认为,梦是虚幻的,现实才是真实的,如果一切都是变化的,变化的现实何尝不是大梦一场?
在庄子眼里,梦,也是一种真实,而且是一种究竟的真实,即万物是混沌不分的,现实更像虚幻的,万物生灭不息,并没有一个固定不变的“物”或“我”。
梦境与现实是没有界线的,二者之间不断地融合转换,我们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幻,你自以为醒了,其实,你生活在梦中,生活在一个真实的虚幻世界里。
“人生如梦”,“浮生若梦”,也许这不是感叹,更像一种生活的常态,当然,这也是一种生命的觉醒。所以,它给予中国文人无尽的心灵慰藉,这种“如梦”、“若梦”的诗意表达更多地寄寓了深刻的人生哲理。
梦在庄子这里,更像一种智慧的通道,通过对“梦”的解析让我们认清宇宙人生的真相,像时光隧道一样穿越古今,可以穿越真幻虚实。
周与蝶或齐为一,蝶与周或分为二,分分合合,梦觉真幻,皆是造化弄人,一切都是“物化”惹的祸,让人陷入了真真假假、生生死死的漩涡之中。
只要是物,就必定是化的,化是万物的存在形式与过程。凡物必化,化则相通,通而为一,所以“万物为一”,这就是“物化”的无尽奥义,这是庄子要告诉我们的真理。
世界就是由不同的物组成的,物都是具体的,有不同的形、性与理,是可见可闻可感知可研究的。“物”有两个最显著的特征,一是物都是相对的,二是物都是变化的。
物是相对的,换言之,物是有局限性的。物的局限性具体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时空的有限性,大小长短,生死存亡等等。二是存在的依赖性,物不能独立存在,都需要依存一定条件。比如一朵花的开放,需要阳光、空气、水、土、温度与湿度等等多种条件。
因此,人对物的主观性认知、意识等等必然具有相对性、局限性,这也是一种客观事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庄子思想的重要意义不在于是否发现了真理,而是启示我们如何突破人们自身的局限,获得一个无限的自由的精神空间。
在庄子的世界里,小与大、长与短、生与死、彼与此等等一切事物的差别都是相对的,都是事物的表象,而非事物的本质。因此,我们要从二元对立的思维局限中突破出来,作茧只能自缚,破茧才能成蝶。
这就像庄周与蝴蝶一样,二者只是不同的生命现象,本质是没有差别的。得道的过程,就是削除这种差别的过程,摒弃二元对立的观念。“以道观之”,学会从整体统一的角度看世界,这可称为把握住了大道的枢纽。
物都是相对的,因为物都是变化的,这就是“物化”,重点是化,人们的思想认知也是如此。 比如我们每天吃饭,各种食材就转化成了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整个世界就是一个新陈代谢相互转化的过程,就像一个大熔炉,万物在里面不停地演化着,你成为我,我变成你,化而不休,变而不止。
物物之间的转化,告诉我们物与物之间并没有天然的鸿沟,而是相互依存统而为一的。这种转化是自然的,也是必然的,这意味着万物之间是相通的,内含统一的共性,从宇宙的角度看万物是一体的,物我是没有分别的。
这种由物到化,由化到通,由通到一的领悟过程,才是我们品读庄周梦蝶时重点把握的,而不是沉醉于故事的浪漫色彩之中。
物化的现实告诉我们,物物之间并没有天然的不可逾越的鸿沟或界限,物我对立只是人的主观认知而已,万物本来就是一体的,天与人本来就是合一的。爱因斯坦说“时间与空间只是人们的一种错觉而已”,也许我们的认知正是如此,犹如梦里说梦一样。
万物与大道是流与源、末与本、局部与整体的关系。“物化”的背后是大道,万物都是变化着的现象,大道才是恒久不变的本质。
从大道的角度讲,“道通为一”,万物都是相通的,是一个整体,这就是“万物为一”。无论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都不过是大化流行中的一个梦境。
庄周与蝴蝶都是变化着的具体之物。“天地一指,万物一马”,差别只是现象,只是人的主观认知,生命的实质是同一的,是平等的,这就是“齐物”。
“物化”,首先是一种事实,其次才是一种思想。“以物观之”,千差万别;“以道观之”,混沌一片。当我们跨越了万物的差异,回归到了万物的总源,达到了“大通”与“同一”的境界,哪里还有万物与自我的局限与束缚呢?逍遥只是一种自然自在的状态而已。
庄子“物化”思想给我们的重要启示,就是要突破一切现象界限上的分别执著,超越彼此是非等二元对立的观念,达到物我圆融天地一体的境界,这才是“物化”思想的价值所在。
梦,意味着未觉;醒,就等于觉悟吗?在庄子看来,天地万物本来就是混沌不分的一个整体,庄周与蝴蝶只是这个整体的细胞而已,而细胞的生灭变化时刻存在,正如你能感知并在意一个细胞的生灭吗?万物也是宇宙这个大整体的细胞,我们看到的仅仅是不同的“表象”而已,其本体是同一个。
人们的认识往往局限于万物的分别差异,万物并没有什么质的不同,万物同源同构,彼此差异总是相对的。
我们不能执著自己的认知,只有从“自我”的陷阱中跳出来,我们才能看清自我与世界的真相,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也许只有当我们身心俱疲时才会猛然警醒,返朴归真才是我们的最美追求,而不是一个最美的“梦”。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