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沈培成婚十一年,第三年他外放宿州,在那里重逢了丧夫的青梅孙丛云。
从那之后,我的人生开始陷入至暗时刻。
病死之时都没能从这份三角关系里抽身。
没想到却重生到了他刚把孙丛云带回府之时。
1.
“吾妻元娘,今初至宿州府中,院中芜草丛生,竟有红豆二枝,遂取来付于信中,赠与娘子,以表相思。”
这是沈培三年前刚到宿州时,给我寄来的信件,那时我们还很相爱。
我轻扬信件,一颗红豆顺着信封口滑入手中,拿起来对着窗棂仔细端详,这颗我夫君千里迢迢为我从宿州带回的相思子不似大多数红豆一样是椭圆形,而是浑圆的一颗,边缘柔滑,莹润生光,隐隐散发出一丝熟悉的香气,是曲水香。
他的平妻,孙丛云惯用的香料。
这缕香气一下子让将我拉回前世的回忆当中,那时我因连失兄长、母后二位至亲,悲痛之下损伤了身体根本,沈培在病床前无微不至的照料我时,我曾无数次闻到到这个香气。
2.
那时我的身体已经虚弱的不成样子,每天都昏昏沉沉,只清醒三四个时辰,在我醒着的时候,不管沈培在做什么,都会来见我,为我煎药,喂我吃药。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温柔眷恋,好像是真的爱我,也许是假的,但我已经分不清了。
“天水寺的桃花开了,我们之前经常去看的,元娘还记得吗”。他还穿着官服,看样子是刚刚下朝。
我记得的,是我们刚成婚时,每到他休沐时就会去看的天水寺,上次去天水寺看桃花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沈培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撩开袍角坐在我的塌前,绯红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不像朝廷命官,倒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世家公子。
我靠在床前,看着他轻轻搅动药汁,盛住药液递到我唇前,苦药的味道盖不住从他袖中袭来的一缕曲水香气,极淡,但却有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又是这缕香气,在他陪我在廊下晒太阳时,风拂过他的衣摆递来的是这股香气,在我昏睡时,他搂着我入眠时,脖颈间隐隐传来的也是这股香气。他总是说他只是对孙丛云只是逢场作戏,娶她只是 为了他身后的宸王,他最爱的人只有我,但是他身上总是萦绕的曲水香做不了假。
我又一次对现在的日子感到厌烦,推开喂药的手,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沈培,我们和离吧。”
虽不是第一次听到我这句话,但是沈培还是惊得手中药碗几乎都要拿不住,药汁洒了一身,急急慌慌起身的唤人进来收拾,始终逃避我的眼神,只留了句:“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天水寺的桃花”便要匆匆离去。
“沈培”,在他将要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我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对你已经无用了,放我走吧”。我已经不想在纠结在这样的生活里了,我和他们两个的立场天然不同,我是先太子亲妹,他是宸王党羽,孙丛云是宸王同父异母的姐姐。
他们幼时相识,一直相伴,因沈培进京赶考而分离,孙丛云无奈另嫁他人。兜兜转转三年,命运又让他们于宿州重新相遇,后孙丛云丧夫,他们又走到了一起。如今,沈培费尽心思终于娶了她做平妻,两人就像话本子里的男女主角一样,最终修成正果。
只是有个碍眼的我横亘中间。
可沈培再一次忽视了我的请求,或许是他不敢面对,他在门槛处停了停,终究是没有回头应我,还是走了。
3.
“公主殿下”,见我出神,女史姚薇轻轻叫了我。
我从冗长的回忆中回神:“何事?”
“驸马正候在院前求见呢。”
此时沈培已经结束了外放苏州的历练,带着孙丛云回到宣平侯府一月了。
我低头看了看仍被我握在手里的红豆,不知为什么突然想笑,随手一抛,红豆就被我丢到了窗外。
于三日重生时,我也以为是我死前的幻梦,不过现在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只是可惜,为什么老天叫我重生一场,为什么没有重生在嫁给沈培之前,而是重生在了嫁给沈培六年后。
这时太子哥哥已经去世两年了,不过好在母后还在。
“驸马,驸马,您不能进去”,门外丫鬟的声音还未落下,一个人影就掀帘走了进来,带来了一身寒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曲水香。
“公主尚未传召,驸马怎可擅闯。”女官姚薇挡在我身前责怪道。
我看着来人,外放宿州三年,他变了很多,皮肤变得粗粝,轮廓更加分明,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虽然依旧俊秀,但是多了几分疲惫,颇有点心力交瘁的样子。
“元娘,我送你的相思子你怎么丢出去了?”沈培面上带着无奈的笑意,仿佛我在无理取闹,他总是这样,对我有无限的包容心。
他握住我的手,动作间一股隐隐的曲水香气传来“我知道你介意丛云的事,她是医女,我带她回府只是为了让她给母亲调理身体。”
我只是冷笑,前世也是这种说辞,谁能想到几年后宸王登基时,沈培直接娶了孙丛云平妻。
他们暗通款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沈培从不承认,他只说我才是他唯一的妻子。
算算日子,现在孙丛云也跟他从宿州回来了。
我甩开他的手,“驸马不必多说,我心中明白”
“本宫还要进宫,驸马请自便。”
丢下这句话我便带着人出了门,门外鹅毛大雪洋洋洒洒,淋了我满头。
我没有看见,在我身后沈培背后隐隐渗出的血迹和他眼神中对我难以言说的爱意。
4.
出宣平侯府大门时,一声惊呼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微掀帘子,却看到了丫鬟正扶着差点摔倒的孙丛云:“小姐小心”。
待她站稳身子后,丫鬟打趣道:“今日这样大的雪,小姐还出来为沈大人抓药,沈大人可得好好感谢小姐才是。”
孙丛云笑了笑,但是脸上却有止不住地担心:“丛之在宿州时对我百般照料,如今因为带我回京被老夫人行了家法,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而后又理了理微散的鬓发,相思子手串在衣袖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白茫茫的天地间,这个手串唯一一抹刺目的红色。
这是沈培于宿州时送她的,前世我也无数次见过。
他们是青梅竹马,沈培幼时养在江南老宅,在那里与她相识相知。
虽未直接挑明,但我想两人应该是相爱的,他们因沈培进京赶考而分离,各自嫁娶,后又在沈培治水的宿州重逢,宿州院中的红豆,一颗给了我,其余的全给了她。
他从怜她婚后受苦到怜她丧夫孤苦,再到对她百般照顾,把她留在身边,最后终于娶她做了平妻。
二人历经重重劫难总算是修成正果。
只是我在横亘中间,显得那么可笑。
就像现在,我身为公主,沈培按律不能纳妾,但他还是将孙丛云以医女的身份带回了沈府,为此甘受家法仗刑。
多么感人的深情。
放开帘子,我便吩咐姚薇趁着进宫的空将公主府收拾出来,此次进宫我将在母后那里小住几日,出宫后就不再回宣平侯府了。
还未等进坤宁宫的大门,就看母后身边的半夏姑姑在外迎我。
“殿下,今日怎么来这样早”,她扶着我过了门槛后又亲切地道:“今日大雪,天气较往常寒一些,皇后娘娘还未起身呢,要殿下等一等了”。
“姑姑,我自是等得的”只要能见到母后,要我等多久都愿意,自前世母后承受不住太子哥哥的离世而自缢后,我已经有六年没有来过坤宁宫了。
前世最后一次进坤宁宫,宫人们惊惶的眼神、悲痛的表情无不昭示着最疼爱我的母后的离世。
半夏姑姑跪在我身前让我别进去别看,她说自太子离世后母后一直沉疴难愈,实在熬不住了,唯一的心愿便是让我好好活着。
我虽然被宫人们簇拥着看不到母后的遗体,却能感受到殿内陈腐的气息。
在母亲死去的那一瞬间,坤宁宫仿佛也枯萎了,由一座金碧辉煌,以椒涂壁的宫殿,变成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是我母后的坟墓,我与母亲自此生离死别。
“殿下,小厨房准备的樱桃煎这就给您呈上来,皇后娘娘特意让备着呢”半夏姑姑引着我来到内殿。
甫一进殿,坤宁宫内温暖的椒墙气息夹杂着母后身上的药香便扑面而来。
宫人们鱼贯而入,有条不紊的做事,面上带着怡然的神情,樱桃煎递到我手中,这些熟悉的场景是我前世六年来每天晚上几乎都要如梦的情形。
再次见到几欲让我落泪。我只能低着头,装作品尝樱桃煎,暗中将眼泪咽回去。
“连城,到母后这里来”是母后的声音,母后在叫我了。
再次听到让我魂牵梦绕的声音,我死死忍住的眼泪再也不能噙住,我只知道我要到母后身边去,要去见她。
我想她。
5.
我慌忙起身向母后走去,宽大的宫装袍袖带到椅子扶手几乎将我带倒,磕到了我的手肘。
可我浑然不觉,越走越快,身后的宫女急到:“公主,您的手臂.....”
之后她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因为我已经进了后殿看到了母后。
她还未簪发,三千青丝散在脑后,穿着明黄色的寝衣,朝我招手,脸上是一如往昔的温柔笑意。
“母后”,我几步并作一步扑到母后怀里,贪婪的呼吸着属于母后身上的温馨气息。
那些日日夜夜的思念再也不能忍住,在我心底如同积年的阴雨云一样,终于有了爆发的出口,统统化作暴雨宣泄下来。
眼泪就同我心底的暴雨一样落下来,糊湿了母后的寝衣。
母亲被我这样大的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抚着我的后背:“我的连城,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母后为你主持公道。”
“我的心肝,你哭的母后心都要碎了,到底怎么了”
“你告诉母亲,母亲为你出气”
“姚女史,你告诉本宫,公主受什么委屈了”
.........
母后一连串的安慰终于使我止住了泪水,我环住母亲的腰身,头埋在母亲怀里:“儿只是太想阿娘了”,自从三岁晓事开始学宫规起,我就再也没叫过她阿娘了
母后听到这个答案怔了一下,拍了拍我的后背:“你这孩子,吓死阿娘了”,或许受我今日的感染,母亲也自称了阿娘。
她将我从怀中扶出来,属于母亲的慈爱目光让我刚止住的泪水又要流下,她赶忙为我理好头发,又用手拂去我的眼泪。
我的母后总是这样温柔,总是这样善良。
“半月前才刚见过,让你说的跟经年不见一样,阿娘就在这里,想阿娘就进宫来看我。”
阿娘不知道,我们确实是经年不见了,整整六年,时间穿过我们两人的死亡又令我们重聚了,这是上天的恩赐。
“阿娘,为我活下去吧”
“哥哥没了,你还有我,儿求你,为我活下去吧。”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饱含万分期冀的请求她,声音止不住的哽咽。
我实在不能承受再一次失去母后的痛苦了。
母后一怔,随即泪光也从她的眼中闪烁,“傻元元”
她复将我搂进怀里,滚烫的泪珠砸在我的发间。
我知道,哥哥的死是母后心中永远的痛,这份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母后,不断消耗着她的求生之意。
“好,便为我的元元活下去吧”
6.
同母后享受了几日的天伦之乐后,我从坤宁宫告退,婉拒了半夏姑姑的相送,带着姚薇和轻云走在出宫的甬道上。
“真阳皇妹”,这个声音是,宸王!
果不其然,我转过头,他带着一个人立在我身后的路上,看样子也要出宫。
“皇长兄”,我微微服了服身,勉强算是行了个礼。
他的母妃是淑妃娘娘,当年以二嫁之身进潜邸,看似不争不抢,实则从不落居人下,又先于我母后诞下了宸王这个皇长子,此后更是圣眷长隆,连我母后都要退一射之地。
“真阳皇妹自出降之后鲜少回宫,本王还是第一次在宫内见到皇妹。”
“不过是不凑巧罢了,若是皇兄留心,便会发现臣妹一月之中总要来上几次”,如此简单寒暄几句就散了。
我与宸王本就没有那么亲厚,天家兄妹因为权势之争,本就身处不同阵营。
如今太子哥哥病逝,宸王作为父皇唯一的成年皇子,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我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
宸王越过我向前走去,他身后的那个人也向我行礼告退。
“臣告退”,声音低沉喑哑。
我微微颔首,他与我擦肩而过。
一阵风从甬道深处吹来,吹过头顶的枯枝,吹过我俩的袍角,说不出的阴冷感觉笼罩了我。
他的声音有说不出的熟悉,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从哪听过,只感觉我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被我忘记了。
回去的路上我立刻紧急召见了曾经的太子属官,现在已就任刑部侍郎的郭文,向他要了一样东西。
7
入夜,无边浓墨一样的乌云掩住了月亮,只有三两颗若隐若现的星子。
我坐在窗前,对着烛光细细端详一枚郭文送来的东西——是一枚站着干涸血迹的箭簇。
这枚箭簇,便是导致哥哥死亡的元凶。
三年前,为庆祝太子哥哥大胜还朝,父皇在西山围场举行了秋狩。
太子哥哥在追逐猎物时被一队黑衣刺客包围,刺客一现身便朝着太子哥哥突进,幸好太子哥哥武艺高强,身边的侍卫身手也都不俗,才没被刺客一击得手,经过一番血战,侍卫们死伤殆尽,刺客也所剩无几。
就在宸王和我带着围场增援到来之时,为首的那个黑衣刺客从袖中连发两箭,一箭被太子哥哥以剑斩断,另一箭却擦伤了哥哥的手臂。
“得手了,撤退!”随即所有刺客四散逃开。
宸王与围场校领领着一队人马追击刺客而去。
我踉踉跄跄扑到哥哥身边:“哥哥,你的伤。”
哥哥看了一眼伤口,便振剑归鞘:“皮外伤而已,元儿不必担心。”
见我担心的几乎站不住,哥哥又逗我;“塞外征战三年,哥哥什么伤没有受过,这点小伤,看你吓得,我跟你保证,不出三日,伤口就会愈合”。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别担心了,哥哥的真阳公主殿下”。
可是他说话不算话,伤口三日之后并没有愈合,三十日后也没有,三月之后也没有。
伤口一开始不过一指长,可是无论用什么药都无法使它愈合,渐渐开始腐烂流脓,即使将烂肉割去也无法愈合。
太医说那支箭簇上淬了毒,这毒本身并不致命,可怕的是伤口沾到便会无法愈合,渐渐发展成败血之症,他们已无转圜之力。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意气风发的哥哥,出生即封皇太孙,十岁得封太子,十四岁投军,年仅十九岁就被封为镇西兵马大元帅的哥哥,被难以愈合的伤口折磨得眼眶深陷,形销骨立,几乎不成人形!
三月之后,不论怎样挣扎,哥哥还是离世了。他为了投军没有成婚,自然也没有子嗣留下。
哥哥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样子映在我眼前,他十四岁投军时立下的愿尽收西关十二城的誓言回荡在我耳边,他应该是我大楚皇室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星帝王,可如今,他波澜壮阔的一生才刚刚起航便要结束了。
那个刺客被宸王带人抓住,并处以了极刑。西山围场所涉事的人都被父皇砍了脑袋,可即便是如此的,也无法缓解父皇的失子之痛。
哥哥去世之后,父皇的身体迅速衰败下去,一改之前对我和母后的冷淡态度,隔三差五就要召见我们,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透过我怀念我哥哥,从出生起就不受宠爱的我甚至有些不习惯。即便朝臣请另立东宫的折子像雪花一样堆满勤政殿的案头也没能动摇他不再立太子的决心。
尽管父皇再缅怀太子,也挡不住宸王做为父皇仅剩的一位成年皇子迅速崛起的势头,虽无东宫之位,可已有隐隐已有东宫之实。
8.
“撤退,告退……”,我一遍喃喃着,一遍起笔将今日宸王身边的那个男人画出来。
“告退……告退!”原来是他,那个刺客!
他竟然没死,还跟在宸王身边,这一切昭然若揭!
宸王为东宫之位刺*了我的哥哥,又偷天换日将这个刺客保了下来,甚至还将他大摇大摆带入皇宫,就在父皇眼皮子底下,难道不怕被父皇知道吗?
他为什么不怕,他有什么倚仗呢,他的母妃虽然得宠,他的母家中最大的官职也只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正六品官职。
而我母后出身百年世家振业公府府,掌管西山大营,手握十五万兵权。
宸王一脉和我们东宫一脉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有的只是父皇的宠爱罢了。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闯进我的脑海,他如此张扬完全不怕父皇知道,是不是当年之事也是父皇默许的呢?
我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父皇是先帝嫡长子,但才学不显,庸庸碌碌,政务上并无多大建树,得以继承大位是源于太子哥哥的优异。先帝在世时曾言太孙有不世之材,是兴楚之君。他甚至想过越过太子直接将皇位传给太孙。
哥哥也不负满朝文武期许,文治武功样样都是无可挑剔,太子之位稳如泰山。
但是如此优秀的哥哥父皇不喜欢,他喜欢淑妃所出的皇长子。除了太子之位,几乎给了他所能给的全部。疼爱、信任、封地、财宝,应有尽有。
如此盛宠之下,难免会滋生不该有的野心。
即使宸王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父皇难道会为了已死的太子而*了自己仅剩的成年儿子吗?
答案,显然不会。
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只一眼。
太子一死,他也许也摆脱了皇位是靠儿子得来的阴影。
想明白了这点,我瘫坐在太师椅中。
惊痛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灼烧成灰。
抓起画像,我叫来姚薇,让她拿着这个画像去打听,我要知道这个人是谁。
9.
不过两日,结果便递到我的案前,这个人是杜家六郎,杜还真。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杜家——淑妃的母家。
杜还真于月前从外地游学返京,一现身就跟在宸王身边。现在虽是宸王身边的大红人,但是还未有功名,他想在今年的腊月围猎中大展身手,为进入官场造势。
好啊,真是好啊,害死了我的哥哥,还想做官。
对宸王,对杜还真的恨意像烈火一样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令我肝胆欲碎。我一把扶开桌案,转身走到刀架前,抽出哥哥的佩剑。照胆剑的剑光一瞬间压过满室烛火,寒光映在我的脸上,心中的*意再也止不住。
我又想到,沈培将孙丛云留在身边,孙丛云是淑妃进宫前生的女儿,与杜家也有斩不断的联系,他知道这件事吗,还是他也参与了?
纷乱的思绪在我脑中搅扰不休。
就在这时,门外吵吵嚷嚷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是沈培,他又来了。刚搬到公主府时他也来过两次,只不过都被姚薇打发走了。
“让他进来。”我沉声道。
门外喧嚣立止,沈培快步走进前厅,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迎来我的剑光。
我手腕翻转,照胆剑便停在了他的颈间,硬生生止住想要直接质问他的冲动,万一他真的参与了,这样只会打草惊蛇,于是我只开口问了他的来意。
“沈世子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沈培僵在原地,望着我的眼神晦涩难辨:“元娘,我来只是想问,你为何从宣平侯府搬出去。”
我懒得与他再纠缠,剑身向前一递,在他的颈间擦出一道血痕:“沈培,你当本宫是什么人,由得你这样两头游离,你既选了孙丛云,我也做出了我的选择。”
听到我这句话,沈培颓然地后退了一步,脸上扯出一个惨淡的笑,眸中痛意掩饰不住,他想上前向我解释什么,但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宣平侯请回吧,和离书明日就递到你手上。”
收剑入鞘,我不再管沈培,走进了内室。
我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10.
第二日一早,又是大雪天气。
虽是清晨,但是天色依旧不甚明朗,寒气袭人,砭人肌骨。
我乘车去往我的外家振业公府,欲和外祖、舅舅商议腊月围猎的大事。
进到外公书房,我便将杜还真的事情和盘托出,并将自己关于父皇的猜测也告诉了外公和舅舅,外公又惊又怒,无比痛心,哥哥去世的真相就像阴云一样再一次笼罩了振业公府。
出了书房,表哥送我回公主府。
在马车里,他对我说“元娘,其实太子的死和陛下、宸王有关家里隐隐能感觉到。”
“太子在世时,振业公府如履薄冰,父亲手里的兵权被一缴再缴,”
“唯一拥有振业公府血脉的皇位继承人去世后,振业公府的威胁性大大降低,陛下又开始器重振业公府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们都知道你想做什么,父亲让我告诉你,放手去做吧,振业公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我能感受到表哥平静声音下隐忍的哽咽,我知道,太子哥哥的死是我们永远的痛。
11.
寒风猎猎,旌旗飘扬。腊月围猎就要开始了。
百官家眷在围场列席,参与围猎人员整装待发,只等父皇先开第一箭。
我坐在母后下首,目光与远方等待入场的表哥相接。
一声铮鸣,羽箭破空而去,礼官随之鸣鼓,围猎正式开始。
世家子弟们争先驭马入场,在猎场中一较高下。
父皇看着这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或许也找回了几分年轻时的滋味,带着御前侍卫也入了围场行猎。
忽然,有一群黑衣刺客现身,冲着父皇而去,被侍卫们拦住,展开了厮*。
世家子弟们见陛下遇袭,也纷纷赶来救驾。
刺客见见寡不敌众自己也损伤惨重,正面打斗无法伤到目标,放了袖箭偷袭也未得手之后便逃走了。
御前指挥使随即带人追击。
一群人簇拥着父皇回了营帐。
父皇的脸色铁青,想到了太子遇刺的时候也是被袖箭所伤,立刻吩咐贴身太监去将那枚袖箭捡回来。
看过了箭簇之后,额前青筋暴起,嘴角紧绷。
又看到在场之人并无宸王,心中猜疑更甚。
此刻,宸王正要入帐,事发之时,他正在林场深处行猎,听闻刺*动静后立马往父皇身边赶,现在才赶到。
宸王一进帐,便迎上了父皇阴鸷的眼神。惊得他虽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这么看自己,却还是慌忙跪下。
12.
次日,宸王在朝上因一件小事就被申斥,一同被申斥的还有他的母家杜家。
接下来一月内,杜家不断因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被申斥。
我又加了把火,命人匿名检举了杜家贪污,父皇果真大怒,命刑部严查此事,当庭下令将杜家一家三十六口人全部收押。
杜家有没有贪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皇已经怀疑了宸王,而杜家作为宸王的母家,是宸王的要害,贪污只是给父皇一个发难杜家的借口。
漏夜,我乔装打扮,跟在郭文身后,进入关押杜还真的狱所。
他头发蓬乱,满身血迹,显然是被用过了刑。
郭文解释,杜还真不服管教,狂妄自大,在狱中一直叫嚣他是宸王的表哥,宸王一定会来救他。
可笑,他还不知道杜家到底因为什么入狱,宸王已经自身难保,又怎么可能顾得上他。
我摘下斗篷,杜还真认出了我。
“杜还真,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三年前那个刺客。”
他一怔,随机不屑笑道:“知道又能怎样,我是奉宸王之命行事,如今太子死了三年,宸王独大,公主你还看不清楚形势吗?”
他顿了顿,毫不掩饰眼神里的恶意:“而且,没有皇帝的默许,宸王又怎么敢?”
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到这个答案还是让我像被抛进无边的冰冷深海里一样,快要窒息。
杜还真看到我的失态,竟还继续开口嘲讽:“谁能想到,收付西关十二城的靖阳太子,竟被一颗小小的相思子折磨地死在榻上。”
我的脑中嗡的一声,全身血液近乎凝结,手不断颤抖,扶着墙才站住。
后面杜还真还在叫嚣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脑中不断的回想相思子二字,是我想的那个相思子吗。
是沈培送我的那颗相思子吗?还是孙丛云手上那串相思子?还是它们出自同源?
我又想到前世孙丛云每每出现都要在我面前都要有意无意的显露一下腕间的相思子手串。
可笑,我竟迟钝地以为她是来昭显沈培对他的情谊。
原来她竟是以哥哥的死来刺我,这样阴毒的心思,我竟没能察觉。
她都这样暗示我了,我都没有察觉!
脑中嗡鸣逐渐褪去,脱力感也渐渐消散,我立住身子,死死地盯着还在不断叫嚣的杜还真。
杜还真被我噬人的目光盯得止住话头,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我从怀中抽剑而出,照胆剑的三寸寒光便是他最后见到的画面。
身首分离处,温热血液喷发而出,有几滴落在了我的脸上。
振剑归鞘,拂去脸上的血,我越过杜还真的尸首走出来道:“去将孙丛云给本宫提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10. 孙丛云道出献毒实情,我用箭簇刺伤孙丛云。
已是深夜,夜色阴沉如墨,无月也无星。
公主府正院灯火通明,我高坐在前厅主座,手中拿着弩箭,上面装着曾经刺伤太子哥哥的那枚箭簇。
孙丛云被侍卫拖着进来时,还穿着寝衣。
她被丢在地上,看到坐在主座上的我,眸中闪过几丝迷茫后迅速恢复清醒,立刻俯首跪地向我正拜:“真阳公主。”
我没有应她,只是死死盯着她腕上的相思子手串,心中*意疯涨,举起手中弩箭,对准了她。
孙丛云见我迟迟没有叫她起身,便微微抬起头。
弦松箭发,箭簇带着破空之声直直射向她,箭簇穿过手串,射进她的手臂,伴随着她的惨叫,相思子迸开,洒落一地。
这么近的距离,我仿佛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孙丛云痛的眉头紧拧,脸色狰狞,几乎昏死过去,待她缓过神来却轻轻笑出了声:“江连城,你知道了是吗?”
她的声音甚至带了几分轻快:“一颗小小的相思子,在还没成熟时将它碾碎磨成汁,它的汁液就会使伤口无法愈合。”
“这个方法也是我行医时偶然发现的。”
“宿州院中的相思子,我亲自拣选了一颗品相最好的送给沈培,却被他转送给了你”
“其余的除了我手上带的,全部被我碾碎成汁,涂在了那枚箭簇上,献给了宸王。”
她突然放声大笑,形容几近癫狂。
“我和沈培青梅竹马,即便没有明说,我们都知道,待他考中了功名就会回来娶我”
“可是他为了娶你放弃了我,我就只能另嫁宿州曹家,曹家嫌我身份尴尬,我在曹家举步维艰,夫君对我动辄打骂,没有人对我伸出援手。”
“幸好沈培外放到了宿州,我想着这是或许是上天叫我和他再续前缘,就用相思子毒*了我的夫君,前去投奔他。他怜我苦弱,果真收留了我。”
“我便想永远留在他身边,即便是没有名分也无所谓,可他竟然不愿意。”
“他说不想让你伤心”,孙丛云陡然看向我,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淹没。
“他再一次因为你放弃了我!”
“他爱上你了,抛弃了我们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意。”
我看着她疯狂的样子不寒而栗:“所以你就向宸王献了毒”。
“是呀,靖阳太子死了,你的价值也没了,我要让你落到我跟一样被他放弃的境地。”
说到这里,她突然挑了挑眉,眼底的恶意明晃晃昭示在我眼前:“虽未曾亲眼见过靖阳太子的死状,但想来跟我那夫君的窝囊死状也差不多。”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中又是一痛,下意识就摸到了照胆剑。
深吸了一口气,我强压下了想一剑*了她的念头。
“你想求速死,我不会如你的意。”
“我哥哥的痛苦你马上就会经历一遍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让人将她关在了公主府的地牢中,让她自生自灭。
14.
接下去一月之内,宸王在朝堂上的心腹不是被外放,就是被贬,一时间宸王一派人人自危。
就连宸王本人都被禁足府中。
杜家下狱之后,宸王就隐隐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竟以为他故技重施,用刺*太子的手段来刺*他。
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之后,他第一时间向父皇递了陈情折子,可父皇未给他任何回应。
接着淑妃也因小事触怒圣上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年仅十二岁的三皇子一下子成为皇帝最亲近的皇子,皇帝甚至将曾经的太子太傅教导他。
连带着三皇子的母妃陈嫔的位分也一升再升,被封为陈贵妃,成为后宫皇后之下第一人。
这下,就算宸王是个傻子也该想明白了,他已经成了父皇的弃子。
不论事情是不是他做的都无关紧要了,他现在的处境就像当时的太子一样,已经引起了父皇的猜忌。不同的是太子是收复河山的真君子,而他却是一个刺*兄长的真小人。
如今的三皇子尚处少年,心智还未成熟,相比于他,的确是一个更为合适的继承人。
宸王越想越觉得惊慌,帝王的猜忌就像一柄利剑,而现在,这把剑已经悬在了头顶,迟早会落下。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我坐在书房听着关于宸王府的奏报,微微勾了勾唇。
宸王现在犹如困兽,这样局面不会太长久,他一定不会想一直做困兽任人宰割,那他这么多年的辛苦筹谋岂不付诸东流?他的目标从不是做太子,而是做皇帝!想必他现在也在寻求破局之法了。
吩咐手下做好应对的准备,自哥哥死后,他的属官散落楚国朝堂,但几乎都没有另择主公,也是,他们曾是凤凰栖息过的梧桐树,又怎么肯为凡夫俗子驱使。此番,我能驱使他们也全凭我是哥哥的亲妹,又被哥哥亲自教导。
我从太师椅上起身,从墙上刀架上取下太子哥哥的佩剑。
左手握住建桥鞘,右手握住剑柄,微微发力,一声铮鸣,照胆剑剑身只出鞘三寸便剑光夺目。
我闭了闭眼睛,又想起哥哥使这把剑的英姿。
就在东宫正殿前的梧桐树下,伴随着萧萧落木,剑光纷影不断闪烁。
“相传秦咸阳宫中有大方镜,能照见五脏病患。人有邪心者,以此镜照之,可见胆张心动。”
“我便以照胆二字为佩剑取名,以证我一心为楚国,我江渡世愿以此身起誓,定要收复西关十二城。”
哥哥,西关十二城已回归楚国怀中,你却不在了。
15.
果然不出我所料,宸王一月间动作频频。
二月伊始,宸王果然起兵造反。
阵阵喊*声传来时,我已经在府中准备好。
振业公府的人和太子属官们都在门外等我。
握了握悬在腰间的照胆剑,它好像也在微微颤抖回应我。
哥哥,你也在等这一天吗?
我一声令下,清君侧的口号便响起。振业公府随即调令西山大营驰援皇宫。
厮*声从早至晚,响彻震天,宫内甬道几乎被血染红。
宸王私兵只有三千,西山大营却有三万人
等到我们在勤政殿将宸王逼入死路时,已近深夜。
宸王以父皇为质,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人,竟是沈培。
他倒也没有选错,此番要是没有我进宫勤王,宸王或许已经逼宫成功,他就是有从龙之功的大功臣了。
沈培见到我也是一惊,嗫嚅着嘴唇。
“真阳,我的手中有父皇,你要是想要保住父皇的命就退——”,兵字还没说出口,我已经接过亲卫的弩机。
弩箭破空声响起,直直钉入宸王咽喉,将他一箭毙命。
宸王一死,父皇失去桎梏,我带着人上去救驾。经过沈培身边时,他还想对我说些什么。
但我抽出照胆剑,一剑划过他的颈间,一蓬热液洒出,沈培已无了声息。
自他站到宸王身边时,我们二人就已经分道扬镳,成王败寇,我*了他也算结束了我们两世的缘分。
父皇已被人扶去内殿,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卧在榻上。
自从太子哥哥去世之后,他的身体时好时坏,现在经过这样大的变故看来也是强弩之末了。
“父皇,您受惊了。”我撩开衣摆跪在龙榻之前。
父皇意味不明的看向我,向在透过我怀念什么人。
“真阳,你很像你哥哥”
“儿臣是哥哥亲自教出来的学生”,幼时,哥哥疼爱我,下了学之后,常常手把手带我读书习字,习武练功。
“自太子死后,我时常想起他。”
听闻这句话,我猛的抬头,毫不避讳的看向他,想看他的脸上有没有后悔。
他却回避了我的视线:“没想到最后赢的竟然是你,罢了,天亮之后,朕便昭告天下,封你做皇太女。”
17.
大楚昭文二十三年,我受封皇太女,入主东宫。
昭文二十四年,父皇驾崩,我作为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
在勤政殿处理政务时,我偶然发现御案下有一个暗格,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枚玉佩。
玉佩通灵剔透,莹润有光,上面的螭纹已不太清晰,一看就是经常被摩挲。
这是皇兄十四岁时,父皇赐给他的白玉螭纹佩。
父皇一向不喜我们兄妹,对我们兄妹两个刻薄寡恩,这块玉佩是除了太子之位,父皇赐给皇兄的第二样东西,让他觉得父皇还是爱他的,只是天家父子之情过于隐晦罢了。
自得了这块玉佩,皇兄不曾有一日解下。
那日自西山围场出来后,这块玉佩就不见了,皇兄遍寻不见,原来是被呈到了父皇手里。
我召了父皇的心腹,他的御前总管张重问话,他告诉我,自太子死后,先帝经常将这块玉佩拿出来端详,对着它出神。
或许,他也后悔了,失去了太子之后,他不再冷落母后和我,也不再苛求振业侯府,或许有那么几分愧疚在里面。
(来源于网络,全文完,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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