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惑君(更新至20章)

美人惑君(更新至20章)

首页角色扮演银纹客更新时间:2024-05-09

1. 第一章 感觉好似过完了一生

  元丰二年,三月初八。

  去年这个时节先皇驾崩,顶上的天没了,京城里的人心里都惶惶了一阵,不过想起先帝在位时的喜怒无常,心里的不安又都淡了几分,继位的新帝再坏也坏不过前头那位了。

  日子怎么算都是要往好里过了。

  正因如此,一月的国丧期,京城里处处缟素,京中的人却没多少悲色,私下里有些人家还透着些许庆幸。

  果然太子登基后,与沉迷女色的先帝完全不同,他废了为先帝寻觅绝色的花鸟使,停止召选良家子入宫,一门心思扑在政务上。

  有了一位勤勉的皇帝,朝野上下一改先帝在世时的柔靡颓唐之风,不管在朝在野都能感受到了王朝的欣欣向荣。

  但忠勤伯府的一处院落,却与这除旧迎新的喜庆没有丝毫相干,院子里凄风苦雨的不像是在同一人间。

  这处院落在伯府的西南处,偏僻寂静,有细碎的哭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姜贞娘端正坐在桌前,她揉了揉膝盖,又抬起细白的手指翻动着一本的书,这本书蓝色封皮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两个字《女诫》。原本厚实的封面在光线下变得有些透明,可见平时里没有被人少翻。

  纸张翻页,姜贞娘提笔蘸墨,她写字的动作很笨拙,一笔一划的比照着书上的字迹抄写着。

  春兰在一边抹泪,看着姜贞娘的抄书的动作,她一边哭,一边还是走到圆桌前帮忙研磨。

  “少奶奶,他们忠勤伯府也太欺负人了吧!才让你在佛堂跪了半个时辰,又让你把《女诫》抄三十遍,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呀!”春兰是跟着姜贞娘从姜府陪嫁到忠勤伯府的,姜家清贫,但因为姜贞娘要嫁的是忠勤伯府的二少爷,姜家咬了咬牙,给姜贞娘配齐了四个丫鬟。

  姜贞娘嫁入忠勤伯府已经八年了,当初陪嫁过来的丫鬟只剩下春兰一个了,其余的不是被调走,就是被她的丈夫秦寿楠给打板子后撵出府去了。

  春兰咬着牙,唇齿间混着血泪的愤怒:“大夫人难道不知道二少爷是什么情况吗?怀不上孩子千怪万怪都怪不到少奶奶你身上,大夫人拨给二少爷的貌美丫鬟还少吗?不要说怀上身子,现在那些人不都还是黄花大闺女!阖府谁不知道二少爷是个——”

  姜贞娘是个沉默温顺的人,还在闺中时就不是张扬的性子,因此及笄时姜父才为她取名为贞,贞静的贞。来了忠勤伯府后她就更沉默少言了,常年微垂着头站在大夫人身侧,像一道没有存在感的影子。

  听了春兰的话,姜贞娘却动作极快的捂住春兰的嘴,慌忙的制止住她下面话:“嘘,别说,春兰你别说,现在我身边只剩下你了,我不想你也不在了。”

  姜贞娘的动作打翻了桌上的砚台,浓稠的墨汁淅淅沥沥往黄花木圆桌下淌去,乌黑的墨汁乍一看让人联想红到深处的血。

  姜贞娘的话让春兰想到院子里那些被抬出去的丫鬟下场,她的脊背打着颤,想起大夫人的冷酷手段,一股恐惧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姜贞娘察觉到春兰的颤抖,她瘦弱的肩膀搂着春兰,她春水般温柔的嗓音低声安慰道:“没事,院子里没有其他人,没有人听到,大夫人也不会知道的。”

  姜贞娘和春兰挨得很近,她拍着春兰的背,温声低语安慰着对方。这样的场景说是安慰,其实形容为两个小兽在抱团取暖更为贴切。

  姜贞娘的目光投向雕花窗棂外,冬日的雪早都化了,她院落里的桃树却迟迟未发新芽,像是被困死在了去年的严寒隆冬中。

  她已经在这个偏僻的小院里住了八年了,从十五岁鲜嫩朝气走到了如今二十三的暮气沉沉,八年的时间她却感觉好似过完了一生。

  姜贞娘想或许她没有感觉错,不是每个人的一生都能长命百岁,说不准她就是福薄命浅的,一生就只能停止在花信之年了。

  这种人生走到尽头的萧瑟感,让一向谨慎把话都憋回到肚子里的姜贞娘,忽然有个异想开天的想法,她低低说道:“春兰,你说一切要是能重来就好,让我回到出嫁前,这样我宁愿嫁给街上的贩夫走卒,都不愿意嫁到忠勤伯府。”

  说着,姜贞娘毫无血色的脸上忽然多了些神采,无神的眼眸似乎因为想象到这样的场景而目光烨烨,那种神往和发自内心的喜悦的情绪,让她颓唐的面容展露出些许明艳的光彩。

  一个女子在这个年华本该有的容色光彩。

  春兰看着鼻头一酸,她不明白小姐明明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这辈子却过得如此凄惨。见姜贞娘笑了,春兰忍住哭腔附和着说道:“对啊,要是没有忠勤伯府,以公子的性子肯定会给你挑一个如意佳婿——”

  春兰描绘着说辛福美好的场景,姜贞娘先是笑,笑过之后,嘴角刚刚上扬的弧度又落了下来。

  幻想中的美好与现实的残酷相对比,更显露出如今这日子的残酷狰狞。

  如同春兰一样,姜贞娘也常常想过一个问题,她明明一件恶事都没有做过,从小遵从父母教导恪守闺训,遇见不幸的人,也会怜贫惜弱,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

  这桩婚事也不是她求来的,她父亲只是国子监司业,六品的微末小官,在忠勤伯府上门提亲前,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秦家一人,与秦家更是无仇无怨,为什么她要遭受夫君厌恶与婆婆的磋磨?

  明明当初上门提亲的是他们呀。

  屋外的房门被敲响,主仆二人的声音隐下。

  “二少奶奶,大夫人让我来问你书抄完了吗?”来人是大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菊香,她没等着姜贞娘传唤,就蛮横的把房门推开。

  菊香吊梢着双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姜贞娘,对待姜贞娘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主子。无他,谁不知道姜贞娘在伯府里只是一个摆设,二少爷把她当做碍眼的物件,不要说碰她,看见她就厌烦。大夫人怨姜贞娘拢不住秦寿楠的心,怪她无用,在大夫人面前,姜贞娘这个少奶奶还没有她们这些丫鬟来得有体面。

  当然要是姜贞娘的娘家有权有势,菊香也不敢做得这么过分,但谁让姜父不争气,有忠勤伯府这么好的姻亲,竟然到现在也只是从六品的国子监司业。她那个哥哥虽然也中了进士,但就是个书呆子,到现在还只是翰林院一个不入流的孔目,往后说不定还不如姜司业的成就大。

  在菊香看来整个姜家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给了他们高枝竟然都不会向上攀。也不知道当初大夫人是如何想的,八年前忠勤伯府虽不如现在煊赫,但二少爷是嫡房嫡脉,即使不能继续爵位,人也有些荒唐毛病,但他的正妻怎么也不该是姜贞娘这个破落户才对。

  姜贞娘捏了一把春兰的手,起身把春兰挡着身后,她的声音低缓,对伯府里下人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已经抄了十遍了。”

  菊香皱眉:“还差那么多?二少奶奶,大夫人让你要抄女诫是让你好好反省自己,你不会心存不满故意拖延吧?”说着菊香觑眼往主仆二人的脸上看去。

  “没有,明日这书我定能抄完。”姜贞娘依旧用她平而缓语调,慢慢答道。时下罚人抄书,主要是为了小惩大诫,大多数都让丫鬟代笔走个过场,但每次大夫人罚姜贞娘抄书,是会派人仔细检查,绝不允许代写,是真的为了惩罚姜贞娘。

  菊香过来其实是另有其事,她没再纠结抄书的事情,反正之后有嬷嬷专门检查,姜贞娘要是真的耍心眼了,总有她好看的。

  “大夫人身子不适,让二少奶奶你去葳蕤堂侍疾。”菊香幸灾乐祸的把话带到,“二少奶奶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尽早动身,大夫人那边还等着你去尽孝呢。”

  大夫人身体康健,所谓的身体不适都是磋磨她的借口,姜贞娘对这一点也心知肚明。

  她转动着酸痛得手腕,静静的想,白日里大夫人才罚她跪佛堂抄书,按照往常惯例她被罚了一阵后总能有几天安宁,大夫人这时候让她去侍疾,无疑是想拿她出气,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惹她不高心吗?

  事情反常,姜贞娘心里有些不安,但她在忠勤伯府孤立无援,如同被蒙住眼睛耳朵的废人,府里府外的消息她都不知情。

  纵使有不好的预感,大夫人传话,她还是只能前去葳蕤堂。

2. 第二章 你那个好哥哥把楠哥打了……

  春兰哭过,眼圈有些泛红,姜贞娘怕生事端,找了个借口把春兰留在了院落里看家。

  姜贞娘到了葳蕤堂,门口的丫鬟没让她进去,姜贞娘静默的看着紧闭的湘妃竹帘,知晓大夫人这是罚她站。

  外面日头正盛,丫鬟故意把姜贞娘带到阳光照射的地方,光晕落在姜贞娘苍白病态的脸上,姜贞娘微微眯着眼,侧脸有微痒刺疼的感觉,她没动,也没有去触碰被晒到肌肤,只安静而温顺的站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汗珠随着鬓边滑落,之前跪了半个时辰的腿受不住得打着微颤,姜贞娘的身体也有些轻晃。

  竹帘晃动,有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姜贞娘抬眼看清面前妆容精致珠翠环绕的女人是谁后,她屈膝福身,礼数周到的对着眼前的人唤道:“大嫂。”

  “二弟妹,你怎么不——”大少奶奶周氏先是一怔,转念又想明白了,一定是二弟在外面闯得祸被知道了,所以婆婆这是拿二弟妹出气呢。

  周氏想到外面的传言,心下有些怜悯,转头吩咐身边的丫鬟替姜贞娘通传一声。

  有周氏帮她传话,没一会儿就有丫鬟出来传话让姜贞娘进去。

  大夫人身边的人对周氏态度非常恭敬,对姜贞娘得态度却透着轻慢。

  周氏看不下去,临走前她没收姜贞娘的道谢而是说道:“二弟妹,你终归要自己立起来,别让奴才爬到主子头上了。”她扫了眼一直廊下守着姜贞娘罚站的丫鬟,轻飘飘的说道。

  姜贞娘明白大嫂是提点她反抗,只是她能压服过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却没办法反抗大夫人的意志。

  百善孝为先,不管是她从小学习的女诫女德,还是爹娘对她嘱咐教诲,面对婆母的刁难姜贞娘都没有理由反抗,而且大夫人是有品级的伯夫人,她就算有这个想法又拿什么反抗呢?

  姜贞娘只是点头道谢,还是微垂着头,温顺得没有一根刺,见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周氏觉得无趣,带着仆从转身走了。

  离开葳蕤堂后,周氏的贴身丫鬟问道:“大少奶奶,方才你为什么要帮二少奶奶说话?那场景一看就是大夫人故意在罚她。”

  周氏折了一枝花,她语气淡淡说道:“我不过是看她可怜。”

  是真的可怜,周氏现在还记得姜贞娘才嫁过来的模样,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眼眸盈盈有神,嫩得和花朵骨一样,连她这个女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和现在容色苍白谨小慎微的女人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不是说姜贞娘容颜毁损了,再怎么说大夫人都是伯府女主人,不会让自己传出虐待儿媳的恶名,即使磋磨的姜贞娘,也不会让旁人看出端倪。

  长相还是那个长相,这几年还长开了些,只是姜贞娘身上的生气像是被抽了一般,空有一副皮囊,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

  想到姜家的变故,周氏忍不住想,要是她这个弟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接受不了的,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住。

  毕竟是在同一府邸居住了八年的人,再怎么说也有些感情。

  周氏蹙着眉,长叹了一口气,情绪也有些低落。

  贴身丫鬟连忙安慰道:“大少奶奶你也别太伤怀了,要奴婢说,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二少爷再不喜欢她,她也是名正言顺的二少奶奶,只要她立得起来,收拢住二少爷的心,或者把二少爷哄住生个孩子,好日子不是在后面吗?”

  贴身丫鬟心里也有些瞧不上姜贞娘,没见识没手段,白费了能嫁入伯府的好命,随便换一个人都能把日子过得比她好。

  周氏轻轻摇头:“傻丫头哪有那么容易,二弟不会喜欢她。”

  周氏这话笃定,贴身丫鬟想到府里传言,眉眼间有些疑惑,二少爷虽然喜欢在外面厮混,但平心而论姜贞娘一张脸长得花容月貌,不求夫妻恩爱,总不会连一夕之欢也求不来吧?

  周氏没有解释,贴身丫鬟的话让她刚才那点感伤也没了,仔细想想也确实是姜贞娘不争气,若是她能哄住的大夫人,娘家再知情识趣些,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想到姜家拒绝上书试探新皇立后的事情,周氏对姜贞娘那点比纸还薄的怜悯就散了。

  周氏扔掉刚才还怜惜不已的花枝,理智精明又回到她的脑海里:“锦绣,你吩咐下去,把姜家的消息瞒住了,别让二少奶奶知道。”

  姜贞娘还不能死,眼下京中各府都盯着皇后之位,阖府都在给她的昭姐儿铺路,这时候姜贞娘要是去世了,太不吉利,再说婶娘离世侄女出嫁,也容易被人非议。

  不行,还得让她把这口气吊着,而且以婆母对二弟的溺爱,要是姜贞娘离世,她肯定会给二弟续弦,出过太子妃的忠勤伯府可与之前的式微不一样了,下次进门的二弟妹可不会像是姜贞娘一样无依无靠好拿捏了。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婆媳本来就是天敌,她和大夫人婆媳这几年关系融洽,还多亏了有姜贞娘这个一无是处的弟妹承受大夫人的火气。

  吩咐完一切,周氏就把姜贞娘抛在脑后,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昭姐儿的事情,为了昭姐儿能登上后位,周氏来平时最宝贝的儿子也放在他姐姐的后面,更不用说一个没什么利用价值的弟妹了。

  一无所知的姜贞娘走进葳蕤堂内室,大夫人穿着万字符的锦缎,闭目坐在罗汉炕上,她年逾五十,但是平时保养得当,看起来仍然精神矍铄。

  姜贞娘给大夫人行礼时,大夫人才缓缓睁开长满细纹的眼皮,她的一双眼睛没有年轻时的清透,却锐利无比,以一种探究的眼神把姜贞娘打量了遍。

  姜贞娘被大夫人锐利得目光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外人都说忠勤伯府夫人温柔贤淑不仅把跌落谷底的伯府打理的仅仅有条,还培养了秦锦芙这样的大家闺秀,被先皇聘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新皇为太子妃,先皇如此荒唐的人都对秦锦芙赞不绝口。

  太子是最不得先皇宠爱的皇子,以至于一直有传言说太子是因为有一个好贤妻才保住太子之位。

  当然这个说法忠勤伯府明面上是不认可的,但心中未尝不是因此而自得几分,其他府邸也因为这点高看了忠勤伯府一眼。

  但终日与大夫人打交道的姜贞娘知道,她这个婆婆与贤良淑德沾不上半点关系,反而因为年岁上去了手段越发狠辣。

  在她这样阴冷的目光下,想起过往她惩罚自己的手段,也有示弱也有害怕,姜贞娘的身体忍不住打着轻颤。

  见姜贞娘的动作,大夫人轻嗤一声,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量她也没有胆子撺掇姜家的人找她儿子的麻烦。

  “起来吧,我就是身子不舒服让你来给我侍疾,你做出这幅样子做什么?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我们伯府薄待你了。”大夫人的声音带着不悦。

  姜贞娘刚刚起身,又重新跪下,嘴里认错:“儿媳不敢,是儿媳错了,母亲息怒。”认错的话八年来姜贞娘已经颠来倒去念了无数次了,所有的委屈不解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变为一滩死水,她已经能平静无波的把这些话说出来了。

  大夫人重重的把茶盏搁下,她是故意找姜贞娘的麻烦,但是见她唯唯诺诺认错的模样,她心里反而有些刺得慌。

  “跟个木头一样,难怪楠哥不喜欢去你房里!”姜贞娘认错的太干脆,大夫人挑不出错,就把话题转到秦寿楠身上,“谁不喜欢自家妻子温柔小意,就你这呆头呆脑的性子,不要说楠哥,就是我看着都觉得丧气!”

  姜贞娘就保持认错的的姿态,沉默的听着大夫人的指责一句一句咂在她的身上,她也没有什么可辩驳的,她确实不讨秦寿楠的喜欢,她有些恍惚的想,或许她的性子就是惹人讨厌的性子吧。

  大夫人训了一堆话,嗓子有些干了,她喝了一口茶,才收了训斥,只是过了会儿突然问道:“你最近和姜家大郎有联系?”

  冷不防听到自己哥哥,姜贞娘抬起了脸,面上总有了波动的情绪:“母亲我身在内院,已经很久没见过我哥哥了,是他出了什么事吗?”

  大夫人冷哼一声,虽然知道不是姜贞娘撺掇姜文玉去找楠哥麻烦,但总归是因为她的原因。

  “你还好意思问出了什么事?你那个好哥哥把楠哥打了!”大夫人冷冷说道。

3. 第三章 找不到姜氏这么柔顺的妻子……

  姜贞娘心下一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大夫人对秦寿楠的溺爱,不要看大夫人对她动辄得咎,但是不论秦寿楠在外面如何混账,姜贞娘都没见过大夫人罚过秦寿楠一次。

  谁不知道秦寿楠就是大夫人的眼珠子,连身为伯府世子的大爷对着荒唐的幼弟都不敢过分责骂。

  哥哥性子温和文弱一门心思在学问上,怎么可能去打秦寿楠呢?

  姜贞娘不相信姜文玉会无缘无故去殴打秦寿楠,但大夫人质问的语气让她太慌乱了,姜家与圣眷正浓的忠勤伯府相比,大夫人想要拿捏姜家,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明知道其实肯定有隐情,姜贞娘却来不及细想了,连忙问道:“夫君有没有什么大碍?”

  她心里都是慌乱,背上也汗涔涔的,好在还有最后一丝理智让她询问哥哥的话,变成了询问秦寿楠的情况。

  她是真心希望秦寿楠不要出事,不然忠勤伯府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哥哥的。

  姜贞娘脱口而出的话,让大夫人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还知道关心自己夫君,可见还分得清亲疏里外。

  “幸好楠哥福大命大没什么大碍。”大夫人淡淡说道。

  姜贞娘想问姜文玉如何了,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时机,而且大夫人一副只能兴师问罪的模样,她哥应该没什么大事。为了防止伯府事后的报复,姜贞娘只能跪着地上替她哥哥认错,让大夫人宽恕她哥哥。

  要是放在平常人家,秦寿楠的姜文玉的妹夫,只要不是把人伤得太狠,看在亲戚的情分上,都不会闹得太厉害,抬抬手当场闹剧就放过去了。

  但是姜贞娘清楚的知道她身为伯府的二少奶奶,实际上秦家对她却没有丝毫情分,不要说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姜文玉,以秦家人对她的不喜,恐怕更不会轻易放过姜文玉。

  大夫人不喜的看了一眼唯唯诺诺的姜贞娘,她抬手止住姜贞娘求情的声音:“行了!好在楠哥没有大碍,这次就不再与姜文玉追究了。不过你记住了出嫁从夫,你少往你娘家传些不着调的话。要有下次,姜文玉和你都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姜贞娘没想到这次大夫人这么好说话,她松了一口气,因为大夫人对她哥哥的宽容,她竟也生出几分真心的感激。

  姜贞娘是来侍疾的,她按照往常一样给大夫人捏肩捶背。

  大夫人本来是听着秦寿楠和姜文玉的冲突,心头火起就想找姜贞娘撒气,伯府对她不薄,她竟然敢当白眼狼让姜文玉去打秦寿楠,不过等秦寿楠回府后,知道事情始末后,她心里的火气慢慢消了下去。

  “今儿楠哥要回府,你好好准备下,这就不要你伺候了,你要真为你娘家着想,就争气些。”敲打姜贞娘几句后,大夫人就不耐烦得让她回去。

  听到秦寿楠要回府,姜贞娘垂下眼帘,手掌攥紧,圆润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姜贞娘离开后,大夫人的声音柔和下来:“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二十多岁的锦衣公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面色偏白,五官端正,相貌算得上清俊文质彬彬,唯独一双眼过于活泛多情,破坏了他浑身举止有礼的气度。

  “娘——”秦寿楠在大夫人面前一贯放得下身段,他拖长了声音装傻卖乖。

  偏身大夫人对谁都吹毛求疵,唯独吃秦寿楠这套,她拍了拍说秦寿楠的手:“你刚才也听到了,以姜氏的胆子,她是绝对不可能撺掇姜文玉来找你麻烦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是不是装得好!娘,你让我的手臂,上面都是姜文玉这个疯子给我抓得印子。”秦寿楠掀开衣袖,露出被抓住血印子的手臂,“你要是继续放任姜氏上去,指不定哪天儿子就被她*了!”

  “胡说!”大夫人看着秦寿楠身上的伤还是有些心疼,不过她到底不是会被秦寿楠三言两语唬住的人,“姜氏是什么性子,我比你更清楚,你就是借她几个胆子她都不敢动你一根毫毛。再说,你不是把姜文玉的腿给废了吗?难道你还不满意?”

  秦寿楠半点都不心虚,提到姜文玉还是有些狠狠:“谁让他多管闲事坏了爷的好事!”

  大夫人的眉心微蹙,秦寿楠提得好事是他看上了一个国子监的学生打算下手,她能容忍秦寿楠胡闹,但是这种胡闹是有限度的!

  “混账!”大夫人重重的扔下茶盏,“看来我真的是把你给宠坏了,之前你在外面厮混,我想着勋贵子弟谁没有荒唐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了,没想到你现在竟然大胆妄为到这种地步了?国子监的学生都是有功名在身,和青楼楚馆里的小倌儿能一样吗!”

  秦寿楠辩解道:“我和他是两相情愿的,都怪姜文玉这个书呆子多管闲事——”

  秦寿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大夫人重重拍案的声音震住,大夫人气得发抖:“好,你既然觉得自己没错,我就让你大哥来处理这件事。”

  秦寿楠终于知道怕了,连忙认错:“娘,我知错了,你知道大哥下手有多狠,儿子要落在大哥手里,半条命都要没有了。”

  “知道你大哥下手狠,你就安分些,现在府中都在为昭姐儿接她姑姑的位置铺路,要是你现在出了岔子,不要说你大哥,首先你嫂子就不会放过你。”大夫人没什么情绪的说道。

  秦寿楠知道大夫人是想到去世的妹妹伤心了,他连忙把自己的小心思掩下,耐心的安慰大夫人。

  想起秦锦芙秦寿楠也有几分难过,他清楚他能有现在的富贵荣华,多亏他这个妹妹嫁入皇家成为太子妃。只是他这个妹妹确实福薄了几分,眼见就要熬出头了,竟然在皇帝登基前一场大病就去世了。

  不仅没留下一儿半女,连皇后的份位都没挣到,不然现在忠勤伯府就能再多一个承恩侯的爵位了,伯府就他和大哥两个嫡子,说不准他也能分到一个爵位。

  秦寿楠真情实意的伤感让大夫人欣慰了许多,只觉得还是小儿子和她贴心,还记挂着自己苦命的妹妹,不像大房一家,一门心思想着当皇帝的岳丈,完全没有考虑过尸骨未寒的嫡亲妹妹。

  秦寿楠是最了解大夫人心意的人,他说道:“不然我去联络些人,上书为妹妹求个名份。”

  这是大夫人的一块心病,女儿陪着新帝熬过了最难八年,死前女儿没登上后位,死后要是能得皇后的追封也算是安慰。

  大夫人有些心动,但也清楚这件事的阻力有多大,不管是生前加封后位还是死后追封,这都是元后的位置,现在各世家都盯着后位,继后虽然也是皇后,但总低人了一头如同白玉微瑕少了些完美。不要说外面的世家不同意,恐怕就是大房心里都有意见。

  “这件事你就不要提了,”大夫人摆了摆手,打消秦寿楠的念头,然后她话锋一转说道,“你在外面如何荒唐我不管,但你必须要有个孩子。”

  秦寿楠一僵,他不满道:“我是真不喜欢姜氏,看着她的样子都觉得伤眼。”

  “好,你嫌姜氏太丑,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子,我去给你寻来。”大夫人这次没有让他轻易蒙混过关。

  秦寿楠心里烦躁,他根本就不喜欢女子,不管是再花容月貌的女子他都没有兴趣,甚至还觉得恶心。孩子,孩子,他又没有爵位要继承,不明白他娘为什么总要让他生子!

  这样想着,秦寿楠对大夫人也有些不满了,不过他也聪明的知道,这次情况不能对大夫人实话实说,于是他委屈道:“娘,我再怎么说也是嫡子,我的长子不能是从那些低贱婢妾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孽。”

  大夫人对庶子态度倒是和秦寿楠一致,只是儿子和孙子到底不一样,她瞥了秦寿楠一眼,淡淡说道:“你想要换个正妻?正好,我也觉得姜氏的地位低了,有几家勋贵都想与我家结亲。”

  “不行,勋贵家的女儿不行。”秦寿楠断然拒绝。他清楚,要是他敢把勋贵人家的女儿晾着独守空房几年,他早都被岳家削掉层皮了。

  大夫人接着道:“好,就算不与勋贵结亲,那你应该知道没有姜氏,除非是商贾庶民家,不然你再也找不到如同姜氏这么柔顺的妻子了。”

  大夫人说得话秦寿楠当然知道,他身边的同道中人,许多成亲后都不如之前自在了,难缠的妻子,强势的岳家,让他们寻欢作乐也只敢偷偷摸摸的。若是让他寻一个商贾平民,伯府是能把人拿捏对,但这不就是对整个勋贵圈明言他有问题吗?

  想来想去,姜氏竟然是他妻子最好的选择了。

  大夫人看秦寿楠脸上的神情变化,她缓缓问道:“想明白了?”姜贞娘是她当年精挑细选的儿媳,除了身份低了些,也是最适合的,只要她儿子冷静下来,就会明白过来。

  秦寿楠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明白就好,你难得回府一躺,也去她房里看看吧,你刚才也听到了姜氏还是很关心的你的身体。”大夫人很明白该如何安抚秦寿楠的情绪。

  “你放心,只要她生下嫡子,母亲就把她撵到庙里,不让她碍了你的眼,往后你想如何就如何,我再也不拦着你。”大夫人看着秦寿楠的眼,沉声说道。

  秦寿楠一喜:“娘,你是说?”

  大夫人闭上眼:“往后都随你。”

  秦寿楠兴高采烈的走后,大夫人问身边的嬷嬷:“都准备好了吗?”

  嬷嬷低声说道:“回大夫人的话,都安排好了。”说着她有些迟疑,“不过这事,真的不和二少奶奶先通过气吗?而且这样会不会太过了,再给二少爷些时间,说不定两人就水到渠成了呢?”

  八年了,大夫人心里对秦寿楠的情况早就有数了,再加上前段时间她知道两人大婚的元红是秦寿楠哄她的,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没有了。

  大夫人冷漠说道:“告诉她做什么?要不是她太没用,怎么会需要我来帮他们一把!”

  嬷嬷听出大夫人语气中的怒气,不敢再说话,她是大夫人的心腹,当然清楚有问题的是二少爷,只是这么些年大夫人一直不肯接受事实,八年了,就是自欺欺人也骗不下去了,却也不肯怪二少爷,反而把责任推到姜氏身上。

  “对了,你去把大爷叫来,姜家不能留在京城了。”大夫人想了想沉声说道,秦寿楠把姜文玉打了这件事可大可小,姜家要是识趣就该懂得闭嘴。

  但不论是姜贞娘的贴身丫鬟对伯府不满偷偷落泪,还是姜文玉敢对秦寿楠动手,都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她倒是不怕姜家闹事,只是现在家里正是紧要的时候,即使她心里心疼女儿,也清楚推孙女登上后位才是最好的选择。

  总之,后位是他们秦家人的,不能在关键的时候给其他人留下可乘之机。

4. 第四章 她不认,也不服

  春兰见姜贞娘回来了,忙放下绣活迎了上去。

  “二少奶奶,大夫人她没为难你吧?”春兰关切的问道。

  姜贞娘神情有些恍惚,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春兰也有些惊讶,大夫人不像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阿弥陀佛,夫人没刁难你就好,少奶奶你今天都劳累了一天,赶紧坐下歇歇。”春兰把一盅补品递给姜贞娘,“今天奴婢的运气不错,去厨房要到了一碗天麻乳鸽汤,少奶奶你太瘦了,该多补补。”

  姜贞娘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闻着鸽子汤的香味也有些胃口了,用汤勺舀起喝着,也不喝,只是在汤里搅动着,她有些神思不属。

  她刚尝了一口汤,就把瓷勺放下:“春兰,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大夫人不像是宽容大量的人。”姜贞娘三言两语把姜文玉的事情告诉春兰,“我心里慌得很,总担心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春兰一听,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还是安慰姜贞娘道:“少奶奶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奴婢会偷偷向外院的奴才打探一下消息。再怎么说大公子都是二少爷的内兄,就算二少爷混账,你不要忘了大公子也是官身。”

  不管姜贞娘内心深处这么想,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相信春兰的说辞。也对,忠勤伯府就是不顾及她,也要顾及昭姐儿的声誉,连她都隐隐绰绰听说了昭姐儿准备入宫的事情,秦家人应该不会在这个关头闹出事来。

  姜贞娘和春兰两人半分析半安慰了对方半晌,总算把心里慌慌不安的情绪压了下去。

  只是那碗天麻乳鸽汤却冷了,春兰看着有些心疼,平时里大厨房总是推三阻四的,难得能得到一碗好东西,竟然放凉了。

  凉了的乳鸽汤有股腥味,姜贞娘的胃口本来就不佳,折腾了一番后,再也没有胃口,她看着春兰嘴馋的模样说道:“我就沾了沾唇,春兰你跟着我很久没沾荤腥了吧,你拿下去热热,就当添个菜凑合着吃了。”

  春兰哪里会嫌弃,这可是她这个做丫鬟接触不到的好东西。

  春兰刚把食盒收拾好,秦寿楠就来了。

  秦寿楠也不打声招呼,大步走进姜贞娘的房内,他直接坐在花厅上首的位置,没有了在大夫人面前文质彬彬,带着些怒气说道:“茶呢?没看到爷回来了吗?”

  秦寿楠带得丫鬟都知道这位爷的火气是对谁发的,都没有上前去端茶沏水。

  姜贞娘的头埋得更低了些,明知道秦寿楠是她的夫婿是她的天,但她其实很不喜欢和他相处。在大夫人面前她是惧,但在秦寿楠面前是深切的自卑自厌。

  从和秦寿楠的相处中,她知晓了自己的相貌丑陋,没一处长相讨夫君的欢心。举止间更是带着小门小户的小家子气。

  姜贞娘接过春兰递过来的茶托,亲手给秦寿楠沏上龙井茶。

  “真没眼色,每次都要人来提醒,也亏得嫁到了伯府,不然你这样的女人早都被休回家了。”秦寿楠端起茶抿了一口,见姜贞娘站在他面前,他挥了挥衣袖,掩住口鼻做出一副厌恶的姿态,“你什么味道,不是让你别整天涂脂抹粉了吗?”

  姜贞娘轻轻嗅了嗅,什么香味都没有,她低声辩解:“我没有用香粉。”说到一半,姜贞娘想起面前的人谁,她闭上了嘴。

  只是心里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在伯府的日子还不如被休回家去,她宁愿被人指指点点,也不想再留在伯府了。但姜贞娘知道这个想法只是她的奢望,她八年一无所成,早都犯了“七出”,要是秦寿楠能够把她扫地出门,恐怕早都扔个她休书让她滚了。

  秦寿楠的目光扫过姜贞娘不堪一握的纤腰,八年了姜贞娘从一个青涩的扁毛丫头长成了一个纤侬合度的成熟女人了,也更让他看不顺眼了。

  一想到这个女人占着他的正妻之位,他就觉得是奇耻大辱,如果不是为了在大夫人面前交差,他根本不想到姜贞娘房里来。

  秦寿楠端起茶,心里默默算着时间,打算坐半个时辰就回他的院子,也算是交差了,要是大夫人问起,就说姜贞娘太笨手笨脚了。

  孩子的事情他还得好好想想,他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不过既然大夫人已经松口了,他总会想到办法。

  秦寿楠一边喝茶一边数着时间,只能没一会儿他就感觉有些不对,一股热气从他四肢百骸窜了上来,又都化为欲念像下涌去。他是常年混迹与欢场的老手了,马上反应过来,他是被人下了助兴的药了。

  “姜贞娘,你这个淫、妇。”秦寿楠想都没想,直接一巴掌给姜贞娘扇了过去。

  姜贞娘也觉得房间里莫名有些热,她的脸颊发着烫,眼眸像是含着水,心里有股奇怪的火在燃烧,左突右进寻找出口,她捏着帕子遮住自己的脸,不想在秦寿楠面前失态。

  没想她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秦寿楠的咒骂劈头盖脸的向她砸来。

  淫、妇,姜贞娘从未想过一个淫字会落在她的身上,没等她反驳,脸颊上的疼痛袭来,秦寿楠没有收力,姜贞娘跌坐在冰凉的地上。

  姜贞娘捂着脸,有发丝凌乱的散在她的脸侧,她乌黑的眼眸第一次带着锐利的神色,直直的看向秦寿楠:“二少爷,妾身愚钝,但无论如何是和淫沾不上关系,还请你说个明白。”

  她一直遵从三从四德,纵使被守了八年活寡也没有对秦寿楠有半点不敬,母亲告诉她出嫁从夫,不论夫婿如何,女子一定要守好忠贞贤良的本分,秦寿楠的一声“淫、妇”甚至比他刚才那巴掌更抽得姜贞娘疼。

  好似有什么一直坚持的东西破碎了。

  秦寿楠猜出应该是茶的问题,他把装满茶水的茶杯扔在姜贞娘脚边,心中的□□变成怒火:“你还有脸问?你不就是想要一个孩子吗?竟然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秦寿楠掐住姜贞娘的下巴,他轻蔑的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碰你吗?呵,你长得实在是太不堪入目了,我就是被下药了也下不了口,太倒人胃口了!”

  下药?姜贞娘也终于明白过来她身上那股陌生的情潮是什么了。

  她张了张口刚想要解释,秦寿楠的话就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子很热,心却像是被浸在冰窟里,姜贞娘双手抱着肩膀,她蜷缩着身子打了一个寒战。

  春兰见秦寿楠要对着姜贞娘动手,她抱住秦寿楠的腿为姜贞娘求饶。

  秦寿楠一脚踢开春兰,被春兰一打岔,药效上涌,他也没心思找姜贞娘算账了,他扬声把门外的小厮唤了进来。

  一名清秀的僮仆刚走进来,秦寿楠大步走上前把僮仆搂在了怀里,手开始拔僮仆的衣服。

  如同一滩死水的姜贞娘,睁圆了眼睛,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她的夫君当着她的面搂着人亲热,而且那个人竟然还是个男人!

  姜贞娘从没有觉得这么荒谬过,因为秦寿楠一直不碰她,她受尽了大夫人的磋磨,最开始她以为是她貌丑无颜不得秦寿楠喜欢,又过了两年,她觉察出秦寿楠的异样,秦寿楠不碰她也没碰过其他女子,她私下里对母亲倾诉,从母亲隐晦的话中,她以为秦寿楠身体有问题不举。

  母亲让她要恭顺,不能在夫君面前展露异样,要一如既往的尊重夫君守好本分。

  她隐隐明白过来忠勤伯府对她家下聘的原因了。

  贤良隐忍了八年,没想到八抬大轿把娶回去的夫君,她穿着凤冠霞帔嫁的良人,他不是不举,他是只喜欢男人。

  姜贞娘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一个的徒增人笑柄的笑话,她神情委顿的坐在地上,素色的裙摆散开,像一朵开败了的花。

  她眼中最后一点光芒散去,像是一盏快要油尽灯枯的灯。

  春兰要被眼前的场景吓懵了,她泣不成声守在姜贞娘的身边,姜贞娘脸白不像话好似已经魂归九天,春兰有些被吓到了:“二少奶奶,你怎么了?小姐,小姐,你不要吓奴婢呀。”

  姜贞娘茫然的看了春兰一眼,她的目光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焦点:“春兰,我应该活不长了。”

  说完姜贞娘直接晕了过去,跪祠堂、抄女诫、侍疾、被下药,短短一天姜贞娘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了,软软得倒在了地上。

  她是死了吗?

  姜贞娘站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黑河边上,周围的场景看起来非常陌生,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死了其实也不错,在忠勤伯府的日子她没有一日过得开心,对比死亡她竟然没有一丝恐惧了。

  她沿着河边慢慢走着,耳边忽然有声音传来,是周氏的声音。

  “二少爷也太荒唐了,自己夫人病得卧床不起,他竟然管得不管,还不让下人去请大夫,要不是二弟妹身边的下人衷心,他是真的想背一个逼死发妻的名声吗?”

  听着周氏的话,姜贞娘心里竟然没有太大的起伏,这样的事情秦寿楠做得出来不奇怪,他本来就生性凉薄,对她更是如此。

  周氏是真的气急了,大夫说了姜贞娘的情况不太好,可能熬不过去了,话里暗示他们可以准备后事了。府中正在想办法把昭姐儿往皇帝身前送,秦寿楠倒好,不仅不帮忙,反而拖他侄女的后腿。要是姜贞娘在这个节骨眼死了,昭姐儿这个做侄女必须要给叔母守孝,就算昭姐儿不顾人言进宫,皇宫也会忌讳昭姐儿身上带的白事。

  周氏揉着胸口,对秦寿楠是恨得咬牙切齿:“真看不出来他会这么心狠手辣,打断了姜文玉的腿不说,他竟然还想要了姜贞娘的命,听说姜文玉的父亲也被逼得辞官回乡了。他这是对姜家赶尽*绝,这哪里像是岳家,分明就是仇家吧。我看他分明就是一个祸害,如果不是出身伯府——”

  后面的话周氏都说不下去了,现实是没有这个如果,秦寿楠就是忠勤伯府的二少爷,就是大夫人的心头肉,就算她是世子夫人,也拿秦寿楠没有办法。

  姜贞娘不断向前走的步子停了下来,她的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她紧抿着唇,被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和恨意如同一个种子般破土而出,很快就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她觉得恨,她觉得屈辱。

  凭什么秦寿楠作恶多端却没有丝毫惩罚,凭什么秦寿楠与男人厮混被羞辱的人却是她?

  就因为他是忠勤伯府公子,是皇帝的大舅哥吗?

  她不认,也不服!

5. 第五章 一个荒谬而大胆的想法

  姜贞娘柔顺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恨意,秦寿楠如此践踏她的人生,伤害她的家人,她要让秦寿楠也尝到痛苦!

  她不能死,至少不是现在这样窝囊的死去,现在她死了,根本对忠勤伯府对秦寿楠不会有任何影响。

  周氏吩咐春兰招呼好姜贞娘,需要什么药和补品都让她尽管开口。周氏把府里的管事婆子也都敲打了一番,姜贞娘就算要死,也要给她多熬几天。

  周氏没在姜贞娘的院子久待,她不能坐以待毙,眼看着属于昭姐儿的机会溜走,错了这个绝佳的时机,昭姐儿就真的与皇后之位无缘了。

  她不能在等下去了!

  周氏走后,躺在床上的姜贞娘手指动了动。

  春兰一直守在姜贞娘床边,眼睛都没有离开过一瞬,她看到姜贞娘的动作,激动的掉下来泪来,她唤了几声,没把姜贞娘唤醒,但姜贞娘胸膛的起伏终于不再慢慢微弱下去。

  姜贞娘也想要立刻醒过来,但是她的身体太虚弱,她能听到春兰的声音,也很想给春兰回应,但怎么也醒不过来。

  只能在春兰给喂药喂参汤时,拼命把汤药咽下去,她要活下去,要尽快让身体好起来!

  姜贞娘想了很多报仇的办法,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也想把秦寿楠的腿打断,让他承受和她哥哥同样的痛苦,但是她做不到。

  身为伯府的二少奶奶,姜贞娘如何不知道秦家对姜家说来是怎样的庞然大物。先帝还在时非常看重太子妃秦锦芙,连带着对忠勤伯府也多有恩宠,以至于有些老牌勋贵都不敢轻视忠勤伯府。

  所以明明被欺压的是他们姜家人,而被赶出京城的却也是她年迈的父母。

  她一个人在面对忠勤伯府时,显得太弱小无力了,以至于当她脑海中出现要与忠勤伯府对抗时,都产生了一种螳臂当车的绝望。

  她父兄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做到。

  昏迷的时间姜贞娘的想法一直在愤怒与绝望中挣扎,她一会儿觉得她能向忠勤伯府复仇,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一会儿又悲观的想她都进不了秦寿楠的身,根本*不了他,更不要说去动摇一个百年世家的根基。

  一切的转折发生在姜贞娘昏迷的第三个夜晚。

  夜幕降临,其他下人都退下了,只有忠心耿耿的春兰睡在拔步床的脚踏上。

  其他人都认为姜贞娘没有意识了,但是春兰却觉得小姐她其实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醒不过来而已,春兰知道姜贞娘最关心的应该就是姜家的消息,所以每当到了夜里,她就把白日里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姜贞娘。

  姜贞娘听见姜文玉被赶出京城前腿上的伤都没有好全,心里全是酸涩,对秦寿楠的恨意又多上一分。只是恨过之后,姜贞娘心里更多的却是茫然,她根本没有办法对秦寿楠做什么,有忠勤伯府的庇护,连身为世子夫人的周氏都不能拿秦寿楠怎么样,这样一想,她心里的绝望又多了一分。

  “小姐,奴婢悄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春兰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知道,但是语气中的雀跃却怎么也遮挡不住,“二少爷今天是被人抬回府的,他被人打了!”

  姜贞娘的心口狂跳一下,她像是一个绝望之人看到一缕曙光。

  她心里对秦寿楠一直是惧怕的,夫君就是女子的天,身为妻子姜贞娘嫁到伯府后就对秦寿楠存在畏惧。再加上秦寿楠对她的贬低,大夫人对秦寿楠的溺爱,皇家对伯府的恩宠,以至于她潜意识里其实一直认为秦寿楠是不可能被人伤害的。

  但是这样嚣张不可一世的秦寿楠竟然被人打了!

  姜贞娘只觉得心头一热,仿佛有什么固有的认知被打破,又种莫名的振奋在她血液里鼓动,砰砰,砰砰,她的心好像都在蠢蠢欲动。

  春兰没有卖关子,她的声音里也带着痛快:“是荣王,二少爷这次总算是踢到铁板了,荣王根本没有留情,直接让手下的侍卫把二少爷狠狠教训了一顿。听说当时二少爷嚣张得说他是忠勤伯府的二少爷,皇帝都是他小舅子时,荣王直接回答‘既然是皇亲,那就多捱三拳,免得你再败坏皇室的名声!’”

  春兰说话时语气里都是敬重,好像荣王就是话本中的青天大老爷,锄强扶弱替天、行道。

  荣王?

  姜贞娘翻动着记忆中关于荣王消息的痕迹,他是当今皇帝的弟弟,排行第七,母妃是先帝宠妃,一直养在当今太后也就是先帝皇后宫中,据说先帝对荣王也多有恩宠,在荣王十七岁时就被下旨封为吴王,封地在江南岳州,有名的富庶之地,不过先帝一直舍不得荣王就番,这么些年来其他诸王早都被先帝打发到了封地,唯独把荣王一直留下了京城。

  姜贞娘还记得那段时间大夫人总是咒骂荣王说他狼子野心,有意要与东宫争夺大位,也因为这样姜贞娘听了许多关于荣王的消息。

  当时朝野好像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东宫党,一派是吴王党,两派斗成了乌鸡眼,忠勤伯府当时是铁杆的太子党也下了场。

  相比于荣宠加身的吴王,当时的太子性格固执武断完全不得先皇的重视,没想到最后登上帝位还是东宫太子。

  新皇登基后,朝野上下都以为新帝会拿七皇子开刀,忠勤伯府率先上折子参七皇子帷幕不休与欢场女子来往过密,想趁机把七皇子拉下马来。

  不过新帝却并没有如众人所料给七皇子定罪打入尘埃,而是以“此朕之亲弟家事,诸位大臣无权横加干涉”直接堵了诸位大臣的嘴,之后没多久新帝就下了一道旨意,把岳州附近的三个大县也加封给七皇子做封地,同时改七皇子的封号为“荣”,不过新帝没有让荣王就番,而是下旨让工部扩建当初的吴王府,看样子是要让荣王长久京城。

  新帝的态度让人琢磨不透,但是没多久,新帝刚为荣王掩下去的消息又甚嚣尘上,荣王公然携妓游湖,还为了这个风尘女子把兵部尚书的幼子给打了。

  去年姜贞娘听到这件事时,也觉得荣王的举止过于轻浮浪荡,身为天潢贵胄怎么能和风尘女子为伍,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兵部尚书不服,把事情闹到新帝跟前,谁知道新帝还是更偏心亲弟,不仅没惩罚荣王,还找了个由头训斥兵部尚书教子无方。之后太后的母家承恩侯更是把兵部尚书在京外做官的大儿子参了,要不是兵部尚书家很快压着小儿子亲自上门给荣王道歉,可能大儿子的官位都要被撸下来。

  荣王有太后新帝做后盾,事情就这样了结了,勋贵大臣都不敢去触荣王的霉头,但是这位王爷的行事似乎越发荒唐了。

  频繁出入教坊司,公然与官妓来往,他一直没有迎娶正妃,反而聘了一位寡妇作为身边的侍妾,不知道荣王的手段有多高超,据说妓坊里的姑娘们宁愿倒贴银子都愿意和他共度良宵。

  总之,荣王的名声越来越不堪,短短一年的时间没有人记得荣王曾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也是曾经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只有一个混不吝的花丛老手的名声。

  荣王的这个名字点燃了姜贞娘心中的火苗,让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姜贞娘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称呼,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想到春兰描述得秦寿楠的惨状,现在的她似乎只要想着这个名字,就有对抗秦寿楠的勇气。

  病弱的身体禁锢姜贞娘的行动,却让她一直被困在枷锁中的思想有了余地肆意发散飞扬。

  往常想不通的事情她就会放下,不去想就会少很多困惑,反正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不需要过多的思考。但是现在困在床上的她,有了大把去想之前的事情。想不通的事情,她就想一遍,两遍,乃至无数遍。

  渐渐得她竟然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大夫人这么要强的人,拼命把女儿推上了太子妃的位置,离尊贵的后位只有一步之遥,大儿子忠勤伯世子大夫人也挑得是永明伯府的嫡长女,当时永明伯太夫人是先皇的亲妹妹,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是先帝在时,永明伯一直是简在帝心。

  现在看来大夫人为二儿子选得亲事真是有些离谱,姜贞娘自嘲的想,大夫人对秦寿楠的异常应该是早有所察。她软弱,姜家势弱,就算是秦寿楠露出本性,不论是姜贞娘还是姜家都只能拿他们束手无策。

  有她在,没有人会知道忠勤伯府的二少爷竟然会是一个断袖。秦寿楠的身边没有莺莺燕燕,反而会被夸赞清心寡欲不贪图美色,他反而能得到美名。

  想起秦寿楠面目狰狞可怖毫无清俊可言的骂她“淫/妇”,一个荒谬而大胆的想法,电光火石般在姜贞娘脑海中划过。

  大夫人连给儿子儿媳下药这种腌臜事都做得出来,看来也是被秦寿楠的反常逼急了。在得知秦寿楠的异常后,很多事情姜贞娘都想清楚了,大夫人不愿意让秦寿楠继续荒唐下去,伯府的名声也容不得秦寿楠糟蹋。大夫人最是自负,也最好颜面了。

  打蛇打七寸,报复也要直击对方最在意的东西。

  为什么她就要为秦寿楠这样的恶人守贞呢?

  这个贞字困了她上半辈子,她不要再继续被困住下半辈子了!

6. 第六章 姜贞娘有些变了

  忠勤伯府的人都没有想到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二少奶奶,府里的管事都在暗暗计划着给她办丧事了,在昏迷的第四天,竟然醒了过来。

  周氏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念了声阿弥陀佛,她给永明伯派来的婆子交代几句后,就带着丫鬟去姜贞娘的院落探望,旁人听到这件事情还要以为妯娌两的关系真是亲厚,实则周氏是担心姜贞娘是回光返照,让她的一番打算竹篮打水。

  周氏走到姜贞娘的内室时,见素色的床帷挂起,姜贞娘正靠坐在床上,肩膀下垫着姜黄的引枕,脸色看着还是有几分苍白,但精气神比之前竟然还要强上几分了。

  周氏有些诧异,一时也分辨不出来姜贞娘到底是大好了,还是要不行了,恰好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也在屋内,她就安静站在门口也不进去。

  “二少奶奶,奴婢奉大夫人的命来瞧瞧你如今是不是大好了?”菊香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姜贞娘的神色,大夫人在姜贞娘病入膏肓的时候,也有过几分懊恼,埋怨姜贞娘怎么这么经不起事,派人送了些补品过来。不过听到姜贞娘好的消息后,就有些怀疑姜贞娘是不是故意装病唬人,所以特意让丫鬟来探查一下。

  姜贞娘抬眸细细的看了菊香两眼,毕竟是病了一场,姜贞娘的面容有些消瘦,两颊的肉少了许多就消减她往日身上无害的顿感,更显得她的眼睛格外明亮有神。

  菊香本来是大大刺刺的观察着姜贞娘的神色,往日都是姜贞娘敛着眉眼,现在直接撞上她的视线,菊香莫名心虚,连忙低眉垂首。

  菊香刚反应过来她面前的人是姜贞娘,府里人人都知道的纸老虎,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姜贞娘细柔的嗓音不紧不慢的说道:“大夫人有心了,你回去给大夫人回个话,说我的身子好了很多,劳烦母亲费心了,等我身子好些了就到葳蕤堂给她请安。”

  说完她看向春兰示意道:“菊香替大夫人传话也辛苦了,春兰你去给她抓把糖。”说着姜贞娘又看向菊香,一脸虚弱的说道,“我这没有什么好东西,一点糖菊香你拿去甜甜嘴。”

  抓把糖?这是把她当做还没有长大洒扫丫鬟了吗?

  菊香目光贪婪的放在她奉大夫人命带来的补品上面,暗示这些名贵的补品才勉强能入她的眼。

  春兰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姜贞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姜贞娘轻轻咳了两声,她现在连死都不怕了,怎么可能再继续放任一个丫鬟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怎么?菊香你是瞧不上我赏的东西?”

  姜贞娘说话的腔调还是没有什么威严的温声细语,菊香却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意味,她忽然的意识到姜贞娘再落魄她的身份还是主子,可以把她瞧不上的东西当做赏赐给自己,而她作为丫鬟还只能谢恩。

  菊香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怎么会呢?奴婢最喜欢吃糖了,还要多谢二少奶奶的赏呢。”形势比人强,即使她瞧不上姜贞娘,但也没有丫鬟敢公然看不起主子,她只能接过糖,把这笔账暗暗记在心中。

  眼见着在姜贞娘处讨不到什么好处,菊香没在院子里多待,她刚刚受了气有心要在大夫人面前给姜贞娘上眼药,所以接过春兰随手抓得一把糖后,她就告退离开了。

  菊香刚走,春兰就有些担忧的说道:“二少奶奶,菊香这丫头肯定又要去大夫人面前说你坏话了。早知道刚才就该把她看上的血燕给她。”

  姜贞娘宁肯把东西扔了,都不会让它们落到菊香这样的刁奴口中,她安抚春兰道:“没关系,由她去说。”要是她连大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都害怕,昏迷的时候她就该直接认命进阴司去了算了,不要再痴心妄想着报仇。

  春兰还没说话,周氏抚掌走了进来:“就由着她说去,哪有丫鬟骑到主子头上的道理,我看母亲身边侍候的人是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她亲热的坐在姜贞娘床边,看着姜贞娘大好,她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她拍了拍姜贞娘的手掌,“二弟妹,你放心母亲哪里我会替你解释,不会让刁奴离间了去。”

  姜贞娘任由周氏握住她的手掌,她的手臂被周氏手腕上的金臂钏膈住也没有挣脱,她苍白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如此便多谢嫂嫂了。”

  周氏的心中有些诧异,往常她与姜贞娘来往,她态度中总带着闪避,一副不愿与她沾染上关系的模样,刚才她就觉得姜贞娘与菊香说话的神态与往常不同,现下她终于确定了,经过这一遭姜贞娘有些变了 。

  周氏有些猜不准姜贞娘的心思,按理说人从鬼门关走一遭,要是没有变化才出奇了,而且大夫人说姜贞娘是和秦寿楠拌嘴才气得病倒,但她身边的人打探到秦寿楠他当天根本没有出府,身边一个小厮还被大夫人打死了。

  周氏派人私下里问过大夫姜贞娘的病情,大夫收了银子后透露姜贞娘服用过少量的助兴药。如此种种线索加在一起,周氏已经大致猜出了事情经过。

  想来姜贞娘这种熟读女诫的闺阁女子,这样的事情无疑是巨大羞辱,以姜贞娘往日的性子恐怕早都心如死灰了。

  姜贞娘像是没看出周氏的迟疑,她继续说道:“大嫂你也知道我平日里嘴拙口笨,往后还望大嫂你多在母亲面前为我美言几句了。”

  周氏恍然,原来姜贞娘终于是认清现实了,想要讨好大夫人。她心中失笑,大夫人这样的人除了她的亲身骨肉,谁能真得她一分好,不过是白费功夫。不过周氏什么也没有说,让姜贞娘有个念想也好,只要她能撑过今年,姜贞娘是死是活也就没人在意了。

  所以周氏也乐得接受姜贞娘的请托,妯娌俩竟然还其乐融融的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周氏临走前,姜贞娘让春兰去把最近大夫人赏她的补品拿了出来,她歉意的说道:“劳烦嫂嫂来看我了,我现在缠绵病榻不能亲自送你,你不要见怪。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就借花献佛,嫂嫂你就带回去给昭姐儿补补,她现在正是紧要的时候,希望她没被我前几天的消息吓到了,我这个做婶婶的就盼望她能早日龙凤呈祥。”

  周氏不缺银子,眼皮也不像菊香这个丫鬟的一样浅,大夫人送来的补品她还瞧不上。不过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特别是与秦寿楠这个棒槌比起来,姜贞娘的懦弱无用也顺眼了几分。

  周氏没拂姜贞娘的心意,还带着几分真心的说道:“你啊,先好好养病,往后的日子还长,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姜贞娘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柔美的笑意:“嫂嫂,我晓得。”

  姜贞娘乌发浓密松松挽在身后仿若云堆,她的肌肤仿佛高山之巅的积雪,病态苍白得几近透明,越是这样却越衬托出她五官的精致,翠如新月的眉,不描而红的唇,样样得显出了她的天生丽质。

  她倚在床头轻轻一笑,明明尚带病容,强烈的色彩对比,却给人一种勾魂摄魄的惊艳。

  周氏也被这笑给震住,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有一瞬间不安,等她再去打量姜贞娘的模样时,姜贞娘乌压压的眼睫已经压了下来,垂着眼的姜贞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柔顺软和。

  周氏收回视线,她自嘲的笑笑,她最近真是忙昏头,刚才应该是她的错觉吧。姜贞娘能有什么威胁,若不是为了伯府的名声,她这样的性子在伯府里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周氏离开后,春兰专门到屋外看看,确定没人后,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二少奶奶,那些补品怎么都给世子夫人了,大夫人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春兰,你觉得我做什么能得到大夫人的好脸色?”姜贞娘淡淡说道,对于大夫人,濒死过一次的姜贞娘已经有种类似于破罐破摔的心态,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已经懒得去在意大夫人的感受了。

  反正她决心要走上报复这条路后,就没想过大夫人会放她活。

  春兰想了想竟然也找不出话反驳,她低声说道:“那也不该给世子夫人呀,你忘了你说过世子夫人这个人精于算计,不像是好相与的人。”

  姜贞娘当然知道周氏的示好没那么单纯,但周氏的娘家永明伯府勉强算得上皇亲,她一个深闺女子想要见到荣王太难了,她想来想去,唯一的突破口就在周氏身上了。

  她当然知道与虎谋皮焉有其利,但是同样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而且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后,她对大夫人送得吃食都有阴影了,如果不是必要她是不愿意吃大夫人送来的东西。

  不过姜贞娘没有把这些想法告诉春兰,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她脑海中得想法太惊世骇俗了。每次她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时,她自己都会恐惧到战栗,但是恐惧后,她的心底竟然冒出些跃跃欲试与激动。

  春兰见姜贞娘苍白的脸色浮现一抹激动的潮红,身子好像在微微颤抖,春兰担忧的问道:“二少奶奶,你没事吧?是哪不舒服吗?”

  姜贞娘握紧住自己颤抖得左手,她心里默默得想了想荣王的名字,这两个字就像定海神针一样,把她心中的激动的情绪都安抚了下去。

  她对着春兰说道:“我没事,就是有些饿了,春兰你去看看世子夫人送得补品,挑些合适得让大厨房下厨做了。你看着也瘦了好多,记得多挑些,让厨房一并处理了。”

  春兰摆摆手:“不用了,二少奶奶你还是留着自己补身体吧。奴婢哪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姜贞娘摇头:“哪有什么配不配?”秦寿楠这个衣冠禽兽不还是每日山珍海味吗?她继续道,“而且,你也知道我们院的境况,也就这几天世子夫人会看顾府里的下人一点,再过几天,大厨房就没那么好使唤了,你听我的,这几天就把这次补品都用了。”

  她要尽快养身体,她的长相本来就不出众了,要是再病歪歪的,那她都无颜出现在荣王面前了。

  春兰发现姜贞娘说得有道理,她欢欢喜喜得就带着食材去了大厨房。

  夜深人静时,姜贞娘有时也会觉得她的想法太过于荒谬了,她一个伯府不受宠的媳妇怎么可能见天潢贵胄的荣王。

  但出乎姜贞娘意料是竟然真的有一个机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就在她养好病的第三天。

7. 第七章 说不准当上王府里的娘娘

  这天,周氏又来看姜贞娘了,两人说了一会儿家常,姜贞娘心里正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听到周氏开口进入正题。

  “弟妹,有件事情嫂子想要拜托你一下。”周氏捏着帕子,神情有些难以启齿,还没等姜贞娘开口,她又摇了摇头,“算了,就当我没提过,太为难你了。”

  姜贞娘心里感觉有些好笑,当她不把忠勤伯府当婆家看待而是当仇家看待后,许多事情竟然看清明了许多。比如现在周氏惺惺作态,不就是想要让她主动开口应承下来吗?

  姜贞娘身子骨好得差不多了,她最近日日进补,一点都没有亏待自己的身体,身体康健了也没有往日心慌气短的感觉了。她自知自己没什么学识,就寻到一个笨办法,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就想象如果是荣王是她,他会怎么做?

  这段时间姜贞娘拼命的收集关于荣王的消息,忠勤伯府与荣王不对付,府中也不禁关于荣王的闲话,不管是真是假,姜贞娘又知道了很多关于荣王的事迹。

  也不知道是先入为主,还是荣王教训秦寿楠给姜贞娘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姜贞娘深切的认为荣王就是一个好人,越听那些真假难辨的市井传言,姜贞娘却越信重荣王这个人。

  姜贞娘塞了一瓣橘子进嘴巴里,堵住了自己刚才想要脱口答应的话语,她想象中的荣王,肯定不会莽撞答应一件他都不清楚的事情。

  酸涩的滋味阻止了姜贞娘不会拒绝的毛病,她蹙了蹙眉,为难说道:“嫂嫂,不是弟妹不愿意帮你,只是我能力有限,成不了事情不说,要是误了嫂嫂的事情就更不好了。”

  姜贞娘拿话推脱着,周氏不仅没生气,心里反而更放心了几分。往常姜贞娘性子说好听是软和,说难听就是容易被人拿捏,最近她和姜贞娘接触,发现她总算知道面上强硬几分了。

  这样就够了,只要不要被外人诓着应下奇怪的要求,能出府见人就够了。

  这样想着周氏面上的笑意都更真切了一些:“你有这个心就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周氏亲热的握着姜贞娘的手,“弟妹你也知道,前段时间二弟和荣王之间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

  听到这里姜贞娘心里一阵好笑,明明是秦寿楠被荣王打了,结果忠勤伯府只敢对外说是两人有什么不愉快,真是天道好轮回,也不对,姜贞娘想她这八年她无数次求神拜佛,希望能摆脱她凄惨的生活,但是传说中救苦救难的神佛并没有出现,教训秦寿楠这个人渣的是荣王。

  周氏说到秦寿楠时,特意查看下姜贞娘的神情,见她没有任何愤恨之色,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在二弟妹拎的清没因为荣王把秦寿楠打得卧床不起,就记恨对方。

  至于姜贞娘会不会恨秦寿楠,不论是周氏还是大夫人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女子出嫁从夫,做丈夫的荒唐一些,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不然还能怎样,真要较真也是把自己气死。

  周氏继续说道:“南阳长公主在京郊温泉行宫设了桃花宴,邀请了荣王,我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向祖母讨了一张帖子,正好借此机会让二弟与荣王把误会说开,荣王是新皇的亲弟弟,我们忠勤伯府是新皇的肱骨之臣,两家还是不要起了嫌隙得好。”

  南阳长公主就是永明伯府的太夫人,也就是周氏的祖母,她每年都要在京郊温泉行宫办各种宴会,只去年先帝驾崩停办了半年,今年打头的春日宴是新皇登基后的办得第一场宴会必定是会办的尽善尽美。

  听到荣王的名字,姜贞娘又不淡定了,她死寂了很久的心又像只小鹿活泼得撞着心房,她怕在周氏面前露出端倪,又在果盘上抓了一个橘子,也来不及仔细把橘子经络剥掉,就把橘子瓣塞进嘴里。

  又酸又涩的味道在姜贞娘口中炸开,她被酸得闭眼皱眉,才把刚才失态的表情给遮掩下去。

  姜贞娘掐住自己的手心,要稳住,一定要稳住,当初荣王在忠勤伯府的针对算计中都临危不乱,她怎么能因为情绪失控,而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呢。

  姜贞娘想要是之前的她听到周氏的邀请她会是什么反应,应该是婉拒吧,她的礼仪姿态根本上不得台面,而且周氏身边肯定风波不断,稍有不慎就会被牵连,要是之前得她一定不会答应。但是为了不彻底惹怒周氏,她也不会直接拒绝。

  姜贞娘微微垂下头,默默得剥着橘子,不再说话。

  周氏也在借机打量姜贞娘,这次宴会是她花了很大力气说服娘家帮忙的,毕竟永明伯府也有适龄的女孩,面对母仪天下的位置,勋贵豪门也不能免俗。这次桃花宴上趁机提前让昭姐儿在陛下面前露一下面,要是陛下能一眼看中昭姐儿当然皆大欢喜,就是不能,好歹也能留下些许印象,往后凭借先太子妃的情分,昭姐儿总比其他待选女子多几分优势。

  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重要,周氏才不想出一点纰漏,女儿家名声娇贵,打着给荣王道歉的名头,即能给别家展示忠勤伯府的谦逊,要是新帝能看出忠勤伯府的委曲求全当然更好了,总之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折损女儿家的矜贵。

  所以她要确定姜贞娘不会坏了她的打算,任何会阻挡她女儿后位的人都会被她掐死在萌芽中。

  姜贞娘脑子转得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她知道的消息太少了,周氏又是一个谨慎的人,她清楚要是她的回答有任何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她都去不了南阳长公主的桃花宴了。

  但她根本不知道周氏的目的是什么,她不相信周氏仅仅是要给荣王道歉。

  她到底该表现得想去,还是不想去?

  姜贞娘刚要在心里祈求神佛保佑,刚起了一个头,她又改掉重新默念:荣王,我想见你,很想见你,请给我一个指引吧,如果是你会如何选?

  福至心灵般,姜贞娘开口说道:“嫂嫂,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二少爷去比我更加合适。”秦寿楠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就算他能起身,他也决定不会给荣王道歉的,往前他把别人打了,都不用去道歉,更不用说这次是他被人打了,道歉是绝不可能去道歉的。

  这确实是姜贞娘往日的性子,周氏想自己因为前几日出现的不安而怀疑姜贞娘,真是杞人忧天,姜贞娘能有多大能耐,怎么可能有本事坏了她的谋算。

  心电急转,周氏面上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二弟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夫人最是心疼二弟了,她知道二弟受伤时,要不是世子劝她,她都要进宫找吴太妃告状了。”也不知道大夫人怎么就这么疼爱小儿子,明明秦寿楠一事无成,偏偏大夫人护他像是护眼珠子一样,看得周氏都有些替世子不平了。

  要是单纯的护短,周氏与世子也不会这么看不惯大夫人的行为,往常大夫人是多么睿智的人,但是只要沾上秦寿楠的事情,她总会出些昏招。

  若是大夫人要请吴太妃为她做主,也不想想荣王是吴太妃的亲生骨肉,难不成吴太妃会为了一个纨绔子弟大义灭亲。若是大夫人是想要以诰命夫人的身份向吴太妃讨个公道,她也不想想当今圣上是在谁膝下养大的。她这不是自找没趣,惹得宫里人厌烦吗?

  姜贞娘听到大夫人的名字只是苦笑,然后期期艾艾说道:“既然大夫人都不赞成,她更不会同意我出府了。”

  周氏抚掌,赶忙问道:“要是大夫人也同意了,二弟妹你就没什么好担心了吧?”

  “我真的能帮上嫂嫂忙吗?”姜贞娘点头,然后出声试探道。

  周氏自然不会把她真正的目的告诉姜贞娘,只是热心说道:“当然,只要你去了,就是帮了我大忙了,也是维护了阖府的颜面。那就这样说好了,大夫人我这去说,二弟妹你早做些准备。受邀桃花宴得都是名门淑女高门贵妇,我让库房给你添些衣料首饰,你也尽早准备着不要在那些人中露出怯。”

  姜贞娘按捺住心中的欢喜,她诚惶诚恐的说道:“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开始回去准备了。”

  说完,姜贞娘没坐一会儿,就向周氏告辞。

  周氏看着姜贞娘担不起事的神态,撇嘴摇了摇头。她低声道:“难怪大夫人不喜欢,确实上不了台面,好在,这次就需要她露一个脸。”

  这边,姜贞娘回到院落里,她就把春兰叫出内室里。

  “二少奶奶?”春兰见姜贞娘小心谨慎的模样,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姜贞娘打开一个上了锁的妆奁盒子,她从盒子夹层取出了几张纸,她辨别着身契上零星认得的几个字,把身契和银票都给了春兰。

  “春兰,这是你的身契和我攒下的一点银票,你都拿着。”没有其他人在,姜贞娘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她一双丹凤眼内勾外翘,没有平时的半掩半藏,而是明亮有神带着雀跃与激动。

  春兰看着反常的姜贞娘有些担忧:“小姐,你怎么了?”

  “你先拿着,以后自然有用处。”姜贞娘在忠勤伯府中唯一牵挂的人就是春兰了,她知道自己正在踏上一条不归路,她并不害怕,只是不想让春兰被牵连,“我过几天要出府,我走了你就去找杨管事说你不是伯府的下人,杨管事贪财,你把这些银子给她一半,他会放你走的。然后你就拿着剩下的银子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春兰本能感觉到不对劲,她的眼泪开始往下掉:“小姐,你不要吓我,你不会是要想干什么傻事吧?”府里的人除了她都不知道小姐已经知道姜家的遭遇,就是她也恨忠勤伯府的狠辣无情,但她和小姐都是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姜贞娘擦掉春兰脸上的眼泪,她嗔怪道:“傻丫头,我才不会去做傻事,”她为了哄春兰放心,骗她说道,“要是我成功,我们不仅能离开伯府这个地方,说不准以后我能当上王府里的娘娘了。”

  荣王府里装得下守寡的寡妇,应该也容得下和离的弃妇,她这话也不算骗春兰,虽然在她预想得结局中,她都难逃一个死字。

  三天后,周氏母女两人坐在队伍最前面的装饰奢华的马车中,姜贞娘没带春兰,独自一人坐上前往温泉行宫的桐木马车中。

  她掀开马车车帘一角,最后看了一眼繁华的京城街道,她刚松手,青色的车帘滑落,不远处的官道上一辆双马拉动的马车轻快的驶过。

  马车的速度不慢,再有清风吹来,掀起了车帘的一角,一抹白皙的容颜还未被人看清是何等的玉质金相,一双指节分明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谦卑而又迅速的把帘角掩上,免得外面的风沙损了贵人的尊体。

8. 第八章 道歉?真是荒唐

  京郊,红砖绿瓦的温泉别宫坐在五云山,远远望着绿水绕青山大得看不到边际,不像是一个座公主别宫更像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帝王宫殿。

  秦家的马车停在行宫门口,宫门口有披甲执戟的禁军把守,马车只能从后门驶进马厩,各家赴宴的客人出示了南阳长公主府的请柬才能入内。

  姜贞娘提裙走下马车,望着为巍峨古韵的别宫,她没有紧张反而有一种决然的沉稳,她的头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清醒理智过。

  周氏他们坐得马车是脚程快,她带着秦雪昭先到别宫,一家的人自然是要一起进去,秦雪昭坐在马车里,目光落在别宫深处,只是一处别宫就透着皇家的威严庄重,真正的皇宫又该如何大气磅礴。秦雪昭心潮澎湃,她的目光透露着志在必得。

  “母亲,你为什么要把二婶也叫来?”秦雪昭见姜贞娘坐得马车磨磨蹭蹭才过来,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刚才她都看见她认识的女孩已经走了进去,谁知道早进去的人会不会有机会见到陛下呢?

  她见姜贞娘像一个乡巴佬一样,望着别宫发呆,她脸上就觉得火辣辣的,觉得她这个二婶太让她丢脸了:“其他人家看到她这样,还会以为是我们忠勤伯府都是这样眼皮浅的人。”

  周氏安抚女儿:“你要想得长远些,不管陛下是出于什么理由厚待荣王,我们家顺着帝王的心意办事总不会错。我就问你一句,你拉得下脸面给荣王道歉吗?”

  秦雪昭听到荣王的名字就做出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母亲,荣王那样的浪荡子,有气节的姑娘都不想和他出现在同一块地方,你要让女儿给他道歉,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周氏爱怜的摸了摸秦雪昭的小脸:“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把她叫来了吧?”

  秦雪昭转怒为喜,她望着姜贞娘的身影撇了撇嘴,理所当然的说道:“二房惹出来的事情当然是要二房的人出面处理了。”

  姜贞娘走到周氏他们的马车旁,周氏对她宽和的笑了笑,秦雪昭轻哼了一声,也不搭理姜贞娘直接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姜贞娘也不在意,秦家人对她都是如此,秦雪昭这样的态度她不意外。周氏领着她们一行人进了别宫后,先去南阳长公主住的宫室觐见。

  姜贞娘在这样的场合一贯没有什么存在感,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名门贵妇们相处,只安静的站在周氏身旁。好在世家宗妇也瞧不上姜贞娘这个次子媳妇,也没有人主动和她交谈。

  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想:荣王呢,他现在在哪里?

  周氏和南阳长公主说了几句闲话后,终于进入正题:“祖母,荣王到了吗?前段时间荣王不是与我家二少爷闹了些不愉快吗?今儿我们特特来道歉了。”

  说着她故意做出张望的模样,刚才她们一行人被宫女领着外长公主的居所来,才发现这座别宫富丽精致别有洞天,比她们想象得还要大。陛下到底会不会来?若是来了,没有知情人指点,要想偶然遇上真的太难了。

  南阳长公主年事已高,头脑却依然很清醒,她看了一眼周氏,她那么多孙女中,周氏是排的上号的伶俐,她这话真正想问的恐怕不是荣王而是皇帝。

  想到方才见到皇帝的场景,周氏的算盘可能要落空了,新帝和昏庸好色的先帝真不像是亲父子。

  南阳长公主闭上眼,缓缓说道:“荣王昨儿就来了,别宫里的酒库被他叫人开了,现下要不还在醒酒,要不就在哪个林子里看花吧。”说完,南阳长公主露出困倦的神色,“我有些累了,宫人会带你们去住处,你们都快去吧。”

  周氏有些不甘心,她是托了她娘才探听出来这次桃花宴当今陛下多半会来,她想着昭姐儿身上怎么也留着永明伯府的血,长公主肯定会偏帮她们些。

  可看南阳长公主如今的态度,却像是不愿透露其他消息的模样。

  “祖母——”周氏略带焦急的唤了长公主一声,陛下登基快一年了,皇后之位不可能一直空着,就算陛下没有立后的心思,宫里的太后太妃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让那些小辈先去吧,我好久没见到您了,正好陪你您说说话。”

  南阳长公主摆了摆手:“我这个老婆子就不需要人陪了,你还是带着昭姐儿到处看看吧,别宫背靠五云山风水极好,说不定就有什么际遇。”

  说完,南阳长公主就不再理会周氏她们,在宫女的搀扶下进了内室。

  周氏在琢磨南阳长公主话里的深意,姜贞娘也在想关于荣王的消息。

  “嫂嫂,我们还要去拜见荣王吗?”走出长公主落榻的居所后,姜贞娘问道。

  周氏看了一眼怏怏不乐的秦雪昭,今天她的昭姐儿打扮得非常漂亮,穿着石榴红的六幅湘裙,身材纤细苗条中又带着动人光彩,她想着长公主说得最后一句话,她猜皇帝此时应该就在行宫。

  “去,当然要去。咱们就是专程来给荣王道歉了,怎么能不去呢?昭姐儿别宫里花开得很好,你就先四处逛逛,我和你二婶先去寻一寻荣王。”周氏最后决定分开行动,她带着姜贞娘找荣王看能不能打探出消息,秦雪昭则四处看看,听南阳长公主的意思陛下很可能去看花了。

  姜贞娘和周氏一起,让丫鬟找别宫里的管事问了下,还真的问到了荣王的行踪。

  荣王在潇湘竹林的别院中醒酒。

  姜贞娘心头一喜,不过她没想到她和周氏都被荣王的护卫拦在了院子外。

  姜贞娘看了周氏一眼,对小内侍说明她的来意——来赔礼道歉的。

  潇湘竹林的别院修得野趣十足,是一座竹楼坐落在翠□□滴的竹林之中,竹楼之中格式家具都是用竹子制作,门口用竹席充足屏风,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姜贞娘在等小内侍通传时,风吹帘动,她看到了一截白色的衣袍,明明是极为素净的颜色,也不知道那衣袍是什么料子,配着银线暗纹的纹路,反倒透出极其雍容得气度来。

  那人应当是端坐着,所以才只露出他背影的一小截衣料。

  他是荣王吗?

  姜贞娘正想把这种衣料记在脑海里,一道如同玉石轻击的清越的嗓音穿过竹帘露出了些余音:“道歉?真是荒唐。”

  几个字男人说得都不重,细究下甚至能听出他的漫不经心的漠然,他如果高坐在神台之上的尊者,却又没有那些矫饰的慈悲,直白得剥开了那些伪装后的私心,给这件事作了最后的定论——荒唐。

  姜贞娘的脑海里仿佛有个弦被搏动了一下,男子后面的声音在竹叶的沙沙声响下有些模糊,姜贞娘只断断续续的听到几句。

  “……我看忠勤伯府也是不堪,出了事情,不管是非对错如何……竟然让妇孺来致歉,让她们回吧。”

  没一会儿小内侍就出来传话,语气不卑不亢态度却很强硬得说:“荣王现在不见客,你们回吧。”  

  周氏只能失落地离开潇湘竹林,姜贞娘却有些心不在焉,原来那个人他就是荣王吗?

  她想象了那么多荣王的模样,但直到见到他的背影她才发现,这个人竟比远比想象中要清贵端正。

  明明那么多人都没有觉得让姜贞娘替秦寿楠给荣王道歉有什么不对,如果不是秦寿楠做得太绝情狠辣,就是姜贞娘自己也不认为是什么委屈的事情。但荣王他却对这件事说了两个字——荒唐。

  这件事确实很荒唐,更荒唐得却是姜贞娘之前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可质疑的。

  如果说今天之前的荣王在姜贞娘心里还是一个单薄的描摹不出身影的形象,那现在她听见了荣王说话的声音,看见了他华贵清举的身影,姜贞娘心中的想法又更坚定了一些。

  竹楼内,白龙鱼服的祁明轩端坐在竹桌前,他的手指握着一个雕刻精美的竹杯,杯中的袅娜的热气已经凉透,恹恹得散发着茶香。

  竹榻上躺着一锦衣男子,他周身萦绕着醇厚的酒香,他的呼吸绵长平缓,方才院外的动静并没有扰到他的清梦,他依然在酣睡之中。

  为庸负手立在房间角落,他瞥了榻上的男子一眼,也没压低声音,恭敬的开口:“陛下,要奴才把荣王给叫醒吗?”

  祁明轩的目光在毫无反应的荣王身上落了一眼,然后抬了抬手,制止了为庸,他放下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淡淡说了句:“不用。”

  说完,他起身就往屋外走去。

  为庸瞪了荣王一眼,荣王也太不识好歹了,陛下都亲自到别宫来见他,而他竟然喝得酩酊大醉,让天下至尊等他。

  想着宫里的太后,又想着陛下对荣王的容忍,为庸又是愤懑又是替他主子委屈,然而他能做也只是弯着腰快步跟上祁明轩的脚步。

  中午的宴会上,姜贞娘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用膳,她心中纳罕为什么来参加桃花宴的多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甚至有几个家世不好但是容色堪称绝色的女子也来赴宴了。

  过了会儿,南阳长公主一人出来说了几句祝词就正式开席,姜贞娘能发现离得近得有几个女子看起来神情失落。连周氏都不如往常的平静,趾高气扬的秦雪昭也有点情绪低落,和她说话时总是夹枪带棒的。

  姜贞娘一心一意想着荣王的事情,也没去深究周氏她们懊恼的原因,姜贞娘甚至有点错觉,来参加桃花宴的人中,可能只有她的心情是雀跃的。

  用完午膳后,周氏和秦雪昭没空理会姜贞娘,她们忙着找永明伯夫人求助,就把姜贞娘抛在脑后。

  对于两母女的态度姜贞娘乐见其成,甚至还松了一口气,荣王不是能闲的住的性子,她想着上午南阳长公主说的话。听她的口吻,荣王应该是个爱花惜花之人,整个温泉别宫有桃花林,梨花林、竹林和大大小小的琉璃花房,他会去哪一个地方看花呢?

  姜贞娘支开了丫鬟,她要做的事情只能掩人耳目,所以也只能避开人多的地方,最后姜贞娘七拐八绕的走到了梨花林。

  说来也怪,之前路过桃花林的时候,不时就能碰到带着丫鬟出来游玩的闺阁少女,唯独到了梨花林后,姜贞娘一个人都没有再见到了。

  明明梨花纯白如雪,又有馥郁芳香,怎么会没有人前来观赏呢。

  姜贞娘漫无目的逛着,她有些纳罕的想,她为了避开耳目,穿梭在小路上,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姜贞娘失落的想,她今天应该见不到荣王了。

  正想着,她的视线尽头忽然就出现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身影,站在一棵梨花树下。

9. 第九章 久闻公子雅名

  那男子身高至少有八尺,看不见脸,只看着背影就让人觉得风度高爽,仪表瑰杰。

  姜贞娘的视线牢牢得落在男子白色银纹的衣袍上,姜贞娘眨了眨眼,还是那件衣袍,她眼前的人应该就是荣王了!

  当看到荣王长身玉立背影的那一瞬间,姜贞娘甚至因自己的打算而产生了自惭形秽的想法。男子站在梨花树下,有零星的花瓣飘落,他仿佛是高不可攀的仙人,带着萧萧肃肃的清冷风采。

  任何俗世的情与欲落在他的身上都像是带着亵渎的意味。

  姜贞娘的手心冒出一些汗,她有些紧张,甚至起了要不就此作罢的心思。她本能的感觉到这样的人不是她能招惹的。

  只是脚尖刚挪动了一寸,姜贞娘脑海中有浮现出文质彬彬的哥哥捂着腿痛苦的哀嚎,还有年迈的父母无声流泪的场景。

  秦寿楠暴怒的面容,轻蔑的谩骂,还有那令人作呕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姜贞娘再也迈不出另外半只脚,她握紧了拳头,无声的质问自己,你在怕什么?

  怕丢了你贞洁烈妇的名声吗?

  秦寿楠这个禽兽他配吗?

  为什么她就不能这么做?荣王本就风流,并且尚未成亲,她只是想求得一夕之欢,把秦家施加给她的耻辱还给他们,并没有得寸进尺的想得到其他东西。

  她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秦寿楠、大夫人知道后,愤怒到极点却又只能隐忍的神情,想到秦家可能又会像这一次一样,继续委曲求全,那时候没了她,说不定秦寿楠会亲自来给荣王谢罪的场景。

  姜贞娘觉得她什么都不怕了。

  她穿着一条烟绿色的长裙,姿态从容的向着男子的方向走去。她的背脊挺拔,像是带着某种不可摧折的烈性,步子却不徐不疾,长裙摇曳间带着独特的韵味。

  当祁明轩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如画的场景,一个裙色如烟似雾的女子,踏着梨花向他走来,仿佛是天上的神女踏云而下,浓绿的绣鞋碾碎了洁白的落花,带着淡雅的芳香袅袅落落得向他的面前走来。

  即使是见惯了美人的祁明轩也因这一眼看得有些怔楞,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一句诗的涵义——淡极始知花更艳。

  姜贞娘不知道因为祁明轩的一瞬动容,守在一旁的为庸公公才制止了暗卫准备拿人的动作,要是再晚上一会儿,她可能就被当做刺客,押解着跪伏在祁明轩的面前。

  好早一切都没有发生,祁明轩还没有从刚才那一瞬间如同神女下凡的惊艳中回神,他就听见已经缓步走到他面前的女子红唇轻启说了一句话。

  “久闻公子雅名,今日一见果然令人心生欢喜。若公子不弃,奴家愿自荐枕席,唯愿与公子修得一夕燕好。”

  女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向他的方向靠过来,一股不同于梨花馥郁芬芳的淡雅香气萦绕在祁明轩的鼻端。

  素雅恬静,香味又不过分甜腻,这淡淡的体香祁明轩竟然意外的不讨厌。

  祁明轩面上得清冷漠然的神情有些维持不住了,他清冷持重身边的人自然也都是循规蹈矩的人,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热烈大胆直白奔放的女子。

  可以说姜贞娘是第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求欢的女子,而且还只是一夕之欢。

  呵,有趣。

  祁明轩不带一丝善念的想着,面上也自然如常得打量着姜贞娘的面容。

  这样无所顾忌的说着热辣暧、昧的话语,祁明轩以为对方会是一个美艳女子,然后并不是这样。女子的五官秀美面容白皙,眉目间带着些许羞涩。她身上没有一丝的风尘气息,一双眼睛却直白而热烈的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一眼就能望到底,里面全是对他真诚的依恋与喜爱。

  祁明轩觉得有些荒谬,明明这个女子的言行处处透着的古怪,但有一瞬间他居然真的相信女子的鬼话了。

  明明当女子才向他靠近时,他就已经开始警惕了。表面做出有些入迷的模样,实际上他的手已经放到了腰侧软剑的位置,一旦姜贞娘有什么异动,那么等待她的就是身首异处。

  是的,姜贞娘刚出现的时候,祁明轩就把姜贞娘当做了刺客,他刚登基不久,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取他性命太正常不过了。

  祁明轩后退半步,落下的手又顺势握着了姜贞娘的手,与她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手掌心的细腻肌肤,让祁明轩的眉宇微不可见的蹙了蹙,姜贞娘的手臂纤细无力,手指白皙柔嫩,下盘不稳完全不像是学过武功之人。而且她的眉间有些娇娇怯怯的意味,没有一丝习武之类的刚毅,关于姜贞娘是个刺客的想法完全被祁明轩给推翻了。

  虽然祁明轩觉得有些荒谬,但既然不是刺客,那眼前的女子应该就真的是来投怀送抱的。

  他那个姑姑还真是费尽心思给他献美啊,祁明轩有些凉薄的想,看来南阳长公主是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祁明轩心里想着该如何给南阳长公主一个教训,荣王的事情正让他心里藏了团火没地方使,既然她撞上来了,就别怪他不给面子。

  祁明轩刚想唤侍卫出来把姜贞娘压下去,以此给他那个姑母一个教训,只是他还没有开口,他握着的手掌,像是感觉到什么,正团成一团,像一只孱弱的小鸟小心翼翼往他的手心钻,好似在寻求最后的庇护。

  祁明轩的心忽然就被这个动作触动了一下,他做了一个手势,为庸这才挥手让周边的侍卫退了一丈的距离。

  不再用防备的心情看待姜贞娘后,祁明轩不得不承担南阳长公主真是好手段,这样的女人他都能寻来,媚而不艳,妖而不淫,既像是闺阁中未嫁的少女,又有为人妇婉约明艳,明明他是想探姜贞娘到底有什么目的,渐渐的却真的被她的动作勾起几分涟漪。

  难怪先帝在世时,南阳长公主凭借给先帝献美,身为异母姐姐竟然得到了先帝的重视与宠爱。之前就一直一个传言,这里名义上是温泉别宫,却不是南阳长公主的产业,而是帮先帝搜罗美女,供先帝享乐的地方。

  每年南阳长公主办的宴会不过是帮先帝选美,去年温泉别宫中就网罗了一批美人还没来得及献给先帝,想到他才到别宫时,长公主用来招待他的美貌女子们,祁明轩想传言应该不假。

  姜贞娘没有学过什么勾引人的手段,她只有最纯粹原始的本能,看似热情实则笨拙得把自己的身体往祁明轩的方向靠过去。

  她的唇像是寻找花蜜的蝴蝶,是轻柔试探的方式,一点点向着祁明轩的唇靠近。

  姜贞娘看不透祁明轩在想什么,他如黑曜石般的双眸眼神清湛的看着她,不论她做什么都只是毫不避讳的看着,明明在她的预想中,只有两种可能,她这点姿色被荣王瞧上,后面的事情也不需要她主动。要不是就是荣王看不上她,干脆的拒绝了她,但以荣王的性格,也只会当做一场风流韵事一笑而过。

  所以,她不明白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到底算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荣王喜欢对方主动?仔细回想了下,与荣王有纠葛的名字,似乎都是风情万种的美人。

  祁明轩原本不喜欢人接触,但当姜贞娘身上那股清幽香气慢慢向他袭来的时候,他竟然觉得不讨厌。感觉到姜贞娘的犹疑,他的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掐住姜贞娘的下巴问:“你是谁派来的?想要什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姜贞娘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但是她从未打算过把她的真正身份告诉对方,她看着祁明轩的脸,弯了眉眼灿灿一笑说道:“公子,你怎么不信奴家的话呢?我说了,我只想要一夕之欢。”

  她说着细长手指隔着衣料在祁明轩的胸膛上画着圈,声音软媚,故意往荣王的喜好靠拢,表现得风情迷人。

  祁明轩出来之前喝过鹿血酒,因为先帝的缘故,他平日里这方面的欲/望很淡,原本他以为鹿血酒对他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这个意外出现的女子,靠过来的时候却勾起了他心中的欲、念。

  祁明轩打量着姜贞娘的脸,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这张脸初看觉得有些平平,再仔细瞧瞧是却能发现五官都生得精致小巧。特别是一双丹凤眼,上扬着弧度却没有带着凌厉,却也没有过分柔弱苦情。

  祁明轩的手放在姜贞娘纤细的腰上,最后问了一句:“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他淡漠的声音有些暗哑,“或许你想要的东西我都能给你实现,你可想清楚了,一旦错过了可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与先帝相比,他在妃嫔的数量上少得几乎称得上清心寡欲,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想给女子一个份位。

  就当是嘉奖她的大胆和让人印象深刻的邀宠方式吧,祁明轩忽然大方起来。

  没听懂祁明轩话中的深意,但她听出对方话中没有拒绝的意思后,姜贞娘不想再听祁明轩继续问下去,她的时间很紧张的,她干脆伸出手把祁明轩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遮住,然后把唇印了上去。

  被这双眼睛看着,姜贞娘下意识有些胆怯,遮住了祁明轩的眼眸,姜贞娘的胆子总算大了起来。

  当那一吻印上去之后,有什么一直困着她的东西就终于被打破。

  但对于祁明轩而言,他只觉得的理智似乎有些动摇了。

10. 第十章 是我很喜欢的味道

  手掌是柔软得,比他库房里温玉还质地细腻,贴上来的唇瓣也是柔软得带着甜蜜的芬芳。

  祁明轩完全没有料到姜贞娘会吻上他的唇,他手掌得青筋鼓起,他手上的力道加大。

  转瞬姜贞娘的视线晃动,她下意识搂着眼前的人稳住身体平衡,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祁明轩打横抱在怀里。

  姜贞娘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她很快把惊呼咽了下去,她明白她的目的要达成了,她的嘴角噙着笑,纤细白皙的手臂如柳条一样攀附在祁明轩的脖颈上。

  祁明轩注意到姜贞娘的笑意,他也弯了弯唇,左右不过是南阳长公主或者太后安排的人,难得有个他不厌恶的女人,收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惜他明明给了姜贞娘机会,她却完全没有珍惜,或许她还坐着在长公主她们的帮助下一步登天的美梦,明天过后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笑得如此明媚。

  祁明轩把姜贞娘抱到休息用的阁楼中,阁楼中有一张被帐幔围着巨大贵妃榻,榻上铺着西番莲花纹的毯子,祁明轩踢开门刚走进,姜贞娘绿色的绣鞋点了点门框的方向,示意门还没关。

  祁明轩想说有为庸在周围守着,不会有人过来,但姜贞娘绷直脚尖那样遥遥一指,他就没有与姜贞娘计较的心思,他放下姜贞娘,回身把门制的大门缓缓合上。

  当屋外最后一丝光线被挡在门外,祁明轩感觉身后有温软的躯体靠了过来。

  祁明轩转身满足了身后的人投环送抱的愿望,把她搂在了怀里。

  姜贞娘大致知道何为阴阳交合,但她其实不太明白她现在可以做什么,想起方才她吻上祁明轩的唇时,他好像非常喜欢的模样,姜贞娘又故技重施起来。

  祁明轩其实是不喜欢亲吻,他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于亲密,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和姜贞娘之间,而且还是姜贞娘主动,祁明轩躲开姜贞娘的吻,她的唇瓣落在了他的下巴处。

  姜贞娘身下是柔软得毯子,她没亲到的祁明轩的唇也不生气,水色潋滟的眼眸带着些懵懂说道:“真好,你不是又酸又涩的味道。”

  每次为了在周氏面前掩饰情绪,姜贞娘都会吃一瓣橘子,这个时节的橘子本来就不好吃,真正的上品也分不到她的院落里,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一想到荣王,姜贞娘嘴巴里都是又苦又涩的味道,以至于荣王在她的潜意识里也是酸涩的滋味。

  祁明轩刚想教姜贞娘些规矩,让她明白他的唇不是她能轻易触碰得,忽然就听到姜贞娘说得话,他觉得有些好笑,刚才那点被冒犯的生气也消失了。

  他抚摸着姜贞娘散开的乌发,饶有兴致的问道:“那我是什么味道?”

  姜贞娘眯着眼眸,她的神情有些迷离:“是天高海阔的宽广味道,是无拘无束肆意的味道。”

  祁明轩心里轻笑,前言不搭后语,不过这种拍马屁的方式也算新颖,作为嫔妾这番话勉强能入耳。

  说完,姜贞娘笑望着祁明轩,用真挚的语气说道:“是我很喜欢的味道。”今后没有什么再能束缚她的手脚了,既然忠贞温顺没有用,她就要换一个方式活着!

  明明是很肤浅的话,从姜贞娘口中说出却格外动人和可信,特别是当祁明轩对上姜贞娘那双满眼都是他身影的眼眸时,祁明轩承认他被姜贞娘语气中的欢欣给取悦到了,看着姜贞娘也觉得更顺眼了几分。

  他的动作也带着点温柔。

  金红的帷幔晃动飘摇着,带着如水般得弧度。

  姜贞娘早都长开了,八年的时间,已经让她从树枝上青涩的花苞变成了一颗甜软多汁的蜜桃。迟迟未被摘下果子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失了滋味,反而带着酣畅淋漓的甜美。

  即使饮了鹿血酒,祁明轩骨子里矜贵不允许他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他没有只顾着自己发泄,姜贞娘也没有觉得痛。

  与她想象中恶心龌鹾不同,四肢百骸漫上来的欢愉让姜贞娘忽然能正视男女间的欢情。

  女诫中贤良的女子应该不沉湎于欢愉,保持仪态的端庄,不能发出羞耻不雅的声音,要顺从以夫为主,这些数不清的规则在今天都被姜贞娘打破了。

  姜贞娘咬着手指,笑容越来越明媚,说不清是报复的快感,还是单纯的舒服快乐,总之她喜欢现在的欢愉。

  姜贞娘很懂投桃报李的道理,与荣王而言,不过是与她的一场露水姻缘,你情我愿,过了之后水过无痕。但对姜贞娘而言,她是利用了对方去报复,忠勤伯府不敢拿荣王如何,总归是她给他惹麻烦了。

  所以姜贞娘把她的柔情似水、热情似火,还有刚刚从祁明轩身上学来的手段都用在了对方身上。

  祁明轩的呼吸渐渐失了平稳,额头的青筋冒起,宛如谪仙的清冷面容也多了几分红尘烟火气。

  天色已暗,有男女说话的低语声从帷幔中零星的漏出一两句来,又被大门锁在了阁楼内,成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私语。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清冽的声音染上暗哑。

  “无名。”女声低缓,带着些不清醒的迟钝。

  祁明轩瞥了姜贞娘一眼,手上把玩着她的头发,他说道:“既然这样,我给你取一个吧,就叫媚如何?”

  姜贞娘有些困顿,闭着眼没有搭理祁明轩的话。

  祁明轩唯我独尊的惯了,再说皇帝赐名,寻常宫妃早都欣喜如狂了,他现在心情正好也没在意,而是继续说道:“媚儿,若非我知情,我当真要以为你已经出嫁为人妇了。”

  不得不说,他的媚儿假扮得太好了,不仅把长发挽起梳着妇人发式,周身又带着成熟的风韵,床笫之间更是热情大胆,若非她的处子之身,也不可能有人会把一介妇人献给他,他都要信了她扮演的身份了。

  姜贞娘实在太累了,听到祁明轩的话,她的声音带着含糊的睡意说道:“唔,我本来就已经嫁人了呀。”

  她是没有告诉荣王她的真正身份,但她也从来没有隐瞒过她已经嫁人的事实,之前和荣王说话时,也模糊的提过了自己的夫家,荣王为什么要怎么问呢?

  姜贞娘昏昏沉沉的大脑想不明白其他的缘由,就是她现在完全清醒也分析不出深奥的问题。

  祁明轩听到姜贞娘的回答后,神情怔愣了一下。

11. 第十一章 命中注定会遇贵人

  祁明轩侧身看向闭眼休憩的姜贞娘,如同鸦羽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阴影,祁明轩这才注意到她的眼下淡淡青黑,这样疲惫脆弱的态度与方才欢爱中主动热情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祁明轩心里涌上一点怜惜,为了出现在他面前媚儿一定花了很多功夫吧,他一面想着,一面拉起毯子盖住姜贞娘还露在外面的肩膀。

  “你说你已经成亲了,那你是哪一年成的亲?”祁明轩的声音平稳澄净,听不出生气,微扬的尾调反而带着点好奇。

  姜贞娘不清楚这个问题有什么值得祁明轩过问的,这段时间她的心都绷得像是拉满的弓弦,彻底迈出这一步后,她才放松下去,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不过问话的人是荣王,姜贞娘打起精神说道:“奴家八年前就已经成亲了。”

  祁明轩喉间荡出轻轻的笑意:“八年前?那不就是天启二十八年,”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当年太子就在那一年大婚。”

  如今皇帝已经换了人做,年号也已经换成了元丰,天启二十八年听起就透着遥远的气息,都过了这么久了吗?

  姜贞娘的困意忽然就消失了,她的语气带着些低落:“都这么久了吗?我不太记得了。”秦锦芙是在她入府后没多长时间出嫁的,当时的她还是个新媳妇,满心都是要得到夫君的欢心和尊重,做一个合格的伯府媳妇,秦锦芙十里红妆的热闹她记得并不真切了。

  祁明轩漂亮矜贵的手落在姜贞娘的肩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还真是巧啊。”

  就算想要编造谎话也不用心些,竟然直接用他成亲的一年的时间来哄他。不过或许她就是故意的吧,他大婚的时候,她也在心中把自己许给了他吗?

  花言巧语!

  祁明轩他才不信这种哄人的假话,但没有一个男子会讨厌一个顺眼的女子对他的爱慕之情。

  听到太子大婚,姜贞娘就又想到了忠勤伯府,她刚平静下去的心情又泛起了波澜:“有什么巧的。”她嘟哝着,语气中也捎带出一点不开心。

  忠勤伯府无所顾忌的磋磨她,对付她的父兄,不就是因为秦家出了一个太子妃吗?

  祁明轩听出了姜贞娘的不悦,心里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只是不明白姜贞娘还在他面前扮演着妇人的意义何在,她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按照常理来说,不是应该表明身份求一个分位吗?

  因为先帝喜好美色的关系,天启年间的后宫就没有太平过,祁明轩见得多了,自然也对后宫女子的手段了然于胸了。

  他最厌恶的就是心机深沉的女子,他不喜欢去后宫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常常能一看出来那些姣好面容下的勃勃野心。

  而他现在却看不懂姜贞娘的目的了。

  不过既然她想要演戏,他就陪她继续演下去,除非他怀里的人是只求与帝王朝云暮雨的巫山神女,不然她的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

  祁明轩嘴角翘起一个弧度,他顺着姜贞娘的话安抚她:“是没什么巧的,不过既然媚儿你已经成亲了,我是不是应该唤你一声夫人?”

  姜贞娘睁开眼,眉梢微微蹙着:“我不叫媚儿,公子你不要这样唤我。”荣王就如同传言中那样怜香惜玉,姜贞娘并没有太怕他,直白的表达自己的不喜欢。

  “而且我无品无级,当不起公子你口中的一声夫人。”姜贞娘没有尊称荣王的身份,想要作出她根本不认识荣王的假象,这样忠勤伯府知道时,她咬死了是一场意外,荣王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忠勤伯府也寻不到荣王的麻烦。

  但面上是一回事,姜贞娘心里却清楚她当不起荣王的一声夫人。

  祁明轩故意没接姜贞娘关于品级的话,而是问道:“你不许我唤你夫人,又不喜欢我为你取得小字,那我该唤你什么?”

  姜贞娘想说他们之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她是深宅大院的妇人,而他是金尊玉贵的王爷,今天的交集是她强求来的,之后不可能再有了。

  但她对上祁明轩深邃幽黑的眸子时,到嘴边的话变成了:“我在家序齿十三,公子可以叫我十三。”左右京城多得是枝繁叶茂的大族,排行的十三的女子太多了,她这样说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祁明轩不喜欢一而再的被人搪塞拒绝,好在姜贞娘十分懂得分寸,在他失去耐心前,总算改了口,他眼底不悦的底色散去,转而用温和的语气念了几次姜贞娘的名字“十三娘”。

  姜贞娘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上一次她被唤作十三娘的时候还是余杭乡下一个小丫头,会笑着闹着跟着祖宅里的堂哥堂弟们去河边捉鱼采菱角,那时候的她和姜家其他兄弟们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七岁那年,一切都不一样了,堂哥堂弟们要开蒙读书,而她和其他姐妹一起被圈在了后院,学习女红女诫。

  姜贞娘躺在床上神情有些怔愣怅惘,如果不是被荣王唤了一声小名,她都要忘了作为贞娘之前她还有过一段叫做十三娘的肆意快乐时光。

  “十三这个序齿不错,命中注定会遇贵人。”祁明轩看出姜贞娘的触动,看来这个名字不是编出来糊弄他的,他心下满意,也隐晦的暗示姜贞娘。

  姜贞娘闻言,盖在被子里的手忽然有了动作,她也侧过身,与祁明轩四目相对,她抱着祁明轩的一只手臂,用一种信赖感激的语气说道:“我知道,贵人就是你。”如果不是听到了荣王的名字,她可能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这一生能遇见你真好呀。”

  给了她力量,让她打破了束缚她的枷锁。

  一时间祁明轩都要分不清姜贞娘是在说着甜言蜜语,还是真的有感而发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遇见他真好,祁明轩把手掌抚在姜贞娘的额头上,他没去探寻她的神情,而是看着床幔。

  半晌后,他才淡淡的开口:“困了,你就先睡吧。”

  空寂的夜色中,祁明轩的声音也像是染上了清泠,带着不易近人的疏离漠然。

  这样的祁明轩让姜贞娘想起住楼外惊鸿一瞥的一见,现在的他好像才是真正的他一样,姜贞娘想要说什么,但祁明轩那句“睡吧”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她的眼睛沉重困倦,慢慢就进入梦乡。

  姜贞娘熟睡后,祁明轩从榻上起身,训练有素的宫人听见响动,鱼贯而入伺候他更衣,期间整个阁楼都很安静,他们的动作没有发出一丝杂音。

  穿戴完毕后,祁明轩转过身亲自帮姜贞娘捻了捻被角,然后往门外的方向好不犹豫走出去。

12. 第十二章 谁让你叫她娘娘了?

  为庸站在屋外吹着冷风,他非但没有觉得不高兴反而面上带点喜气。

  祁明轩出来后,为庸立马迎了上去,他等着祁明轩开口后凑趣讨个彩头,没想到祁明轩什么旨意都没有下。

  为庸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不中意,为什么要这么体贴,他从小跟在祁明轩身边很少看到他这样。可若是喜欢,为什么没有任何赏赐或封赏。

  难道还是没有成事?可听方才屋内的动静也不像呀。

  陛下还是太子时,东宫就没有几位妃嫔,因着前太子妃的手段,稍微出彩的几位也都凋零在了深宫之中。如今陛下登基后,也没有选进新的妃嫔,现在祁明轩的后宫也是冷冷清清。

  更关键是到现在陛下都还没有子嗣,为庸身为祁明轩身边最受宠幸的大太监,他都能感觉得到前朝后宫都因为陛下还没有子嗣的事情暗流涌动。

  可陛下都不亲近女人,如何会有子嗣的出现。

  太后那边斥责陛下不友爱兄弟,由着秦寿楠找荣王的麻烦,除了对荣王的偏爱,太后何尝又不是想借着这件事给陛下施压,要是陛下一直无子,皇位肯定会落在他的同父兄弟上,而这个兄弟最有可能就是荣王。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例外,为庸还是非常上心的,即使他和屋内的女子素未谋面,他还是弓着身替她试探问道:“陛下,里头的娘娘,奴才以后该如何称呼?”

  祁明轩负手背在身后,他乜了为庸一眼,语气淡淡:“谁让你叫她娘娘了?你没看见她身上做着妇人打扮吗?”

  为庸有些蒙,皇帝有兴趣的女人他怎么可能细看,现在回头想想对方似乎真的是挽着发髻。

  为庸张大嘴巴,陛下不是最瞧不上先帝荤素不忌的好色性子吗?他怎么要么就不近女色,要近就选了一个身份不一般的女子。

  不过身为替皇帝分忧解难的大太监,为庸惊讶过后,冷静说道:“陛下,需要奴才去把碍眼的人处理了吗?”皇权至高无上,皇帝是不会有错的,所以只要把造成这件事的碍眼对象修正了,皇帝就不会有错了。

  “处理谁?”祁明轩淡漠开口。

  为庸揣度着祁明轩的心意,见他不像是生气在意的模样,他猜测难道那女子其实是个寡妇?他谦卑说道:“陛下您要是喜欢,那奴才替这位主子寻一个清白身份。”

  祁明轩嗤了一声:“你整日里的心思都落在这些歪门邪道上面了?”

  为庸连忙跪下请罪:“陛下赎罪,是奴才知错,是奴才逾矩了。”他心电急转,仔细回想是他最近做得哪一桩事惹得陛下不高兴了?

  不行,最近他收的银子怕是都要退回去了,虽然为庸有些心疼,但他知道帝王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陛下愿意提点他,说明还没有完全失去陛下的信任。

  祁明轩只是想要敲打下为庸,毕竟他的身份变了,巴结奉承他的人也多了,稍不注意就会走了错道。

  “起来吧,”祁明轩眼里容不下沙子,但对于他信任的人,他是非常宽容的,点到为止,他把话题转到正事上面,“你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寻常妇人又怎么可能进来?而且还恰好绕开侍卫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庸这才想起来这里是温泉行宫,之前是专供先帝享乐,听说之前冲冠后宫的丽嫔欢嫔都是先帝从温泉行宫带回来的,也只有温泉行宫的人才会这么清楚该如何避开行宫的侍卫。

  也是,想要引诱陛下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但陛下一个都没有看上,若是没有其他别出心裁的想法,恐怕也入不了陛下的眼。

  不过,有句疑惑的问题为庸没有去深究——高洁出尘的陛下怎么会真的被妇人打扮的女子所吸引?

  “是奴才太驽钝了,差点就真被蒙混过去,那陛下需要奴才查她的身份吗?”为庸问道。

  祁明轩拒绝:“不许去查,她装作不知道我的身份,又亲口说别无所求,只想要一段路水姻缘,既然她这样选,我当然要成全她了。”

  为庸没想到祁明轩竟然真打算当做露水姻缘处理,不让他记入帝王彤史。难不成陛下是被荣王刺激到了,所以行事变得无所顾忌起来。

  “对了,这件事我不想让其他人知晓。”祁明轩吩咐道,若是被其他有心人知晓了,肯定会逼着他给名分,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

  为庸苦着脸应承,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祁明轩的心思了。

  祁明轩见不到为庸一幅卖惨的模样,他又添了一句:“若是她有心或者她身后的人有心,她总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庸心想,皇帝身边要是这么好接近,常桉他们这些贴身侍卫早都被革职降罪了,陛下这个要求有些难为人了。

  祁明轩倒有些不以为意:“她不是钦慕我许久了吗?若她说得是真话,自然会排除千难万险来到我身边。”

  他其实并不信姜贞娘钦慕他的鬼话,所以才小小的为难了姜贞娘一下。要是她真的能做到,他不介意展现出帝王的大度原谅她的小手段。

  为庸见祁明轩是下定决心要考验一下屋内的美人,他觉得有些莫名,但至少出现了一个让祁明轩感兴趣的女子,总比没有的强,他把祁明轩的要求都应诺下来。

  ——

  祁明轩走后没多久,姜贞娘就睁开了眼睛,她是被祁明轩盖被子的动作给惊醒的,这么多年了她不习惯与人共睡,祁明轩稍微有点动静她就醒了。

  理智回笼,她完全不知道该和荣王说什么,反正她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节外生枝,所以干脆闭眼装睡。祁明轩走后,她也起身穿戴好四处散落的凌乱衣物,

  回周氏给她分配的住所时,姜贞娘一路上都很提心吊胆,情绪褪去理智又站了上风。她开始有些害怕,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女四书中关于女子不贞的谴责,好像做了这件事情,身上就有了某个特殊印记,会被人一眼看穿。

  而现在的姜贞娘就是处于非常心虚,担心被人看穿的情况。

  根深蒂固种在脑海中的想法没有那么轻易根除,才与丈夫之外的其他男人亲热过了,现在姜贞娘心里本能就觉得担忧害怕。

  只是有时候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会出现什么。

  姜贞娘都走在被安排的院落门口了,一身熟悉的声音响起。

  “二弟妹,你方才去哪儿了,我怎么没见到你的人呢?”

  姜贞娘提着灯笼,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原地,她缓慢抬过头,周氏正领着丫鬟坐在正厅中,神色有些不好看。

13. 第十三章 嫂嫂,你放心

  时间像是被人拉长,姜贞娘垂着脸,嘴角忽然向上翘了翘,纤细的手指拢了拢衣衫,她怕什么,虽然来得比她想象中早,但这不就是她期望的事情吗?

  姜贞娘提着灯笼,步履款款的从阴影处走到明亮的房檐下,她意味不明得问道:“嫂嫂你过来做什么?”

  周氏虽然不满姜贞娘竟然让她等,但她心里都是担忧秦雪昭,根本没有发现姜贞娘身上的异常:“昭姐儿不见了,你有没有见过她?她是不是与你一路的?”

  姜贞娘把灯笼吹灭放在桌上,她微微挑了挑眉:“嫂嫂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以为周氏她们能一眼看出她发生过什么。不过转念想想,她真的不该完全相信书中的话,如果有些事真的那么轻易被看透,那她和父兄就不会那么长时间都没看到秦寿楠是什么样的人了。

  周氏见不惯姜贞娘慢吞吞的模样,她一把扫落了姜贞娘手中的灯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什么灯笼,我在问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昭姐儿!”周氏心中着急,也没有心思在姜贞娘面前作出一副慈爱模样。

  姜贞娘忍不住想,要是现在周氏知道她刚才与荣王在一起了,会怎么想,是大惊失色,还是满不在意呢?既然没有任何人看出端倪,她何必做主动暴露呢?要是秦家如同她一样被蒙在鼓里多年再突然发现,那样才有意思呢。

  姜贞娘能清楚得感觉到在和荣王亲密接触后,她的想法开始变了,变得大胆了,心思也不像是被世人赞扬的“好女人”,变得有些坏了,但是她喜欢这种变化。

  姜贞娘没有因为周氏的行为而生气,反而好脾气的把灯笼拾起来,对着周氏露出宽慰的神情:“嫂嫂我没见过昭姐儿,你先别着急给我说说大致的情况。”

  姜贞娘的声音沉静,语调温柔如春风拂面,周氏即使不喜姜贞娘,也被她的话安抚了几分。

  白日里秦雪昭没见到皇帝心中不甘,忠勤伯府对她寄予厚望,她被捧得高了自然有些自命不凡。按照她所想,这次别宫之行,她会遇见风度翩翩的帝王,用她的才貌俘获皇帝的心。

  可现实却是她连皇帝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甚至在周氏与南阳长公主深谈后,让她先放弃这次机会,之后家中会在给她想法子。

  秦雪昭身边的好友都知晓她来参加春日宴的真正目的,毕竟秦家出过太子妃,秦雪昭被立为新后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秦雪昭圈子里的闺秀自然要奉承吹捧她。要是她一无所获的回府,指不定会被其他人笑话成什么模样。

  于是秦雪昭在盛装打扮过后,偷偷的离开了她住的院落,在被南阳长公主交代过后,秦雪昭知道长公主和母亲身边的人都不会帮她,说不准还要阻拦她,秦雪昭只带着贴身丫鬟,两个人偷偷溜出去的。

  知女莫若母,周氏都不用猜都知道秦雪昭的打算,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周氏又没有带太多人,秦雪昭违逆了长公主的命令,周氏也不好找长公主帮忙。即使知道行宫戒备森严,又有禁军巡逻把手。可周氏还是放心不下。

  特别是她身边的人还是没找到秦雪昭时,周氏更加的慌乱了,想到姜贞娘住的小院没有人去找过,周氏干脆亲自上门。

  过来后看到姜贞娘不在,周氏是又惊又喜,心中想着,昭姐儿是不是怕自己会出纰漏,专门把姜贞娘带上身边,让她替自己收拾残局。

  可现在姜贞娘回来了,秦雪昭竟然还没有回来,周氏顿时心急如焚,不过这些话她不可能对姜贞娘说实话,她说道:“昭姐儿白日里说行宫的花看得鲜艳夺目,用完晚膳后她就不见了,应该就是带着丫鬟去看花了”

  “看花吗?我也去了桃花林竹林,没看到昭姐儿的身影呢?”姜贞娘继续说道,“现在也不早了,昭姐儿还没回来,我们府上的人手也不够,不若让长公主帮忙找找。”

  姜贞娘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大晚上的秦雪昭为什么要出去赏花?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花呀。

  姜贞娘话刚落,就被周氏疾言厉色的打断:“不行,不能告诉长公主!”若是惊动了长公主,行宫里的皇帝自然会知道,她是想要让昭姐儿能在皇帝心中留下印象,但绝对不是夜不归宿的坏印象。

  姜贞娘望着屋外黑透了的天,她有些讶异的说道:“天色已晚,五云山上草木繁茂,说不定会有野兽误入,要是被昭姐儿撞上,不会出事吧?”

  周氏瞪了姜贞娘一眼,往常她不是像个闷葫芦一样,半天不说一句话吗?今天怎么突然多话起来,而且说得都不是什么吉利话。

  “呸呸呸,昭姐儿命格尊贵来着,一定不会出事的!”周氏嘴上否认姜贞娘的猜测,其实心里想象的情况比姜贞娘说得还要严重,她看向姜贞娘说道,“贞娘,你身边带了多少个下人,我们一起去找,就说你的发簪掉了,这样也不会惊动别宫里的其他人。”

  姜贞娘看了周氏一眼,她说话时语气没有丝毫停顿,一看就不像是突然想到的办法,多半她来找她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吧。

  确实秦雪昭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三更半夜寻不见人,传出去是对她的名声有影响。但周氏让她以发簪遗失为借口,就大费周章在别宫里寻首饰,就不怕她被人说小题大做,影响到她的声誉吗?

  周氏见姜贞娘没有立刻应承下来,有些不高心了,眼梢吊了起来,神情带着点质问的意味:“弟妹,你可是昭姐儿的亲叔母,你难道就不担心她的安危吗?远的不说,就是大夫人知道了你对昭姐儿这么冷漠,她也不会高兴的!”

  话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威胁了,外面天色越来越黑,周氏是真担心秦雪昭会不会出事,没功夫再和姜贞娘慢慢纠缠,反正想拿捏姜贞娘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

  姜贞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周氏根本没发现她身上的异常时,她往常对周氏的畏惧就消失了大半,没有那层畏惧的面纱,也把生死置之度外后,她竟然很轻易的就看出了周氏的想法。

  不就是用大夫人来威胁她,可是周氏也不想想,难道她看不出来周氏压根不会把事情告诉大夫人吗?大夫人因为秦锦芙的事情对秦雪昭正心情微妙,要是知道她大晚上四处乱逛,肯定会惩罚秦雪昭。

  以新帝对秦家的恩宠,还有对先太子妃的宠爱,秦雪昭确实是最希望当上皇后,但是秦家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甚至她的容貌都不是几个姐妹中最出色的。

  想清楚这些,姜贞娘根本不害怕周氏的威胁,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眨了眨眼,开口说道:“我这次就带了两个小丫鬟,人手可能有些不够,嫂嫂我也担忧昭姐儿的安全,我们就不要耽误了,快去寻人要紧。”

  秦雪昭出不出事她不关心,不过她现在出去寻人,之后正好借这件事情,把她消失了几个时辰的事情遮掩过去。

  周氏对姜贞娘的识时务还满意的,她刚才还有些冰冷的神情瞬间变得慈祥和蔼,她握住姜贞娘的手:“弟妹,昭姐儿就拜托你了。”语气似乎隐含着找不到秦雪昭就不准回来的意味。

  姜贞娘微垂着脸,嘴角微微翘了翘:“嫂嫂,你放心。”

  姜贞娘让跟她出来的丫鬟和她一路,提着灯笼随便找了一条路走去,而周氏的下人则借着为忠勤伯府二少奶奶找首饰的名义,四处去寻找秦雪昭。

  竹林潇湘馆内,有一男子轻衣缓带的靠在竹榻之上,他形状漂亮的丹凤眼轻轻闭着,翘着修长有力的腿,姿势放荡不羁。

  他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仍闭着眼出声问道:“外面什么声音?”现在已经亥时三刻,行宫之内怎么还有嘈杂人声。

  荣王的贴身侍卫小景听见祁星河的声音,掀开竹帘走了进来,他苦着脸说道:“我的爷呀,你可算是醒了,你知道今日陛下等了你多长时间了吗!”

  那位主子的性子最是睚眦必报,别看他走的时候云淡风轻,铁定已经在心里给他家王爷记上一笔了!

14. 第十四章 爷嫌烦

  祁星河伸了一个懒腰,神态悠闲,声音懒洋洋的说道:“五哥来过了?”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丝毫没有半点惊讶与诚惶诚恐。

  小景:……

  得,幸亏陛下来得时候他家王爷没醒,不然就他家王爷这气人的态度,可能就不是在心里给他记一笔这么简单了。

  小景苦口婆心的劝道:“我的爷呀,现在陛下已经不是之前不受重视的太子了,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私下里就算了,当着陛下的面,你可不能这么没有尊卑了。”

  小景是在吴太妃跟前长大的,他性格耿介又答应吴太妃看顾着荣王,以至于他在荣王面前有些啰嗦。他见的荣王一副完全不上心的模样,他只能搬出吴太妃来:“爷,我知道你向来不把身份荣耀放在心上,可你也要为吴太妃考虑一下。”

  听到吴太妃的名字,荣王轻笑了一声,他从竹榻上坐起,摇了摇头:“越说越离谱了,五哥对母妃的孝心毋庸置疑,就是哪天五哥真看我不顺眼了,也会把母妃保护好的。”

  这话小景也没办法反驳,祁明轩从小被吴太妃养大,不管是做太子时还是登上帝位后,他对吴太妃都是无可指责的。

  “行,不提太妃,那王爷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了,陛下不是一个宽容的人,你把陛下的小舅子打了,陛下没降旨罚你,知道你来了行宫游玩,还专门出宫来看你。王爷你就是再拿乔,也该顺着梯子下了,而不是躲在屋里睡大觉。”

  祁星河笑着道:“小景,你年纪小小说话怎么这么老气横秋的?”他略过小景的话没回,太后逼着祁明轩来与他和好,于情,五哥是兄长,哪有弟弟在外面闹事,哥哥反而要给弟弟赔不是的道理,于理,祁明轩是皇帝,他是臣下,他都不可以去接受祁明轩的低头。

  就像是小景说的,五哥也不是全然没有脾气的人,他真的受下来五哥的低头,这件事肯定会在他心中留一个疙瘩。

  还不如坐实了他行事荒唐的名声,以免被卷入五哥和母后斗法的漩涡里。

  小景比祁星河还要小几岁,脸皮也没有祁星河那么厚,被他这么一说,摸了摸鼻子,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外面的声音又响起,小景才想起方才祁星河的问题,他开口说道:“好像是忠勤伯府的女眷遗失了首饰,正在四处找寻。”

  听到忠勤伯府这四个字,祁星河就嫌弃的皱了皱眉,像是听见了什么厌恶的东西。

  小景对秦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当初那位深得先帝宠爱的太子妃可没少恶心他家王爷,要不是先帝对荣王一直多有恩宠,她的诡计才没能得逞。

  “看来上次打秦寿楠,还打得不够重,秦家人竟然还敢靠近我在的地界。”祁星河长眉秀目,相貌昳丽俊美,但他笑起来的时候带着股锋利。

  祁星河少有厌恶什么人,但秦家的人例外,秦锦芙、秦寿楠两兄妹竟然是一脉相承的让他讨厌。

  “小景,你让侍卫们把岗位守好了,别让秦家人踩在离我三尺之内的距离,爷嫌烦。”祁星河吩咐道。

  小景拱手应诺后,小声嘀咕:“王爷你现在知道谨慎了,当初怎么把秦寿楠人打了?”不然也不会为了逃避吴太妃的处罚,跑到温泉别宫来躲清闲。

  祁星河眉梢微微上挑,他满不在乎的说道:“打一个人渣能有什么理由,当然是他欠打了。”

  小景想起秦寿楠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忍不住点了点头,这人确实有点欠打。

  小景刚要退下,就听见祁星河出声把他叫住:“小景,你刚才说秦家女眷闹出动静是为了找首饰?秦家那位世子夫人还在,她再怎么猖狂,也不可能在南阳长公主的地界上抖威风。怕未必是找首饰吧。”

  小景想想觉得有道理,他出声问道:“那要属下去查探一番吗?”

  祁星河:“啧,以秦家人的性子还不好猜吗?多半是闻到肉味了,”祁星河的指尖在云霄宫的方向遥遥一点,那正是祁明轩歇脚的地方,“希望五哥这回不要再娶个蛇蝎美人回宫了。”

  祁星河满不在意的说道,仔细听语气中还有些幸灾乐祸。

  秦锦芙在世时,是不停给他下绊子,但有这么一个太子妃,让他那位一心想要娶一位品行高雅与他志趣相投的五哥也不太好过。

  要不是这样,他五哥怎么可能顶住先帝太后几方的压力,让独霸东宫的太子妃愣是多年未曾有孕,而秦锦芙也不是善茬,她未曾开怀,就不许东宫之中有其他人生子影响她的地位,以至于东宫连有孕的嫔妃都不曾有过,先帝倒是不停的生,东宫却一声婴儿啼哭都没出现。

  当然这其中的隐情,祁星河不会说给小景这个小侍卫知道。

  小景一听祁星河分析,顿时也明白了过来,大晚上寻找簪子,也不知道在打什么注意:“刚走一个秦太子妃,可千万不要再来一个秦皇后或者秦贵妃了。”

  他家王爷天生和秦家犯冲,原本王爷就和陛下的关系有了嫌隙,秦家要真成了皇后皇妃,他家王爷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了。

  祁星河倒是没有小景的担心,他五哥的性格他了解,先不说他现在都想象不出祁明轩宠爱一个女人的模样,就算清心寡欲的祁明轩真动心喜欢上某个人了,他也不会让儿女情长影响到他的举动。

  况且他五哥现在已经是一个皇帝了,坐在权力巅峰的人,更不容易被感情左右。人人都说他父皇,昏聩好色,宁可食无肉,不可一日无妇人,可就是这样的人,也没有让美人误了他的江山。文治武功上他的父皇没有半点成就,大臣*得贬得却不少,把皇位坐得稳如泰山。

  他的五哥在这方面比先帝强了太多,他长着一副清冷出尘的慈悲像,实际上却是一个手段铁血的天生帝王。想到朝中的局势,祁星河想这一点朝中的人早晚会明白的。

  所以,不可能出现谁吹吹枕头风就让五哥对他有嫌隙,有天五哥真的这么做了,只能是他自己想这么做。

  祁星河打了一个哈欠,他没管忧心忡忡的小景,只慵懒说道:“困了,小景你替爷守好门户,你要真好奇,明天去见见为庸的神情就知道了,没有人比他更关心这件事了……”

  ——

  姜贞娘领着两个丫鬟随便找了条路寻着人,夜里风凉,幸好出来是姜贞娘穿着件兔毛披风,她拢了拢披风,步子走得并不快。

  两个丫鬟大晚上的要跑出来吹冷风,心下都有些不满,特别还只是为了给姜贞娘寻发簪,如果不是周氏下的命令,两人根本不愿意出来。

  走了一路,姜贞娘把要说的话在脑中过了一片,确定没有什么疏漏后,她开口说道:“白日里你们去哪儿了?”

  她刻意改变了说话的语调,学着荣王说话的强调,不凶但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姜贞娘乜了两人一眼,姿态也是学着白日里荣王说话的神态,两人是伯府的丫鬟,自然是有专人训练,她们敢对姜贞娘不恭敬,不过是因为姜贞娘看着温柔无害。

  姜贞娘一旦露出主子的姿态,两人心里上就先矮了一头。

  两人私下里也谈论过姜贞娘消失这么长的时间是去做什么了,但她们也知道以姜贞娘的性格,她不可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这件事用好了,就可以变成她们拿捏姜贞娘的把柄。

  但是她们都没有想到姜贞娘会先发制人。

  “我在园子里逛着,没走多久,你们怎么就不见人了?我在原地等了你们一刻钟,都没见你们来寻,没人带路让我在园子里迷了路,走了很久才找到回来的路!”姜贞娘说着,声音也大了几分,带着逼真的愤怒与难以置信的神态语气,“你们进府后就是像这样当差的?”

  两个丫鬟第一次见姜贞娘发火,而且当时姜贞娘不见后,她们确实是为了偷懒,没有去寻姜贞娘,姜贞娘的质问让她们有些心虚。

  姜贞娘收敛了温婉的笑意,她的生意带着发泄与诘问:“怎么?还是觉得我这个主子庙小,装不下你们是吗?那好,我回去就秉了大夫人让她把你们领回去。”

  两个丫鬟被姜贞娘一顿连消带打,潜意识就相信了姜贞娘愤怒下说得话,忘了之前怀疑姜贞娘消失的事情,只哀求得向姜贞娘认错。

  最后姜贞娘罚了两个丫鬟一个月的月钱,就暂时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伯府管家。两人虽然被罚了,都对姜贞娘升起了又惊又怕的心情,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敬畏。

  至少最近几天,她们不敢再对姜贞娘起什么不好的心思了。

  姜贞娘心下满意,事情糊弄过去就好,月上中天,姜贞娘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开始想秦雪昭的事情。

  她觉得周氏和秦雪昭肯定在筹划什么事情。

  姜贞娘正垂脸思索着,秦雪昭微弱的声音,似乎从地下的位置传了过来。

15. 第十五章 姜氏她想害我

  姜贞娘随意寻的一条偏僻小路,没想到竟然把秦雪昭找到了。

  她带着丫鬟循着声音找去,在一个土坑底看到一身狼狈的秦雪昭,她应该是想攀着土壁爬上来,结果土块松动滑落,不仅让她跌落到坑底,污黑的泥土也脏了她漂亮的衣裙。

  姜贞娘看到秦雪昭的模样时都吃了一惊,秦雪昭是忠勤伯府的嫡长孙女,从小到大受尽宠爱,在府中都打扮像是小孔雀般,虽然趾高气扬,但确实是光彩照人。

  “昭姐儿?”姜贞娘的声音有些迟疑,倒不是没认出秦雪昭,而是有些想不明白秦雪昭怎么会三更半夜掉进外面的土坑里。

  秦雪昭听到姜贞娘的声音有些激动,她仰着脸喊道:“二叔母我在这儿!”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最开始掉坑里时,她觉得丢人,生怕把皇帝唤来看到她狼狈的模样,直到天色越来黑,坑外有各种奇怪的声音响起时,她才彻底慌了,不顾形象的大喊起来,只是这个地方荒僻,根本没有人出现来救她。

  “二叔母,我困在坑里出不来,你快救救我!”秦雪昭好不容易盼来了人,忍不住催促道。

  姜贞娘站在坑边,她看了一眼,这个入坑大概两三米深,寻常女子掉下去确实不容易爬上来,而且坑底黑黢黢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虫蛇,秦雪昭一个小姑娘掉在里面也是挺可怜的。

  她听着秦雪昭焦急催促的声音,安慰她道:“昭姐儿,坑太深了,我先去寻一寻藤蔓或者长绳,在把你拉上来。”

  姜贞娘正要和丫鬟一起去寻能把秦雪昭拉上来的工具,就听见秦雪昭尖利的声音响起:“不准走!你是不是想要把我抛下一走了之!”

  黑暗放大了秦雪昭的恐惧,她不想再一个人被困在坑里,同样在面对姜贞娘时,秦雪昭从未真把姜贞娘当做一个长辈。

  姜贞娘好意说道:“昭姐儿,你要是害怕,我留一个丫鬟在边上陪你。”

  “你不准走,不然我一定会给我娘说,你故意不救我,就想看我笑话!”秦雪昭人都被黑暗的坑底吓得有些魔怔了,说什么也不肯让姜贞娘走。

  没想到秦雪昭还在坑底里就想着上去后寻她的麻烦,姜贞娘原本有些担忧的神情缓了缓,她也不着急了,淡淡问道:“那昭姐儿你想怎么样?”

  她想怎么样?

  她当然想要出去,但是她也知道,就姜贞娘和她带得丫鬟没有绳索树*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把她救上去。

  “下来陪我,我不要一个人待在下面,我害怕!”秦雪昭一边哭,一边说道。

  秦雪昭的话让姜贞娘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即使秦雪昭才刚十五岁,但着自私自利的性格已经得了秦家的真传。

  姜贞娘原本是蹲身靠近坑边与秦雪昭说话,此刻却站起来身来,她就当时没有听到秦雪昭的要求,只温声说道:“昭姐儿,我就让丫鬟去给大嫂报给口信,让她带人来救你。我也去寻寻附近有没有树干。”

  说完,姜贞娘直接吩咐一个丫鬟守在坑边,她不想听秦雪昭聒噪尖利的声音,周氏这么宝贝她的女儿肯定会很快过来,反正秦雪昭的安危不用担心,她还不如寻个安静的地方躲清静 。

  陪在姜贞娘身边的丫鬟有点担忧秦雪昭的说道:“二少奶奶,我们就由着大姑娘待在下面吗?”谁不知道大姑娘是世子夫人的心头肉,她怕真被世子夫人记恨了。

  姜贞娘瞥了丫鬟一眼:“你倒是很忠心,那你到坑下面去陪昭姐儿吧?”

  明明姜贞娘长相样貌还是白天里的那个人,但就短短几个时辰,小丫鬟却感觉姜贞娘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不仅仅是气质,要是之前的二少奶奶肯定说不出现在的话,她肯定为温声安慰大姑娘,不论大姑娘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就算没有真的到坑底去陪大姑娘,但一定会在上面守着大姑娘。

  丫鬟看了黑乎乎的土坑,摇了摇头,生怕姜贞娘让她下坑底,不敢再提这茬。同时她也不想得罪秦雪昭,即使心中不满,她还是老实听从姜贞娘的安排,一个人守在坑边陪秦雪昭说话。

  秦雪昭看不到坑外的场景,她唯恐姜贞娘骗她只是想把她一个人留下坑底,先是威胁,没听到姜贞娘的声音后,又变成服软哀求。

  姜贞娘还是没回应她,她已经寻了一座凉亭歇脚,顺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想了想。

  往常她活得行将就木,真走到被忠勤伯府发现她与外人私通就会没命这一步后,她的思绪和心脏倒活跃了起来。

  她刚在在土坑边上蹲下,除了方便与秦雪昭交谈外,更是为了仔细探查土坑周遭的环境,土坑周围的泥土颜色暗沉,这个坑应该在哪里有一段时间了,应该不是有人故意挖来陷害秦雪昭的。不过她又在土坑周围发现了干枯杂草,这可不是能够凭空出现在坑上面的。

  这个地方又偏僻,秦雪昭出现在这个地方肯定不是巧合,种种迹象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有人是故意针对秦雪昭。

  这人是与秦家有仇?还是单纯与秦雪昭有怨呢?

  如果是和秦家有仇,她是不是可以与对方合作里应外合?

  姜贞娘单手支着上颌,长袖滑落,洁白的丝帕的贴在她细腻光洁的手臂上,她正沉思着,忽然就注意到手臂上内侧一处宛如花瓣大小的嫣红。

  姜贞娘愣了一会儿,眼神迷惑,她不记得自己手臂内侧有这个印记的。荣王狭长清冷的面容,眼尾透着微红的场景涌进姜贞娘的脑海,她垂下手臂,衣衫滑落了遮住了那一抹暧昧的轻红。

  姜贞娘忽然就想起,之前那场欢爱中,荣王一直都很从容冷淡,他的唇与他整个人一样透着矜贵,没有碰她身上的任意一处,只在最后的时候,他抽身而出,喉间轻喘一声,微凉的薄唇就停在了她的手臂内侧上,把*释放。这是他唯一一次吻她的情形,手臂的嫣红也是荣王唯一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姜贞娘手指隔着衣衫摸了摸那处的嫣红,当时她不过是气愤上头的孤勇,现在回来来看,她都有些不明白荣王为什么会答应了她的请求。

  姜贞娘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想起平日里秦寿楠对她长相的厌恶,她长得并不好看不是吗?

  她不清楚男女间正常的欢爱该是如何的,但和荣王一起时,她一点都没感觉到被轻贱被赏玩。

  难怪荣王的红颜知己无数,任是再冷若冰霜的女人面对荣王时都能化作一滩春水。

  她应该只会是荣王数不清的红粉知己中匆匆一顾的过客,不会给荣王的生活留下任何的印象和涟漪吧。

  摸着那处红痕,姜贞娘有些怅然,不过这点怅然很快就变成了释怀和庆幸。

  不远处的夜幕中忽然亮起了一串灯笼,是周氏急匆匆带着下人赶来了。

  姜贞娘收回思绪,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往秦雪昭所在的土坑走去。

  姜贞娘走到时,狼狈不堪的秦雪昭已经被下人从土坑中救了上来,正搂着周氏诉苦。

  “娘,有人要害我,我是被人骗到这里来的!”秦雪昭的脸沾着土灰,她应该是哭过,白嫩的脸蛋上一阵黑一阵白,看起来有些可笑。

  周氏看着秦雪昭的模样心疼得不行,她拿着帕子仔细的擦着秦雪昭脸上的污迹:“昭姐儿,你受委屈了,娘知道,娘都知道,等娘查出来是谁害你,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周氏拍了拍秦雪昭的手,示意她有些话她们可以私下里说,周氏也是精明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蹊跷,只是秦雪昭为了见皇帝,被人诓骗陷害,要是传出去了,轻则是被人嘲笑蠢笨无脑,往大了说,妄图窥视帝踪,不仅皇后之位没有着落了,甚至可能会被降罪。

  秦雪昭见到周氏这个主心骨也冷静下来,把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只是她想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衣裙变得脏兮兮的,还被困在坑里几个时辰,她委屈得直掉眼泪。

  这时,姜贞娘提着灯笼,步履款款的从小路拐角走了过来,暖黄的灯光笼罩在她的周围,给她容貌渡了一层温暖的光,凭空给她添了几分美貌。

  秦雪昭一向是瞧不上姜贞娘的,也就是姜贞娘命好,嫁给她二叔,不然最多就给她当个跟班丫鬟。她正狼狈,姜贞娘却衣裙整洁美貌动人的走了过来。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秦雪昭对姜贞娘一万个看不顺眼,一股恶意突然就涌了上来。

  “娘,姜氏她想害我!你一定不能饶了她!”

16. 第十六章 自食其果

  秦雪昭指着姜贞娘恶狠狠的说道,她年纪小,五官虽然不精致,但胜在眼睛清澈肌肤白皙,但现在她眼中全是恶意的神情,把她脸上七分的美好消减到了三分。

  姜贞娘是知道秦雪昭对她没有尊重,但她还是没有料到秦雪昭会倒打一耙,让她对秦家人的品行又有了新的认识。

  她提着灯笼的手稍稍紧了些,脸上的神情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没有慌张,如点漆般的眼眸笔直看向秦雪昭:“昭姐儿,你说这话倒稀奇,难不成我让人给嫂嫂报信把你从坑底救你是在害你吗?”

  周氏听到秦雪昭告状的话,锐利的目光就落在姜贞娘身上,第一反应就是姜贞娘要真害了秦雪昭,她一定会她付出代价。

  但听到姜贞娘的话后,她稍稍冷静了下来,先别说姜贞娘有没有胆子敢去害秦雪昭,就算她敢,也不会再大费周折再给她传口信。

  再看到秦雪昭眼睛里的嫉妒与恶意,周氏心下有些明白过来。

  秦雪昭正委屈,觉得全天下人都欠了她,理直气壮的说道:“你就想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故意害我出丑!”她之前唤了那么久姜贞娘都没有出现,她的话根本不算诬陷姜贞娘。

  总之她就要周氏替她出一口气!

  周氏何尝看不出来秦雪昭的心思,但女儿又委屈又被惊吓到,她正心疼,一个是疼爱的女儿,一个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弟妹,都不用计较周氏都知道应该选谁。

  “弟妹,夜里风寒,昭姐儿也受委屈了,你当叔母的就让让小辈,让她顺顺气。”周氏把慈母的姿态做得很足。

  姜贞娘的目光落在周氏母女脸上看了许久,然后故意作出恍然的模样,她看向周氏:“嫂嫂,我给昭姐儿赔个不是了——”

  听到姜贞娘的道歉,秦雪昭趾高气扬的抬起头,感觉刚才在众人面前丢的颜面,又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能把姜贞娘的脸面踩在脚下让她受损的自尊心得到了安慰。

  祖父是忠勤伯,姑姑是太子妃,外祖父是永明伯,她再如何都是忠勤伯府高高在上的嫡长孙女。

  周氏也对姜贞娘的识时务很满意,本来姜贞娘在伯府就无依无靠,她根本不觉得让姜贞娘这样一个长辈给秦雪昭这个小辈道歉有什么不对,即使她也知道是姜贞娘救了秦雪昭。

  只是两母女高兴的情绪都没有维持多久,就听到姜贞娘继续说道:“要是我知道昭姐儿是另有安排,故意待在坑底的,我就不多事了,昭姐儿,叔母没有坏了你的安排吧?”

  姜贞娘半垂着头的,神情懊恼,温柔的声线透着自责与担忧,落在在场人耳中都觉得情真意切的很。

  刚刚要被淡忘的屈辱又浮现在秦雪昭的脑海里,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尖利着声音说道:“谁给你说我故意的!”她明明是被人陷害才掉进坑里的。

  但这么说也不对,显得她像是一个被人玩弄在鼓掌中的丑角。

  但她不可能说她是故意的,她根本就没什么安排,秦雪昭脸涨得通红,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姜贞娘的话。

  周氏见秦雪昭有些失态,她看了姜贞娘一眼,有些怀疑她是故意的,但那种胆小怕事的想法,还有那如风吹柳絮的语调不就是姜贞娘平日里的性子吗?

  “昭姐儿,没事了,你先和娘回院子吧。”虽然听着让人心梗,但姜贞娘歉也到了,再为了这点小事纠缠下去,把别宫里其他人惊动了,丢人的还是秦雪昭。

  秦雪昭见周氏都不帮她了,更是有些气急败坏,但周氏冷着脸是真的有些动怒了,她只能愤怒的攥住裙角向着周氏走去。

  姜贞娘站得离周氏很近,秦雪昭走过来时,姜贞娘清丽婉约的身影就立在周氏身边,秦雪昭忽然就起了一个恶意,她伸出手推向姜贞娘的肩膀。

  让你不下来陪我!

  秦雪昭脑海中都已经想好姜贞娘掉进坑底的可怜狼狈场景了。

  只是不知为何,背对着她的姜贞娘忽然往右走了半步,秦雪昭的手掌推了一个空,身体也失去平衡,酿跄着向前面跌倒过去,而周氏就站在姜贞娘前半步的位置,姜贞娘往旁边移了,秦雪昭推得方向就变成了对着周氏正面推去。

  现在就两个可能,要是秦雪昭没借着力,肯定会脸着地摔在地上,这地方荒僻,土坑边还有些小石子,要是秦雪昭运气不好,说不准脸就要花了。如果秦雪昭借着力了,那唯一可能被她借着离的人多半会被她推下土坑。

  秦雪昭摔过来时,周氏本来是可以选择躲开的,但女儿再蠢笨都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了,她心下恼怒她,但是看到秦雪昭惊恐的面容,还是没躲开。

  于是,秦雪昭站稳身子的同时,周氏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推下了坑。

  秦雪昭吓人脸都白了,趴在坑边,哭丧得喊着周氏:“娘,你没事吧?”

  好在坑底的泥土松软,周围又全是被周氏带来的下人,一回生二回熟,很快周氏就被救了上去。

  和秦雪昭一样,在土坑里摔了一跤的周氏发簪松了,头发也乱了,衣衫也被弄脏了,看着都没有往日是盛气凌人。

  秦雪昭担心得走到周氏身前,还没有说话,就被周氏打了一巴掌。

  秦雪昭从来没被人打过,周氏一巴掌让她的脸火辣辣的疼,她的眼里都是泪水。但看到怒目瞪一身狼狈的周氏,秦雪昭哭都不敢哭。

  姜贞娘面上功夫做得很足,她关心的前去搀扶周氏,蹙着眉问道:“嫂嫂,你没摔到哪儿吧?”然后她又看向秦雪昭,拿出长辈的架势,“昭姐儿,你夜里走路怎么不小心些?要是把嫂嫂伤到了,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都怪你要躲——”秦雪昭动了动嗫嚅道。

  啪——

  姜贞娘微睁着眼一脸茫然的看向秦雪昭,好似还没有看懂什么状况,秦雪昭的话就被周氏的一个巴掌打断。

  这次周氏的力度比上次还要重点,她气得脸色铁青。她毕竟年纪也不小了,摔一跤后,浑身隐隐作痛,她吸了好几口气后厉声说道:“你闹够了吗!非要惹得别宫里的人都来看笑话你才满意?走,回去!”

  如果秦雪昭不是她一看不错看着长大的,她都要怀疑秦雪昭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了?在皇家别宫敢把自己叔母往坑里推,如果不是顾忌秦雪昭的名声,她哪用费那么大劲儿把姜贞娘的命保下来?

  苦主都没察觉,正该把事情遮掩过去的,她倒好了,还想自己把事情叫嚷开。不要说进宫,就是讲究一点的高门贵胄都不会娶这么一个媳妇。

  姜贞娘听到巴掌声,睫毛颤了颤,像是被吓到一般垂下眼帘,在周氏母女没看到的地方,姜贞娘的嘴角向上翘了翘。

  秦雪昭怎么会觉得,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她后,她还会对她毫无防备,特别是秦雪昭那句“下去陪她”就像个刺一样让她如鲠在喉,她怎么会给她机会。

  她就是故意站在周氏身后,原本想得是如果她来不及反应,就拉一个垫背的人,没想到秦雪昭竟然真的半点都不会遮掩情绪,最后让两母女自食其果。

  真是畅快呀,周氏这样在她看来是她永远难望项背的人,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刻。她还是周氏是无懈可击的呢?

  那她一直恐惧的大夫人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姜贞娘想了一会儿,噙着笑抬头看了一眼高挂在夜幕上的月光。

  不管怎么说,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呀。

  一场好戏散场,姜贞娘带着愉快的心情也领着丫鬟回了住处,一夜无梦,她睡了一个嫁到忠勤伯府后最好的觉,直到辰时才醒了过来。

  不用去侍候大夫人给她请安,姜贞娘不用早起,她又在床上歇了一刻钟,听着窗外的鸟语花香,她的心情透着几分松快。

  歇够了,她不紧不慢的起床,丫鬟也走进来给她更衣梳妆,姜贞娘的衣衫都很素净老气,分到她院子里的衣服本来都不是什么好料子,鲜亮的布料早都被其他人选走了。

  同一件衣裙,往常穿在姜贞娘身上显得她病弱苍白,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但如今穿在她身上就衬托着她飘逸灵动容貌清丽。

  小丫鬟给姜贞娘梳头时,都忍不住看了镜中的姜贞娘好几眼,明明五官还是相同的五官,除了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怎么姜贞娘感觉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整个人如同吸饱水的芍药花,清妍动人,浑身都舒展开来。

  她心里纳闷,但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温泉别宫的膳房手艺很好,不愧是长公主宫里的厨师,好几道菜姜贞娘都不曾耳闻,味道更是让人赞不绝口,特别是那一小蝶芸豆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不过膳房送过来的份量也不多,芸豆糕被切成一口大小,一碟就三个。

  姜贞娘搭着配菜用了碗粳米粥,把一碟芸豆糕都吃完了,还吃了几个水晶包,最近一段时间她的胃口都很好,今天的早膳她用的格外香。

  用完早膳后,姜贞娘还有些遗憾的想,之后她应该没机会再用到这些美味的膳品了。

  姜贞娘原以为宴会已经结束,今天她和周氏她们就该回府了,只是等到晌午她都没等到周氏那边人通知她离去。

  姜贞娘心中纳罕,派了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去周氏她们住的院子问话。

  没一会儿周氏身边丫鬟跟着一起来到她的房间,并给她传了一个消息,周氏和秦雪昭的身子都有些不适,五云山山清水秀,她们打算先不走了,再修养几天。

  姜贞娘眼神有些狐疑,养病再哪儿不能养,为什么周氏她们非要留在温泉别宫,不怕叨扰到南阳长公主吗?

  不过,周氏说要留下来,这件事就轮不到她做主,周氏话里的意思没有让她先回去的意思,所以她也只能先待在温泉别宫。

  留在这边也好,没有大夫人的磋磨苛待,风景膳食都不错,而且正好给她时间好好想想该如何应付秦家了?

  她不怕死,但在搅得忠勤伯府翻天覆地前,她还不甘心去死,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

  这厢,祁明轩正在别宫东殿院落水天一色中,批阅专人送过来的奏折。

  南阳长公主最宠幸的长史恭敬的跪在大理石的地砖上,头埋得很低没敢抬头,只等着上首的穿着月白常服的男子发话。

  不管别宫是不是长公主私产,但当皇帝驾临时,别宫的一切都会由皇帝做主安排。

  祁明轩搁下朱笔,他的声音带着些漠然:“你说有好几家向长公主告罪说身有不适想在别宫修养几天?”

  一旁的为庸一听就知道祁明轩是不会应允的,这些人是真把皇家别宫当做自家别院了吗?还有她们打什么主意不是司马昭之心吗?

  也不知道是谁把陛下来到温泉别宫的消息泄露了出去,为了能进陛下的后宫,真是哪都不消停。

  “各府是请不起大夫吗?”祁明轩话中带着轻讽。

  语气不重,却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长史连忙磕头认错:“长公主说别宫本就是皇家宫室,自然是听陛下你的安排,下官这就给各府传话,让她们早些回家治病,莫给别宫留下了病气。”

  长史额头都是汗水,他说完了后,等着祁明轩让他退下。

  忽然就听到高高在上的帝王用微磁的声音说了两个字:“等等——”

17. 第十七章 娇客

  祁明轩垂着眼睑,沉静如海的眸子里,浮现出点点波澜:“不知者无罪,若真是病了,想留就留下吧,毕竟她们都是姑母请来的娇客。”

  娇客两个字语调拖得有些长,带着点琢磨不透的意味。

  长史不懂祁明轩为什么会忽然改变主意,不过帝王之心似海,他也不必弄懂,只俯首听命就是。

  长史退下后,祁明轩端起青玉书案上的清茶,啜了一口,只把唇微微沾湿,就放下茶盏。

  “你想说什么?”祁明轩睨了为庸一眼,“从刚才就一直鬼鬼祟祟看着朕。”

  为庸心里喊冤,作为祁明轩身边一名成熟的太监总管,他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过为庸没反驳,而是猜着祁明轩的心思,试探说道:“陛下,奴才是好奇你为什么变了想法?这些女子怎么可能都同时病了,依奴才看明就是抱有私心。”

  祁明轩像是毫不意外为庸会这么问,他站起身手负在身后,淡淡说道:“我等得就是那个抱着私心的人过来。”

  为庸恍然,昨天见祁明轩那么干脆的离开,他还以为陛下是真的对那位不上心。没想到陛下说着要故意刁难对方,私下里还是给那个女子留了余地。

  不然以祁明轩往常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这么多心怀不轨的女子和他待在一处,这分明就是担心昨天那女子就是这些女子中的一位。

  “难得遇到这么有趣大胆的女人,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祁明轩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解释。他的嘴角含笑,带着尽在掌握的从容自信。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为庸竟然从祁明轩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期待。

  他默默得想,等会儿他下去要仔细叮嘱一下常桉,让他把陛下住的东殿院守好了。现在祁明轩这么好说话,但要真让不相*人冲撞到陛下面前,他和常桉可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再遇到一个让祁明轩心动的女子了。

  对了,还要嘱咐他们要是见到了昨天的那位姑娘,若是她想要见陛下都不要拦着,现在陛下正在兴头上,可不能因为他们的原因扫了兴。

  南阳长公主听到长史回禀的消息,原本闭眼靠在暖炕的引枕上,直接睁开耷拉的眼,身子向前倾,有些惊异的问道:“他竟然答应了?”

  不怪南阳长公主大惊小怪,而是短短一天的时间,她就发现了新帝比先帝更难讨好伺候,她根本看不清这位未到而立之年的皇帝在想什么。

  “千真万确,下官不敢在这件事上撒谎,”长史一五一十的说道,见长公主重视,他想了想又道,“不过,陛下不是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拒绝后,忽然改变的主意。”

  南阳长公主挥退给她捶腿的小丫鬟:“不对劲,我不过让别宫里珍藏了一年的女子去东殿伺候他,他就下令把人全部圈在西北角上的偏僻角落,他离开行宫前,那些女子都不许放出来。再说新帝不是会突然改变主意的人。”

  祁明轩才不是会宽厚让那些“称病”女子留下的性子,南阳长公主敢确定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你马上去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是皇帝身边的,还是其他来客发生的事情都要向我禀告。”

  长史惊讶道:“长公主,这样会不会太过于谨慎了?”

  南阳长公主满是皱纹的脸笑了笑:“有时候机会就藏在这些小事中,不管是公主府还是永明伯府想要长盛不衰下去,就必须要得到帝王的信重,你去吧。”

  她从一个被宫人欺负的不受宠公主,再到先帝一朝深得皇帝信赖的长公主,她尝到了权力的甜美,与帝王恩宠的重要性,她不想在新帝继位后,就失去了之前的权势与煊赫。

  刚和长史商量正事,还未说完,去周氏院子那边看诊的大夫就被丫鬟引着看到里屋给南阳长公主回话。

  长史住了嘴,垂手站在一旁,安静候着长公主处理其他事情。

  “世子夫人的身体如何?”周氏怎么说也是她的孙女,还在她的别宫称病了,南阳长公主就派人大夫去看诊,并询问周氏的情况。

  大夫恭敬回道:“草民给世子夫人把了脉,从脉象上看世子夫人的身子康健没什么大碍。”

  南阳长公主听罢也没做出什么意外的表情,让下人给大夫几锭银子就打发大夫下去。

  她看向陪同大夫去周氏住处的丫鬟:“说吧,周氏哪儿到底是什么情况?”南阳长公主之所以不好直接把那些装病的女人撵走,就是因为她的亲孙女是头一个称病,提出想要在别宫休养的人。

  南阳长公主的语气已经有些不悦了,丫鬟赶紧说道:“禀告公主,奴婢看到夫人时,她行动举止间有些滞涩,身上也有淡淡的药酒味道,奴婢猜测世子夫人的身子应该是有外伤。”

  南阳长公主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伤得严重吗?好端端的周氏怎么会受伤?”

  “瞧着没什么大碍。要说世子夫人受伤的原因,原本夫人是像遮掩,奴婢从夫人的丫鬟口中探明了原委。是忠勤伯府的二少奶奶发簪丢了,去寻发簪时不慎掉进了西北角的一个土坑,世子夫人带着人去救,后面她也不知怎么得掉了进去,身上也有些伤着了。”

  南阳长公主听完,出声说道:“我记得周氏的弟妹姓姜,家世似乎并不出众。”

  候在一旁的长史恭敬把姜贞娘的家世报了出来,末了还添上一句:“上月底姜父调任举家搬出了京城,要是下官没查错的话,背后就是忠勤伯府动得手脚。”

  南阳长公主换了一个姿势,她心里大致有数了,靠在引枕上问道:“你去的时候,看到秦小姐了吗?”

  丫鬟老实回答:“没有,奴婢去得那么长时间,一直没看到秦小姐出现,一问世子夫人推脱说秦小姐照顾她一天了,身体劳累有些不适不便见客。”

  南阳长公主知道周氏乃至秦家野心都很大,周氏执意要留下来一看就是为了秦雪昭铺路,可秦雪昭却疑似也病了,就有些奇怪了。而且以姜氏的家世根本不可能在周氏面前作威作福,这样一看整件事情都透着蹊跷。

  南阳长公主人老成精,直接吩咐长史把事情一并查了,她倒不是责怪周氏做得不对,而是别宫发生的事情都要在她的掌控之下。

  姜贞娘的消息不灵通,还是被人当面嘲讽了几句,才知道周氏她们不仅坐实她娇蛮无礼,在长公主的别宫之中,都敢为了自己的首饰大费周章,更把掉进土坑的丢脸事情栽在了姜贞娘身上。

  姜贞娘抿着唇,衣袖下的拳头攥紧,原来不管她有没有躲开昨晚上秦雪昭推她的动作,这个名声最终还是会落在她的头上,让她百口莫辩。

  就算周氏被秦雪昭推进了坑里,她对秦雪昭的保护还真是煞费苦心,明明是秦雪昭做了蠢事,最后还能全身而退不受一点影响。

  若姜贞娘真的做了这些事情,她不怕被人说嘴,但她没有做过的事情,被强加于她的身上,让她产生了强烈的憋屈与愤怒。

  好似周氏母女把她当成了掌心里的泥,可以随意拿捏摆布。

  而且现在的事实也正是如此,周氏她们做得事情她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她不可能见人就解释那些事情不是发生在她身上,没有人会信,她身边的人也不会有人替她作证。

  过去几年浑浑噩噩时,姜贞娘只把这些事情当做妯娌间的摩擦和小辈的调皮,只要大度看待,就不会有什不满的情绪。而现在的姜贞娘面对整件事情时,只觉得无比的恶心。

  姜贞娘没了心思在院落外晒太阳了,她敛眉垂眼,长睫遮住了双眸中的情绪,带着丫鬟回了自己的住处。

  没想到她一回去,就碰到周氏身边的贴身丫鬟明翠带着周氏的吩咐来给姜贞娘传话,

  “二少奶奶,大少奶奶让你空了去她院子里一趟,她有话要嘱托你。”明翠说话时,她一直暗暗观察着姜贞娘的神情,“还有,别宫不比忠勤伯府,如今大少奶奶病了,不能及时照拂,她让二少奶奶在别宫之中时最好谨言慎行,莫要招惹是非。”

  姜贞娘的指甲掐进掌心,即使心中愤怒,她也只能回道:“谢谢嫂嫂的忠告,我省得。”

  明翠走后,姜贞娘独坐在雕刻着葫芦花纹的圆桌前,她盯着甜白的瓷杯看了许多,实际上她视线的焦点根本不在瓷杯之上,甚至她起身时,还不小心打碎了桌上的一个瓷杯。

  清脆的瓷器破碎声,惊醒了姜贞娘的神智,丫鬟听见声响走了进来,一面收拾瓷器碎片,一面说数落姜贞娘道:“二少奶奶,你就是心中不满,也不该拿别宫里的东西发气,要真是弄坏了什么珍品,那你该怎么办?”

  姜贞娘看了一眼小丫鬟,她记起丫鬟名叫四红,和三碧都是来别宫时周氏专门拨给她的。丫鬟就是深宅大院中最灵敏的人,昨夜她才一番连消带打把两人压了下去,结果别宫中的流言一出,四红对她的态度就隐隐有些变化了。

  姜贞娘穿着三幅湘裙,裙摆褶皱堆叠在鞋面上,她侧坐在楠木圆凳上,语气带着些凉意:“珍品还到得了我的住处?”她瞥了四红一眼,“放心,这套甜白瓷的杯子我还赔的起。”

  四红顺嘴奚落的姜贞娘的话,被她堵了回去,四红刚要冒头的不敬又收敛回去,她和三碧都知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原本还想看姜贞娘的笑话,被姜贞娘的话一提醒,她才警醒过来,姜贞娘拿世子夫人没办法,难道还拿她这个丫鬟没办法吗?

  她和三碧虽然是周氏拨过来的,但要是她们真的被看重,怎么可能被送到姜贞娘的身边?

  四红也不清楚姜贞娘的话到底是在说瓷器,还是在说人,总之她乖觉的闭了嘴,低头清扫地面上的瓷器碎片。

  姜贞娘没功夫刁难一个小丫鬟,她暂时想不出回敬周氏的办法,只能平复好心情,带着丫鬟去周氏住的院落探病。

  即使她知道周氏根本不是生病,但周氏这样说了后,她只能做足了去探病的姿态。

  南阳长公主对周氏还是看重的,周氏和秦雪昭住得院子与姜贞娘的住处离得很近,但是两者一对比就显得天差地别,周氏住得院落雕梁画栋,家具陈列无一不透着华贵。

  说是小住,这处院落的装潢与伯府中周氏真正的住处相比也不见得被比下去。

  姜贞娘到后,丫鬟掀开珠帘,领着她去了内室。进去之后,一股深沉的沉香暖香气味扑面而来,仔细一嗅,其间混合着一点刺鼻药味。

  周氏半躺在床榻上,脸色有些暗沉发黄,有丫鬟正小心给她按摩。

  姜贞娘微微蹙眉,原来周氏是真的伤着了,她暗暗道了句可惜,怎么就没伤得更重些,让她再见识一下周氏与秦雪昭之间的母慈子孝。

  周氏看着姜贞娘时,还是端着惯常的慈爱面孔,完全没有因为把事栽在姜贞娘头上的愧疚不安,她热情得招呼姜贞娘坐下。

  姜贞娘看了周氏一眼,也露出关切笑容问周氏的身体情况。

  周氏问着姜贞娘有没有遇见什么麻烦,姜贞娘就绕着周氏的身体情况关心,两人不咸不淡的话了许久的家常。

  躲在一旁的秦雪昭见半天没说到正题,她坐不住了,她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对着姜贞娘追问道:“今天有谁来看过你?有没有谁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姜贞娘的目光在秦雪昭的脸上停留了半晌,她白皙面容上留着两个巴掌印,右边要比左边更重些,隐隐能看见周氏手掌的纹路,秦雪昭在脸上涂了胭脂,但还是不能完全遮掩住巴掌印的痕迹。

  啧,昨晚周氏是真被气狠了吧,手上根本没有留力。

  秦雪昭的脸一定很疼吧。

  真是可怜。

  也真是大快人心。

18. 第十八章 一丘之貉

  姜贞娘还没说话,周氏沉着声音说道:“昭姐儿!你忘了昨日我教过你的话了吗?”

  秦雪昭第一次吃了那么大的亏,还被周氏扇了一巴掌,纵使心中不满,还是收敛了情态,不甘不愿的对着姜贞娘行了一礼,口中唤道:“见过叔母。”

  姜贞娘纳罕,没想到一贯骄傲张扬的秦雪昭也会学着低头。

  不过秦雪昭草草和姜贞娘招呼后,又问出了之前那个话题,她急切的问:“有没有人来找你打探昨晚的情况?”

  她昨晚无意间听到有丫鬟说好像看到陛下身边的得力太监,就被引着去了西北角凉亭附近掉下了坑底。现在回头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就是中计了。

  想到昨晚的狼狈遭遇,秦雪昭咬牙切齿的想,等她抓到是哪个人在作怪,她一定不会放过对方。

  姜贞娘没想到秦雪昭竟然能毫不愧疚的问她这个问题,她惯常的温柔从眼眸里消失,只冷着脸看向秦雪昭:“昭姐儿,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想问问,怎么不到一天的时间,说我掉进坑中的消息就传遍了?”

  秦雪昭想说她是忠勤伯府的嫡女,很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她的颜面当然比姜贞娘重要,身为秦家的媳妇,替她担了这个名头又不怎么样。昨夜被困在坑底受罪的人,不还是她秦雪昭吗?对她又没什么损失。

  不过话到嘴边,秦雪昭昨晚被周氏交了一晚上,知晓她被人陷害,就与她目中无人的性格糟了人嫉妒,要真想让陛下喜欢上她,她就只能收敛自己的情绪,装得都要装出大度贤良的模样。

  秦雪昭看了周氏一眼,撇了撇嘴,对着姜贞娘解释道:“叔母,昨晚的事情是我被人害了。我放出这个消息也是想要迷惑对方,查出到底是谁在暗中捣鬼。叔母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姜贞娘扯了扯嘴角,还没说话,周氏的手就拍在了她的手背上:“二弟妹,昭姐儿没提前和你说一声,确实有些欠妥。不过她年纪还尚小,你就多担待些。”

  秦雪昭在一旁嘟哝:“提前说了,就诱不出后面的人了。”

  “行了,”周氏嗔怪的看了秦雪昭一眼,态度分明是纵容,然后她说道,“二弟妹,一笔一划写不出一个秦字,总归昭姐儿也是想找出对秦家心怀不满的人家,你就不要怪她了,也不要让大夫人知道担心。”

  昨晚除了姜贞娘外,所有的知情人都是周氏的人,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警告姜贞娘不要告状。

  好的坏的,都被周氏母女一唱一和说完了,姜贞娘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在人前显露出委屈,她把今早找她闹事的女子说了出来,就找借口回了住处。

  要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和周氏她们撕破脸。

  “娘,你看姜氏的神情,她分明就是对我心怀不满。”姜贞娘走后,秦雪昭迫不及待的在周氏说姜贞娘的坏话。

  周氏瞪她一眼:“什么姜氏,那是你叔母,你还没有吃够教训吗?”见秦雪昭不说话后,周氏才循循善诱道,“你自己想想你做得事情放在谁身上,谁不会生气?娘教你一句话,咬人的狗不叫,姜氏生气才正常。你要做得不是担心狗吠人,而是想怎么才能拥有让狗不敢反抗的权势。”

  她当然知道姜贞娘会不满,但姜贞娘不满又如何,她无权无势什么都做不了。

  秦雪昭听得半懂不懂,不过到底吃了一次亏,她乖巧的坐在周氏身边,认真记下周氏说得话。

  ——

  心里存着气,姜贞娘回到住处后,简单用了些晚膳后,借口说想睡了,早早把丫鬟打发了。她换了衣物,一个人穿着寝衣躺在床上,看着绣着繁复花纹的承尘出神。

  愤怒过后,姜贞娘渐渐冷静下来,她发现所有的问题都是因为她的弱小。光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她要是不能想出办法来,她的处境还是只能和之前一样。

  想着想着,姜贞娘就想到了荣王,大抵就和她之前求神拜佛时的心态差不多,遇到难解的事情过不去的难关,软弱无依的她就会求助于神明,只是端坐在莲台中的慈悲佛像从来不会开口为她指明方向,所以现在她脑海中出现的人物是荣王。

  如果是荣王他会怎么做呢?

  姜贞娘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不行,见过荣王本人后,她根本不能把这种妇道人家间发生的事情想象在光风霁月的荣王身上。

  他这样的出身品貌注定是长在云端,这些糟心的事情和他这样高高在上人完全联系不起来。

  姜贞娘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窗棂外的天光从微亮变成耀眼明亮,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时辰不早了,姜贞娘只能从床上起来。

  她刚换好衣服,就听见窗外房檐下,四红三碧正说着闲话。

  “三碧,你听说了吗?长公主听说咱们大小姐身体不适,还专门赐了药下来。”

  “哇,长公主对大小姐真是疼爱,这么点小事都这么上心。”

  “说不定不是长公主上心,而是上面那位的意思,听说大小姐收到了两份长公主名义的药材,说不定忠勤伯府又要出一位娘娘了。”

  一大早上,姜贞娘就听到了这个坏消息,她抿着颜色浅淡的唇,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还记得秦锦芙在世时,秦家的煊赫与秦守楠的不可一世。如果秦雪昭真的当上了皇后,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世上有那么多美人,为什么新帝就对秦家的女子情有独钟呢?

  这样想着,姜贞娘对素未蒙面的皇帝都有些不喜了,想想也知道能喜欢上秦雪昭的人,要不就是识人不明,要不就是和秦雪昭一丘之貉。

  想起前几年秦守楠借着东宫的名头在外面作威作福,姜贞娘更倾向于是后者。

  她吸了一口气,双手推开房门,嘎吱的声响打断了四红与三碧交谈的话,两人都知晓姜贞娘背了黑锅,心里正不舒服,生怕自己成了她的出气筒,两人都躲着姜贞娘走。此时见她出来,两人连忙假装在忙其他事情。

  姜贞娘看了两人一眼,四红和三碧都瑟缩了一下,姜贞娘收回视线径直往院落外走去。

  “四红,二少奶奶出去了,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四红连忙把踟蹰的三碧拉住:“主子都没叫,我们凑上去做什么?没看见二少奶奶的阴着脸吗?你就不怕被当出气筒吗?别忘了我们是谁派来的人。”

  两人一合计,都没有跟着姜贞娘出去。

  姜贞娘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她只是不想闷在房间里,她在忠勤伯府里已经过够了这种日子,难得有机会出来,她不想浪费掉。

  而且她暂时不想听到秦雪昭得宠的消息,与秦家人生活了八年,姜贞娘最清楚秦家最喜欢做得就是显露的皇室对秦家的恩宠,以她们高调的性子,没一会儿秦雪昭疑似入了皇帝眼的消息应该就传得到处都是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

  她寻了一僻静凉亭,凉亭外就是一处流水飞溅的小瀑布,瀑布两边是嶙峋的怪石,怪石之上是青翠的灌木。

  姜贞娘正倚靠在暗红的栏杆上,望着栏杆下的湍急流水,她的视线飘忽没有焦点,余光瞥见有东西在移动,她随意睇了一眼,又漫不经心的收了回来。

  过了一瞬,迟缓的大脑才接收到迟来的消息,姜贞娘的身体定住,她的双手扶在栏杆上,稍稍探出头想要把瀑布对岸的人看得更加仔细。

  素色的流水飞溅,如同跌落在地的银珠,没有章法四处乱舞,瀑布边的水汽氤氲携着几分溪水的凉意。而穿着竹叶暗纹的月白缎袍的祁明轩就站在一块山石之上。

  斜飞入鬓的长眉沾染了水汽,本来就乌黑的颜色被润泽成了墨似得颜色,他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就把周遭的景象都融成了一副水墨丹青。灵韵天成的飞瀑怪石非但没有夺走他周身光芒,反而衬托出他容貌气质的钟灵毓秀得天独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祁明轩的薄唇轻抿着,眼眸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倒映着瀑布的潭水的原因,透着些微寒。

19. 第十九章 这么想见到我?

  祁明轩的心情不是太好,先是荣王像老鼠躲猫一样,没等他召见,就离开了别宫。祁星河他走得太匆忙刻意,似乎是在担心自己会害他一般。

  太后是给他施压让他来别宫,和祁星河和好如初,但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不论是谁逼他都不会有结果。

  而他的七弟不仅在他亲自上门时装醉,更在他准备召见他时偷偷溜了。

  现在连祁星河都不在信任他了吗?

  这是一桩事情,另一桩就是关于眼前长袖当风凭栏远眺的女人。。

  昨天他刻意在为庸面前提了一句,就是知道为庸机灵,一定能闻弦知雅意,让他身边的侍卫把姜贞娘放出进来。

  只是他从满心想着姜贞娘出现时要如何用话来促狭她,再到批阅奏折忙起来把她的身影淡去,时间消磨了他的期待,他都差点把姜贞娘忘了时,她还是没有出现。

  直到有侍卫进来禀告,荣王已经离开别宫暂时不知所踪时,心中不悦的祁明轩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想起了姜贞娘的身影。

  他忽然很想见她。

  但是他以为本应该使尽浑身解数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没有出现。

  祁明轩担心是有谁把她拦住了,毕竟她一个柔弱女子若没有其他人帮助,要来到他面前还是很不容易。于是招来侍卫一问。

  常桉信誓旦旦的说,有他们禁军侍卫在,绝不让一只母蚊子飞进来。

  祁明轩抿唇,又不好直接开口问。

  还是为庸给常桉使眼色,常桉才想起为庸嘱咐他的那一桩事,他原本还以为是为庸在骗他,结果竟然真是陛下嘱咐他要适当放松警戒,放一个女子进来。

  他心里诧异,面上还是说:“回禀陛下,属下都没见过有女子想要靠近东殿。”祁明轩这次是秘密出行,就算有些女子听到风声,也根本不知道祁明轩身在何处,不然就是他身边人的失职了。

  祁明轩是帝王,纵使不悦,也不可能真因为这点小事表现出来。

  十三娘没有出现,到底是在和他玩欲擒故纵,故意吊他胃口,还是说她也是称病女子中的一个,不方便出门?

  祁明轩想了很多,心中的不悦散去,走回内室,他自言自语道:“她一直不来,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语气有些担心。

  为庸看向祁明轩投来的目光,不敢再装木头,他又没和那个娘子相处,当然想不明白对方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附和祁明轩的话说道:“依奴才拙见,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位娘——姑娘肯定是会出现在陛下您的面前。”

  这话为庸说的是真心实意的,陛下气宇轩昂容貌清贵,看着跟天上的神仙似得,又是大雍的皇帝,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这样的男子。而且让陛下念念不忘的女子是自荐枕席出现在陛下身边的,明显是爱慕或者有求于陛下。

  她应当知道皇帝不可能在别宫久留,除非她能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进宫,不然这两天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不过为庸想得不是那个女子病了,应该是被陛下的做法伤了心,人家娇滴滴的小娘子拿捏身段,为了彰显自己独独喜欢陛下这个人,不求名分富贵。结果谁知道陛下明知对方的意思,偏偏要作弄对方,就真的什么赏赐分位都没给,就拍拍屁股走人。

  任谁遇见了不得生气,如果是他,在不清楚陛下的真实想法下,也不会轻易出现。

  看着一无所觉的祁明轩,为庸想难怪这些年陛下都没找到可心人,看来不仅是因为太子妃不断使绊子,就陛下这心思,一般女子怎么可能做到和他心意相通。

  当然他一个阉人怎么可能指出陛下不当,只能暗中帮陛下描补:“奴才有个主意,别宫突然病了这么多人,不若以担心别宫出现疫病的理由,借长公主的名义让御医去给称病的人看诊。”

  祁明轩手掌中握着一个玉蝉,拇指拂过玉蝉的纹路,他淡淡的补充了一句:“再赐些药下去,不拘是否是称病。”

  这是担心那女子身体真有不适,不方便称病的情况了,为庸看破不说破,只恭敬领命:“奴才遵旨。”

  他刚要退下,祁明轩把手中晶莹剔透的玉蝉抛向为庸:“接着,这是赏你的。”

  为庸捧着玉质极品的玉蝉,喜笑颜开,声音都欢快了几分:“陛下放心,奴才一定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为庸是自信满满,不管那个姑娘有病没病,收到陛下的赐药,一定能知晓陛下的心意,不会再躲着不出来。

  只是事情超出了为庸的预料,一整天他都没等到那女子的身影,他顶着祁明轩越来越冷的目光,盼星星盼月亮得都没有把人盼来。

  为庸陪着祁明轩又到昨晚的梨花林里站了半宿,祁明轩就看着梨树没说话,看不出有没有生气,为庸垂首立在一旁,不停擦着脑门上汗,直到月亮高悬在天空,祁明轩说回去,还是没看到人影。

  为庸欲哭无泪,这差事是彻底办砸了。

  祁明轩什么都没有吩咐,第二天他却不敢再什么都不做了,直接派探子在别宫里查探,探子们只能根据为庸的口述寻找形体样貌相似的女子。

  为庸已经让祁明轩失望过一次,不敢再让祁明轩失望第二次,只能借口让祁明轩散步,让祁明轩走到有疑似他口中描述女子出现的地方。

  为庸带着祁明轩走了三个地方,那些女子都不是那位让祁明轩上心的女子。

  当探子来通报第四个时,为庸都不敢再向祁明轩开口,如果这个再不是,他的大内总管的位置可能就要坐不稳了。

  祁明轩抿着唇,声音冷凝:“还有哪处你觉得风景好,出都出来了,就一并去看了吧!”

  为庸抖了抖开口说道:“东面有处瀑布景致不错,陛下你要不去那瞧瞧?”

  “带路。”祁明轩吐出这两个字,就不再说话。

  为庸听着祁明轩的语气,忽然有些担忧,就算要去见的女子真是那个人,以陛下现在的心情,是赏是罚,他都摸不准了。

  陛下他肯定生气了,毕竟他平生最恨旁人戏弄他。

  姜贞娘全然不知道祁明轩心里窝着一团火,她只是单纯很高兴能再看见荣王。

  她对着祁明轩挥了挥手,素色的长袖当风飘逸在朱红长栏前,怕荣王看不清,她站起身,上半身探了出去,一句荣王卡在喉咙间,她及时忍住了,转而变为一句雀跃的:“公子!”

  黛色的眉弯成新月,她的眼眸里都是细碎的光芒,她沉静温柔到甚至有些温吞的面容,瞬间就生动起来。或许是她的新生与荣王有关,现在的她见到荣王时总觉得别样的亲近。

  此时的她正迷惘无措,心里甚至又有些绝望时,荣王的出现竟让她有了主心骨一般。

  祁明轩鸦羽般的长睫动了动,似乎只是漫不经心的看向姜贞娘,他什么都没说,似乎没有听见姜贞娘呼唤他的声音。

  姜贞娘完全没注意到祁明轩的冷淡,或者就算注意到了也没有影响,她于荣王而言本来就是渺小得存在。

  姜贞娘转过身,背对着祁明轩,急匆匆的跑下去。

  瀑布对岸的祁明轩眼睁睁看着凉亭人去楼空,他的眸光一沉,脸色也有些泛黑,刚刚被安抚下的不悦又成倍的冒出了头。

  她当真以为帝王是怎么好戏弄的?

  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把她抓住,如果他性子再恶劣些,他可以一边占着她,一边不给她任何名分,让她只能做他身边无名无分的禁、脔。

  她到底知不知道在面前男人玩弄小把戏的危险,特别是当这个男人还是皇帝时。

  十三娘莫不是以为他如先皇一样,看到美色就走不动道,她可知道,先不说他根本不像先皇,如果是先皇遇到这种情形,要不就是把人绑了,要不就是人斩了。

  祁明轩的手指缓缓收紧成拳,长睫遮住了他眼中的风暴,他再犹豫到底是把人抓到她面前来,还是说彻底弃了?

  祁明轩还没有做出决断,一个身姿婉约纤瘦的女子提着裙摆向着他的方向跑来,如同乳燕投林的身影毫无防备的撞进了祁明轩的眼底。

  姜贞娘也不明白为什么见到祁明轩会这么激动,但她怕荣王没有认出她,或者没听到她的声音就走了,她的脑子里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是不想让荣王就这么离开,她先是疾步走下台阶,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慢慢得就变成了提着裙边跑动起来。

  “公子——”姜贞娘的气息没那么平静,带着轻轻的喘息,她跑动后更为有神的眼睛,直直看向祁明轩的眼睛,“我刚刚在想你,你就出现了,我还以为是梦呢。”

  两人隔岸相占,中间是一条两米宽的小溪,右侧不断有细小的水花飞溅下来。

  祁明轩收紧的手掌变成虚握,他淡淡的说道:“这么想见到我?”

  姜贞娘被祁明轩清清泠泠的声音一问,顿时想起她的行为太不矜持,谁家女子要是拎着裙子跑动,肯定会被训斥不贞静。转而,姜贞娘又没忍住笑出了声,现在的她还要什么贞静,她就要笑着闹着,违背所有的规矩。

  她含着笑意,大方得颔了颔首:“嗯,想见到你。”反正荣王什么甜言蜜语没有听过,而且她是真的想见到他。

  祁明轩瞥了她一眼,她穿着比上一次还要素净了,未施粉黛,乌黑的发髻间只簪着一支碧玉簪,除此外耳廓手腕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瀑布的水雾在姜贞娘的鬓边散开,细微的水汽落在她的肌肤上,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她倏忽一笑,让看得人也不自觉跟着愉悦起来。

  “撒谎。”祁明轩不轻不重得落下两个字的点评,若是真想见他,就不会是他主动来找她了。他明明心里清楚,前天还娇媚动人说着求露水姻缘的女子,今天就素雅清淡的出现在面前,眉眼含笑得说想他。分明也是知晓自己玩过火了,特意放下身段来认错讨饶的。

  祁明轩自觉看穿了一切,心里想要惩罚姜贞娘的想法却逐渐淡去,罢了,念在她是初犯,小惩大诫就可以了。

  祁明轩说着,提步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去。

  隔着溪水,姜贞娘跨不过去,她只能跟随着祁明轩的脚步,向着溪流下游走去。

  “我是真的想见到你,没撒谎,”姜贞娘出声解释,“只是想要见到你并不容易,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再见到我。”

  “那昨天你为什么没去梨花林?”云锦轻靴压过河畔的青草,留下的印记越来越浅,祁明轩的语气也平缓了些。

  姜贞娘惊讶的看向祁明轩,她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昨晚去那里等我了?”

  “没有!”祁明轩很快的否认。

  “我那天只是偶然到得梨花林,也没有特别喜欢梨花林。”姜贞娘以为祁明轩是问他为什么没有再去看梨花,毕竟荣王没必要在她面前说假话。

  她心里默想,长公主说得话竟然是真的,荣王好像真的喜欢花。

  潺潺的溪水在两人间流淌,哗哗作响的水声与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两人间的氛围静谧而自如。

  祁明轩转过头看向姜贞娘的侧脸,竟然有些看不透姜贞娘是故意装出没听懂还是真的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视线余光扫到姜贞娘未施粉黛的侧颜,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你病了吗?”祁明轩也不想在姜贞娘到底清不清楚他等了她半宿的事情上深究,那毕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他出声换了一个话题。

  姜贞娘摸了摸自己脸,她低声问道:“我的面色很差吗?”

  祁明轩缓下步子,目光在姜贞娘的脸上逡巡:“真的病了?”

  姜贞娘摇了摇头,露出明媚的笑容:“没有,我好着呢。”

  她只是因为周氏母女的事情没有休息好而已。

  “公子,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姜贞娘声音柔曼,眼神带着期盼。

  祁明轩的眼神定了一瞬,见姜贞娘的模样确实不像是病了,他负手在身后,闲庭信步的走着,语气缓了几分开口说道:“你问吧。”

  “你知晓当今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姜贞娘犹豫了一瞬,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20. 第二十章 你过得很辛苦吧?

  祁明轩不紧不慢的步子乱了两拍,一向冷面稳重的神情维持不住了,他的手背抵在唇边,没忍住咳了咳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还是头一次有女子跑到他面前,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一时之间祁明轩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能问吗?”祁明轩的表情让姜贞娘有些紧张,她不自觉的攥着衣裙,想起传闻中荣王与皇帝关系,她想自己是不是问错问题了。

  祁明轩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他避开了姜贞娘的眼睛,迟疑了下,回道:“你,可以问。”

  姜贞娘的眼神雀跃了下,期待得望向一溪之隔的荣王,等待着他的答案。

  祁明轩察觉到姜贞娘灼灼的眼神,他喉间有些发痒,又有些想咳嗽。这个问题若是换个人问他,比如太后,那他的答案应该很清晰明了。

  ——他喜欢的女子必然是知书达理心怀天下,有仁者之心,又有智者之谋,公正严明赏罚有度,这样有风骨才情的女子就是他心目中的皇后,也是他想要携手共渡一生的妻子。

  只是这些话在姜贞娘面前却忽然说不出口了,后者不谈,只说知书达理这一条,想着前夜那个如同渴水的鱼儿缠着自己的人,祁明轩心中有数,这个用来凑数的要求约莫与敢自荐枕席的姜贞娘也够不上什么关系。

  姜贞娘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荣王的回答,她后知后觉的想她这个问题是不是让荣王为难了,毕竟他又不是皇帝本人,又与皇帝关系不甚亲近,怎么可能会知晓皇帝的喜好。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姜贞娘捋了捋想法,换了一个方向问道,“那公子你是否知晓皇帝讨厌什么样的女子?”

  其实是不难的,只是祁明轩在姜贞娘面前开不了口,妻妾有别,他对皇后有这么高的要求,对嫔妃却不会,他心中清楚,即使他心中对十三娘有几分喜爱,最多也只能把她升到嫔位,再多就不会有了。

  但脑海中回忆起,方才十三娘步履急促向他奔来的场景,还有她那句温柔娇俏“我想见你”,祁明轩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姜贞娘换了一个问题,也让祁明轩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恢复到了方才的从容,陪着姜贞娘继续把戏演下去:“陛下他品行高雅,最不喜欢女子诡计多端,一肚子算计。也不喜欢女子花言巧语——”假扮些游龙戏凤的戏码。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姜贞娘睇过来的一双满是怀疑的美眸打断。

  祁明轩问:“怎么了?”

  姜贞娘疑惑回答:“怎么有些不对。”

  祁明轩皱眉:“我的答案不可能不对。”他前半截话完全没有掺假,他确实厌恶那样的女子,只有后半句嘛,如果是其他女子他肯定也是厌恶的。

  可就是错了,姜贞娘想,要是新皇真的如此,就不让秦锦芙独宠东宫,更不会看上秦雪昭了。只是看荣王维护皇帝的模样,姜贞娘也没有去反驳祁明轩的话,毕竟他们是兄弟。

  不过荣王也不是真的清楚皇帝的喜好,想从这方面入手让秦雪昭失宠于皇帝的想法也付诸东流了。

  姜贞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祁明轩忍不住又看向姜贞娘,是他说得话还是把她伤到了吗?

  其实不论是花言巧语,还是假扮身份装傻充愣,由她做来,他其实并没有多少讨厌,在适当的范围内,他还是可以大度包容。

  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他不能太纵容十三娘了,因此他把用来宽慰十三娘的话咽了下去。

  姜贞娘的目光落在渐渐平缓下来的溪面上,她忽然又问道:“公子,如果你讨厌的人比你强大太多该怎么办呢?”

  这一路走下来,姜贞娘察觉到荣王似乎并不讨厌她,她心中也动过,恳求荣王帮她报仇的念头。如果是荣王的话,他肯定能对付秦家吧。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姜贞娘压下去,她与荣王非亲非故,根本没有立场要求荣王帮她这么大的忙,而且若是荣王真的愿意帮她,可以他们之前的关系,只会损了荣王的名声。

  他救了她一命,帮了她一次,她没办法无视对荣王产生的伤害的可能性请求荣王帮她。

  她只是实在有些迷茫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或许就是因为她的无能,不管是大夫人也好,周氏也好,她们才会肆无忌惮的折磨利用她吧。

  祁明轩认真的想了想,抬头看着姜贞娘回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蛰伏——”

  还是需要忍吗?姜贞娘有些失望:“还是禅宗语录中的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吗?”寒山与拾得僧人的故事她从小就听父亲讲过。

  可她发现或许是她修行不够,几年已过,秦家蒸蒸日上,她再看秦家还是拿他无可奈何。

  祁明轩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他摇头:“不对,我说得的蛰伏,是隐藏好自己,安静等待时机,然后一击即中,永绝后患!”

  祁明轩是含着笑意说得这句话,甚至他的眉梢都没有蹙一下,姜贞娘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血腥的锋芒。仿佛他的铮铮铁语后面真的有很多被他永绝后患的敌人。

  姜贞娘的心砰砰直跳,不是害怕,而是有些兴奋与激动。

  她的目光更热切的看向祁明轩:“可现在的我太弱小了,而对方又太强大了。”

  姜贞娘那句如果的话,勾起了祁明轩尘封的记忆,即使心里觉得姜贞娘口中的讨厌的人,无非就是小姐妹或者不公的家人,但他还是有耐心的有问必答道:“那就让自己强大,让对方变得弱小。”

  祁明轩见姜贞娘的脸迅速的垮了下来变得失望,他才不疾不徐的说道:“让自己强大,看两点,一是你的过人之处在哪里?也就是你身上有什么是其他人想要讨好的或觊觎的,二就是找到你害怕什么,彻底解决掉。”

  姜贞娘渐渐听得入迷,她暂时想不出她的过人之处在哪儿,不过她害怕的东西她已经找到,并且解决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让敌人变弱,也是和上面的方法一样,找到他的得意之处,拉拢其他人分化他的力量,找到他最害怕的事物,不断加重扩大影响,早晚有一天能滴水穿石。”

  姜贞娘失去的斗志又逐渐回来了,她只是还有点不确信:“水滴真的能穿石吗?”

  祁明轩的语气很肯定:“当然能了,”他的眼神变得漠然而冰冷,他垂着眼帘笑着道,“我用了快二十年的时间,就把一块最坚硬的石头给凿穿了。”

  先皇最不喜的皇子就是他,他做太子时,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先皇对他的否定,他不止一次说“此子不类我”,他在先皇面前表现自己,就是喜形于色不够沉稳,他学着沉稳,又被先皇评断性格阴沉不堪大用。

  后来他发现不是他不够好,而是先皇对他本来就是防备,甚至随着先皇的日益衰老,先皇不止一次对他动了*心。

  可先皇无论再怎么打压他暗害他,驾崩的人是先皇,最后登上皇位的人还是他。

  溪水逐渐流到尽头了,溪流变得涓细,祁明轩和姜贞娘的距离不知不觉间也靠得很近了,变成了祁明轩一伸手就能触到姜贞娘的脸的距离。

  祁明轩站定,面向着姜贞娘,语气冷静:“再教你一件事,越是强大的事物,从内部破坏瓦解它往往比从外部来更快。”

  原本在祁明轩的预想中,溪流走到尽头,对姜贞娘的惩罚也到此为止,他们能在溪流消融的绿地上耳鬓厮磨,顺便拷问她为何要用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但被姜贞娘的话勾起往事的祁明轩现在彻底没有了心情。

  今天,他有些失态失言了,他忘了十三娘只是一个娇弱女子,他的话应该是把她吓到吧?只是现在的他也没心思安抚对方的情绪了,快二十年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太子生涯,只要一想起,就勾连出一大片灰暗的记忆。

  再想起荣王的疏离,祁明轩心情有点低迷灰暗,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把姜贞娘支走,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有鞋履踏水而过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姜贞娘踩碎了两人之间浅薄的如同一面银镜的溪流积水,涉水而过的她就站在祁明轩的面前,声音比三月的风还温柔:“公子之前你过得很辛苦吧?”

  姜贞娘听到的传闻中,荣王从小深得先皇恩宠,比太子更耀眼夺目,她以为荣王小时候过得应当是顺风顺水,可听荣王的话,过去二十年他过得并不轻松。

  明明是天潢贵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他却那么清楚该如何与强大的敌人相抗争,如何隐忍蛰伏,他一定是真正经历过这些苦楚吧。

  姜贞娘很想回报荣王些东西,可是她身无长物,什么都回报不了给荣王,能做的就只能是给他一个安慰轻拥:“公子,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享受尊荣的人是你,你该高兴才是。”

  说明他的敌人没有把他打败,胜利得人是他。

  她清楚要战胜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有多难,太弱小了,有时会疑神疑鬼觉得自己的心思早被对方所察觉,有时又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感到退缩害怕萎靡颓唐。

  能做到绝不容易,也更让人觉得钦佩。

  沉浸在往事中,心情阴郁的祁明轩忽然就被姜贞娘的话触动,第一次有人说他过得辛苦。

  真是笑话,他的生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养母是宠冠六宫的宠妃,他刚刚开蒙就被立为太子,及冠没几年就登上皇帝宝座,在旁人看来他简直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他生来就是不食烟火的皇亲贵胄,怎么可能和苦字沾上关系呢?

  所以他的亲生母亲,才会质问他为什么变得冷酷无情,明明得到了天下,为什么不能对荣王对尹家再宽容一些。

  而与他才认识三天的女子,却用满是馨香的拥抱安慰他,他确实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他不需要谁的怜悯,为皇之路本就是充满荆棘。

  他想推开姜贞娘,手臂却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迟疑了一下却轻轻拢住了姜贞娘纤细的腰。

  “嗯,已经过去了。”祁明轩的声音低沉微磁,仿佛从喉咙间漾出。

  他容忍自己短暂的脆弱,不是因为谁的怜悯,而是醉倒在那温软话语中的疼惜中,甚至让他有种十三娘不是在哄他,而是真的与他感同身受的错觉。

  脚下的水面上倒映着云,倒映着花,更倒映着拥在一起的一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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