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僵尸片开始在香港兴盛,从最初以惊悚鬼怪系列渲染恐怖气氛,到喜剧幻灵系列添加搞笑氛围,再到以林正英用其专业“茅山术”手法增加趣味性,一路将此类作品演绎至巅峰。
《僵尸》剧照
2013年麦浚龙执导的《僵尸》恐怖片,从编剧本身乃至整个团队的要求都非常高。为了增加该片的恐怖效果,还特意请到了日本恐怖电影大师清水崇协助。
这部向传统僵尸片致敬的电影,为何斩获多项电影提名以及大奖,其中蕴含着怎样的中国传统文化?
《僵尸》剧照
影片开始以一张燃尽的符咒开篇,残破的法器突出渲染了这是一部惨烈的恐怖片。
双灵昔日知名动作影星小豪,带着一副看破红尘的面孔出现在剧中。筒子楼的法钟与房间门上的灵符表明这里并不“干净”,保安燕叔对着本已无人居住的房间敲门也说这点。
进屋后燕叔的诡异做法,在一心寻死的小豪眼里却毫不在意,莫非他到此寻死另有目的?
小豪悬梁自尽了却一生,谁知命悬一线之际遭遇猛鬼缠身,但被隐世的末代天师阿友相救。
这里阿友的口诀(妙法不须多,南针定得磨,算来三七教,尽收世间魔,急急如律令!)、法印来应该自于道法中紫微讳,三七数是指此秘讳二十一笔写成,知此奥秘可伏尽世间邪魔。
小豪伏地口吐黢黑污秽之物,确定邪灵已然侵蚀了他的身体。
傍晚天师阿友一碗糯米饭,送走了等待多时的亡灵丽姐,小豪那碗糯米饭也是阿友专门给小豪做的,糯米本是驱邪之物。糯米长时间受日光的照射,阳气最为充足,有克制一切邪物的力量。阿友讲述道士与糯米的关系,也讲了没了僵尸自然也不需要道士,沦落到只能用糯米做饭,说明他与小豪二人都是这个时代的淘汰品。
双胞胎女鬼是凤姐老公种下的怨灵,小豪、凤姐、小白之所以能看到阴兵借道,全因他们在2442沾染了阴邪之气。
同脉双生的女鬼本就厉害,如果借尸还魂更难对付,剧中本是阿九借冬叔续命,却被双鬼借僵尸还魂,本就阴邪无比的双鬼加之这样的肉身,更是此类影片的另一种创意。
同命双生女鬼在灵异小说与日本电影中出现的比较常见,编剧如此刻画也着实费了一番辛苦,本是同生同源所以表现为血脉相通,运用血丝与重身的形式体现比较合理。
《僵尸》剧照
炼尸冬叔在楼道惨死是邪道阿九为炼尸,阿九为何要这么做?他是在利用邪法借命,早在两年前他已查出自己肺癌晚期,为了继续苟活下去,他看中了梅姨与冬叔夫妻感情深厚,而且身边也没有其他亲人。他设计用养的小鬼引诱冬叔发生事故,然后再蛊惑梅姨获取信任。最后拿冬叔的遗体来炼尸,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影片中邪道阿九挑选四阴之地,破败之局,必土葬,用阴气最重香杉木安置,远离地面,乌鸦血代替鸡血,心口八卦,吸大阴之气,画紫色符咒,结手印,面挂铜钱。咒语:日月三光开鬼云,众灵扶法逆天行。
此中的邪法传说源于茅山派的炼尸术。民间传说炼尸分:选、停、浴、养、炼、通。冬叔意外惨死是被阿九选中的人,这里也叫选尸,需要命格属阴,在破晓或者阴时死亡的尸体;梅姨听信阿九的话,如此安置老伴儿冬叔叫停尸,需要5-7天,选好四阴之地,在风水学中为破败之局,死伤之势的刑伤煞重的阴气旺盛之地,在八门里属死地;阿友闻到大家身上的味道来自于梅姨,那是用防腐剂为冬叔洗身叫做浴尸;阿九与梅姨日做的事就是炼尸,念咒烧符就是必须的过程,剧中梅姨问阿九为什么不用狗血,那是因为在茅山道术里,狗血是破邪法的;影片中阿九指破滴血符人实为通灵,这符人是由桐木或柳木刻成人型,意为与尸同灵,如果尸变,就可以毁木人以破尸气。阿九借炼尸为自己续命,门口的小男孩是他养的小鬼,养的小鬼也是借阴取阳续命罢了,双胞胎姐妹借尸还魂也是要借命,双向同脉,效果更好。
《僵尸》剧照
僵尸梅姨没有按照阿九的办法等待老伴儿复活,急于求成的她自行接触镇压冬叔的铜钱面罩,还残忍的将小白献祭,导致阿九计划失败。
僵尸集天地怨气,取天地死气,晦气而生。是源于中国明清民间传说的一种复活死尸,全身僵硬,指甲发黑尖锐,有锐利犬齿,惧阳光。
《史记·淮南衡山列传》记载:遣蒙恬筑长城,东西数千里,暴兵露师常数十万,死者不可胜数,僵尸千里,流血顷亩,百姓力竭,欲为乱者十家而五。
剧中的僵尸就是明清时期传说对僵尸的描述,其实在这之前僵尸一词只是指僵硬的尸体,并没有妖魔化。清代两位文人撰写的小说添加了僵尸的神秘色彩,袁枚《子不语》、纪昀于《阅微草堂笔记》。在林正英的僵尸片中,也出现了类似的书籍,我们看到大部分僵尸电影的相关内容,很多取材于这样的书籍。
那历史记载中真的没有真实的僵尸吗?其实,有些尸体可以行动并不是尸变,而是体内微生物作怪,在一些阴湿的地方会出现大量霉菌,反复在尸体上发生变化,加上周围环境不断变化,自然会出现尸体行动这样的假象,影视剧中的白毛僵尸其实就是这样。
至于常被人们提起的湘西赶尸,并未得到科学验证,民间传说居多很少有人得见,后来被搬上荧屏才被观众熟知。但事物存在就有他的原因,湘西民间,自古就有赶尸这一行业,赶尸是运用某种秘术驱使死尸,将客死异乡的人的尸体带回家乡,让他们入土为安。也有一种解释这种赶尸形式,并非全是死尸,而是活人假扮,在当时其实是为了偷运违禁货物,比如:盐巴、烟土、枪支等,因为比较神秘诡异一些人避而远之,不易被发现,加之昼伏夜出,所以比较好运作。
《僵尸》剧照
法盘道士阿友家中的法盘在冬叔尸变后自行解封,阿友知道大厦中发生了大事,他本不愿掺和阿九的事情,都是同行不明情况不便干预,但冬叔尸变阿九道出缘由已经无法挽回,只能凭借自己的法器博一下。
说到这样的法器,道家与茅山都有类似物品,道家称其为五行盘,分金、木、水、火、土五行,多为占卜风水之用,影片中的这件法器,应该是茅山派的五方诛邪盘,在林正英系列电影中也曾经多次出现,基本用途就是定位妖邪位置,镇压妖魔僵尸之用。
在《僵尸》电影中的这件法器,刻画的更加传神,从阿友的回忆中父亲每次驱邪必然会带着它,不难看出它是行业传承下来的宝物,从铭文到材质都下足了功夫,阿友在驱动时以血为引画出结界,将小豪与僵尸困在其中,以五行之法制服邪祟,最后因与法器一体无法摆脱只能断其一臂。在法器创造的结界中小豪确实犹如神灵附体,力大无穷可以和双灵僵尸这样的旷世魔物打个平手,可见这件法器的威力。
导演如此真实还原玄门之道,可见用心良苦,从细节处不断打磨,符咒、法器样样细致入微,一定是请教了此道中的专家帮助指导。
《僵尸》剧照
茅山道士阿友与阿九都是道门中人,阿友属于传承的道法,每一代都是靠这行吃饭的,碰上普通邪灵可以帮助雇主解决,如果碰上强大的恶灵只有看命了,他的父亲就是这样没有回来,只留下了传承与法器给他。阿九本也是此类中人,但心存恶念,炼尸、养鬼满足私欲,他本想依靠冬叔这个容器,用铜钱面罩与尸油镇压,将双灵收复后注入僵尸,以灵借运为自己续命,却在梅姨不当操作下,被其反噬不得善终。
茅山道士:源于道教的“茅山宗”一派,分南北茅山道教,北茅山实际为发源地镇江茅山,祖师爷为陶弘景,南茅山派为广东罗浮山,祖师爷为著名炼丹师葛洪。茅山宗是以茅山为祖庭而形成的道教派别。它总称上清派,是上清派以茅山为发展中心的别称。它的实际开创者是陶弘景。茅山宗的弟子就被统称为茅山道士。阙德贵道长、茅山蒋道德师傅等以茅山文化为基础,弘扬传统文化哲学。
茅山派在汉元帝时便已出现,陕西咸阳茅氏三兄弟茅盈及其弟固、衷于茅山采药炼丹,济世救民,被称为茅山道教之祖师,茅氏三兄弟得道于茅山,开茅山道派。最鼎盛时期为唐朝,以传授上清经法为主的茅山宗一派,李耳(老子)为唐王朝之始祖,由此亦使得道教在唐王朝的地位较之以往历史为高。唐玄宗可说是虔诚的道教徒,唐开元九年(721),李白迎请茅山派道士司马承祯到长安,亲授法箓,加入道教。茅山派出了著名天师张万福,与元末“正一道”的龙虎山张天师传说颇多这里不做详解。
影片中的两位道士,没有明确出自何派,但从法器、符咒等来看应该是茅山宗派,从阿九驱使小豪引双灵的那道紫符不难看出,他的道行不浅,阿九借法用的紫色符咒,符纸颜色越深表明对借法者的要求越高,但这样的符纸对自身的反噬也很严重,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的僵尸片一般都是黄色符纸居多。
《僵尸》剧照
浅薄短评影片结局较为出人意料,导演只是告诉观众僵尸本不存在,只是小豪的幻想而已,深陷角色无法自拔,将现实生活与前半生的职业混淆在一起,他依旧生活在神鬼世界无法自拔,有勇气与邪灵僵尸拼死一搏,却无法直面现实,选择自*。或许,这就是行业没落对这一代人的诠释,妖邪鬼祟并不可怕,现实生活才是。
导演麦浚龙如此精心打造这样一部僵尸电影,作为他的处女作并且斩获金像奖9项提名 。是在致敬已被人们逐渐淡忘的中国僵尸片,还是在以日式风格打造新派恐怖片呢?我们不得而知,但这位新晋导演并没有趁热打铁陆续推出相关佳作,只在时隔多年后监制导演了一部剧情犯罪片《风林火山》,虽未上映但风格依旧黑暗影像风格,或许他只是偏爱这种类型的创作而已。
香港道教在明朝开始活跃。香港道教有先天道、全真道、纯阳派三大派别,供奉的神灵人气最旺的是黄大仙、吕祖、妈祖、观音。影片中阿友家中供奉三清道祖与观音画像,阿九使用的法器是莲台。虽然影片中充斥着妖魔鬼怪、怪力乱神,但那只是影片需要所虚构的情节,但内在的文化却是真实存在的。
道教是中国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鲁迅先生曾经说“中国根柢全在道教”,道教是中国唯一的本土宗教,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这世界三大宗教都是后世传入中国,道教的形成最早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道教在中国古代鬼神崇拜观念上,以黄、老道家思想为理论根据,承袭战国以来的神仙方术衍化形成。东汉末年出现大量道教组织,南北朝时盛行起来。道教徒尊称创立者之一张道陵为天师,因而又叫“天师道”。道教以黄帝为始祖、老子为道祖、张道陵为教祖,中国道教按道历来讲已有4700多年的历史了。
道家的思想文化,蕴含着丰富的哲学思想,突出体现人与自然的关系、天人合一、和谐共存的道理,在当代社会中道家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们方方面面的生活,数千年传承而来的文化可见一斑。任何事物的存在必有它的道理,茅山道士也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不仅有流传后世的符咒、法术、传说,也有医术与文化典籍,他除了体现在电影中降魔卫道的形象,还蕴含着人与社会的相连相生关系。
影片中小豪塑造了无数玄门经典形象,却未参透其中人生道理,放下心结面对新生活。他在临死也未脱离角色,在幻境中依然斩妖除魔,以小豪上吊时的一支烟开始,战胜以僵尸的另一支烟结束,在他看来这就是最圆满的结局,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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