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诗与楚辞

元诗与楚辞

首页角色扮演浊世逍遥行游戏更新时间:2024-04-14

作者:陈静(中共济南市委党校副教授)

学者们大多认为元散曲嘲讽、否定屈原,是元代楚辞学的一大特色。但在元诗中,元人对屈原既有肯定与同情,也有不赞同。

元诗肯定屈原主要是肯定其忠贞爱国的志行与高洁的人格。元诗对屈原忠贞爱国的肯定随处可见,如王旭《读〈离*〉》“奸骨百年尘共朽,忠名千古日月光”,秦衡《题燕穆之楚江秋晓图》“愧我无才重吊屈,忠魂千古有谁招”,王沂《题屈原渔父图》则点出了屈原的“眷眷乡国心”,刻画了其至死不忘故国的忠贞形象。在肯定屈原的高洁时,元人则多以香草,特别是以兰入诗,对其进行称赞。如丁鹤年《画兰》:“湘皋风日美,芳草不胜春。欲采纫为佩,惭非楚荩臣。”此外,揭傒斯《兰》、郑元祐《题子昂兰》、张渥《题明雪窗兰》、马臻《移兰》等都表达了这一主题。元诗也对屈原的遭遇表示同情,如袁桷《挽王尚书四首》(其二):“楚泽痛灵均”,同情之心跃然纸上。这类作品还有卢亘《和阎子济韵二首》(之一)、柳贯《题离*九歌图》、王冕《明上人画兰图》等。元诗对屈原的不赞同主要是反对其“独醒”、自沉汨罗。反对其“独醒”的元诗并不少见,如“一尊正候陶征士,莫学三闾爱独醒”(《次韵简苏昌龄学士仲铭禅师》)。又如谢应芳《和顾仲瑛金粟冢燕集》:“忍饥自作首阳鬼,独醒谁念湘江累”,许恕《丁酉午日前陈北庄》:“高咏楚辞茅屋底,汨罗谁吊独醒魂”。反对其自沉汨罗的士人,自古有之,仅汉代就有贾谊、司马迁、扬雄、班固等人,但元代诗人表现得尤其直接,喊出了“君莫学屈原,空葬江鱼腹”(于立《题醉卧图》)的话语。

元代诗人对屈原志行及人格的肯定,对其遭遇的同情等,大多历代有之,并无新意。而对屈原“独醒”、自沉汨罗的反对,虽不是首发,但却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其心态。在元代,儒生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仅没有稳定的入仕之路,还被种种不平的措施压制。元代科举时废时行,曾被废弃长达七十余年;恢复之后,又分榜取士,即使中举,也仍然没有出头之日。于是,士人们便认为“归隐山林”或“饮酒自醉”才是生存之道。在这样的背景下,元代文人在诗中否定屈原“独醒”、自沉汨罗也就不足为奇了。

元人对屈原的志行虽有不赞同,但对屈原的作品却十分喜爱推崇。元代理学家吴澄就曾说,孔孟而下,人们乐传以屈原为首的数十君子之文。在元诗中,也可见元人对屈原作品的喜爱,元人读《离*》的情况,随处可见,如“一灯深夜读《离*》”(周霆震《戏笔》),“晋帖临成思入石,离*读罢拟栽兰”(刘清叟《寄朱约山》),“柴门尽日无人到,读罢《离*》更煮茶”(李源道《暮春即事》)。

元代诗人不仅喜爱读《离*》,在创作上也有意学*。元初诗风承宋末,或承继四灵、江湖诗派,流于浮浅;或继承江西诗派,调字酌句,争奇斗怪。元人认识到这种流弊之后,主张“宗唐复古”,即古体宗汉魏晋,近体宗唐,以期扭转风气,这几乎是学界公认。但除此之外,也有部分元人认为只有自然而然地表达性情,才能进一步破除元诗模拟、浮浅之风,所以主张由汉魏上溯到风*,继承风*中的“性情之真”与“性情之正”。所谓“性情之真”即“性情流出,自然而然”(吴澄《王实翁诗序》),“性情之正”则是“怨而不怒,哀而不伤”。屈原的作品不仅得“性情之真”,也得“性情之正”。如朱熹所言,屈原的作品虽然辞旨“怨怼激发”,然“皆生于缱绻恻怛,不能自已之至意”,是一种自然流出,不能自已的真挚情感。屈原的作品也并不是“怨君”,而是寄寓了其“忠君爱国眷恋不忘之意”,在客观上可以起到“正人心”的作用,合乎儒家“吟咏性情之正”的诗教理想。元人也看到了这一点,如吴澄虽然认为诗“古祖汉,近宗唐”(《胡助诗序》),但其也认为《诗》《*》“性情流出,自然而然”,所以他也说“言诗,颂、雅、风、*尚矣”(《诗府骊珠序》)。如虞集认为屈原的《远游》得“性情之正”,其言:“《离*》出于幽愤之极,而《远游》一篇,欲超乎日月之上,与泰初以为邻。”(《胡师远诗集序》)此外,赵孟頫也曾在《南山樵吟序》中引黄庭坚之言,强调作诗要“本之以《国风》《雅》《颂》,深之以《离*》《九歌》”。

这些诗人不仅在诗学理论上主张人们学*,也进行了创作,皆有*体诗传世。如吴澄有《泗滨四章》《楚歌五阙劝潭士归乡》《题芦雁飞鸣宿食图》《楚语赠欧阳尚古》等,虞集则有《钓雪操》《思鲁琴操》《东山操》《题柯博士九疑秋色图》等,赵孟頫则有《杨坚州治水歌》一篇。即使不着重学*的诗人,也在客观上受到楚*的影响,如胡应麟《诗薮》说揭傒斯“师李,旁参三谢”,但其也有《桂林歌赠胡秀才》《新安许氏兰秀轩》《所藏远山图》《题陈氏松巢图》等*体诗。据学者统计,元代诗人创作了将近340首*体诗,占元代*体作品总数的一半以上。

元代*体诗对屈原作品进行了模仿。首先在体式上,元代*体诗主要采用《九歌》的体式,也有一些作品用《离*》体和《橘颂》体,如陈义高的《望乡歌寄卢疏斋》交错使用《离*》体和《九歌》体,句式较为灵活。除了体式上的运用,有的*体诗直接在序言明是模拟屈原作品之作,如沈贞在《乐神曲并序》中自言:“乐神曲,拟楚词九歌而作也。”有的作品虽然没有说明,但直接引用了屈原作品中的字词、句子。如陆仁《题文海屋洛神图》一诗,直接引用了《九歌》中的“折芳馨兮遗所思”“目眇眇兮愁予”两句。黄玠的《浴兰之歌叹往事也》,以及于钦的《巢湖中庙迎神歌》《送神歌》等对《九歌》皆有不同程度的引用和化用。

但元诗学*,最终只是停留在对体式、字句的模仿上,并没有深入其内在的精神气质。元代*体诗往往也慨叹社会的不公,宣泄人生失意的痛苦,表达壮志难酬的郁结。如吴澄的《题芦雁飞鸣宿食图》,其诗曰:“败芦兮萧萧,肃肃兮嗷嗷。警夜兮泬寥,为一饱兮辱泥滓以劬劳。鸿冥冥兮九霄,侣大鹏兮逍遥。”芦雁为求一饱,忍辱劬劳,但却始终无法“上九霄、侣大鹏”。吴澄以芦雁喻人,揭示了有元一代文人空有才华却无法展示的悲哀。但当元代诗人遇到这种不公的时候,却没有像屈原那样对统治者表达怨愤,更没有直接批判社会的黑暗,也很少在浊世中坚持自己的理想,以“苏世独立,横而不流”的态度对抗世俗,反而想要逃避到山林中,纵情山水、及时行乐。所以元代出现了大量以隐逸内容为主的*体诗,如袁桷《岳麓图辞》、王逢《小山招隐辞》、郑玉《招隐辞》、傅若金《松涧引》、胡炳文《送邹云樵歌》等。这些*体诗大多吟咏山水,描写隐逸生活的美好,虽然偶尔也能看到作者对社会的不满和反抗,但都比较温和,并无批判当时社会黑暗不公,谴责君王忠奸不辨的锋芒。

胡应麟《诗薮》点评元诗云:“元之失,过于临模,临模之中,又失之太浅。”元诗学*亦是如此。元诗学*,本意是破除模拟、肤浅的流弊,但最终却只是沿袭了屈*的表达方式而失去了其本质和精神。缺少了深厚的文化含蕴和深沉的悲剧意味的元代*体诗自然深意不足,明人认为其微不足道也有一定道理。

《光明日报》( 2022年07月11日13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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