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否，南开一零一，
偌大屋子，座已满，人挤人，
阶梯教室的窗台，挂满好奇的脑袋，
过道没地儿了，凳子一直加到讲台上，
而讲台下的水泥地上，
一层一层全是仰望的眼睛。
这个西洋景儿，只因一人，
一位穿裙子的先生。
先生嘉莹，号迦陵。
海外归来，马蹄湖畔执教鞭，
萝卜章子，一时贵比公印。
那时候，先生头发尚黑，
脸庞白里透着红晕，
声音清亮，好听，句句入耳走心，
乃老城古巷京腔旧韵。
诗经，天问，
懵懂学子，审美意识渐次觉醒。
东坡际遇，无题商隐，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讲一个“别”字，识一个痴人，
好一个怀才不遇的玉溪生。
沈园放翁，伤情离恨，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家国情怀，何以如此沸腾？
谁说易安尽缠绵，往这儿听，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再听，稼轩句子，
栏杆拍遍，迸发出金属的声音。
醉里挑灯，梦回连营，沙场秋点兵。
更有大唐谪仙，飘逸身影。
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
且放白鹿青崖间。
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遥望老杜，长歌当哭，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秋风萧瑟，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千古玦尘，华夏诗魂，回响，震荡。
此乃旋律与节奏的天空，
岂非家国情怀的空谷足音？
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诗之于美，感发生命。
如何体会？不妨听听先生吟诵。
诗是吟出来的，谁听过，此佳音？
三十年过去，还是老南开，
还是一零一，
学生已老，而讲台上的人，
还是那位穿着裙子的先生。
吟哦之音时徐时疾，铿锵，有颤音。
叹先生气喘，可眼神儿还是那么凛然。
捏惯粉笔的手，已爬满蚯蚓。
天以百凶成就一诗人，
振聋发聩，实在是血泪征程。
传道，授业，解惑，
手把手递给学子一副慈悲心肠满腔沥血肝胆。
薪火，文脉，弱德，豪情。
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
又是长空过雁时，云天宇字写相思。
白发摇弋，晃动，
疑似晨雾，又恍惚瀑布峻岭。
云海苍茫南北，又是十年过去，
巍峨的百岁老人，依然阳关三叠，
一唱三叹，
南开楼里，*客梦，潇湘醉，
沧海邈邈，蒹葭苍苍，江天悠然万里长。
哦，三尺讲台杜鹃声声，
高山仰止，天下先生。
作者简介
张元龙，云中抱一。电影导演。毕业于南开大学，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区托克托县河口古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