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唐
编辑：知傲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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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黄,其状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寿二干岁.
在世上活得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能够见到.
见得多了就麻木了,任他是帝王将相还是奇人异士也休想见上我一面,说来也怪人间贪欲太盛,蛰得我浑身不舒服,所以远走海外,变成一个传说,流传于世人的口中.
乘黄,是我的名讳,仁兽,是人们对我的赞誉.
“那何为‘仁’呢？”迷迷瞪瞪的小少年爬上我的背,开口问道.
是啊,何为仁呢？我抬脚,望着苍茫大海上海天交接的地方,忽然有些怅惕,伏下身子,
“阿因,你看,大海之外是吾故土,谓之华夏,那里山明水秀,世间再无处可与之比,如果有一有机缘,定要去看一看.”
阿因笑吟吟地转过身,搂住我的脖子,
“你已说过许多遍,等有一日,我与你同去.”
小孩子果然好骗,轻描淡写就被转移了话题,转身抖一抖身上的时光,白驹过隙,须臾洒落百十年岁,江山又是轮春秋.
说到春秋,我家乡也有春秋,春秋之时圣人辈出,从前我性子活泼,也牵涉其中,恨不能辅佐着他,将世人都教化成圣贤.
想想,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尚年轻,犹记得初遇他,在昔隹山.
山上的山茶开得正好,我蜷在一株山茶下听风雨,忽然听见狼狈的脚步声,睁开眼便看见他一只脚陷在泥泞之中,难以拔出的模样,我素来自诩有智慧,走过去,打了个偈子,
“人生如泥沼,小子深陷其中滋味如何？”
他怔了怔,抬起头,露出清朗的脸,狼狈地笑了下, 双眼睛弯起来,温柔如剪了三月春水的时光,落在我的心里,从此再难磨灭.
他偏头看了看我,温言道：
“听闻昔隹山有灵兽,果然不错.吾乃陬邑子丘,与卿相逢三生有幸.”
如今这般嘴甜会说话的少年实在不多见,我听了欢喜,当即收留了他,也收留了一段日时光.
山上的山茶开得正好,我蜷在一株山茶下听风雨,忽然听见狼狈的脚步声,睁开眼便看见他一只脚陷在泥泞之中,难以拔出的模样,我素来自诩有智慧,走过去,打了个偈子,
“人生如泥沼,小子深陷其中滋味如何？”
他怔了怔,抬起头,露出清朗的脸,狼狈地笑了下, 双眼睛弯起来,温柔如剪了三月春水的时光,落在我的心里,从此再难磨灭.
他偏头看了看我,温言道：
“听闻昔隹山有灵兽,果然不错.吾乃陬邑子丘,与卿相逢三生有幸.”
如今这般嘴甜会说话的少年实在不多见,我听了欢喜,当即收留了他,也收留了一段日时光.
说得大致不错,光是听着就够让人寂寞了.
所以,子丘的到来我是非常欢喜的,我取出山中最好的果子和菜羹皆奉于他,他待我甚有礼数,一副遇到了先贤智者的崇拜样子
“都道神兽乘黄见识广博,不知可否将古人智慧授予我？”
我被捧得飘飘然,满口答应下来.
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不同在他有思想,我最喜欢看他在树下沉吟思考的样子,拥有着静止时光的力量,在我心中,其实朗月星辰也不及他风华的万一.
这大约就是人世间所说的情感,只是当时还不懂什么落花流水有意无意的说辞,只觉得历久时光遇见他,真是不枉此生.
子丘谦虚,待我甚是恭敬,我兽品有些问题,明明知道的不多,怕他离开,生生地掰扯出许多虚构的古事,从盘古开天到烽火诸侯,讲得唾末横飞,他越听越皱眉,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我：
“乘黄,你不是诓我的吧,大禹当真打飞了八十一只山一样巨大的怪兽才完成治水的吗？”
我红了脸,羞恼地跺跺脚,
“你不信就别听,我生气了”
说着用菖蒲叶编了一个小包袱,绑在背上,气哼哼地一下子窜出去.
其实,我觉得子丘是错愕叉震惊的,在起那么长时间的正经叉博学的神兽乘黄,怎么忽然下子就改了兽性,变得矫情又不讲理了呢？
可见,活在世上,真不能太装,因为早晚会因为装不下去,而走进个尴尬的死胡同.比如我吧,在离家出走的第三日,实在忍不住了,想他想得精神部恍惚了,又害怕他就此离去,只得拉下脸皮蹭回来.
一回来,果然他已经不见了,我当场气得哇哇大哭,噼里啪啦把山洞里的东西摔了一地,踹倒了立在一边的石耒,甩把鼻涕抹在石壁上,负气道
“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个蝼蚁般的小人！”
有兽友经过,打趣我
“乘黄你好久没发脾气了,我们还以为你转了性子——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你护着的人类还要不要了？”
“不要啦”我嚷嚷.
它欢喜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吃了.”
叉补充
“他去找你迷了路,被我提了来,我想着咱们总归友邻一场,来司问你,别破坏了邻里关系
话没说完,我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揪住它头顶的毛,不管不顾地打了起来,它被我打蒙了,半天才想起还手,一脸的委屈,半响也号啕起来：
“想我堂堂上古战兽,帮着蚩尤打过多少场胜仗,今天竟然被一只乘黄兽欺负了,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混？”
每断下句,就用大爪子狠狠地拍我的脑袋次,他力大如山,推搡得我口血接着口血地喷,但我仍是不退让
“你信不信,你要是敢吃了他,我天天找你拼命”
啐口血
“反正你知道的,我这兽不会死,我天天折磨你,折磨你儿子,折磨你孙子……”
它愣在那里,估计是权衡了下,摇着尾巴转身离开,不久后把已经昏迷的子丘丢到我的洞口,恹恹道．
“昔佳山第一流氓兽的名头,我算是领教了,人还你,咱俩从此断交”
我抱着子丘,叉委屈又有瞬间的彻悟,忽然理解了这种生死与共的奇妙情感.
低头看了看自己永远不可能修成的人身,不由削斩形秽,难过得眼底都红了.
西方有智者说人生有八苦,最苦不过求不得而放不下,遇见了他之后,我终于相信.
他醒过来,看着满山洞的狼藉,一脸疑惑,我厚着脸皮道：
“哦,被山贼洗劫了.”
他低头没有接话,可我分明看见了他眼中的笑意,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忽然俯身抱了抱我,温暖的呼吸涌过来,温柔融化了我身皮骨.
从此以后,他仍是会请教我司题,只是态度有了些衢妙的变化,常常和我并肩躺在山茶花下,有句没句地闲聊,我依旧胡诌八道,他多数时候也只是莞尔一笑.
要不是那一场酩酊大醉,或许一切都不会改变,可惜——
那 日兴致高涨,我挖了山茶下的几坛子千年好酒,和他花前月下对饮,喝得多了,他话也多起来,
“乘黄,都说你长生,且能令人长生,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听他叉司：
“那你是天生就有这种能力吗？”
我万想不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隔了半响终于摇了摇头,
“时光太久了,恍惚我也曾为女子,历经修行,却看不破生死障,参不透贪嗔痴,最后叉被谁抚顶授长生——太久远了,我当真记不清,只记得长生的代价是化而为兽身,再无转世,便是我现在这样.”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低头看着海滩上的少年,颇有几分他的风骨,嘴角就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亲昵地将脑袋埋在他的怀中,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时局已改,春秋早天,听闻那里历经秦时汉月,早已经不是他的天下.
“阿因,你跟随了我如此漫长的时间,可有一个人让你不能释怀？”
少年摇摇头
“你说过,长生而无情,是最好的结局.”
我欣慰于他的听话,也遗憾于他的听话,缓缓走过长长的海岸线,他在后面追问
“那你有过吗,”
有啊,当然有.我喜欢他,那种感觉,仿佛从前的寂寞长生都是为了与他相遇,他离开以后,这生都变得遗憾而苍白.
“阿因,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从没有个人像他样仁义,他用生抚平乱世,我相信他的学说也会成为后世千千万万人的信仰.”
他仍在后面逭问：”那他是谁呢？”
经历了太久,我终于再一次唤出他的名字
“子丘,”
咽了一口唾沫,
“我曾偷偷地跟随他周游列国,看他开坛授学,也曾努力成为他想要的样子,对,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阿因追上来,捂着嘴呵呵笑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天下第仁兽.“
“是呀,你没有见过他,若你见过,便知道他的风骨应是万世无.昔日论道,他舌战百家,三千弟子,其中七十二贤人个个是惊艳绝伦的奇才,他的学说更是时显赫”
我越说声音越小,沮丧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那真奇怪,你为什么不授他长生呢？”
我看了看阿因,长生,阿因不知什么缘故活得也长久,被人当作怪物扔了出来,叉被我捡到带了回来,他无欲无求的样子还不知道痛苦滋味,可我知道啊,漫漫长生,有惰皆苦.
其实我也曾有这样的意愿,去见他的那天他已经垂暮老矣,那日他授的课恰是仁义,他问满堂的学子：“你们都来说说何为‘仁’？”
他看到我,目光中带着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为仁——”
于是我改变了王意,我所不欲,不施于他.
阿因的目光变了变,忽然走过来抱了抱我.
我仿佛坠入了个巨大的梦境,梦里面子丘也如此抱着我,当时春光明媚,当时花开正好,当时少年如画,当时……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人要向前看,兽亦是.虽然我看不见我前面的时光是否有尽头,可过去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不能回头的,调整好心态,又是新的天.
我问他“阿因,你想去华夏看看吗？”
他点头,我牵来只船,天高海阔,与他逍遥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