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成了我的第二职业

铁皮石斛

这几年迷上了种花。母亲的小院及村道，溧城的住宅，常州的蜗居及单元楼下，以及工作的单位，所到之处，没有一处不种花。教书之外，种花几乎成了我的第二职业。

大概是从小生活在农村，一年四季总见着庄稼花轮番芳菲。在我眼里，洁白如喇叭的空心菜，金色酒盅般的丝瓜、冬瓜、西瓜、南瓜花，一嘟噜一嘟噜的紫莹莹的扁豆花，雅致如金色雏菊的茼蒿花，洁白若霜的韭花，似云似雾的芫荽花，都是美轮美奂的二八朱颜……农村人可从不把庄稼花当花，在乎的只是它们能不能吃，它们的花常被自动屏蔽。有些庄稼常常还没到开花的时节，就已经连根锄掉改种旁的了。只有那铺天盖地的油菜花、紫云英，花期一来，不管不顾，一开就开十几二十来天，忙坏了蜂蝶，也忙坏了孩童。在这样的忙碌里，我们便轻易掌握了种植的诀窍。

母亲年岁大了，阿尔茨海默症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在我城里的家中已经多次走失，唯一能让她安稳的住处便是乡下老宅。老宅有个院子，我和二嫂在院子里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花。所谓花器，就地取材，大多是家里废弃不用的坛坛罐罐，旧轮胎等。两只大大的水缸，一只养了睡莲，一只种上了荷花。如今，睡莲已经开花了；荷叶田田，在水缸里摇曳出一曲“清如水”。一个破了的牛头缸，种上了太阳花，七色的花朵美美地妖娆了一季又一季的炎夏。还有一个准备丢弃的煤炉是我工作后送给父亲的。父亲生前爱茶，此炉和茶曾经陪伴了他最后的光阴，也算得上替我尽孝。睹物思人，不忍弃，前年冬天，我就拿它种上了虞美人。此后，虞美人的芳容把它渲染得如歌如画，仿若父亲喝了一杯好茶后陶醉的笑颜。老宅的前后左右，邻居们的房前屋后，小村少人光顾的小道，都沐浴在虞美人的明艳的芬芳里。我回娘家，村里人告诉我，年轻人手机的朋友圈里，都是盛开的虞美人。

除了这些，我还从花木市场买了好些花，四季茶花、贴梗海棠、美国凌霄、郁金香等，它们依着时令次第显芳华，毫不含糊。二嫂也爱种花也爱种树，石竹、马鞭草、驱蚊草、五月樱、爬藤月季、结香花等，还在房子后面种了葡萄、野鸡红桃树、柠檬、桔树、杏树等果树。回到老家，我们常坐在母亲院子的观光伞下，用眼光一遍遍爱抚着一盆盆一树树盛开的花，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

母亲的小院，也因为花儿吸引了众多孩童邻里。回家，我们在院子里春秋冬季晒太阳，夏日乘风凉，品味着自己种的瓜果菜蔬和鲜花，把每一个个乡居的日子，过成仙居。我们曾经逃离的乡村，成了武陵人的桃花源。为母亲种花，心安意满。

如今在城里，爱种花，会种花，还得有地方种花。乡下尚可由着性子来，城里既无地也无土。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瞧，我的阳台、窗台上，盆花满满当当。没土，乡下带呗。种子，随处找，网上淘。花盆么，可能就是垃圾房边捡来的，或者旧花篮、淘米箩、包装箱、旧木桶等。前年爱上了茑萝花，乡下邻居家挖了十来株苗，种在母亲的院子里，就收到了一把比黑芝麻略大点的种子。去年初夏，一个装水果的白色泡沫箱就派上了用场。炎炎夏日里，瞧着一根根绿茎从泡沫箱里一点点爬满我的窗棂，一帘帘莹绿的幽远的梦浅笑嫣然驻足于我的阳台，爽！等到红灿灿的五角星花儿开放，那幽梦就染上了绮丽的味道，飒！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花儿又开了几朵，然后浇点水，拍下一张张照片，发个朋友圈，换来多少赞，内心的喜悦就像茑萝花的绿藤，一个劲儿往上窜。花儿可赏，也可食。铁皮石斛开花了，我总会摘几朵嚼嚼，清香又清凉。薄荷泡茶，香气悠远。月下，面对花窗，点一炷沉香，抚一曲《归去来辞》，品一盏花茗，仿若回到童年的乡野，多少的落寞烦愁在花下消散。为自己种花，排忧去乏。

新丰苑小区我的住宅楼下，草坪总是被踩踏成泥地，去年冬天我悄悄种下了虞美人，同一栋楼的邻居们知道了，很自觉地帮着浇水施肥，今年开成了一片彩云。如今我续种下的百日草长得更好，不但是邻居，连物业也参与了管理。为邻居种花，心生豪迈。

去年的窗台上，收获了几百克茑萝花种子，加上乡下收的虞美人的花种，我带着孩子们，让它们的生命延续在我们的校园。行走在紫云小学，孩子们会冷不丁地遇见一朵朵美艳绝伦的虞美人，开在教学楼的墙角，大道的边缘，花坛的缝隙，操场的四周……孩子们会一声声地欢呼，细赏，却决不会采摘。在四年级的一层楼上，一走廊缤纷的茑萝花，唤醒了孩子们心底的幻想之梦，未来之梦。孩子们震憾于种子强悍的穿越泥土的力量，惊喜于绿茎寻找攀援物时绝妙的智慧，他们惊叹于花儿专注奏鸣的美艳。于是花儿入了他们的画，花儿点缀了他们的文，花儿奏响了他们心底的欢歌。他们的童年，因为这些花儿变得灵光飞溅。为孩子种花，我心飞扬。

原来，为你种花，便是为我种花，你们开颜我悦心。来吧，我们一起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