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案追声》简评：从那些声音中，我听到了真相（黑面观音）

作者：鲸心

犯罪行为人只要实施犯罪行为，必然会在犯罪现场直接或间接留下痕迹。 ——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

推理故事中的凶*现场，往往也是侦探与罪犯的角斗场。它可能是岛田庄司笔下华丽精巧的*局，用最震撼人心的错觉来掩盖真相；亦或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创造的暴风雪山庄，正义与邪恶被困在相同的笼子里，进行一场殊死搏斗。无论何种现场，凶手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比如，雨后泥土上的脚印、门把手上的指纹或是一根极不起眼的头发。这些痕迹如此微小，即使是聪明绝顶的侦探也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才能捕捉到凶手的踪迹。可是，如果这个现场留下的，只有声音——被害人的声音、凶手的声音还有目击者的声音。我们凭借这些声音，是否就能轻松地破解谜题？

《疑案追声》（Unheard）或许是我玩过最独特的推理游戏。玩家使用一种神奇的声音监控系统，可以轻易还原犯罪现场的所有声音。但也仅此而已，除了声音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工具可以查明事件的真相。就如同游戏的开场画面一样，戴上耳机的侦探被遮住眼睛和嘴巴，唯有四周环绕的声音，才是破局的唯一钥匙。

声音，是有形状的

在四处封闭的隔音房内，玩家作为一名被邀请的"声探"开始了游戏。躲在阴影中的女人，缓缓递给侦探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凶案现场的平面图，故事由此开始......

闭上眼睛，置身于那个吵闹的现场中。凶案还未发生，但我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水滴有节律地敲打着地面，生锈的门轴转动发出刺耳的声音，人头攒动的大厅混杂着各类的方言。四面炸开的音浪，如同小溪汇入江海之中。从那些嘈杂的声音里，我辨认出了刚正不阿的警察、亦正亦邪的卧底、醉了酒的黑帮老大、还有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幕后主使。

这就是《疑案追声》里玩家要做的事情，辨认出每一个声源所对应的人物，还原案情经过，然后，找出幕后的凶手。游戏界面分为四部分组成——进度条、房型平面图、人物姓名和问答区域。玩家所控制的黑色小人游走于这个户型图的任何一个角落，倾听现场的每一个声音。由于现场中的各个区域是独立存在的，这就使得玩家需要用进度条反复回溯案发经过，从而倾听不同的故事。一段几分钟的案发经过可能需要玩家反复观摩一个小时才能找出全部真相。这时，玩家就需要用到问答区域来回答问题，结束案件。

辨明声源、还原案件、回答问题，是《疑案追声》的游戏核心

当玩家通过声音找到真相时，游戏就会以影片的形式从头到尾展现出事件的全貌。但这种方式带给玩家的震撼远不如第一次亲耳听到真相时来得强烈。它更像是一个总结，一个标准答案。但隐藏在这个答案背后所包含的无数次回放探索和剧情反转才是游戏的核心，也是游戏最吸引人的地方。随着案件难度的不断升级，场景在不断变大，人物关系也更加复杂。直到玩家探索到最后，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女人终于向玩家提供了最难的案件。

"很多人尝试破解这个案件，都失败了，而且，还出现了一些......症状"

然后伴随着奇怪的异响，玩家再次投入到新的疑案中。而一切的线索，都需要玩家通过倾听重新挖掘。

无处不在的致敬

在本格推理中，没有刻意营造的叙述性诡计，也没有近乎bug的双生子迷局。本格推理可以视作一场带有骑士精神的博弈。作者信心满满将一切线索开诚布公，等待着细心的读者挑战。一个成功的本格推理作品应该有这样一种自信——一切的真相如同碎片般散落在地，唯有经过巧妙的穿针引线才能被还原全貌。本格推理文学正是因为足够强的逻辑性才能成为经典中的经典。有些大师的作品甚至被很多后续作品模仿甚至抄袭。

《金田一系列》和《少年包青天2000版》都抄袭了岛田庄司小说里的设定

而《疑案追声》不仅继承了传统本格推理的精髓，更在原有的基础上有所突破。在游戏中，玩家近乎一个全能的灵魂，能进入任何场所进行倾听。在线索的获取上，玩家与制作人始终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而剧情的发展，就像岛田庄司对本格推理的定义：故事的前半段展现了具有魅力的谜题，并在故事进行到尾声的过程中，利用理论的方式加以剖析、解说谜题。这些都能看出制作者对本格推理的推崇和致敬。

游戏的非线性叙事手法极为独特。如果是喜欢诺兰电影的观众，就一定会对这种手法印象深刻。比如诺兰的处女作《追随》就用了一种顺叙和倒叙并行的手法，完全打乱时间关系，再用看似随意的方法进行拼接。这样的手法还出现在电影《记忆碎片》中。在我看来，《疑案追声》就像是只能听见声音的《记忆碎片》，来到不同的时间节点和空间，倾听不同的故事，最终将它们完美地拼接在一起。

《记忆碎片》是非线性叙事的巅峰之作

同时，这种广播剧般的演出方式十分出众。在以声音为核心的游戏中，最重要的硬件部分有两点——配音演员和声音的录制。

数十个技术过硬的配音演员为《疑案追声》录制声音，除了DLC致命剧本中选择了一些up主之外，剩下都是十分专业的配音演员。在游戏里可以听到各种风格的方言，这些方言不仅可以让身处不同地域的玩家会心一笑，更可以快速建立旗帜鲜明的人物特征。

在声音的录制方面，《疑案追声》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成就。那就是在2D的游戏界面上录制出3D的声音。这种"声临其境"的沉浸式体验需要将生活中的听觉规律在游戏里还原出来。而物理常识告诉我们，声音是一种波，声波的传递模型是非线性的。游戏工作室NEXT Studios运用低通滤波、混响比例、相展等多种调试方法对声音进行调试，而不同的音源调试方法也不同。

一场几分钟对话的背后是制作人无数次的调试

同时，对于音频的分类也是一项庞大的工程，NEXT Studios透露，那些后期拿到的音频文件浩如烟海。除了大量的对白之外，还需要录制每个场景细碎的环境音效，因此，制作者们为音频文件制定了详细的分类规则。从这一件小事可以看出NEXT Studios对于细节方面的极度把控，正是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疑案追声》最终以极为惊艳的方式向广播剧完成了致敬。

《疑案追声》具有十分详细的音频文件分类规则

另外，这种以人物对白和破案核心的思路正是现实中语言刑侦学（language forensic science）的另一种演绎手段。2011年，中国刑警学院王虹教授在《刑事司法领域中的语言学问题研究》一文中就对各种语言与侦破案件的关系进行了详细论述。由此可见，《疑案追声》中这些设定并非空穴来风，它是对语言刑侦学这门学科的另一种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