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初出茅庐的宁峰以帕格尼尼小提琴赛新科冠军的身份,亮相国家大剧院开幕音乐会,从此结下不解之缘。16年后,宁峰已是驰名国际的音乐家,受国家大剧院之邀,成为2023-24乐季驻院艺术家。
“我回家了!”回忆过往点滴,和国家大剧院有过诸多交集的宁峰感慨。
全方位驻院,宁峰的音乐会涵盖了独奏、协奏、室内乐:他将带来有“小提琴圣经”之称的全套巴赫《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与组曲》,还将和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合作勃拉姆斯、戈德马克的小提琴协奏曲,并在五月音乐节同台,献演莫扎特五首小提琴协奏曲。辞旧迎新的新年音乐会,宁峰也会新鲜亮相。
2017年10月,宁峰作为独奏家参与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美国巡演。
2017年10月,宁峰与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美国巡演海报合影。
一个晚上,挑战全套巴赫无伴奏
巴赫《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与组曲》是全面考验小提琴家演奏技巧和音乐素养的“试金石”。金秋9月,宁峰一气呵成,将在一个晚上挑战全套,近三小时的演奏无异于跑一场“马拉松”。
宁峰上演全套巴赫无伴奏的频率不算高,因为不论对演奏者,还是对听众、对音乐厅,这都是一套极重的曲目,“但我随时都在练、都在演。”
学生时代,6首曲子,宁峰每一首都抽丝剥茧地习练过,比赛中,这些曲子更是绕不过去,几乎是必赛曲目。2021年底,在伦敦威格莫尔音乐厅,宁峰演了全套,并在油管上面向全世界直播。
“最大的挑战在于注意力。”宁峰说,小提琴家上台基本都有合作伙伴,比如钢琴或乐队,在钢琴间奏或乐队间奏时,从精神到体力,小提琴家都有调整、休息的机会。而演巴赫无伴奏,小提琴家随时随地都要出声,没有任何休息的间隙。
“演完全套需要近三小时,还有两个中场休息,怎样合理安排自己的体能,并且注意力高度集中、高速运转,特别难。”迎战这套曲目,宁峰也不会刻意去做体能锻炼,“事实上,人的生理是受精神控制的,精神如能集中,体能也会跟着兴奋,不觉得累。”
35岁时,宁峰第一次录全套巴赫无伴奏,60岁左右,他希望再挑战一次,一次是序言,一次是尾声。
三十而立,结束学业、进入社会、打拼事业、组建家庭,人生的重要节点走过一遍,他有了一些感悟,于是录了第一次。第二次,在年龄增长还未对他的乐器掌控产生影响,再录一次,对人生进行一次总结。
“弦乐器不像键盘乐器,只要在出声,就需要时刻控制,这种控制力随着身体机能的退化,肯定会有退步。”宁峰坦言,绝大多数小提琴家在60岁前后会有明显变化,右手对弓子的控制会退步,左手对揉弦的控制也会弱化,很多演奏家的录音里都能听出来。
“钢琴家七八十岁还可以活跃在舞台上,只要不弹拉赫等高度技巧性的作品,弹莫扎特、弹巴赫,年龄越大,艺术造诣越高,音乐越有深度。小提琴家很难,几乎没人能做到。”
“听众是衣食父母,但第一个听众永远是自己。如果有一天,演奏满足不了自己的期望值,我肯定会考虑是否需要退出舞台。”宁峰笑说,音乐的艺术造诣会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厚而加深,但有些技术性的硬性要求,应该永远立在那儿,不应因为年华老去而放低标准。
2021年5月,宁峰与钱骏平执棒的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同台。
2023年4月,巴西圣保罗交响音乐厅,宁峰在凯文·约翰·埃杜塞执棒的圣保罗交响乐团、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联合音乐会。
两首协奏,展现名家各异的风采
紧随独奏音乐会,宁峰将连续两晚和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同台,分别献上勃拉姆斯《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戈德马克《a小调小提琴协奏曲》。
勃拉姆斯只写了一首小提琴协奏曲,一曲即成天籁。宁峰第一次正式演出是在比赛,在他的学生时代,只有比赛才有机会和大乐队合作。
在帕格尼尼小提琴赛的决赛,宁峰同样选了勃拉姆斯,用这样不容易讨好评委的作品去闯关,需要对自己的音乐表现力有足够的信心。
“我常拿做菜比喻演奏,通过双手把食材呈现给食客,给他们带来愉悦、美好的感受,但这种感受非常主观。再有名的厨师做的菜,也不可能满足每一位食客要求,音乐也一样。”
宁峰自称“音乐的仆人”,始终把作曲家放在前面,尊重作曲家的原意,“做足功课后,我会找到一种有说服力的语言去诠释音乐,而我的个性、我的想法,不可避免会渗入到演奏中。”
宁锋以无懈可击的技术和超强的音乐感染力,征服评委,一举夺冠。他还获得特别许可,演奏帕格尼尼一生挚爱的名琴“大炮”。在帕格尼尼故乡热那亚,他又再次拉起这把琴。
名琴出自意大利制琴名师之手,木头更厚,较难操控,发音也不是很灵敏,但能奏出极美的音乐。宁峰回忆,这把琴的能量没有上限,演奏效果取决于演奏者,只要有能力,还能挖出更多能量和色彩。
两首协奏曲前后脚上演,两位作曲家还是朋友。相较于勃拉姆斯的大名,戈德马克相对陌生。他的小提琴协奏曲旋律优美,技巧艰深,曾经风靡一时。1963年,小提琴泰斗米尔斯坦录音的版本是名盘。
“一个往前走,一个往回看。”宁峰形容,勃拉姆斯虽处浪漫主义时期,但曲式上有很多大胆创新,努力寻求突破,在往20世纪音乐发展的前沿走,戈德马克的音乐风格比较守旧,有点往回看。
明春5月,在主打室内乐的五月音乐节,乐团将派出一支20人左右的小分队,和宁峰合演莫扎特。
19岁,意气风发的莫扎特一口气写下五首小提琴协奏曲。虽然诞生于同一时期,宁峰还是感受到了作曲家自我追求的变化,“三四五更成熟,演出频率也更高。短短时间内,他还在不断摸索、不断进步。”
莫扎特时代,交响曲、协奏曲的编制都不大,没有指挥,也没有小提琴独奏的“人设”,独奏任务由乐队首席担纲。宁峰将和小伙伴复刻两百多年前的演出形态,没指挥也不担心,“我会通过我的弓、我的琴、我的肢体语言,起到一部分指挥的作用。”
2018年12月,宁峰与吕嘉执棒的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排练。
2018年12月,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走台,宁峰与乐队首席李喆、副首席陈述。
恢复如常,重新开始当空中飞人
2006年,25岁的宁峰在帕格尼尼小提琴赛夺冠,成为继吕思清、黄滨、黄蒙拉后,第四位获此殊荣的华人小提琴家。一年后,国家大剧院开幕,四名金奖得主受邀上台,合演维瓦尔第《为四把小提琴而作的协奏曲》。
出道不久,就有机会在这么重要的音乐会亮相,对宁峰是莫大鼓舞,“门打开了,路得自己一步步往下走。”
这些年,宁峰是剧院的常客,也是乐团的老友。双方不仅在家门口多次同台,还将演出足迹蔓延到亚洲、欧洲、美洲、大洋洲的多个国家,见证了彼此无数高光时刻。
乐团纵贯歌剧和交响领域,坚持两条腿走路。这样一支双栖乐团,独具优势,十分灵活,“你会发现乐队的反应非常快,我有任何想法,和指挥沟通,马上就能实现或做出调整。”
“每次来都像回家,亲切,舒心,惬意。”乐团里遍布他的老友,乐队首席李喆是其中之一。二人同在伦敦留学,背井离乡,惺惺相惜,种下革命的友谊。有趣的是,宁峰的太太还是乐团初建时的大提琴副首席。
高强度的国际演出是一件苦差,疫情前,他一年只能在柏林呆七十来天。一切恢复如常后,宁峰又开始了空中飞人的生活。
忙到什么程度?宁峰和记者回忆上半年,截至5月,他已在世界各地演了11首不同小提琴协奏曲。5月下旬,他抽空回家团聚了8天,这是他上半年第一次超过一周没离开柏林。
“为了台上三分钟,你得有心理准备,要天天跟飞机、跟酒店、跟时差打交道。”有人曾问他,作为独奏家,全世界跑,首要条件是什么?他答,要随遇而安,给什么吃什么,到哪儿都能睡,“不能吃不惯、闹肚子,就不吃,床硬点或软点,就睡不着。”
对音乐的热爱,来自观众的认可,伴他走过孤独,“大家通过我的双手感受到音乐的美,所有努力、所有付出,忍受孤独、克服困难,都值得。”
现在是不是状态最好的时候?宁峰不确定,但他肯定,当下永远最重要。
《功夫熊猫》的一句话,他记忆犹新:yesterday is history,tomorrow is mystery,but today is a gift,That's why it's called present。present一语双关,有当下,也有礼物的意思。
“昨日已成历史,没法改变;未来神秘未知,不可知,不可控;今天是一份礼物,我只能把握当下,尽力把当下作为最高峰的目标去实现。”何时是最高峰,只有成为历史才能评判,有可能是现在,也有可能是十年后、二十年后,“评判是将来的事,也是别人的事。我现在要尽我所能,对得起愿意听我音乐会、愿意听我演奏的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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