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神舟十二号把三名宇航员送到天和舱,标志着中国空间站正式开门迎客。随后,各种中国空间站吊打国际空间站的声音甚嚣尘上。为了发扬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本僧就帮国际空间站这位垂暮老人说几句话。
鲜为外人知的实验室日常
这事儿起源自一组很火的对比照片。
国际空间站(上)和中国空间站(下)
豪宅和茅草屋的既视感,有木有?就凭这,还不能吊打美帝吗?别激动,两个原因。
第一,确实是科技进步带来的变化,国际站是1998年开始装配的,这会已经是2021年了,整整23年,电子产品都不知道刷了多少代!这要没点变化,那丢的可不是中国人的脸,而是全人类的脸。
第二,空间站本质上是实验室,只要时间一长,实验室大多都是这个德性,至少本僧接触过的实验室概莫能外。
给大伙看看人家年轻时的模样:
在没上天前,人家也是整整洁洁的,后来到了天上才被折腾到这般田地。Google Street View有国际空间站的全景图像,本僧特意找到了这个日本研制的实验舱,截了一张近期的图片,依稀还能辨认出该舱的前后模样。
而中国空间站经过一段时间的忙活,杂乱的实验室味道也慢慢出来了,你还别嫌乱,说不定科研人员就是喜欢这个味儿:
不管怎么说,拿中国空间站和国际空间站直接对比是不合适的,就好像拿宁波地铁对比纽约地铁,后发优势,领先是正常的,尤其是电子类产品。
中国空间站和国际空间站不应该是竞争关系,反而更像是承接关系,老人退休,新人顶上。
所以,咱们先回到一个最基本的问题:空间站是干啥用的?
空间站的第一次作用
人类航天事业的发展,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美苏争霸,这哥俩没法在军事上掰手腕,于是就把劲儿使到了太空上,NASA的经费一度和军费不相上下(如今只有军费一个零头)。所以,空间站刚出道时,纯粹是美苏的面子工程。
自从1961年苏联首次把人送到太空后,美帝紧赶慢赶,却始终落后一步。于是,美帝一拍大腿,把载人飞行的“水星计划”砍了,直接上登月的“阿波罗计划”,换个赛道,“把苏联人摔倒在月球上”。
当时美帝连载人飞行都不利索,月球探测器也落后苏联,所以苏联认为美帝登月是吹牛,就没怎么放心上,后来发现美帝是动真格的,再奋起直追已经晚了。
于是,苏联也找了一条新赛道:空间站。
1971年,苏联成功发射人类第一个空间站:礼炮一号。接着,1973年的礼炮二号,1974年的礼炮三号、礼炮四号,1976年的礼炮五号,1977年的礼炮六号,1982年的礼炮七号,就像放风筝似的,把美帝看的一愣一愣。
美帝虽然没缺席,于1973年发射了“天空实验室”空间站(下图),但面对来势汹汹的苏联,很快就放弃抵抗了,专心在登月这条赛道上把苏联摁在地上摩擦。
礼炮系列空间站都是单模块,相当于一室一厅,显然太小家子气了,不符合苏联人的气质。于是,1986年,苏联发射了多模块的和平号空间站(下图),前后一共拼接了7个模块,其中有5个实验舱,相当于五室两厅!
有了大户型,小日子自然很惬意。不过,这会已经是1986年了,没过几年,苏联解体。好在美帝看上了这套房子,于是,出钱养着,美俄共用。
和平号空间站最终于2001年坠毁,在这15年时间里,先后有12个国家的135名宇航员,进行了无数次实验,产生了数百项可在工业领域应用的技术以及丰硕的理论成果,算得上善终了。
和平号是难得的美俄合作典范,隐约看到了一丝全人类亲密合作共同探索宇宙的影子,可惜这样的场景短期内怕是难以见到了。
俄罗斯空间站与美国航天飞机对接
空间站的第二次作用
苏联解体后,空间站回归单纯的科研属性,也就是一个太空实验室。因为俄罗斯雄厚的技术功底,美帝不得不继续与俄罗斯合作“和平二号空间站”,后来随着更多国家的参与,和平二号就发展成了现在的“国际空间站”。
国际空间站于1998年开始上天,同样采用模块化组装,至2011年全部组装完成,前后一共16个国家参与建造(中国被排除在外)。
捋一捋主要的舱。
“曙光号”功能舱:提供电源、推进、导航、通信、姿控、温控、充压等功能。美国出钱,俄罗斯干活。
“星辰号”服务舱:航天员生活工作的主要场所。俄罗斯自己出钱,自己干活。
“码头号”对接舱:对接飞船,送人送货,也是太空行走的出入口。美国出钱,俄罗斯干活。
“搜寻号”和“黎明号”研究模块:做实验的地方。美国出钱,俄罗斯干活。
这5个舱由俄罗斯制造,其中4个美国出钱。最大的服务舱和功能舱是整个国际空间站的核心(下图)。
这是国际空间站最初的样子,底下那截是对接的飞船,顶上那截是节点舱。在此基础上,不断拼接新的舱组。
“命运号”实验舱:做实验的地方。美国出钱出力。
“寻求号”气闸舱:航天员出舱前穿航天服的地方。美国出钱出力。
“穹顶号”观测舱:为机械臂操作提供视野(下图)。美国出钱出力。
三个节点舱:连接不同舱段用的。美国出钱出力。
此外,美国航天飞机来回奔波,为空间站送货送人,也算劳苦功高。
美俄对国际空间站的贡献孰轻孰重,诸位见仁见智吧。
航天飞机为空间站组装后勤舱
多功能后勤舱:运送物资。意大利出钱出力,美国航天飞机负责送货,就是飞机肚子里这个圆桶。
“哥伦布”实验舱:做实验的地方。欧洲出钱出力,美国航天飞机负责送货。
“希望号”实验舱:做实验的地方。日本出钱出力,美国航天飞机负责送货,是国际空间站最大的舱段,也是日本首个载人航天器。
其他舱段和设备若干,比如这根机械臂由加拿大研制。
这玩意儿不但拎人很轻松,拎货也棒棒的。
就这样,你一砖我一瓦,太空实验室就这么建好了。
哦,对了,这些都是高清图,放大看更壮观。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在航天领域对中国的限制可以说丧心病狂,但国际空间站上却有一个例外。
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诺贝尔物理奖得主、美籍华人丁肇中,几乎靠一人之力成功游说国会,于2011年把一台探测暗物质的阿尔法磁谱仪(下图)送上国际空间站。阿尔法磁谱仪的关键部件永磁系统,正是中国研制。
“永磁体”应该不陌生了吧,我这儿已经提了不下三次了,记住,这是咱们强项。美帝但凡能找到相似的,就绝不会用中国的。也正因为美帝的苛刻,中国才不得不独自折腾空间站。
国际空间站在大约20年时间里,累计进行了3000多次实验,分布大致如下:
失重环境对生物的影响是非常显著的,所以生物实验占了大头。尤其是日本,特别钟情于生物实验。
想进一步了解详细内容,可以通过官网和论文查询,空间站实验清单都是公开的,即便是吃瓜群众,仅仅通过标题,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实验内容。给大伙找了一些过过眼,这是中国空间站入选的首批9个项目,来自17个国家、23个实体。
数了数,生物实验不多,反而是物理实验占了大头。看到这里有个研究火焰的项目,就顺便多提一下,国际空间站上做过一个燃烧实验,微重力下的火焰居然是这个样子:
地球火焰与太空火焰
注意火焰颜色和形状,哪位同学若能解释这个现象,那妥妥就是高中物理学霸了。
屋漏逢雨
国际空间站累积经费高达2000亿美元,可能是人类有史以来建造过的最贵单一物体。于是,争议来了。
英国天文学家马丁·里斯,这哥们可不是泛泛之辈,英国最高学术机构皇家学会的前主席,曾公开质疑:国际空间站的科研成果和投入是不相称的,这些钱不如用来向其他行星发射机器人。反对者可不在少数,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史蒂夫·温伯格,直接说国际空间站是“轨道失败者”。
不过支持者肯定更多,不然这事儿就成不了了,他们认为国际空间站产生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它的成本。咱们这种外行就不多嘴评论了,反正大部分钱都是美国出的。
就在一片争议声中,国际空间站迎来了最大的挑战:15年的设计寿命到了。
当然,延期服役算是航天领域的惯例,不是啥稀罕事。现在很少有航天器一到设计寿命就立马挂掉,这其实是一笔很简单的经济账。
像空间站这么庞大的设备,时间一长,难免修修补补。刚过保质期时,一般都是小故障,随便打个补丁就可以了,性价比非常高。
但时间一长就麻烦了,比如,随着材料老化,漏气速度会越来越快,堵漏可不是一个轻松活,有时候航天员找泄漏点的方法非常原始。2020年服务舱漏气那次,超声波检漏仪就没能查出来,最后宇航员拿塑料薄膜盖住裂缝区域,通过薄膜上出现的小气泡才确认了泄漏点,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年多时间。好在裂缝不算大,贴上胶带就完事了。
不过很快又发现漏气了,就为了找漏洞这么个事,服务舱将被关闭2个月,航天员都被转移到了别的舱。万一找到的是条大裂缝,那就得跑到舱外焊接了,这可是大活儿。很人多以为太空行走是为了耍帅,其实,那是出门干活,苦差事。
要命的是,漏气这种小故障,就像是国际空间站的肿瘤,几次三番发生,多数时候说不上很严重,却非常耽误工作,而且有越发严重的倾向。
更要命的是,除了漏气,别的故障也不在少数,而且越来越频繁。短短几年时间,机械臂的抓手换过了,外部备用电脑换过了,日本舱段的摄像头换过了,俄罗斯舱段的舷窗修过了,漏氨的散热器修过了,对接转接器修过了,原本要更换的两个老化太阳能板,因为宇航服故障被耽误了……最近,连制氧系统都发生了故障,甚至厕所也罢工了,害的航天员非常不“方便”。
再这样下去会有什么问题呢?
和平号空间站的后期,航天员绝大部分工作就是维修,做实验的时间非常少,花那么大代价在天上放个实验室,结果却做不了实验,这本帐显然不对头。
国际空间站眼看着就要步上和平号的后尘了,怎么办呢?大伙一合计,先延寿到2024年吧,到时希望能再延一次到2028年,前后刚好三十年,可谓“新十年旧十年,修修补补又十年”。
俄罗斯说,延寿这事好办,看我的吧!
曙光号功能舱原先在地面有个备份,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俄罗斯决定把它改成多功能实验舱,取名“科学号”。改造后的科学号有推进器、有实验室、有生活区、有机械臂,功能相当全面,给国际空间站延几年寿命妥妥没问题。
科学号原定2007年发射,结果一拖再拖,被网友戏称为“鸽王号”,最终于2021年7月成功发射。
为了给这个新舱腾位置,空间站把码头号对接舱扔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国际空间站第一个抛弃的主要舱段,这一幕,让很多科学家泪目。欧洲航天员拍下视频并配了一段感伤的文字:经过近20年的服务,空间站最古老的模块之一,没有得到奖章,而是在大气层中进行了一次小小的旅行(化作了一朵烟火)。
科学号毕竟在地面待了三十年,可靠性打成了骨折,上天后就一路故障,最终酿成了悲剧。
科学号历经千辛万苦和空间站成功对接后,自身推进器突然启动,推着空间站开始转圈,旋转速度超过了空间站的设计上限,差点把空间站推散架,7名宇航员一度准备紧急撤离。
没办法,空间站为了抵消这个推力,也开启了推进器,就这样,两边的推进器杠上了,一直杠到科学号燃料耗尽为止。虽然虚惊一场,但国际空间站的姿态还是偏离了45度,回调又浪费了不少燃料,其他损伤还在调查中。
也就是说,科学号不但没能给空间站续命,多少还折了点寿。
中国空间站
国际空间站越来越鸡肋已是不可避免的趋势,继续烧钱吧,不划算,新造一个吧,不现实。在这种背景下,中国空间站的意义就显得尤为重要。
中国空间站预计造价400亿人民币,2022年组装完成,由1个核心舱和2个实验舱组成,两室一厅小居室,还有一个载人飞船和一个货运飞船,总体看起来小巧玲珑。
别看咱们整体小,三个舱分开算都有20吨级,和国际空间站最大的舱段相差无几,如果像美俄那种财大气粗的玩法,中国空间站也可以拼接N个舱,建一栋楼都不是问题。
从细节上说,后发优势通常会有不少领先技术,比如,太阳能板的发电效率更高,无所不能的机械臂,模块化使设备体积更小,电推进器取代化学火箭,诸如此类,琐碎且乏味。建设一个空间站,不但需要这些硬功夫,更多的是系统工程整合能力,通俗点说,就是如何确保成千上万个细节不出错,这个话题就更枯燥了。
其实,中外空间站最大的区别并非技术,而是运营模式。
国际空间站是明码标价收费的,刚开始一张往返票要2180万美元,后来美国航天飞机退役,俄罗斯联盟号飞船就垄断了这买卖,票价提高到8100万美元,为饥寒交迫的俄罗斯航天事业贴补了不少家用。再后来,SpaceX的龙飞船也掺和进来了,票价被打到5800万美元。再后来的后来,买卖做上瘾了,空间站索性对公众开放了太空旅游,除了票价钱,上天后的吃喝拉撒还得另算。
至于中国空间站嘛,一切费用全免,不过,科研成果要共享。
各位说说,哪家的生意更划算?
空间站的第三次作用
先说一件苏联旧事,俄官方自己披露的。
1974年苏联把军事用途的金刚石空间站伪装成礼炮三号送上了天,装了一门特制的23mm机炮。
这货在天上进行了三次射击,击中了一颗靶标卫星,是目前为止唯一在太空射击过的武器。不过,这种小管子肯定无法满足苏联人的胃口,于是升级版的太空武器出现了。
密密麻麻的小圆棒是榴弹,前面的尖端是制导雷达,后面的圆桶是推进器,整体上算是一枚导弹,由空间站里的人遥控发射,射程100公里。
至于这玩意儿最后有没有上天,俄官方没细说,但金刚石计划确实早早就下马了,原因很简单,步子太大,扯着蛋了。
不过咱这儿可不是提倡把空间站军事化,而是要学习苏联人大步走向太空的态度。时至今日,到了太空还在纠结地球上这点事,格局就小了。
正如大航海时代的人,要走向大洋,就得适应海上生活。今天的人类想走出地球,也得适应太空生活,这不是简单的适应失重环境,而是一个装备与人相互磨合的过程,甚至,还需要一套全新的伦理道德和法律体系。
现在的空间站就像人类在海边扎的一个小竹筏,虽然离着星辰大海很遥远,但总得走出这一步。既然美帝开始打退堂鼓了,那就咱们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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