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连串的惊心动魄情形直把李逍遥看得呆了。就在傲雪险情迭生之时,他本想跃上前去阻止霍力王的拳势,身形将动未动,突感后背犹如遭受两枚寒针锥刺,直透骨髓。所有的动作不由得滞住了。一时间冷汗沁肤而出,满额乱淌。眼光一瞥,看出尹相思眉头紧蹙,也是一般的情形。两人心头同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憟,皆想:“后边那人若想下手,我们两个一百条命也保不住!” 凭尹相思的经验,这当儿只能蓄势以守,一旦稍有异动,微妙的情势便会立时转为不妙。然而李逍遥没什么经验,终是忍不住回头,心道:“背对着高手就会没事儿啊?我才不信呢!人家真要*你时,管你背对还是面对,总是没什么不同……”既已没棋,从来都把心一横:“反正都这样了。”转头时仍是不免心中打鼓,大眼一转,但见帐后有个若隐若显的缥缈身影悄然晃过,未及瞧清就不见了。 他兀自惊疑难定,待转回头来,较场上的激斗已然尘埃落定。 傲雷锦袍飘闪,落回高台之上,宛如从未动过一般。但见他面孔乍紫还赤,忽青忽白,良久犹未能够恢复原本的面色。显然与霍力王那一决也已耗损真元,急难回返如初。众军呆立片刻,才如梦初醒般的大声欢呼,宛然雷涛轰动。咬住和那没死的完颜黑骨带头叫得最是起劲。 李逍遥望向傲雷,只见他在众军欢呼声中身影一下摇晃,竟似站立不住。李逍遥心想:“他是元军统帅,若是当众跌个大跟头,岂非难堪得紧?”一念未及转过,便见到傲雷脚步踉跄徐退,身影竟欲仰倒。完颜黑骨高呼:“大帅神威盖世……”声犹未落,傲雷嘴里血溢如断线红珠。 若非身后突然飞来一张椅子,傲雷难免要倒在众军面前。他跌坐在椅子上,一口气仍透不过来,只觉胸口淤闷已极,动臂之际肋骨剧痛,始知在霍力王那摧枯拉朽的巨力撞击之下,竟伤得比意想中的还要严重得多。他只道要跌倒,孰料身底竟然多了一张椅子,心中奇怪,转头望去,才知椅子竟然是那小瘸子踢过来的,巧使腿法,不偏不倚,刚好接住他仰倒的身子。 傲雷眼中露出感激之情,虽然只是一把椅子,可是李逍遥却让他没有当众堕了统帅的威仪。他本想说什么,刚一开口,眼前蓦然一黑,喷出一口鲜血。众军见到此状,才知大帅也已受伤,大惊之下,欢呼声顿时哑然。 李逍遥那只脚踢出去一时收不回来,愣然而想:“我这是怎么了?为啥給傲雷屁股底下送了一把椅子?谁能告诉我——敌死外?”不觉蹦了一句洋泾滨的番话出来,脑中混乱有如捣浆糊。尹相思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说道:“从道家处世的立场,你做得对。”李逍遥转头问道:“真的对?”心想:“从拜火教的立场呢?” 三军主将十数人纷纷涌到傲雷身边,正是表达忠勇的好时候。那杂牌军千户完颜黑骨官阶低,又非嫡系,被傲雷亲军持铳挡驾,挤不上台去献殷勤,转头望见霍力王被一群红巾战俘簇拥着,虽然全身血迹淋漓,却还活着,双目炯炯的望着台上的傲雷。那千户完颜黑骨抢过一支火铳,咬牙切齿的叫道:“魔教妖人,合该死在我手里!”瞄准了霍力王的躯影正要放铳,没想到一块土团飞过来,砸在脸上,噗一声喷溅泥尘,昏天黑地,仰面朝天的倒了下去,那一铳却射到了空中。 几名元军举起火铳,指住了众俘当中一个面有火疤的小化子。刚才正是他抛掷土块打昏了完颜黑骨,既被元军揪出,情知无侥,挺胸瞪眼,毫无畏死之色。元将咬住打马撞到那化子身后,伸刀架在化子肩上,勒骑打量,见这人身受重伤,已无反抗之力,却兀是硬朗,不由喝问一声:“你是何人?” 那化子仰头答道:“我叫红莲火,是丐帮弟子!”李逍遥望了过来,认出此人,不由“咦”了一声,心中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突然间涌起一种强烈的感觉,只盼灵儿也在左近。却忘了细想这是多麽不可能,灵儿与关先生、大刀敖、韩林儿一道,本是在愁云涧与他失散,而红莲火似乎早在苦水铺的那个小镇上便没闯过来,想必在那里被搜巡的元军捉住,送来傲雷大营。 咬住闻得丐帮之名,不由奇道:“你不是魔教的,为何跟着作乱?”红莲火笑道:“有分别吗?众人拾柴火焰高,才有望把这黑暗中原烧出一片光明天。将来连卖菜的也会跟着反呢……”咬住没等他说完已扭曲了黑脸,举刀喝道:“来吧,来多少*多少!”钢刀正往红莲火头上砍去,半道里一粒红豆飒的激射而来,撞中刀面,噹然大响,剧震之下,咬住几乎握刀不住,身子一倾,忙将双脚夹紧马腹两侧,才没跌下鞍去。然而刀光落势已不知偏到哪儿去了。 尹相思见那粒豆珠劲道大减,竟没能把钢刀从那元将手中震飞,心下暗叹,待要再发一粒豆子,提气不上,肌肉越发变得僵硬,知是“三尸蛊毒”在作怪。那元将咬住哇哇大叫,举刀便要再砍,红莲火被几支火铳逼指要害,自是躲避不开。咬住狞笑道:“这回老天也救不了你……” “你”字出口,嘴上立时挨了一道旋飞而来的风魔神腿,连牙带话全踹回肚子里去了。这咬住却兀自悍狠,竟然还要挣扎着把那一刀劈下去,李逍遥连环数腿給他补足,迅若雷霆般的把他踹下马去。身形就势荡起坐落,骑在马上,转头望见咬住滚了满身泥,被一群衣衫褴褛的红巾战俘揪住乱打。 那几个元兵齐将长铳从红莲火身前转动而过,指向李逍遥骑在马上的身影。红莲火眼见凶险,大喝一声,和身扑上,连人带铳将那几名元兵压倒在地。众俘也来帮忙,同元兵争夺火器,场面一时混乱起来。由于傲家兄妹均已受伤,军中似是陷入群龙无首之势。由于李逍遥和尹相思均来帮忙,红巾战俘如虎添翼,连咬住也陷身众俘的围殴之中,元军急难弹压,怎敢胡乱放铳? “砰”一声大响,李逍遥后肩倏地剧震,滚鞍落马,耳鼓乱鸣,半晌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待睁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的现出一个倩影,乍然间只道是灵儿,不由惊喜过望,抓住她的衣袖,张口欲叫她名字,却痛倒在她怀里。隐隐约约的想到:“我好象吃了一铳,不知会不会死?” 只听傲雷的话声传了过来,说道:“还有哪个胆敢闹事,这就是榜样!”李逍遥的眼帘渐转清晰,现出帅台上傲雷手握短铳、端然而坐的身影。 “什么嘛!”李逍遥身旁一个甜美的语声叫了起来,说道,“你抓偶抓得这般痛……咝,放手!”李逍遥转脸和小甜甜那微嗔薄怒的俏面相对,原本清晰的眼光又模糊起来,心头竟生出几分失望之意:“是她,不是灵儿……”抓袖的手不觉松开了。小甜甜察看他的肩伤,咕哝道:“不过只是擦破了一点点皮肉,用得着要生要死吗?”李逍遥一愣,“啊,才擦破一点皮?”皱起脸孔,叫苦道:“怎么这般痛法?” 小甜甜大眼一瞪,银牙咬着薄薄的下唇,屈起两根手指,往李逍遥后背一掐,说道:“痛得过掐吗?”李逍遥痛呼道:“哇……”两人之间的情态落在不远处傲雪的眼里,她虽默不作声,脑中却有如雷电交加,身子摇晃欲倒,鬼力赤在后边悄然扶住了她,一双怨毒已极的目光便从傲雪肩后射向李逍遥的身影,面肌抽搐,只恨不能*了这小汉蛮。 傲雷踞坐帅台,身子两旁站出数名色目兵,举铳朝天轰射,待得场中混乱之声渐稀,傲雷才缓缓的说道:“霍力王,你们还有何话说?”眼光射去,霍力王艰难的抬起摧颓灰败的面孔,扫目所及,四周尽是举铳捧弩的西域精兵,数百名红巾战俘已被围在中间,胆敢反抗的都已横尸地下,连那元将咬住也已被一伙色目人抢回队中。霍力王身上血流不止,气力衰竭,情知无力再战,迎着众俘望来的目光,他只有无可奈何的叹息,嘶声说道:“但求有个尊严的死法。” 中军董抟霄眼露恻然之意,忍不住说道:“若要归降,还来得及。”傲雷似比身边众将更了解他的对手,缓缓抬手摇了一摇,教董抟霄不要再劝降了。他垂目沉默一阵,才吩咐下去。“成全他们!” 李逍遥心想:“这句话他都已经说了两次,所谓‘成全’指什么?”小甜甜随便扯块布給他包扎了肩伤,也不知胡乱擦了什么药,辣气呛鼻。李逍遥不禁咧嘴喊痛,正要问她施用何药,但见许多元兵抬着酒瓮走入场中,却不知做何用途。 数白名红巾战俘拉手相握,盘膝坐地,自外而内,围坐数重圆圈。霍力王便在圈子核心,左边有一老兵搀扶,右边是红莲火。三人相挽坐下,霍力王转面望着红莲火,声音微弱的说道:“兄弟,你不是本教中人,不必这样死法。”红莲火笑道:“我命中犯火,就该这么死。” 霍力王与他目光相接,心血交融,已无须片言只句。许多酒瓮纷纷抛落,雹雨般砸在他们身上,瓮碎酒洒,伴血淌流。自霍力王以下,那数百名红巾战俘无一人喊痛,大瓮破头,没砸昏的全都强忍下来。 李逍遥、尹相思、小甜甜都在圈子之外,见得此状,全都惊怒交加。李逍遥挣扎着跳起身来,便要冲进元军包围之圈,但他还未迈出一步,便給上百支黑洞洞的铳口围了起来。中军董抟霄转面说道:“尹道长,你们三位最好别动!”随着语声,连尹相思和小甜甜也被许多火铳强弩围得水泼不透。小甜甜试着多踏一步,脚还没落下,一支火铳便把她轰了回去,幸好只是朝地轰射,冲着大帅的面子,并未伤了她,但也吓得她没胆再乱伸脚。 尹相思晓得元兵火器厉害,难以对付得下,更何况彼众我寡,心中叹气,朝李逍遥微微摇首,以目光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救人不成,枉然搭上性命。李逍遥却浑似不见,眼望高台,怒道:“傲雷,有种就连我也做掉,不然这辈子你们傲家休想从我嘴里得到‘霸王卸甲’的秘密!”傲雪听见这句话,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淡。李逍遥只道有这句话,定能让傲雷不敢不听。傲雷却毫无反应,只是垂首默坐高台之上,宛如一座石狮。 李逍遥一时间怒气上涌,便要不顾一切的冲越过去,背后突然按下一只手,将他掀倒,脸面贴地,几欲窒息。连日历劫,他已一身伤痛,困顿难支,小甜甜又没給他解毒,怎用得上几成内力?挣扎不脱,眼睁睁的望着几名元兵将火把往红巾战俘身上抛落,仿佛烈火连他全身激涌的热血也一并点燃,在脑中熊熊燃烧。这时他挣扎愈剧,耳后有人低声说道:“不要动,你和我都阻止不了这一切。”语声娇嫩而出奇地沉静,李逍遥不必回头便知是谁。傲雪的武功本来就远胜于他,任他怎样挣扎也无法从她手底下脱身。 歌声苍凉,不知谁先唱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怒悲愁,皆归尘土。”火光中歌声齐起,数百名红巾战俘唱道:“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面对这等悲壮场面,李逍遥不禁热血上涌,偏生无力从傲雪手肘下挣脱,反被她按压得更紧。到得此时,他也知霍力王等人必无侥理,可是眼看着这许多视死如归的好汉子活活的葬身火海,于心何忍?傲雪生怕按不住他,忙道:“我哥动了*机的时候,你别去冲撞他,否则……”李逍遥怒道:“别拦住我,要拦就去拦你那没心没肺的二哥。总之……总之我连你一起恨!”傲雪无言。 小甜甜被元兵围得钻不出来,只是跺脚大叫:“傲雷,你太狠了!当初你们蒙古人*我们苗民的时候,也是这般。今天你……你连汉人也*……”傲雷独坐帅台,仰面望天,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何时能下一场雨,浇灭这满地燃烧的仇恨之火……”不觉眼圈一红,语声噎然。转面垂首,竟似也不忍见如此多的*戮! 忽然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下雨了!”众人纷纷仰头,面上阵阵清凉透肤,果然凄雨飘落,苍茫茫一片朦胧灰雾,漫天覆临。非但傲雷意外之极,李逍遥也觉讶然,待见雨丝如帘,滂沱若泪。才知不是幻觉,他不禁惊喜交加,含泪说道:“看!真的是雨,真的是天老爷落泪了!”雨浇火海,光影跳闪,他无意中望见傲雪眼中泪花莹然,眸子里竟似也掠过一抹惊喜之情。 无边的雨帘蓦地荡然撕裂,呼的坠下一面巡天巨翼,从众人眼瞳里俯射而来,轰然飞堕,一头扎上傲雷所坐的那座帅台,立时遮没了傲雷那孤独望天的身影。惊呼声一时间此起彼伏,便连傲雪也不觉放开了李逍遥,转面望向帅台,急寻她兄长的身影。 李逍遥记得那面巡天筝正是傲军之物,却不知怎会突然堕将下来,就象长眼一般迳直朝傲雷撞去,他不由也跟着跳了起来,心中感到天意的可畏。 众军正望着帅台,场边又发一声大响,却是那根高高屹立的中军大旗折杆倒塌。元军各营炸声不绝于耳,火光烛天,就连雨也浇不灭。便在混乱中,一个人影如从天降,落在较场中央,双手一挥,霍力王、红莲火身上残余的火光骤灭,身不由己地翻滚在雨泥里。 咬住急教色目兵射*那人,可是火药已湿,怎能发铳? 李逍遥把眼望去,见那人身形奇瘦,须发皆苍,面如朱砂,所穿衣衫破烂得几难蔽体,手脚兀自铐有锁链,却能来去如常,一露面就掼飞了大群元兵,清出数十尺宽的一个空圈。李逍遥见这老者露了一手深不可测的武功,不由奇道:“这却是谁?”只道这是傲雷营中的死囚,哪料傲雪、咬住等人也不晓得此翁来自何处。但他一现身,鬼力赤便欺到跟前,阴脸而瞪。 鬼力赤身影方落,那老囚徒身边又多了三道人影。北面傲雷负手而立,李逍遥原也料知他不会轻易便被那只巨筝砸倒,但见傲雷毫发无损,不免也暗感佩服:“天下第七,真的是名下无虚了。”又看另外两个,却没见过。左边那人身形高颀,手中握着一支长剑,白衫方巾,风神不凡,年纪不过与傲雷相仿,面孔僵板,宛如朽尸。右边一人却是个青年喇嘛,手摇经轮,相貌方正,皮肤黝黑,垂目时貌不惊人,抬眼时才见神光烁然。 这两人甫一现身,竟似早有默契一般,与傲雷、鬼力赤一道形成联袂合围之势,四道目光皆射向那老囚徒身上。李逍遥不禁心下暗惊:“哇……原来傲雷身边居然藏有这等样帮手!”只听那老囚徒口齿漏风的笑道:“原知砸不死你傲家小子!”傲雷目光如炬,上下打量那老者,问道:“炸我大营的是你?”那老囚并不否认,却斜眼瞪着鬼力赤,哼道:“你这家伙还没死啊?”鬼力赤阴着脸道:“你就是那个唱妖歌的?”那老囚也不否认,伸了个懒腰,说道:“在光明顶的地牢里蹲得久了,学会几句拜火教的歌儿。也不算白蹲了……” 那个搀扶着霍力王的红巾老兵望了一眼,不由奇道:“咦,你不就是那个随军苦役南烈麽?”那老囚徒指了指老兵,裂嘴道:“彭大,这一路承你关照了,没让老夫饿着。”李逍遥江湖历练浅,只听得稀里糊涂,不由抓头道:“南烈又是哪只鸟?老都老掉牙了,鬼知道从哪座古墓里冒出来的……” 鬼力赤原本阴骛的眼光变得更阴,话声也尖厉了起来,听在耳里竟似有些颤抖。“拜火教八大长老,当初死了一个霍步天。原该只剩七老,可是眼下十长老却比当年多出三位,其中霍力王是一个,而你……” 那老囚徒摇了摇手,自顾凄凉笑叹,眼望霍力王,喃喃的说道:“力王的父亲当年被我误*,以致西北武林与拜火教结下怨仇。这些年来真相已明,我觉得欠霍家的很多!在光明顶的地牢里跟殷教主也较了大半辈子劲儿,终是他赢了。让我心甘情愿做一个长斋奉火之人……”手指抬起,转个半弧,指着鬼力赤的鼻子,眼光骤烈,话声也高了起来。“那天在光明顶的悬崖上被你这探子逃掉,便料到老夫的身份早晚必被外泄。不错,老夫三年前已加上圣教,承蒙殷教主瞧得起,赏个长老做做。” 鬼力赤转望傲雷,苦涩的说道:“拜火教十长老,又称‘光明十尊’。年纪最大、辈份最高、成名最早的便数此人。若非奴才在光明顶潜伏多时,决然探听不到他本来的身份。武林中老一辈的人都会记得南宫烈火这个名字……”傲雷那张威严的面孔竟有一丝动容之色,奇道:“此人不是早已死在大魔头殷破败手上吗?”鬼力赤摇头道:“殷破败没*他,把他关了几十年,两个老賊竟成为好友。奴才探听到光明顶上最大的三个秘密之一,便是南宫烈火秘密加入拜火教,奴才为此还几乎丧命……此趟殷破败派他下山必有惊人图谋!” 众人一时间惊疑不定,南宫烈火哈哈一笑,怪眼翻天,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悠然道:“这些年没下山走走,隔代如隔沟。江湖上又出了哪些新人呀?”说话时,眼光瞧也不瞧傲雷和鬼力赤,当是早知他们的身份来历,所奇者却是另外的两人。以他的眼光何等老到,竟看不出这两人现身时所使的身法师承何派,难免心中诧异。 傲雷瞧向那青年喇嘛,说道:“我替南宫前辈引见一下。这位上人来自孔雀明王座下,法号摩多罗。”李逍遥突然想起鸠摩罗曾提过此人,心下越发吃惊:“听说这是个好厉害的密宗高手啊,怎么也跑到傲雷那边啦?”南宫烈火斜眼看那密宗僧,问道:“鸠摩罗那老和尚算是你什么人哪?” 摩多罗合什为礼,答道:“是小僧的师叔。”南宫烈火见他神态拘谨,举止有礼,点了点头,又问:“密宗据说有一口镇魔神兵阿鼻剑,传到哪一代手上了?”摩多罗道:“在小僧这里。”南宫烈火不禁一怔,竟有动容之色,又朝这僧多打量几眼,若有所悟:“难怪这军营中来了许多密宗喇嘛,原来孔雀明王的传人在这里!” 傲雷又望向另一人,说道:“我只坐镇中军,北大营向来交給扩廓代为署镇。一向放心得很,可是今天北大营却是头一回发生夜惊,爆炸的方向似是火药营。”那白衫方巾的公子朝傲雷请罪:“扩廓贴木儿失职,有负大帅重托。乞请降罪!”李逍遥望着这人白衫飘带的背影,暗觉似在何处见过,却记不起来,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帅帐屏风后边的那个人。暗思:“这似是汉人哪,怎么叫做‘蝈蝈贴木耳’?” 傲雷道:“我不降罪,因为来的不是寻常之人。扩廓,北大营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明儿起交給郡主打理。”傲雪忍不住说道:“二哥……”傲雷摆了摆手,“军令如山。” 李逍遥心想:“他借机遞夺别人的领兵权,交給自家妹子。按说难以令人心服,可是借口来得正是时候,而且傲雪决然是个天生的领兵人材。所以……”那白衫少年拜称:“扩廓愿解兵权,追随大帅左右。”傲雷道:“既然不带兵了,你可以恢复你本来的名字‘王保保’。” 南宫烈火忽道:“这个名字没听说过。”雨泥激溅,蓦地只听一声狂笑宛如地焰喷发,不知是谁大笑道:“可是有个名字你一定听说过,那就是公子无忧!”笑声犹如山洪暴发,滚涌向四面八方,旗栅皆倒,营帐皆掀,狂风挟雨,飞沙走石,劲袭之下,人人目难睁开,马翻兵乱。 李逍遥随众卒一起跌倒在地,身子犹然剧震起落,哪知发生何事,不由惊道:“搞什么鬼呀?”但见南宫烈火、傲雷兄妹、摩多罗、鬼力赤,以及那白衫少年并未像众兵一般跌倒,六人身形旋舞,各施平生绝技,护住自身要害,然而仍不免渐退渐分,所使招数如受无形巨手拨扰牵制,竟失平日威力。李逍遥骇然道:“哇……什么人跟六大高手同时车轮般过招还占上风啊?” 雨花轰天溅撒,地下高扬泥浆,迅速之极的窜出一个怪影,拔地高纵,在六大高手所围之下,如入无人之境,狂笑道:“你们打来打去有什么劲儿?还不是都打不过我!”这人身形奇快,变化若幻,非但李逍遥看不清,那六个一流高手虽近在眼前,竟也捉摸不定,每人心里同时都升起了一股惊憟之情。 傲雷起初只道是南宫烈火邀来的帮手,但见那怪影势如旋风般的扑到南宫烈火身前,笑道:“老烈火,这么多年不见,你还行吗?”甩出一条粗如儿臂的锁链,末端竟系着一只大钩爪,寒森森的抓到南宫烈火身前,所激发的破风疾撞之声宛如巨兽呼号。南宫烈火眼看后退已然不及,只得拼起一把老骨头,左掌封,右掌推,双手变转而成一道圆涡,朝那钩爪激吐烈焰般的炙然劲气,半道里形成一颗日轮炽光,激绽开来,砰一声将大钩弹了开去。 “好一个日炙烈掌!”那怪影狂笑声中,将身一仰,大钩爪反射而回,便从他仰倒的身上擦飞而过,风声更急,却顺势荡链,借南宫烈火劲推的掌力,把大钩爪甩到傲雷跟前,哈哈大笑,喝道:“狗屁的风评十大高手,看你有多少斤两!” 傲雷见大钩猛然撞来,胸中豪气顿发,绝不后退一步,反迎上去,喝道:“弹指惊雷,掂一掂你大钩的份量!”指力弹出,势若雷霆破空,把那只数百斤重的大钩爪震出火星无数,弹上空中。南宫烈火方才为挡那大钩剧撞之势,无疑已倾出全力,虽把大钩震了开去,胸腹气血倒腾,肋骨隐隐发痛,难以定神敛气,眼见傲雷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信手发指,弹飞大钩,其“弹指惊雷”功力绝然不逊于他成名神技“日炙烈掌”,心下不由暗赞。 但当傲雷弹飞大钩,犹未换过一口气,那怪影又已急旋而至,藤网披风荡然翻起,呼的拍出一掌,迅即按到傲雷胸前,喝道:“这才是真家伙!”声犹未落,傲雷横手拦于胸前,那怪人陡然发力,嘭一声响,傲雷虽然决不后退以求卸去这巨大的掌击之力,脚步仍然不住地后滑,唰一声急移丈许,身形犹未稳定得住,面孔也随即涨紧,嘴边血丝又溢。那怪影稍试便知端的,嘿然道:“你小子原本就受了内伤,还敢跟老子硬碰硬!” 李逍遥晓得傲雷虽然击败霍力王,但也胜得并不轻松,闻得那怪人之言,才知傲雷所受震伤比自己想象为重。但见那怪人披头散发,形貌怪异,身披厚厚一面大藤网,垂下无数绳条,长长拖地,这等装束也没听说过,更骇人的是他双肩锁骨竟穿有四条粗长铁链,每端各连一只大钩爪,状如海船之锚。狂笑声中,又有两只钩爪曳空急飞,分头撞到摩多罗与那白衫少年面前,另外两根大钩则抛向鬼力赤和傲雪头上,同时攻击四名好手,兀自游刃有余,桀桀笑道:“很久没玩过车轮大战了!” 摩多罗双掌合什,身影竟在大钩撞来之际倏然隐去,待大钩曳空掠过,他才穿出雨雾,浑似从没动弹一般立于原处。李逍遥心下暗奇:“这是什么身法?”鬼力赤身受毒针所伤,自忖无力与大钩硬抗,急忙后跃而避,仗着身法诡谲,远掠开去。那白衫少年纵上半空,长剑下指,在大钩上一点,借势跃得更高,宛然仙鹤穿云。 傲雪却像兄长一般硬气,绝不轻易后退一步,但也知道无力硬碰硬的弹开那大钩所挟带的奇强劲道,双手牵引,左拨右撩,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巧卸大钩撞击之力。那怪人“咦”了一声,大叫道:“你还没见识过真正的‘移花接玉大法’!”收回大钩,轻飘飘拍出一掌,穿入傲雪双手所蓄守的门户之内,封住她招数中所有变化,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傲雪已落入那怪人掌下,扼脖擒住,将她连摔数下,头盔滚落,一头秀发飘撒下来,衬着那苍白的娇颜,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那怪人不由又“咦”了一声,把傲雪揪近一瞧,哈哈一笑:“原来是个雪灵雪灵的妞儿!”傲雷变色道:“你……你要怎地?”那怪人并不理会,翻眼望天,说道:“搞了半天,原来没人知道老子是谁!”李逍遥见傲雪在这怪人手中几欲窒息,而旁边的人投鼠忌器,竟都拿那怪人无计可施。他忍不住拔出湛卢剑,硬起头皮蹦上前去,喝道:“管你是谁,干嘛欺负女人?” 那怪人转面瞧见一个大眼瘸儿提一支断剑蹦过来,身法奇异,他却不以为意,哼一声道:“女人!老子这辈子就是被女人欺负惨了……”说着竟然叹了一口气,面肌抽搐扭曲,显是触及隐痛。李逍遥见傲雪被这怪人抓得快要断气了,急抬断剑一指,说道:“救美妹是我的本职,看来今儿又要打一架了。”话是这般说,两腿却不禁有点乱抖,心中委实没底:“这个不知道是哪一级的前辈,打六大高手就跟打小孩一般,我怎么打得过他嘛!” 尹相思在身后提醒道:“与人过招,当心毒性发作。”李逍遥暗觉用什么剑法都没谱,脑中不断的闪出那怪人先前所用的武功,越发生畏,摇了摇头,把断剑插回腰后,叹道:“不论怎样,我都打不过。”那怪人狂笑道:“武林中若是人人似你这般有自知之明,那就省事多了。” “你想省事都难,”李逍遥咧嘴一笑,取出小剑匣,捧在手上。尹相思认出那是本门之物,不由怔住。那怪人竟也识货,皱眉道:“庄无涯那牛鼻子怎么把这宝贝随便給小孩玩儿了?” 李逍遥心想:“用寻常剑法眼见是不行的了,就算使仙剑之术,只怕也不灵。拿出来装装样子也好,这就是孔明的‘空城计’!”无计可施之下,这原也能是惟一能打的小算盘。可是那怪人只掠了他一眼,嗤鼻道:“滚远点儿!”飞起一脚,将李逍遥踹翻在泥水里,全身仿佛散了架般,半天没有知觉。 傲雷见妹子快要断气,心中一急,欲待拼死来救,不想有人已快了一步。 一道剑光从空中急刺而下,迅若惊雷闪电,霎然已到那怪人头顶上方。乍眼之间,李逍遥只道他的小仙剑还没使唤就自己飞出来了,投目望去,见那白衫少年犹如化外飞仙般的随剑光跃然而现,才知危急关头救美的另有英雄。但他来不及生出别的念头,因为那少年剑法之高妙精绝,委实已令见者无不眩目凛神。 那怪人武功虽强胜此间每一人,竟没敢接那少年惊翩尤绝的剑招,正要闪身避开,傲雷的“弹指惊雷”、鬼力赤的“鬼影魔爪”分别夹攻而来,封住他所有退避之路。三大一流高手同时猝击,任那怪人有天大本事,一时也陷入困境。 更何况摩多罗鼻梁上的剑谶已跃然欲出,背后光影幻化,宛如孔雀开屏。 那怪人突然间陷土而隐,雨泥冲天激扬,一时不知所向。 白衫少年身影飘掠回翔,连出数剑,激划地面,剑气摧荡交折,教那怪人在土中无处遁形。傲雷和鬼力赤双双出手,合袭那怪人的同时,原本也要乘机把傲雪拉过来,不料同时扯了个空。转面寻视,见那小瘸子抱着傲雪翻滚到一旁,身形手法之快,堪称神奇莫测。 傲雷见他妹子被李逍遥抱去,本待抢回,七丈外雨泥激扬,那怪人窜身而出,四道链钩飞扫,不知砸死了多少来不及逃避之人。白衫少年挥剑袭去,那怪人骤然又钻回地下,却冷不防从那白衫少年背后纵出,探手如电,喝道:“乖儿子,还不使出咱们家传的‘无忧手’?”那少年反剑撩向身后,中途力道突失,原来那怪人的右手如钩,先已刁腕锁脉,微一振臂,霎间震闭那少年的穴道。“小崽子,今儿老子就是来找你的!” 傲雷正要来救,那怪人突然大放悲声,仰面长歌,声如神哭鬼嚎。南宫烈火似是早就猜到那怪人是谁,只在一旁护着霍力王,脸色变化不定,眼中竟有一股难以察觉的惊惧之情。待听见那怪人纵声悲号,他顿时变色道:“啊,果是‘燕赵悲歌’!” 李逍遥见傲雪面如白纸,犹未透过气来,正拿还神丹喂她,听见尹相思惊问:“南宫前辈,‘燕赵悲歌’这门绝技不是名花流左使燕辉煌曾经威震天下的成名神功麽?听说燕辉煌早已不在人世……”南宫烈火犹未回答,突然间满地泥土激扬,人仰马翻,四周的元兵在悲啸声中纷纷震倒。 李逍遥一时还未明白过来,啸声愈烈,犹如旋风狂卷,他耳朵顿时嗡一声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不由自主地随着四周的人影跌飞数丈开远,堕地时摔得眼冒金星,连傲雪也不知脱手丢到哪儿去了,迷迷糊糊间只觉有人拉他起来,背在身上,望夜幕中狂奔,似是想离那悲歌之声越远越好。 直到此时,他才隐隐想到:“原来那老怪物往啸声里灌注了极霸道的内力,狂叫一通,竟比千刀万箭还来得可怕。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功力盖世之人,他到底是人还是神?”傲雷大营兵马众多,可是在那怪人发啸之下,不免震昏过半,余者皆乱做一团,只道神鬼降临,大都骇然逃避。李逍遥猝不及防之下,也晕了过去,但他体内阿修罗神功也自不弱,而且遇强则抗,盈贯全身经脉,如同防护墙瞬间筑成。渐渐的他感到那啸声虽仍激荡耳鼓,难受之极,却不似先前那般犹如洪水猛兽,抵御之墙既生,神志慢慢恢复,知是幸有阿修罗“回神”之法防护固元之故,方得如此,否则必受极重之内伤,甚则心神疯乱而死。 原只道背他逃离险地的那人是尹相思,但没多久又觉不像。那人身材似是女子,矫健灵巧,对元营显得轻车熟路,不一会便找到战马,先扶他爬到鞍上,她随后跳了上来,扶稳了他,策骑飞驰。但觉两耳风急,透肤爽凉,李逍遥恢复神智也更快了些。 两人同辔,虽在夜幕之中,雨帘层裹,坐骑却仍跑得风驰电掣一般,渐渐的不再听见那燕赵悲歌之声。 不知奔出了多远,雨声渐稀,那人身子摇晃,似是气力不支,突然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李逍遥身子顿失凭依,脚找不着镫,坐骑一颠,也翻跌落地,滚到道边,待得眼前金星晃尽,见那人爬到他身旁相扶,可却张口吐出一口血,萎顿坐倒。 李逍遥连忙从身上摸了一颗还神丹递了过去,昏黑中见那人妙眼晏晏的注视他,身上战袍沾满泥污,秀发湿湿的披垂脸畔,凑近一瞧,竟然是傲雪。李逍遥虽说心中早就隐隐猜想到了,面对她这双含睇痴眸的目光时,他还是不由得心头怦然直跳,想移转目光,手却被握住,傲雪扑入怀里,温柔尽显。 李逍遥登时怔住,心里一阵混乱,却没有推开她。 傲雪低声说道:“我要跟你走。”话声虽低,却毫无半点犹豫之情。李逍遥更觉头大,不由嗫嚅道:“这……我还没想清楚呢。”傲雪似是生怕他离开自己,紧紧的抱住他,说道:“你是记得我的,对不对?”李逍遥苦着脸道:“什么呀?” 傲雪在他怀里仰面凝望,从他那双略带迷惘的大眼里找到她的影子,心中更加肯定,说道:“我只怕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可是谢天谢地,你……你没有忘记。”越发柔情无限,娇喜不胜,把秀靥挨在他颊边。耳鬓厮磨之下,李逍遥难以定神,只是苦笑:“嘿嘿……我本来都不记得了,可是鬼知道又怎么记起来了,最主要是一见到你,就……就觉得你跟我好象有过一腿。哎呀,真要命!” 傲雪心中既欢喜又娇羞,轻捶他后背,埋脸在他胸前,过了一会才说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李逍遥嘴里哼哼,心下却着实惊疑不定,暗思:“这下大头了!真是‘西瓜’得很……难怪我心里一直在嘀咕,原来我丢魂儿那阵,在迷死人林乱游逛,撞着一个自称土地公的老厮,带我去看的那个泡妞之人居然真的是我自己,而且那妞儿竟然还是个鞑子郡主,那真是大头鬼了!以后怎么办?”心中也已隐隐想到,这事决然不好办,而且此祸闯下了,搞不好要引来*身之祸,是以他先前总是没勇气面对傲雪,只觉这笔风流糊涂帐是祸非福,若是认了她,又私自带她走,只怕从此麻烦不断,不论逃往何处,都逃不过朝廷侦骑四出,天下大搜。 他一直想过的是逍遥自在的日子,可是面对傲雪,面对她背后的千军万马、胡汉恩仇,哪里还能逍遥得起来? 四下里马蹄声急,黑影幢幢,不知多少骑森然逼近,寒刃悄悄出鞘,白光耀眼。李逍遥并未立时察觉,脑中混乱,为了转移傲雪要跟他私奔的话题,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不怕那怪人的啸声啊?”傲雪答道:“我练的是天山派的内功,雪线之上修成的冰心诀稍可抵御得住缥缈峰高手的‘燕赵悲歌’。”李逍遥点了点头,想起那怪人超凡绝伦的功力,不由余惊又起,问道:“那家伙真的是缥缈峰的高手吗?一个左使都这麽厉害,那他们教主花不败……”傲雪听到四周传来的异样动静,不由矍然转面,双眼一时被刃光耀射难睁,暗感*气侵身,喝问道:“我是郡主傲雪,这里是和春将军的防线罢?你们可是东营和春的部属?” 一将滚鞍下马,躬身拜称:“末将和春,前来为郡主护驾。”话虽说得恭谨有加,四周的兵马围得更近了,灯笼火把光照之下,数不清的强弓硬弩瞄准了李逍遥,教他心头阵阵发怵。傲雪也已看出不妥,蹙眉道:“谁要你们来护驾的?”那将微微抬面,朝李逍遥瞥了一眼,脸色森寒的说道:“汉蛮作乱,保护郡主是末将的职责。”傲雪道:“我没有事,不要你们保护。”说话时,不禁也朝李逍遥脸上瞧去,俏眼里流露出一丝隐忧之色。 李逍遥心道:“说麻烦,麻烦就来。”他向来不乏机灵,见此情势,料知这些元兵对他大有敌意,只碍着傲雪在他身边,无从下手。此刻元兵若是动武,他哪有气力与之周旋?傲雪看出他的担心之情,又虑及她兄长必已派人来追,只怕转眼即到,岂容片刻耽搁?心念暗动,低声说道:“若被我哥追上,你就再难逃脱了。” 李逍遥也知情势急不可待,从傲雪的眼光中会过意来,反手擦过后腰,湛卢剑打着旋儿飞出,荡转半圈,撞折数支逼近的灯笼,火光落地即暗,便在这黑暗的一霎间,飞身上马,傲雪也同他挨坐一起。元将和春急喝:“*战马,截下郡主!”李逍遥吃了一惊,哪等他们动手,先把湛卢乱挥,激发剑芒逼退一干围马的元兵。但听得箭声飒响,昏暗中不辨来处,阻挡不及,坐骑被箭贯颅射倒。幸好他身法不慢,急忙抱着傲雪翻到一旁,然而立足未定,大队元兵又将他围得死死的。 和春喝道:“*汉狗,把郡主抢回来!”傲雪心中一凛,娇喝道:“和春,大胆!”和春说道:“末将怎敢造次?可是末将知道,郡主绝不会甘与汉狗为伴,出现这种情形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郡主被劫持了。末将所做的只能是从这汉蛮手中誓死夺回郡主!”把手一抬,更多的弓箭瞄准了李逍遥。 傲雪情知此间不乏神箭手,只须觑准了发矢,李逍遥难以躲避。无奈之下,她只得向李逍遥低声说道:“留在元营你早晚没命,这样罢……”她所说之策倒与李逍遥不谋而合,湛卢一抬,架在傲雪颈侧,眼光扫视四周元兵,说道:“要夺回你们郡主吗?死的要不要?”众军吃了一惊,虽没后退,但都不由得一阵哗然,皆望着主将,等他示下。 和春眼光收缩,沉声说道:“小蛮狗,你敢伤了郡主,老子零剁你几百块!”李逍遥道:“給条路走吧,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儿。”傲雪在元军心目中无疑是金枝玉叶,李逍遥这般和傲雪做作,和春终是没敢硬来,只得摆了摆手,教弓箭手稍退。李逍遥朝傲雪眨了眨眼,抬头望着和春,说道:“我只要走得了,便不会伤害你们郡主。” 和春哼道:“谅你没有这个胆!”李逍遥见元兵又后退数步,晓得傲雪此计大是好使,嘿了一嘿,说道:“那就先走着瞧罢。”脚下步法急变,提气飞跃,飕一声从众军头上掠过,瞬眼间已到圈外,忽感真气又不流畅,皱眉道:“坏了,只怕还是飞不掉。”傲雪提掌按着他丹田,低声说道:“我帮你。”注入一股纯纯的天山派真气,李逍遥如虎添翼,原本滞碍不畅的气行斗然疏通无阻,一掠十数丈开外,把元军抛在脑后。 两人相对而笑,傲雪突然又噘起嘴唇,问道:“先前你怎么不肯认我呀?”李逍遥回避不掉她的目光,只好苦笑道:“我有自知之明,怎敢乱攀高枝嘛?”傲雪嗔道:“你攀都攀过了……”李逍遥未及答腔,面前泥沙激溅,横窜出一头大骆驼,冷不防挡住去路。 没等他变换身形绕行而过,背后劲风急袭,一人凛凛喝道:“过五关还得斩六将,没这本事就給我留下!”李逍遥反挥湛卢往脑后一撩,嗙一声震耳欲聋的磕响,堪堪挡开一杆青龙大砍刀。奇怪的是,以湛卢的犀利锋刃,竟削不动那黝黑沉重的刀杆。 李逍遥变色道:“什么兵器?”尘雾荡开,现出一个身形威猛的战将,面纹青龙,喝道:“玄铁杆,青龙刀,也是一等一的神兵!”傲雪见到这员猛将,不由失声道:“龙骑将!”李逍遥暗感大刀宛如嶽压千顷,手臂震麻,竟然渐失知觉,不由惊问:“龙骑将是谁呀?怎这般大力……”傲雪低声道:“这人跟我大哥的,如何也在此地?”话声中显得惊疑不定。李逍遥越发心惊胆跳,暗暗叫苦道:“不是吧?傲天也要来?”那猛将双臂一沉,大刀压下,犹如五岳压顶,李逍遥虽把断剑架住刀锋,终因提气不继,双腿一麻,跌了下去。 危急关头,只听得破风声飕飕急射,昏暗中不知是何等样细碎之物,撞势奇疾,龙骑将本想一刀废了李逍遥握剑招架的那只手臂,怎料坐骑突然翻倒。但他也兀是了得,情知有人发暗器袭倒了战马,脑后劲风又生,没等暗器再次袭近,一个鹞子翻身纵上半空,刀势忽变,抹到李逍遥后脖,同时飞身窜向前边那头挡道的骆驼背上。 李逍遥自从胸口中了林月如的一阳指,每回遇敌之时,运用真气总难随心所欲,加上右手尾指曾受剑客小桃所伤,并未痊愈,使起剑法亦不如前,怎当龙骑将刀法变化多端、力沉劲猛的猝袭之势,眼看性命不保,蓦地只见红豆飞射而来,撞偏刀杆,龙骑将双手隐隐发麻,刀劈之势偏了去向,擦着李逍遥肩头掠断旁边一株大树。待要再次回转刀锋之时,右腿“鬼眼穴”、腰畔“章门穴”次第被指力点中,下半身顿失知觉,跌下地来。 李逍遥低眼掠见傲雪刚才冷不防点倒那元将的举动,感激她出手暗中帮忙之余,不免暗叹:“唉,女生外向。真是一点没错,以后我还是别生女儿为好,免得有一天被她气死……”转面一瞧,只见一头骆驼悠悠跑来,乍只道又来一员元将,心中方吃一惊,随即认出那个骑驼之人道袍飘飘,居然是尹相思。 尹相思见李逍遥仍在发愣,忙道:“追兵不远了,快骑那头骆驼速离此地!”此言提醒了李逍遥,急忙放下傲雪,飞身跃上前边那头挡道的骆驼。傲雪脸色登变,问道:“怎么?”李逍遥牵缰握定,说道:“郡主,你还是回去罢。带上你,我就跑不了啦!”傲雪怒道:“你……你这就要撇下我?”李逍遥没敢多望她的脸容,生怕一个把持不住,心中一软便要带她同逃,到了那时决然甩不掉元军穷追不舍的麻烦,避开她的双眼,说道:“来日方长,若是有缘还能后会有期……”虽决意甩掉傲雪,却摆布不了那头不听使唤的骆驼,任他怎生踢打,这头倔劲儿发作的大牲畜偏是牢牢钉在原地不动,宛然人们常说的“石驼”。 这时尹相思已跑到了前头去,转面叫道:“快跟上呀,怎么还不动身?”李逍遥驱使不动坐骑,被催得心头着恼,说道:“等一等我嘛……”尹相思在远处叫苦道:“我这匹骆驼叫唤不听呀,怎么都停不下……”李逍遥本来还指望从尹相思那儿学两手驯驼术,见此情形,才知尹相思眼下的情势也好不到哪去。 傲雪气得坐在地上发楞,眼圈已红,噙泪自伤。正感气苦绝望,突听得李逍遥叫道:“郡主妹妹,我这不給你虚席以待了吗?来吧来吧来!”傲雪心中赌咒发誓:“我才不来呢!”转眼间她已跃身而上,坐在李逍遥怀里,呶着嘴教他驾驭骆驼了。 温香在抱,李逍遥不免乘机从背后大揩其油,得其所哉之余,竟也心生暗叹:“唉……天意!” 有傲雪操纵,骆驼自然跑得顺溜。不一会追上尹相思,李逍遥问道:“鞑营中的情形如何?”尹相思接过话头,刚说了“鞑……”字,瞥见傲雷妹子也在,心下惊异之余,改称:“元军这场夜惊损失不小,幸好拜火教不少人都趁乱逃出来了。”李逍遥问明霍力王、红莲火以及那拜火教长老南宫烈火均已安然脱险,方才放心。傲雪心中挂念她兄长安危,忍不住问了一声:“那……傲雷呢?”尹相思奇怪的瞪了她一眼,答道:“估计就要追来了。”李逍遥心头登时沉重起来,问道:“不是有个好厉害的怪人在捣乱麽?怎么不摆平傲雷那厮……哎呀,你别暗掐我嘛!”傲雪噘唇瞪他,手指没少使劲。 尹相思哪知这两人曾经有故,只道才一转眼工夫这少年就勾了傲雷妹妹上手,居然还使得这位元廷女将心甘情愿地随他离营私奔,心中暗暗称奇,说道:“那怪人捉了扩廓就走了,来去自如,傲雷和摩多罗都拦他不下。或许,见他就此离去反而还要暗自庆幸……”李逍遥想起先前情势之骇恶,不免犹有余驚,咋舌道:“原只道风评榜上有名的人已是最屌的,不料名花流的人物竟然如此厉害!”傲雪妙目霎闪,低声问道:“什么是‘屌’?”李逍遥咬耳道:“你不是尝都尝过了吗,还问?”傲雪自然又要暗掐,李逍遥不免又痛呼了一回,问尹相思:“咦,你怎么没事儿一般哪?” 尹相思苦笑道:“燕赵悲歌果然厉害!幸好我及时用丹元玄气闭聪,方勉强守神不乱。”李逍遥咧嘴道:“哦……又是‘丹元玄气’,也说得过去。”忽见尹相思吐了一口血,身子摇晃欲坠,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终是难以支撑。李逍遥心下暗忧:“尹六侠为救我才中那小甜甜的三尸蛊毒,按他自个儿的说法却是不能多用内力,否则蛊毒就要侵入心脉,可是我看他眼下的情形估计也不太妙。他的脸色跟尸体已经差不多了,只怕转眼就要……”因觉无法解救,着急之下,想起小甜甜,忍不住问道:“那小苗女跑哪儿去啦?” 小甜甜行踪诡秘,尹相思哪知她趁乱溜去了何处,只是苦笑,答不上来。傲雪虽然从小苗女那里学会了掐李逍遥这一手,却不高兴听她心上人提起别的妞儿,板起俏脸,说道:“提她做什么?” “做什么?”李逍遥大眼一瞪,将他与尹相思各中小苗女蛊毒之事告知,傲雪方才恍然,也已看出尹相思面色如尸,相形之下,她小情郎似无多大堪虞之处,但终是情急关切,当李逍遥问了一声:“找她解毒啊,你会麽?”傲雪咬唇片刻,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不远处山坡上有一间废祠堂,连门板也早被拆没了,墙壁半坍,屋瓦碎尽,梁上空空,幸好山雨早歇,三人找到此处,把骆驼拴好,相互搀扶着走了进去。李逍遥不放心地朝山坡下望望,心道:“这地方只能歇一会,待解毒之后,得赶紧走。丁情自然是要救的,可是灵儿下落不明,还是这小妞儿叫我最放心不下。至少我晓得丁大哥在侠客山庄,却不清楚灵儿现在何处?”刚才路上已问过傲雪,确知灵儿并没落在元军手中,更增他心头惶惑不安之情,暗忧:“若是元军在野外*害了灵儿,傲雪自然不会知道。可是,灵儿该不至于会栽在鞑子手上,我最担心的还是她碰到姬灵通那伙。黑苗人一日掳她不到,决不死心。唉!” 转头望着傲雪的背影,不免又感到另外的头疼,愁思顿起:“现下最麻烦的还得是这位鞑子郡主!首先可以肯定,拐带郡主无疑是一桩好大的死罪,搞不好要诛全村,挖九族。连香兰、秀兰两姊妹也要跟着遭殃还不说,连老婶都得被奸几百次才拉到菜市场剥光了凌迟碎剁……噫!风险太大了,就算带这鞑妞儿回家去,老婶怕引火烧身,定然死也不认这房媳妇,少不了还要暴打我一顿再扫地出门。这也罢了,最要紧是灵儿若知道我背着她乱泡妞,决计不能快活,未免对她不住。唉,难搞!” 一想到搞不定处,不由又起心要等解毒后找个机会把傲雪甩了。可是望着她那俊美矫健的身影,以及她那冷中含热的情态,不免乱咽馋涎,心中委实舍不得,傲雪自从委身于他,芳心可可,已然向着他,一路对他极尽温柔服贴,李逍遥想到情动处,怎能狠得下心来割弃这份柔情? 左右为难,只得暗叹:“唉,心也是肉做的,怎好乱割?她虽说是个鞑子,也是娘生父母养的,叫我怎么做得出伤害她的事嘛!再说始乱终弃,灵儿和老婶若知道这等丑行,也会不喜。”想来想去,还是那句话:“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踱到傲雪身旁,探头朝她俏容一瞅,暗觉她英气之下其实稚气未脱,越是凑近来瞧,越觉她年幼可爱,忍不住小声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多大啦?”傲雪垂眸含娇,低声说道:“不说。”但又不禁转头瞟了瞟他,眸子里蕴藏微笑之意,轻声道:“你先猜猜。” “干嘛非要猜——嘛?”李逍遥虽是这般说,仍是忍不住猜道。“看你身材像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可是细看你的眉眼,又好像雏奶稚嫩得很……到底是多大?” 傲雪笑道:“十三。”李逍遥先是一愣,随即噗出一口苦水,*道:“原来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女,这罪过更大了……”先前见傲雪的身姿和行事似应大过灵儿,此刻方知她比灵儿年小几岁,只是由于自幼随兄长久经行伍历练,见识既丰,人也显得比灵儿成熟老练许多。既知傲雪不过还是个小女孩儿,李逍遥更不忍对她干出始乱终弃之事,傻眼之余,惟有望天兴叹。“往后我得小心别被雷劈……” 尹相思也听到这对小男女的窃窃私语,不禁奇道:“郡主与我师兄比剑时,究是多大年纪?”傲雪含笑答道:“那时八九岁罢。”尹相思先是愕然,随即苦笑道:“难怪这事让二师兄贻笑江湖!”望了望傲雪的身材,不禁莞尔:“二师兄回去说,败在十三岁少女剑下很是没趣。原来郡主如今方只韶龄十三!”傲雪俏靥微现红晕,说道:“是你二师兄让着我,而且只是斗智,若真的打起来,我才不是他对手呢。”李逍遥正想打听当年傲雪智斗厉风行的情形,傲雪却摆了摆手,说道:“眼下先解毒要紧。” 她年岁虽稚,毕竟是郡主之尊,言谈举止自有一番与生俱来的威严矜贵之气,李逍遥向来嘻嘻哈哈惯了,但在她面前竟也不觉收敛了许多痞气,蹲在一边不敢再乱做声,大眼乱转,见她从身上取出一个玉盒,打开来却装有两只小翠瓮子,各有黄符封咒禁贴。因见傲雪表情凝重,手脚甚轻,似是生怕不慎撞翻了瓮子,他忍不住问道:“那里边是什么宝贝?” 傲雪轻声答道:“是一对妖精。”李逍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蹦身后避,手拈天师符咒,变色道:“妖……精?”傲雪目不斜视,也顾不上回腔,只把双手捂瓮,潜运内力驱除寒气,约有半盏茶时候,才缓缓掀开其中一瓮的封符,面上微露疲惫之色,但仍神情专注,不敢稍有疏忽。 尹相思似乎猜到几分,问道:“郡主师出天山派,此瓮所禁莫非是传说中的天山秘宝雪蛤精?”傲雪犹未回答,李逍遥紧张发问:“拿妖精出来干什么?咬……咬不咬人哪?”尹相思瞥见他身影微颤,显是心头害怕不胜,温言道:“雪蛤精不伤人,只是我听说稍有不慎,它们便会化为冰水消失。此物极是珍稀,郡主可得当心了。” 李逍遥“哦”了一声,稍感放心,傲雪突然抓起他一只手,将他食指迅速塞进小瓮里。李逍遥犹未反应过来,蓦感指头如遭蛇咬般的一痛,恐慌起来,惊呼道:“哎呀,你干什么……哇,还说不咬人?都咬得我好疼啦!”尹相思道:“听说雪蛤精专吸毒物为食,它的口涎又有解毒奇效。你我身中蛊毒,郡主这便能解去了。”李逍遥瞥见尹相思的手指已在另一只小瓮里,才知不虚,好在雪蛤初咬微痛,不一会指头便有麻痒之感,李逍遥没再叫唤。傲雪道:“雪蛤吸毒甚慢,你倆须得同时依我所授之法运功把毒性逼往食指上的商阳穴,以增强祛尽余毒之势。” 两人依法而为,傲雪又叮嘱道:“运功逼毒之时切不可言语、不可妄动,收敛杂念。如果自行中止行功,余毒反侵心脉,立时便没命了。”李逍遥心中惴然,问道:“那得多久才行啊?”尹相思道:“你中的毒不算剧性,只要小半个时辰则可尽除。我就要久些。”李逍遥点了点头,心想:“小半会我还行。若是时候久了,只怕鞑子要追来捣乱,那便不妙得很了……”见傲雪瞪了他一眼,连忙收敛杂念,专心行功。 却哪里静得下心来,双眼微睁,暗暗打量傲雪,见她容貌神气自有一种不同于灵儿的刚毅英武,比起林月如的一味火辣又多了一分冷峻,越看越觉心旷神怡,不禁想入非非:“如果这妞儿也做了我媳妇儿,带回村里去,岂不美哉?”由于杂念未敛,这番胡乱绮想,难免干扰逼毒,倏感指头有异样之感,心中一惊,想起傲雪的叮嘱,慌忙收住杂思,忍不住又冒出一个念头:“不知那雪蛤精该是啥样儿的?” 傲雪虽说与他相识不久,也已洞悉他的猴儿心性,妙眸向他脸上一瞪,看出这猴儿仍没专心行功,正要设法帮他的忙,废祠外突然传来动静。原本空山寂寂,檐滴有声。霎然间竟传来多人挑担赶路声,转眼到了门外,有个沙哑的话声说道:“是这里了。” 李逍遥心中一怔,旋即暗生一种不祥之感。傲雪也听出来人约莫十余个,虽挑有重物,脚步却轻快,一路悄无声息,原本还在数十尺开外,蓦地已到了眼前,似都是身手不弱的会家子。她久历疆场,虽嗅出那股无形逼来的凶险气息,兀是临危不乱,暗握穆天王剑,凝神戒备。心下暗决:“若是那干人进来打扰了他二人的逼毒行功,说不得,我只好先出手除却。” 李逍遥虽也担心来者不善,但见傲雪目透*机,他不禁心头一凛:“不好,她又要乱开*戒。唉,不是每件事都靠*人来解决的……”苦于一时无法说话,行功正值要紧关头,哪能出言要傲雪先别忙着摸剑? 夜色之下,只见门外那些人影纷纷放下担子,忽喇喇的跪了下来,朝门里磕头大拜。此着倒出乎李逍遥所料,不由朝傲雪瞥了一眼,暗感不解:“他们是在干嘛?就算我的妞儿操家伙,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啊,难道……因为她是郡主?”旋即便知错了,门外那沙哑的声音说道:“文丞相,你老在天有灵。千万保佑棒胡兄弟逢凶化吉,逃过鞑子的天罗地网。年年的这个时候,俺们都来給您烧香祭牲,帮您打扫门庭。小人徐寿辉……”左边一个大汉接道:“小民项普略。”右边一人拜道:“小民邹普胜。”后面另一人劲声接道:“小民明玉珍。”依次报上名号,以表虔诚。 李逍遥随傲雪的目光仰望神龛,见那尊漆金泥像做工粗糙,虽面目难辨,却做宋官朝服装扮,祠上无匾,先前进门时只道供的是财神或灶君,不想竟是文天祥。神龛两侧贴有陈旧残破的两块木楹对子,左联写道:“正气凛然”,右联却是“长歌当哭”。 傲雪听见那干人所拜祈之言,英眉登时蹙起,心道:“好啊,撞来了一帮有名的乱臣賊子!”李逍遥看出她脸色变化,心中越慌:“不好,这小妹妹又要诛乱党了。”正要设法劝阻,门外有人突道:“咦,树后有两头骆驼!”那沙哑的话声登时一凛,说道:“大家小心了,可能有鞑子!”后边一伙大汉纷纷抬起扁担,站成一个圆圈,将为首的三人护在正中。 李逍遥见他们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正感好笑,有个人从门边探头一瞅,叫道:“在里边!”李逍遥同傲雪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色,心中皆想:“哎呀,发现我们了!”只见门口挤满了惊疑不定的脏脸。 一个面有风霜之色的汉子沙哑着声音问道:“什么路数?”门边几个戴破毡帽的挑伕不约而同的盯着傲雪,见这少女娇颜胜雪,一身蒙古戎装裹不住浓浓的青春活力,众汉不由惊呼一声,旋即乱咽馋涎,眼射异光,均道:“老大快看,好俊的鞑子妞儿!”门外那大汉沙哑着嗓子道:“你们挤满了门口,叫我怎么看?”门边一个额头贴有狗皮膏药的少年瞪着傲雪,不住的口角流涎,按不下心痒难禁,捋袖说道:“里边只有个道士和一瘪三,鞑妞儿看来没伴,让我揪她出来給大哥看个够。”那沙哑声音的汉子提醒道:“王善,小心点儿……”话没说完,那伙图谋不轨的已争先恐后地挤了进去。 傲雪握剑的那只手一紧,李逍遥再忍不住,急忙说道:“不要*人!”这一开口说话,倏感胸侧经脉一阵抽搐痛楚,不由皱眉强忍。傲雪担心他心情激荡之下,难免行功出岔,甚至有性命之危,为了不再刺激他,她只得放下大剑,心道:“看在逍遥哥哥面上,且寄下你们项上狗头!” 门外的一干大汉正自探头探脑,忽然间噼砰噼砰数声大响,涌进祠堂里的那五六人还没沾着腥就痛呼怪叫,两人倒飞撞出门外,砸倒了门前蹲着的一个挑工。没等外边的人闹明白发生何事,又有两人撞出屋顶,翻着斤斗从天而降,犹未落地,门里又摔出一人,正是那贴狗皮膏药的小烂头,口中怪叫连连,打着旋儿横掼二三丈远,撞翻一个挑担的胖子,跌得稀里糊涂。 李逍遥听见门外好几条大汉齐叫:“怎么回事?”朝傲雪瞥了一眼,见她刚才稍舒手臂便摔飞了那五六个不知好歹的粗胚,只是轻而易举,那高傲的嘴角微翘,浮现一丝不屑一顾的嘲笑之意。李逍遥既佩服,又好笑,心道:“真有你的!我还练武功做什么?讨几个高手媳妇儿当保镖,横着走都行了……”目光转动,见尹相思盘膝打坐,宛如入定,垂目低眉,对身边的动静浑似未闻。 那个额贴狗皮膏药的小烂头摔得晕头转向,口中乱喊:“风紧,扯呼!”李逍遥听了正觉好笑,突听外边有人惊呼道:“不好,黄国平摔死了!”李逍遥心中一惊,不由得转面望向傲雪,见她浑似不当一回事儿,只是仰面望天,酥胸微微起伏。 徐寿辉沙哑的声音登时充满了仇恨之气,悲愤的说道:“为反抗鞑虏,中原义士牺牲了多少人。黄兄弟英名定当彪炳史册,永垂不朽……”那小烂头扶平额头上摔歪了的狗皮膏药,问道:“这样也能载入史册吗?”徐寿辉瞪眼道:“等咱们打下了江山,历史该怎么写还不得由咱说了算?”那小烂头转悲为喜,忙道:“那太好了!前年我堂哥因奸*卖酒的胡姬被鞑子官府处死,到时候可不可以也把他写为烈士?”徐寿辉大手一挥,断然道:“有何不可?” 李逍遥正自摇头暗叹,蓦觉衣风扑面,四个挑担的汉子闪电般窜入祠内,把他们三个围在中间,却仍脚不停步,犹如走马灯般的大兜圈子。李逍遥眼光随他们身影乱转,不一会便感头晕眼花,心中大闷:“搞什么名堂?”那四个大汉先只是小跑着兜圈儿,待看清了祠中情形,见那小鞑女只端坐不动,胆子大将起来,却撒脚奔驰得飞快,圈子越旋越急,突然同时从身上摸出一个酒葫芦,就口一吸,动作快得几难看清,倏地朝傲雪扑脸喷射四道火箭,噗噗劲响。 李逍遥心中一怔,蓦觉眼前大亮,正为傲雪担心时,四团焰光骤灭。那四个大汉和李逍遥一般没看清楚傲雪使何法挥灭火箭,不免一愣,急忙又要故技重施,傲雪抬起一只素手,微晃几下,轻飘飘挥出一道半弧形的白气,在空中稍微停顿,陡然化为冰屑激射而去,飒飒急响,不知门外谁叫了一声:“啊,天山派的‘冰刀雪剑’!”砖墙倏破四个大洞,李逍遥睁大眼睛乱瞧,刚才那四个大汉已经没影儿了,压根没瞅出傲雪用了何种神奇手法竟在一眨眼间打发了敌人。 李逍遥正惊叹间,倏地只听头顶屋梁嚓的一响,迅速之极的倒身飞堕一人,双刀舞得犹如雪片乱洒一般,朝傲雪头上唰唰急削而来。几乎没等李逍遥反应过来,祠堂内又多了三条大汉,各展身形,欺到傲雪身旁,联手攻袭之势配合得有如一人,但见火光再灿,又有两道更激烈的焰箭喷射而来,一前一后,教傲雪难以兼顾。 这次出手的四人武功了得,各有奇招,绝非先前可比。李逍遥苦于无法帮忙,徒自焦急而已。但见傲雪左手上扬,指端发出三道夺魄寒针,后发先至,那个舞刀飞坠之人见针芒来得急骤,不得不回转双刀挡架针袭,同时翻身急跃,避得匆忙,怎顾得上照应另外三个同伴? 但那三人委实了得,便在火光燎然时,右边那方脸汉子挑担转身,飞抡一对沉甸甸的黑铁大桶,挟带凛凛劲风,呼呼撞向傲雪那娇俏的躯身。李逍遥不禁“哇”了一声,心道:“这也行?”傲雪待要后退时,墙影下早候着另外一个挑伕,从筐里抽出一把短斧,不声不响的往傲雪后腰斫来。这时傲雪顿失转寰余地,仍是坐在地上,突然左滑丈许远,移身飞快,却不改盘腿端坐之势,这等身手顿教李逍遥羞愧无已:“原来她比我不知厉害多少倍!” 傲雪身影倏然移开,挑伕的斧子和方脸大汉的铁桶登时交撞,震耳欲聋,火星乱射,李逍遥坐在旁边也不免震得身子乱晃,良久难定。左边那圆脸大腹汉子挺着扁担本欲来攻,不料傲雪蓦然移身欺到门户之内,扁担未及回打,被她往肚子打了一记粉拳,嗡然震荡,连同半面砖墙倒出祠外,其声势有如山崩。 徐寿辉在门外探头问道:“搞定了没有?”那个使双刀之人挂身横梁之上,晃悠悠的倒悬在半空,嘶声道:“项大个儿被搞定了!”此时那方脸汉子、持斧挑伕各自倒退撞墙,勉强稳住余震未消的身形,望着那手段高明的小女将,一时惊疑难定。 徐寿辉连忙教人从墙外拉那个摔得眼珠七上八下的大肚汉,见他狂吐不已,连肚皮都瘪了,不禁动容道:“项普略是金钟罩练得最有名的少林俗家弟子,谁能把他揍成这般模样?”那个使双刀的汉子裂嘴苦笑:“是那小鞑女!”傲雪缓抬左手,轻抚右腕的“天转圣轮”,目光冷傲,突然间不动声色的闪回原处,依然坐在李逍遥身旁,浑似未曾移动身形。 徐寿辉探头一望,认出她手边的大剑,动容道:“这必是郡主傲雪无疑!她是胡族最强的女人,又是傲家的宝贝。快擒下她,好让咱这伙早点出名……”那耍双刀的汉子在梁间苦笑:“老大,你以为好捉麽?我和邹太师、倪大将军三人能从这里走得出去都不错了!”李逍遥见这使双刀的汉子刚才竟能避过傲雪的夺魄寒针,身手无疑已属不弱,心下不禁暗赞,待听得他在梁上说到“邹太师”之名,眼光掠向方脸汉子,又提到“倪大将军”之号,目光转到那持斧挑伕面上。李逍遥和傲雪对视一眼,均感好笑:“天下还没打下来,这一帮泥腿子就已然自家伙里先封官许愿上了。” 徐寿辉怒道:“双刀赵、邹普胜、倪文俊。我命你们三人务必拿下这妞儿!”想了一想,转头高叫:“明玉珍!”霍然一声掠响,旋风斗转般的窜来一个黑影,从徐寿辉头上翻入祠中,口里发出连串怪叫,扰人心神,绕墙急走,飞窜一圈,扑簌簌的欺到傲雪身前,呼的发出连珠快拳,出手迅猛已极,招不成招,却拳拳飙出厉啸劲风,砖石激飞迸碎,力道之强不难想见。 李逍遥眼见拳势之威,心下惊叹无已:“这家伙端是好身手!若换了我同他拳头对拳头,岂不是只有挨他痛扁的份儿?”适才听到徐寿辉呼喊其名,晓得此人唤作明玉珍。便在明玉珍出手狂袭之时,双刀赵、邹普胜、倪文俊三人也同时从上、中、下三路配合来攻,一时间傲雪身处四条好手合围之中,情势之险,直教李逍遥紧张得心都快蹦出来。 然而傲雪偏是挑强打强,只出一拳,迎头痛击,与明玉珍双拳相对,硬碰硬的粉拳撞铁拳,嘭的一响,明玉珍和傲雪同时身子剧震,但傲雪只是微微摇晃一下,又已坐稳了。明玉珍脚步滑地,飒一声后退丈许,拳头垂在腰畔,连番咬牙欲抬,竟抬臂不起,却兀是勇悍不减,仍想拼死来搏,突然中了一道指力,封穴而跌。李逍遥看得分明,见这汉子拳头已碎,血滴不止,不由“哗”的一声惊呼,转面看傲雪,她那只拳头平举在身前,白皙的肌肤只有些淤青,并无丝毫破损。李逍遥傻眼之余,隐隐想到:“傲雪这一拳拼的不是拳劲,而是上乘内力。那汉子仗着一身硬打硬磨出来的外家硬功,自然敌不过她发自丹田的霸道内力……” 一念犹未转过,傲雪化拳为掌,拍在膝下,砰然一响,力透地底,一大片石砖腾空而射,把双刀赵撞出屋梁,落在后墙之外。这时邹普胜抡着两只大铁桶撞到近前,傲雪左掌拍出,并无李逍遥所料的那般咣然大响,只是闷响一声,桶壁顿时陷出一只纤小的掌印。然而这一掌的轻送之力顿时从铁桶剧震中激增为一股强浑之极的撼然巨劲,邹普胜怎站得住脚,打着旋儿撞毁前垣,连人带桶飞了出去。 倪文俊见不是头,正要收斧后跃,傲雪右手飞探,抄腕扣个正着,翻腕一扭一送,咔嚓一响,李逍遥眼皮不禁跳动,倪文俊惨呼之声已起,半截断骨血淋淋的从后肩凸出,短斧落入傲雪手里,迳直砍下倪文俊这只手臂,李逍遥脸上溅染血星,眼皮不禁又是一阵狂跳。 傲雪似是*得性起,横斧正要顺手削掉倪文俊的脑袋,李逍遥热血上涌,急喝一声:“够了!”傲雪闻声一愣,恍然从梦中惊醒,眼光中*气骤收,将倪文俊摔出祠门之外,连门墙也撞没了一块,徐寿辉躲避不及,登被撞跌。余者慌忙来扶,蓦地只见一个矫若惊鸿的身影急闪而出,几个起落,门外的挑担汉子全在瞬间点倒。 那个额头贴膏药的少年趴在傲雪脚下,兀自不顾死活的大呼:“老大,快逃!”徐寿辉踉踉跄跄的跑了几步,突又转身,硬着头皮走了回来,手拿解腕尖刀,指着傲雪,双眼发红,嘶声叫道:“汉胡不两立,老子跟你鞑女拼了!”虽是大叫不绝,却也没敢当真来搏。 傲雪看出这汉子桀骜不驯,留着必生后患,忍不住又动*念。李逍遥忙道:“赶……赶走就算了,别*人!”傲雪这一回决意不听,冷声道:“这些汉蛮桀骜不驯,须留不得!”打飞解腕尖刀,探手掐住徐寿辉的咽喉。 李逍遥怒道:“我也是汉人,更加桀骜不驯。连我也*了罢!”气急之下,噎堵胸口,不禁咳了起来,一时难过欲死。傲雪终究更关心他的死活,摔翻徐寿辉,转身走回祠门里,一边帮李逍遥疏顺气息,一边气呼呼的瞪他。 李逍遥喘着气道:“这么容不下汉人,你就连我和尹六侠也一并结果了罢。”傲雪嗔道:“你知道我不会的!”李逍遥哼道:“不*尽汉人,你能甘心吗?”傲雪叹了口气,说道:“汉人并不可*,可*的只是叛乱之徒。别以为我们专跟汉人过不去,朝廷有多少名臣大将是你们汉人,就连我娘也是汉人……”说完垂下眼眸,胸脯微微起伏。 李逍遥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一怔,心中仍难释然,嗫嚅的说了一句:“不是讲胡汉恩仇麽?”傲雪抬眸瞪他,正色道:“谁跟你讲胡汉恩仇了?讲的是天下大治,谁跟朝廷过不去,我们就*谁!不管是胡人汉人,都是一样。至顺元年云南王秃坚叛乱,至正八年辽东锁火奴、辽阳兀颜拨鲁欢作乱,朝廷还不是照样诛灭毋论?”李逍遥无言以对,心下却暗觉好笑:“小屁蛋居然还跟我摆大道理。好在咱汉人没理时从来不讲理……”蓦然间一大筐盐沙从门外撒将进来,空气中立时弥满腥恶之气。 李逍遥那一声“小心”刚脱口而出,傲雪先已察觉,以她的身手若要避开绝非难事,可是她的身子便在尹李二人之旁,她若闪开,这两人势必身沾毒盐。当下她已知是海沙派的毒盐手段,料也料到徐寿辉在搞鬼,竟不闪避,迅即解下披风反甩而出,迎着门外洒进来的毒盐,劲道激发,披风呼的展开,宛如一堵大墙,挡住泼洒而来的大片毒盐,卷裹其中,抖腕甩得几下,瞥见徐寿辉身影在门外一闪,傲雪将披风往外反甩,噗的大响,先前包起来的毒盐一粒不漏,悉数激撒而出,徐寿辉躲避不及,遭毒盐撞飞数十尺开外,翻滚大嚎,痛不堪言。 李逍遥心下暗叹:“唉,这也算自食其果了。我不能事事都责备傲雪……”傲雪迎着他无奈的目光,说道:“看在你面子上,我便饶他们这一回。”虚拍一掌,把明玉珍掼出祠堂大门外,落地时穴道竟又解开。李逍遥正不知傲雪又要有何异动,只见她双手飞扬,发出一大片劲气,先前被点了穴道的那些人痛呼声中,穴道竟都应声而解。 傲雪冷然扫视,说道:“你们这些乱賊听着,看在李公子为你们求情的份上,今儿且放你们一马。若还有谁敢留在这里搞鬼,见一个*一个,绝不姑息!”明玉珍、双刀赵等垂头丧气,扶着徐寿辉一声不发的朝山坡下自去,哪敢稍有耽停? 文天祥像突然倒塌,李逍遥犹未松一口气,蓦听得砰然震响,傲雪喷出一口鲜血。 泥像在她背后砸得粉碎,现出一个面如泥金的长身老者,与傲雪掌力相交,瞬间将她震得口吐鲜血,踣倒于地。 李逍遥哪料神龛里暗藏有人,眼光未及转动过来,随着一串破风微响,针芒穿射,那长身老者双掌挥动,拂飞夺魄寒针,傲雪趁这间隙正要拾剑,不料右边的一堵墙撞穿一个人形大洞,直挺挺的闪入一个圆脸老者,脚踏穆天王剑。 傲雪眼见这两个老者身手远胜刚才徐寿辉那帮人,一时未及细想是否一路,双掌急分,同时荡击两老,只盼能逼得他们稍退数尺,好让她拾到自己的兵刃。那圆面老者袍下倏见腿影连环,快若旋风激电,朝傲雪胁下急踹,但听得咔嚓一响,那圆脸老者脚步踉跄,跌退抵墙。 傲雪将身一扑,已能抓到剑身。但没等她拔出穆天王剑,四周倏然横曳飞链,飕飕急响,穿壁入祠,宛如长了眼睛一般同时锁住她四肢,一绷而直,震塌小祠残墙,将傲雪拉在半空,教她身子难以着地,挣动虽剧,急切摆脱不得。 墙垣倒崩,现出一群围祠凛立的玄袍旗兵。傲雪情知无力脱困,眼望泥脸老者,凛声道:“雷金夔,八百龙公然跟傲家过不去吗?” “不敢,”那圆脸老者似断了一条腿,咬牙勉强立地不倒,接过傲雪的话头,两眼却望向李逍遥,目露攫取之色。“只是混水摸鱼。” 傲雪闻言一怔,随即从圆脸老者的眼光里会过意来,变色道:“公孙门,原来你们潜到此间是为了洛书牌来着……”圆脸老者腿痛难忍,狞脸瞪视傲雪,狠狠的道:“不只要洛书牌,还要*了你这小-贱人!” 李逍遥情知干着急没半点用处,反而潜下心来,对眼前的一切只作不见不闻,六尊阿修罗像从脑海里破雾旋现,“调息”、“回神”、“纳息”三层心法运转乾坤,归元神阙,转化“气动”之术。虽见那圆脸老者恶狠狠的掌殴傲雪,行功已到紧要关头,也只能视若无睹,心中的痛化为怒,天罡战气呼之欲出。 那泥脸老者雷金夔眼光低视,看着腕间一注冰针化寒气入脉,一时惊疑不定,方自运功抵御,耳听得山下乌啼凄厉,猛然抬起头来,嘴巴不动,话声却荡然而响,送入圆脸老者的耳朵。“公孙门,事不宜迟。快擒下这小瘸子,小-贱人还是交給我们八百龙来对付好了。” 公孙门仍不肯罢手,口中说道:“瘸小子已是半死不活,打什么紧?让我先弄残这小-贱人再理会……”但见雷金夔脸色不善,公孙门似怀忌惮之意,只好舍下傲雪,哼道:“傲家的小-贱人*了盛龙头,原该由你们来报仇。”转身走到李逍遥面前,先瞥了瞥旁边垂目如尸的尹相思,微微变色,说道:“此人像是蜀山尹六!” 雷金夔翻眼望天,冷哼道:“蜀山剑侠算得什么!”公孙门却小心地探了探尹相思的鼻息,奇道:“咦……这道人没气了!”胆子登又大了几分,探手到李逍遥怀里乱摸,心道:“先搜搜看有没有河图洛书……”突然间身子剧震,怪叫一声:“恁地古怪!” 雷金夔惊愕投目,只见李逍遥眼皮一抬,精光闪闪的瞪着公孙门,却问道:“有何古怪?”公孙门那张圆盘大脸挤做一小团,拼命挣手,嘶声叫道:“吸……吸……”此时雷金夔方才看出公孙门那只手犹如粘在李逍遥胸前,怎样也挣不出来,不由吃了一惊,身形急晃,发掌拍去,正中李逍遥背心。 这雷金夔本是关东使掌的一把好手,傲雪先前吃他一掌也自抵受不住,更何况李逍遥眼下哪有防御之力?她只道李逍遥中了这一掌决难活命,不禁惊呼。哪知李逍遥所急缺的正是一股外力冲激,喷出一口黑血,将公孙门照脸喷倒丈外。借了雷金夔一掌的内力冲击,李逍遥体内天罡战气瞬间激发,余毒尽泄而出,此时六层阿修罗内力宛如重重旋涡,无比强浑。雷金夔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手掌便在这股无形旋涡之中绞得粉碎,由掌及臂,骨摧肉毁之势急速延肩,不由大骇而退。 若是李逍遥这六层真气持续激涌,雷金夔岂能脱身?然而这六层内息犹如洪涛遇闸,却在林月如先前一阳指所伤的“足阳明”、“足少阴”、“足太阴”三道经脉汇合处便即卡关,李逍遥倏感胸口气滞痉挛,丹田动荡,仿佛翻江倒海一般,想是遇阻反转的真气激撞腹间输气诸穴所致,肚皮竟然鼓涨而圆,痛得死去活来,欲呕无物。 傲雪见他如此痛苦不堪,只道他已被公孙门和雷金夔所伤,一时惊惶无已,然而公孙门此时的情状却更是骇异,他原本圆头肥身,从李逍遥身旁跌翻而后,竟有如一条枯蔫的腌菜干,虽仍活着,样子却说不出的惨怪,几次挣扎未能起身,终于瘫倒粗喘,面如死鱼之腹。 傲雪见状愈奇,再瞧雷金夔,见这老者整条右膀已毁,半边身子碎衫烂肉披垂腰畔,摇摇晃晃的撞到残垣上,两眼一翻,竟晕了过去。这时李逍遥肚子仍然鼓涨,宛如怀胎十月之妇,忍痛不胜,倒地只是大叫。四下里那十余名玄袍旗兵只觉生平所见从无眼前之怪,愣然半晌,猛然醒悟过来,晓得这是天赐良机,绕着李逍遥和傲雪身旁,纷纷晃旗幻走,走马灯般越转越快,不一会傲雪眼前便已昏茫,脑子沉重,竟失去知觉。 古观象楼上空风诡云谲。 傲雪脑中旗影迷象渐渐淡隐,懵然睁眼,但见浓云滚滚,夹杂闪电,天象欲变,映入明眸。她转动面孔,隔着数只足影,看到李逍遥撑鼓圆球般的肚皮躺在一旁,寒光耀眼,一支利剑斜伸,竟抵着他的肚子。 楼檐下头影崢嵘,大天龙裂嘴一笑,目光精闪。太师椅上却坐着一个皱面文士,蹙眉低视,有意让李逍遥感受到剑刃的寒气,口唇微动,沉声迸出三个字。“洛书牌?” 此时李逍遥也已从迷象中醒过神来,浑似未闻那皱面文士说什么,也像没看见那支抵腹的剑尖,只觉腹涨欲裂,逆气乱窜,不堪忍受。这时他眼前由模糊渐转清晰,雷声入耳,光影明灭。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傲雪那双望来的眸子,虽然身受苦痛,她却既不叫唤,眼中也无泪光。 李逍遥猛然想起:“她*了八百龙的盛龙头,大天龙岂会給她好果子吃?”心中一惊,下意识的转动右手到腰后摸剑,却摸了个空。大天龙裂嘴冷笑,手中转动着的正是原本插在李逍遥腰后的湛卢,想是刚才搜身时取了去。 眼见失却宝剑,李逍遥心头一慌,未及想到别的招儿,旁边两名玄袍遁士同时伸指戳穴,以李逍遥此时的情形自然避不开,不料那两人的指头刚触到他身上便即咔嚓折断,痛哼而跌。 一个蒙面遁士眼见这少年浑没封穴之象,不禁惊诧的道:“恁地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李逍遥突然咧开嘴巴,这时剑刃从他鼓涨的肚皮反弹而起,那皱面文士原想切腹逼供,哪料剑刃竟然如遇无形气墙,崩然震开,嗡嗡直颤,几乎握不住剑柄。说时迟那时快,李逍遥使出家传飞龙探云手,夭矫入刃,那皱面文士犹未反应过来,掌中蓦地空了,眼皮只一跳,剑光盘转,已被那少年把剑架在脖子上。 一干遁士惊呼未落,李逍遥跃身而起,挺剑抵住那皱面文士要害,说道:“看你的款儿像是‘话事人’,大概逮住你就没事儿了。”那皱面文士微微仰面,竟似对脖子后边的剑锋浑没在意,眼光只瞪向李逍遥面上。“你说呢?” 大天龙把湛卢剑搁到傲雪粉颈后方,目光精闪的朝李逍遥望来,森然道:“傲家这小-贱人跟八百龙的帐,这便先结清了罢?”那皱面文士微微一笑,仍瞪着李逍遥,淡淡的说:“你只有一次决定交不交出洛书牌的机会。”李逍遥这时凑得近了,才认出此人竟是在兰陵渡遇见过的,不由一愣,只听傲雪叫道:“不能说!” 李逍遥心下沉吟:“卫天玄是傲雪藏起来的,他临死时那番话多半希望我转告傲雪,因为只有她才能完成卫天玄的心愿,把那小船女的亡父遗骸葬到霸陵中的富穴,也只有傲家才能照料那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儿……却不知她眼下是死是活?”那皱面文士见李逍遥仍迟疑未言,便朝大天龙使个眼色。“断这小郡主一臂,帮他清醒清醒!” 大天龙未及挥剑斩落,李逍遥剑光反撩,来势奇快,急欲抢先来拦,大天龙将湛卢磕打,乒一声响,李逍遥所持长剑只是凡铁,怎当湛卢一击?相交即断,脆若竹节。但他此时真气激盈,正愁无处可泄,长剑虽折,半截残刃犹然劲芒不减,招成乱剑诀之“患得患失”,一道寒芒反撩,系得失于一线,“铮!”的一响,火星斗闪,缚住傲雪右臂的一条链子顿时迸断。 他剑招之诡谲多端,实出大天龙意料。眼见这少年原来身怀神奇莫测的上乘剑术,争胜之心顿起,沉喝一声:“什么家数?”把湛卢击刺而去,半道里微抖手腕,剑芒斗长,蓦地伸到李逍遥喉前,竟比乱剑招数还要快狠得多! 李逍遥被攻了个不知所措,顺手挥剑,断刃反斫,看似不知所措、章法大乱,却将大天龙吓了一跳,虽说只须将湛卢一送便能结果了这少年的性命,但在李逍遥斫落的这一招下,大天龙难免也要赔上一只手臂。电光石火的一霎间,大天龙似觉这无名小子的性命不值得让他赔上一只右手,刚好听见皱面文士低喝一声:“留活口!”大天龙顺阶下台,袍下无声无息的飞起一腿,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位扫在李逍遥髋侧,趁他脚步踉跄之时,收剑撤招,既留下李逍遥小命,同时也保住了自己的手臂。否则那一剑即使能瞬间贯穿这少年咽喉,无论如何也得搭上一只手,大天龙没想到李逍遥小小年纪,剑法如此狠恶刁顽,手段之老辣,殊不下于成名剑士,出剑时毫不计较得失,绝不考虑后果,又有如一个亡命之徒。不免心中微生后怕之感,惊忖:“这小子哪儿冒出来的?” 其实李逍遥绝非亡命之徒,只是剑招如此偏险至绝,又是初出茅庐,眼见傲雪危在顷间,哪顾得了许多,情知湛卢极是锋利,稍一沾衣,她一只胳膊便即不保,登时热血上涌,就是拼了命也要帮她拦住那断臂的一剑。大天龙在武林中一向不轻易抛头露面,其声名不似盛天龙那般响亮,可是他显露出来的武功造诣已不在当下哪门哪派的掌门宗师之下,虽只随手一剑,便连马君武的“乱剑诀”也险些破局。 李逍遥领教了大天龙的手段,难免也有些后怕,未及立稳,大天龙倏然晃身欺上,不等李逍遥抬手发剑,一脚踢在他胸前,内劲斗吐,嘭一声响,将李逍遥踢跌逾丈,撞在台角那座地动仪上,震撼之声经久不息。李逍遥弹跌仆地,耳听得咚、咚数响,石珠落入四面地上雕筑的巨蟾之口。 此时李逍遥腹部越发鼓圆,内息堵塞之势竟是有增无减。虽吃了大天龙那一脚,却浑不觉得丝毫痛楚,反是大天龙嘭一声背撞檐柱,针得瓦尘如迷雾荡落。关东八百龙当中以大天龙的内力修为最为高强,旁边的一干遁士作梦也没想到大天龙竟然会被一个无名小子弹开,震得如此狼狈,均呆眼而愣。 大天龙真气反噎,犹未喘定,背后倏地只见刃光急划,宛如惊电,那皱面文士急呼一声:“大龙头小心了!”大天龙耳中嗡鸣不绝,竟未听见,但就算他听见也无法在急切间抬剑挡截脑后那道迅若霹雳的寒光,刚才踢李逍遥那一脚正中“神阙穴”,此处最是真气交集之地,李逍遥原已修得六层修罗心法,内力之强盛已不在当世哪一位成名高手之下,先前又得公孙门、雷金夔两名一流好手几乎毕生的内力修为,更是淤积欲爆,大天龙岂能吃得消?踢他一脚之后,不仅真气摄去小半,更震得筋骨僵麻,经脉几乎错位,竟连抬手也难以办到。待觉寒刃抵身,招架已然不及,但他步法之玄奇殊不在李逍遥之下,斜身急窜,堪堪从那道寒刃之下闪了开去。 飒一声锐响,大天龙背后火星乱溅,寒刃竟被他披风内的战甲弹开,若非如此,那一剑已将他背部重创。 大天龙、李逍遥、那皱面文士不约而同的望向刃光激烁之处,只见傲雪用那只脱缚的手拈着李逍遥刚才折断的半截剑头,不过三四尺刃,既斩不动大天龙,毫无迟疑,变招奇疾,划刃急消,寒光犹如数重夭矫飞圈,几个遁甲旗兵刚举刀抢近,同时破喉掼跌,地面和墙上血洒如涂。 李逍遥虽不知傲雪使的断刃招数是素有“绝代剑霸”之称的穆天王亲授之天山飞雪诀,眼见她仅以两根手指夹住剑身,运转如飘雪飞絮,寒光夺目,血花横绽,由于剑招神速,竟无一人瞧清她招数变化轨迹,转瞬之间又有六名遁甲好手身首异处。李逍遥不禁心下惊叹,浑忘自身气滞之苦,忽想:“我日……幸好这妞被根宝搞定在先,如果与她为敌,叫我在她这一身惊世骇俗的*人绝技之下怎能活命?姑且不论武功高低,她学的每一样技巧都像是专门用来*人的,手段简直利索之极,连八百龙这伙专业*手都比她不上。而我……活这么大,我连一只鸡都没*过,最多干掉一些小虫子。”心中隐隐不安,想到更不妙的一层:“要是我抛弃她,那……” 此念既生,顿使他不寒而栗。蓦地只听链声飞曳,铁光纵横交闪,抬眼时登吃一惊,乒的一声,傲雪手拈的半截断刃刚要砍削缚身之链,大天龙倏然返身出剑,她不得已将断刃挡去,怎当湛卢之锐? 傲雪手拈的断刃迸断为两截,原在众人意料中,但意想不到的是,一截断刃竟然插入大天龙右眼! 李逍遥只觉傲雪手影似是飞撩得一下,大天龙已嘶声痛呼,震得四柱纷撼。原本他要把湛卢劈入傲雪那娇躯之内,陡受此创,一时晕头转向,那一剑劈得偏了,竟将旁边一名遁甲旗兵拦腰撩为两段。 然而傲雪手中既失兵刃,便无法斩断缠身的铁链,柱后又闪出一名使链好手,将她那只好不容易脱缚的手已缠腕箍紧,拉得绷直。李逍遥听傲雪叫声痛苦,投眼望见飞链拽扯飞速,傲雪脖颈、手脚均已缠箍粗链,那四五个使链好手脚步飞退,将她四肢绷紧拉直。李逍遥顿吃一惊:“再退几步,岂不是把她拉裂啦?”顾不上腹涨难耐,一咬牙关,把断剑撑地跳起,眼前旗影幻化,又有数条飞链朝他曳来,想是八百龙的人也要将他如法炮制。 李逍遥起身时朝肚皮只掠一眼,登时叫苦道:“就快涨破了,拷!”郁积心头的一股天罡战气斗然激发,化入乱剑一挥间,以他此时的困厄情形,原也只能使成一招“苦不堪言”,然而剑意随心,倾泻如注。 那四名使链好手大骇而退,然而飞链已反弹而回,砸得头脸血肉模糊,余势不竭,竟将他们自身缚缠绊翻。 李逍遥挥剑荡开四根飞链,剑招犹未使绝,想起傲雪危势未解,脚步横窜,变招挥剑反撩,使出乱剑诀之“瞻前顾后”,方只撩到半道,招势未成,大天龙抢快一步,横剑先截。以大天龙的武功绝不是乱剑诀中任何一招所能击败,李逍遥心存忌惮,更没敢与湛卢硬碰硬,那一招既已无望使成,急忙变化步法,脚下却绊着死尸,一头栽向湛卢的剑光之中,心里大骇无已,手却半点不缓,使出一招近身扑*着数,连自己也没有来得及去想,乱剑诀之“肝肠寸断”已摄入大天龙的门户。 乱剑诀每一招的以快打快,以快制慢之潜藏异数,均在意想不到的当儿随机应变而成,仿佛出于无意,实则剑随念转,只是快得来不及想明其中变化诀奥而已。凭大天龙的本事,绝不致被人一招所制,然而便是这一招偏能透穿他绵密的剑网,令他“肝肠寸断”! 此刻大天龙哪里还想到只须信手一挥便能砍下这少年的脑袋,脑中所闪晃的均是李逍遥这一剑的歪打正着、奇兵突出。但已无法破解如此近在咫尺的致命一击,只一低眸,剑已抵腹。李逍遥此招若是用在削颈,大天龙便纵有十颗脑袋也保全不住,然而他这一招偏是只能用以击刺敌人胸腹部位,不知其中究竟出于何意,其实这一剑的威力也在此处,攻敌软胁,原本就是最难抵御的一击。马君武剑招的偏奇险怪,悉在“肝肠寸断”的攻击中尽显无遗。 李逍遥使了这一招虽占尽便宜,合该大天龙命不当绝,若是李逍遥手持湛卢宝剑,定然搅得大天龙当真肝肠寸断而死,可他拿的只是一截寻常的铁剑,虽力道使足,断剑竟在大天龙腹间寸寸迸碎。 李逍遥所用的力道反弹回来,将他自己震跌几个跟头,耳听得傲雪叫道:“大天龙身穿龙鳞锁衣,寻常兵刃穿不透这等天下奇甲!”李逍遥抬起头来,果然看见大天龙披风内钛金鳞闪。这时突然明白,先前傲雪那一剑明明劈在大天龙背梁上,却如何伤他不得。 李逍遥兵刃既失,立时又被八名遁甲旗兵扬帜合围。身边之敌转到了李逍遥那一头,傲雪危势稍缓,提醒道:“小心他们的幻旗谜像!”那干遁士料想使链难教这瘸腿少年顷间成擒,又为了要留活口,便不硬拼,故伎重演的使出迷幻阵法,傲雪看出李逍遥目光迷惘,连忙出言提醒,只盼还来得及。 那八名遁士绕行数圈,见李逍遥呆立不动,只道已然迷惑,旗舞稍缓,忽见这少年腹部又鼓将起来,宛如怀中揣着大桶。那些遁士不由愣看,李逍遥突然哈哈一笑,身影抡飞而起,腿影连环扫荡一圈,使的正是“风魔神腿”中的一招荡击着数——“风起云涌”。 八名遁士连哼一声都来不及,顿时破窗跌出古观星楼外。 李逍遥脚步连铲,把那干遁士失落在地上的玄幻战旗飒飒踢向大天龙和那皱面文士,情知这两人必能应接得下,但也要以此阻他们片刻。旋身落定,做了个鬼脸,吐出舌端的一枚定神丸,笑道:“没人比我爱吃药!” 傲雪叫道:“把你脚下的刀丢給我!”李逍遥投眼一望,心中明白:“哦……都忘了替她松绑。”低头瞧见脚边果然有一把龙纹钢刀,晓得是先前被傲雪*死的遁士所弃,他正要捡起来砍链,突听得傲雪娇叫一声:“背后!” 其实无须傲雪示警,李逍遥弯腰拾刀的刹那间已然感到湛卢的锐气侵到背后。情知大天龙来袭,哪还来得及拾刀帮傲雪劈链,手边碰着一杆六壬旗,急抄起来朝身后反掷,同时快脚踢刀,觑准去向,嗖一声抛到了傲雪面前,只见她启唇衔刀,头颈右晃,把钢刀吐射而出,叮然脆响,削断缠腕之链,不等刀落地,右手已抄住了刀柄,挥向左边,砍削缚缠左腕的链子。似此做法,等闲之人绝难想象,眼见傲雪如此利索,便连李逍遥也不由大感惊佩。 脑后锐风急挫,六壬旗掷到半道,湛卢势如破竹般穿裂猎闪的旗布,顺势将旗杆挥为数段。碎帜乱目,大天龙视线顷刻受扰,李逍遥乘机旋风般的扫腿踢来,使一招“风卷残云”,内力激发,贯透足底,嘭一声把大天龙踹到了墙上。 大天龙出道以来,从未遭到这等挫折,虽然对手只是两个乳臭未*少年男女,竟如此难以对付,非但连挫好手,更连自己也吃了大亏。大天龙不禁怒吼如雷,刚要举剑,蓦然手腕一紧,原来李逍遥已闪电般逼到跟前,使出飞龙探云手法,竟来夺剑。他手法纵然极快,怎奈大天龙绝非常人可比,剑已在握,急难夺回。 两人扭做一团,顿时在墙角相持不下,大天龙既甩不开这蛮劲发作的小子,李逍遥也抢不下湛卢剑,急得张口乱唾,转眼大天龙已是满脸口水。这时有一个遁甲旗兵从门外飞掠而入,抄到李逍遥背后,正想給大天龙解围,怎当李逍遥反腿一撩,不知跌到了哪儿。大天龙怒道:“高相龙,何不过来帮忙?”目光寻视,却不见了那皱面文士的踪影。 大天龙不免奇怪,忽见李逍遥张口大呼:“我好难过!”原来是腹部又鼓涨起来,脑中一乱,猛然咬住大天龙那只握剑不舍的手。大天龙痛怒交加,顿忘留活口,发掌便要拍碎这小子脑袋,却哪有李逍遥手快?左掌刚抬,登时又被抓住腕脉,急挣不脱。 大天龙气得目眦尽裂,大叫:“老子踹死你!”起脚狠踹,李逍遥心道:“大不了踢爆肚,反正我涨得难受,早晚也要自己爆肚……”既存此念,居然不闪不挡,咬牙强忍下来,虽说豁出去了,也不免要运上“真元护体”,可却怎么也凝不成一口护体真气,心中大叫:“完了完了,这还不翘?” 为了摆脱此等困境,大天龙自然往腿上贯注十成内力,李逍遥为了不被踢开,双足不用说也得扎牢了步桩,仍是相持之局。只道自己挨不住大天龙一脚,哪知挨到第三下,虽说震得筋骨乱响,竟没有半点痛楚之感,反倒暗觉每挨一下,腹内气涨之苦便得缓解,于是更盼着大天龙别停下。可是没过多久,大天龙前襟已被血沫染透,虽还在一下一下的提腿踹肚,劲道却越来越弱,背后的墙壁更在不知不觉间凹陷一个大窝,两人陷身墙坑,犹然未觉。 李逍遥哪知大天龙每踹一脚,均受他丹田真气反震,十成的劲道成倍回撞,大天龙早已骨胳尽碎,深嵌墙窝,便是大佛金身也吃不消。先前他怎生使劲也夺不下大天龙手中湛卢,但当腿踹之势嘎然而止的时候,湛卢轻而易举的落到了他的手里,心中难免奇怪,未及喘息,先低头一瞧,只见大天龙目珠脱眶,面孔涨裂,颓倒在墙窝里,竟已没气了。 李逍遥顿感腹内翻肠倒胃,惊道:“哇!你踹我,我都还没爆肚,怎么自个儿先咯屁了?”因见这人死状可怖,又近在面前,不禁扶墙大呕,眼泪汪汪的说道:“不是我*你的噢,可别乱变鬼来寻仇……”其实大天龙是死在自己十成的劲道反激之下,并非李逍遥所能想及。而且剧震十几次,大天龙纵然想变鬼也已不得,早就魂消魄散,死得彻透。李逍遥正感惶恐,忽听得一人冷冷的道:“八百龙也该重新洗洗牌了,大天龙师劳无功,这世上已无他的立足之地。” 这却是那皱面文士的话声,李逍遥强忍腹间气淤之苦,转头寻视,却没见到人影,此时楼下早无半个遁士的身影,然而*气犹浓。 他不由激灵灵的打个寒战,转面望见傲雪虽然右手脱缚,却垂刀僵立,一动不动。李逍遥心中奇怪,走上前去,问道:“是不是没力气劈链了?让哥哥来帮你,因为我现在好像有使不完的劲……”话没说完,就见傲雪眼光霎闪,眸子微朝两旁来回转动,似是朝他暗示凶险勿近。 李逍遥反而走近,奇怪的望着她,似是不明所以然。他心里正想:“记得还有一个律公子,不知在不在这儿?”只道这楼里的人除他和傲雪以外,全都走尽了,哪料一道劲气骤然从傲雪身后擦肩激射而出,其势之快,李逍遥绝难躲避得开。 偏生就在这一刹那间,李逍遥脚下发软,先跌了一跤,栽倒时蓦觉头上飕的一响,劲气急掠而过。噹的射在檐下铜壶滴漏仪上,余震之声半晌不绝。傲雪晓得暗伏身后的凶险*机,苦于穴道已然被人点闭,无法出言示警,一颗心早高悬而起,谁知李逍遥仆倒在地,神使鬼差的居然就給他避开了那道突如其来的*着。 李逍遥趴地抬眼,立时瞧见了傲雪身后有一双脚。说时迟那时快,他撑手跳起,抬脚急踢傲雪手腕,见此情形,自能猜到她被人点了穴,他内力虽说充盈欲迸,却不谙解穴,脚法飞快,把傲雪手里那柄单刀踢脱,唰一声撩到她背后,飞刺那个暗藏之人。同时移步飞转,手握湛卢闪到傲雪身后,想把那人赶出来。 他的身法得自魔神玄衣真传,风无形云无定,堪称极速。然而那人竟也丝毫不慢于他,当他转到傲雪背后之时,只见袂影闪晃,椅声轻响,那人居然又闪到了傲雪身前,两人虽然迅速易换方位,可是李逍遥仍没瞧见他的身形面貌,傲雪的危势也没能缓解,反而更加凶险。 先前李逍遥踹过去的那把单刀打个旋儿,架在傲雪肩头,锋刃摩颈。那人冷森森的道:“小瘸子,你倒是很风流呀,先前在兰陵渡还跟着一个小姑娘转来转去,转眼又换了一个。”李逍遥闻言一怔,跳身瞅见那皱面文士端坐椅上,手握钢刀,抵着傲雪之脖,只须轻手送刃,便连大罗金仙也救她不得。他不由惊道:“你……你想干啥?”那皱面文士话声一沉:“交出洛书牌,不然我先*了这小鞑女,再寻你另外一个妞儿,也不放过!” 李逍遥心中明亮,想到这皱脸文士只坐椅上,并不起身,竟能转寰自如,移动神速,这份本领委实了不起之极,连傲雪也着了他的道儿,显然此人身手绝不在大天龙等人之下。似此情形,李逍遥明知已处于劣势,虽不惮一决,可是无法同那人交上手,徒有一身高明剑法,又有何用?那皱面文士似要使他瞬间夺气,刀锋微磨,在傲雪粉颈划下一道血线,李逍遥心中顿时感到那一刀划痛了他的心,忙道:“住手。我没有什么洛书牌,更没见过*的河图。你把刀挪开些,大不了我把卫天玄的遗言告诉你就是……” 此时傲雪无法阻止,李逍遥为要救她性命,心想:“反正说了也没啥要紧,何况也是说給傲雪听,现下不说,只怕没机会了……”随口便将卫天玄临终之言说了出来,那皱面文士显得半信半疑,沉吟的问道:“依我所想,卫天玄帮傲家测算的河洛天象之数还缺一组数,他临死时怎会没有交底?”李逍遥暗想:“人都死了,交啥底呀?”只是摇了摇头,突然又感腹内气涨难抑,越要忍受,越发眼冒金星,暗暗叫苦:“这当儿痛得真不是时候!我本想说话引那皱皮狗分心,突然发招偷袭他,怎么又痛起来了?” 那皱面文士对这小痞子的话最多只信几成,为要确认无误,沉声问道:“河图洛书到底在哪里,难道卫天玄就没露半点口风?但有半字不尽不实,我教你追悔莫及……”虽发声恫吓,却不闻李逍遥回应,不由奇怪,投眼寻视,却见这少年原本还是站着的,转眼却倒在地上,口中哼哼,模样甚为痛苦。 那皱面文士哪知李逍遥体内气堵之苦,疑心他是使诈,打定主意不上当,冷哼道:“我名叫高相龙,一生修研诡谲之学,你小子跟我使这些花招都不管用。还是老老实实说了罢,不然……”李逍遥猛然抬起头来,咧嘴笑道:“你……你还真奸噢!”高相龙嘿然低视,虽说断定这小子多半是想使诈,但见李逍遥话声苦楚,面色难看,额头黄豆大小的汗珠滚滚而淌,身子颤抖难止,这般情状岂是装得出来?他不由心中微惑,逼问道:“快说!” 李逍遥口唇艰难的动了动,头突然笃一声又落到地上,两眼紧闭,神情极是痛苦。高相龙暗觉这不似做作,目光转动而视,见李逍遥肚子奇涨,鼓撑欲爆,此等情状端是骇异难言。高相龙双眉微锁,心中突然想起:“据说输气要穴受创未痊,真气运行失措,淤塞郁积于丹田气海,便是这种情形。然则我只知内力修为极高的人方会遇到如此情势,据说当年燕辉煌便因此故才被花不败联合幻梦二姬趁机废黜,打入摩天崖……然而这小瘸子怎会有此内力修为?” 虽说迷惑不解,但见李逍遥果有性命之忧,危在顷刻,高相龙心中一惊,暗想:“没找到河图洛书之前,这小子可不能死!”椅声微响,飘然落在李逍遥身旁,仍不离椅,俯身探脉。 李逍遥虽说难过之极,迷迷糊糊的也知高相龙到了跟前,心头顿时清醒几分:“只有这次机会一袭得手!”凝住一口游丝般的真气,猛然提剑欲撩,不想高相龙早有防备,看出这小子虽说偷袭之心不死,出手却慢了许多,自是脉伤气滞之故,提身抬椅,稍纵即落,椅脚登时压住了李逍遥那只握剑欲抬的手。 李逍遥痛得“呜呜”大叫,正挣扎间,高相龙目光一狠,冷哼道:“练武之时,你早该料有日后的走火入魔之劫。不如我帮你废去武功,解除你眼下这无穷苦楚!”李逍遥变色道:“你……你要废了我吗?”苦于挣手不脱,哪有办法?但听高相龙嘿然道:“我的断脉剑气,可让你终身成为废人。”言罢提指,正要戳落,李逍遥大惊之下,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天罡战气,斗然发力,双手倏挥,咔嚓乱响,高相龙所坐之椅竟尔撑受不起,迸然破碎。 但李逍遥的武功终是与他相去太远,又真气难继,高相龙虽一惊而跃,旋即看出这少年眼下苦境深陷,不足为虑,飘身跃回李逍遥身旁,不等他提剑发招,先要发出“断脉剑气”。 突然之间,门外映入一袭在地上拉长的人影,悄然摄入。高相龙目光瞥地,不由一凛,这时听到李逍遥怪叫道:“鬼啊!”高相龙转脸之时,脸色竟也微变。 一道断脉剑气应念而发,半道里红豆纷飞,袖风送掌,拦截了去。高相龙身体一震,不由后退数步,抬起枯皱的眼皮,见那人也已背抵墙边,含掌调息,与他相比,似显气定神闲得多,只是白皙的脸色更加苍白。 此时楼内的三人全都惊呆了,原只道尹相思在那小祠里已死去,哪料他竟又在眼前出现。依然是道袍飘飘、手攥珠链,蓦然间立在门首,便连高相龙也不免深为动容。“你……听说你死了!” 尹相思朝傲雪瞥去一眼,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德,只可惜那两只雪蛤精从此没了。”傲雪垂下眼眸,先前她在山下荒祠里与人交手激烈,震荡之下,装雪蛤的两个小瓷瓮皆碎,雪蛤化水消失,李逍遥并没瞧见,此刻听言才知,微感遗憾,暗思:“还没来得及好好瞧一眼就没了。” 高相龙嘿嘿一笑,脸却沉了下来。“蜀山派也会‘龟息大法’吗?” 道袍一晃,尹相思已立在李逍遥和傲雪的前边,握珠颔首,淡定的说道:“只是屏息祛毒的小法门,不足道也。”高相龙却目光收缩的道:“那就是丹元玄气了?恭喜你练成了。”李逍遥听着两人对答,心下暗奇:“从口气中听来,好像这两人以前曾经照过面。” 此时他丹田中犹然气涨难耐,腹鼓的情状也落入尹相思之眼,从袍下探手试脉,便知端的,两眼却仍留意着高相龙的举动,似是不敢轻忽。“高先生的‘断脉剑气’好像也练成了,大概也足称贺。” 高相龙也自留意着尹相思,冷冷的说道:“何不用你的‘丹元玄气’帮那小子解除气淤三经之苦?”李逍遥想起先前尹相思也是运用这门内力为他抵御苗女之毒而遭“小甜甜”偷袭,担心这位尹六侠心思单纯,难免再次上当,忙道:“大敌当前,先别理我。”殊不知尹相思纵然想理,也已力有不逮。 “高相龙原是纳兰春树的师弟,师出奇门,这个人很不简单!”尹相思两眼仍瞪着九步之外的高相龙,竟没敢稍有移目,却从袍袖下递来一物,送到李逍遥手里,低声说道:“这里有一些雪蛤膏,是我御毒时从傲姑娘一对雪蛤精上炼就的。每当气淤难耐时,敷一点在迎香、天枢两处穴位,可以抒解苦楚。”李逍遥接过那块蜡包之物,暗觉手心寒冷,心想:“雪蛤精都被你炼膏了,能不完蛋吗?”依法试用,不禁鼻子激灵,全身乱抖得几下,果觉气憋欲爆之感舒缓了些,但他的真气仍在林月如所伤之处徘徊难畅,究是不能运行自如。因见尹相思面色不好,李逍遥忽想:“快給傲雪松绑,这妞儿武功了得,能帮得上忙。”抓起手边湛卢,颤巍巍的抬臂,便往铁链砍去。 飕一声响,寒光回掠,李逍遥犹未看清飞过眼前的究是何物,便被荡开了剑去。仗着湛卢锋芒激射,也同时弹开那道回翔急骤的寒光,因感那道犀利无匹的飞刃原本是要削向傲雪咽喉,只是误打误撞之下被他宝剑撩个正着,若非凑巧之极,绝难接得住这等急速飞刃,霎然间他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大叫侥幸:“专门去拦,我绝对截它不下,这是老天爷要留下傲雪妹妹的性命……”目光急射,掠见那道寒刃回入高相龙袖中,快得连它的形状也看不清。 “蜀山派也要卷入尘世的纷争吗?”高相龙双目一凛,宛如越距逼入尹相思瞳孔深处。 “蜀山原本就在尘世中,”尹相思朝身旁的两个少年男女瞥了一眼,目光迅即掠回高相龙那张遍布褶皱的长脸之上,淡然道。“相逢即是缘分未了。小道斗胆,求高先生高抬贵手。” 高相龙冷眼察看,暗觉尹相思面色有恙,刚才又没发招拦截寒刃,难免生疑,本来还怀有几分忌惮之意,这时竟又大起胆来,含劲待发,说道:“那要看你尹六侠接不接得住我的‘翔龙刀’!”此言分明是向尹相思的修为发出挑战,李逍遥瞥了尹相思一眼,暗觉不安:“原来那是翔龙刀,难怪诡谲得紧。不知尹六侠接不接得住?”忍不住从尹相思背后探出脑袋,小声问道:“要不要合作啊?”尹相思微微摇头,面无表情的瞪着高相龙,却低声说道:“我来缠住高相龙,你快救傲姑娘速离此处。”李逍遥心中一怔。 然而高相龙不免暗犯迟疑,虽说他有“断脉剑气”和“翔龙刀”两大绝技,可是“断脉剑气”未必有把握突破尹相思的“丹元玄气”,即使还有更为诡谲的柳生派“翔龙刀”,可是他也听说过蜀山派的“霹剑术”。 蜀山以御剑入门而至驳剑,剑圣当年因见尹相思体质天生嬴弱,突破“御剑”关已甚艰难,再要超越“驳剑”的境界委实不易,十二徒中唯属此人习武资质最差,于是教外别传,依据这位徒儿的资质情性,将前辈所留下的“丹元玄气”秘传,另悟一门“霹剑术”授与尹相思。而“霹剑术”正是从“丹元玄气”里瞬间激发催长的凌厉剑气,多年来尹相思埋头苦练,剑术已甚深湛,近年丹元玄气渐成气候,无疑修为更是增进良多。 高相龙天性谨小慎微,又极多疑,虽说他的武功与尹相思难分高低,但他自忖没把握对付得下“霹剑术”的荡魄一击,当真要与尹相思交手之时,难免犯了犹疑。李逍遥和傲雪见得此情,已料八百龙当中没别的高手在此,便连那“律公子”也不知所向,高相龙无疑是此间最难对付的一个关外好手,若击退了他,危势自解。然而傲雪却看出李逍遥没有看出的一点,心下倍增隐忧:“尹六侠剧毒犹未尽解,雪蛤便先化水而失。他为了赶来相助,竟不顾自身的险情仍然困厄难消,匆匆收去功法,刚才为接高相龙一注‘断脉剑气’,自身已受了内伤。以他现下的情形,却如何对付得下八百龙秘传驭刀术?”可是她穴道未解,徒自心焦,却哪有半点办法? 随着几声呛啷链响,乒然落地,李逍遥挥剑削断傲雪手脚上的锁链,见她仍然不能动弹,才想起她刚才被高相龙乘乱点了穴道,他却不会解穴,只好干瞪眼,本想求尹相思援之以手,刚转过脸来,蓦地只见寒刃翻袖而甩,飒然击柱,嗙的一声,复又闪入高相龙另一边袖口里,倏地隐去。李逍遥吃了一惊,心道:“这么快怎么接?” 高相龙眼皮一抬,两道犀利目光射向尹相思面上,嘿然道:“好,就給蜀山派面子。咱们后会有期!”大袖一拂,转身便往门外自去。楼里的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李逍遥更是难以相信:“咦……高杆子怎么没打就退啦?”他却不知高相龙左思右想,越发暗觉没谱,尹相思虽是一个看似文弱的人,可是风传他的“霹剑术”早已是蜀山绝学之一,若发剑攻击,实是难以抵挡。面对他这份从容淡定的神态,高相龙不禁暗敲退堂之鼓,心忖:“我发刀袭他,不知他接不接得下?但他若回我一剑,我可没把握接。生死只系一招,他若接不下或避不开我的翔龙一击,死的便是他。但若他应付得下,必使霹剑术还之以颜色。则我必死无疑!”头皮一阵发紧,所幸眼下还有下台阶的机会。 “不管怎样,尹六侠吓都把他吓走了。”李逍遥松了口气,转头向尹相思说道:“六侠,你有没学过帮妞解穴而又不需要碰她那‘千金之体’的法门?这儿便有个等人解穴的妞儿,而且小得只有十三岁这么造化……” 此话方出,尹相思、傲雪登时面色微变,情知不好。高相龙原本已要跨出门槛,闻声回首,眼光从傲雪的身影急掠而到尹相思面上,突然省起:“以尹老六的道行,替这小姑娘解穴何须吹灰之力?可是他好像无能为力……”说时迟那时快,李逍遥只觉手上蓦空,尹相思袍袖微掠,已抄湛卢在握,口中急道:“借剑一用。”另一边袍袖朝身后撩出,将李逍遥和傲雪送到墙角,推跌于地。 李逍遥额头撞到桌角,疼得咧嘴不迭,一时不明所以,暗恼:“老六搞什么鬼嘛!一惊一咋地,也不通知一下我,搞得男主角这么狼狈,风光被你抢光了还不说……”一个念头犹未转过,眼前倏见寒光激飞,高相龙喝道:“且接我一招翔龙刀!” 尹相思一声叹息犹未发出,随着一声断喝:“惊龙回翔,九天幻化!”但见四壁火星乱溅,寒刃磕壁,光芒旋荡,倏忽如电。屋内地面数尺以上已无半片立身空间,寒光交闪穿梭,迅急无匹,若非尹相思抢先将李逍遥和傲雪推倒,两个少年岂有命在?也只有傲雪才在这稍瞬之间看出高相龙这一刀虽然绚烂夺目,却是心存忌惮之下所发,竟没敢迎面直击,而是有意的荡击四处,迂回来袭,险刁有余,从高手眼中看来终究不如直截了当来得更为犀利难当。 李逍遥修为和阅历远不及傲雪,只觉眼花缭乱,看不清虚实何处,倏然见到湛卢从尹相思手中急旋而后,反撩西北侧,距身不足十尺之处,击碎刀光,使之化为数片断刃,乒乒反弹,没入墙柱。虽已截断,那刁急的刀势兀是令人吃惊。 “好剑术!”高相龙面色顿时灰了下去,眼见尹相思横剑凛立,气势巍然,虽采守势,却是无隙可乘。高相龙目光一阵急骤收缩,眼见这青年道人不动声色的破了他的驭刀绝技,岂能不惊?因怕尹相思的反击接踵而来,哪敢稍有停留,身影急掠而出,瞬即隐入夜幕。 李逍遥手摸额头撞出的大包,呆了一阵,犹觉难以定神,想到那惊心动魄的刀光回翔情景,良顷咋舌不下:“这也能接住?”待到高相龙身影遁去,他才缓过劲来,转面望着尹相思握剑凛立的身影,心中充满了钦仰敬佩之情,果然与小时听过的江湖传说一样,蜀山十二剑侠个个都有不同凡响的身手。 惊羡之余,不禁又觉遗憾,说道:“好想多看一次尹六侠使仙剑术……”话未说完,便见尹相思身影微摇,竟似站立不稳。李逍遥连忙抢上前搀扶他,这时才见到尹相思面如白纸,嘴边涌出深紫的血丝。原来他一直隐忍不露,等到强敌既去,才忍不住咯血,一时间颓态尽显。李逍遥哪知尹相思余毒未解,见他神色不好,只惊得说不出话来。 尹相思转面看了看他,涩然道:“此刻能握得住兵刃,能站得下来,已是万幸。”李逍遥才知尹相思原已无力使“霹剑术”对敌,倘若高相龙走得慢些,尹相思便撑不住了。他不由吐舌道:“那不是好险?”尹相思想苦笑,却又有一口血冲出唇边。 李逍遥见血的颜色有异,不禁奇道:“蛊毒不是被雪蛤精吸走了麽?”尹相思按胸喘息,摇头道:“三尸蛊毒可不好解。”其实只消多給他半个时辰,体内剧毒消祛不难,可是徐寿辉、公孙门那干人相继来搅,傲雪以寡击众,因恐力有不逮,调用“天转圣轮”的神力驱敌,恶斗中竟震破了封蛤小坛,尹相思虽然急忙凝住一些雪蛤膏,却终是来不及让雪蛤在消失之前吸尽他体内的“三尸蛊毒”。因见傲李二人被八百龙劫持来此处,他匆忙收功来救,明知无力唤成“霹剑”制敌,仗着一份从容以及蜀山派的威名,居然能将强敌慑住。 高相龙既已退去,尹相思稍松一口气,便感再也支持不下。李逍遥不由忿然道:“小甜甜搞什么鬼嘛,怎能无缘无故用剧毒害你?”他却不晓得其中情由并非全无缘故,只是尹相思也说不上来,把湛卢还給李逍遥,顺手将他推开,双臂垂于腰侧,犹然直立不倒,沉声说道:“站远些。” 李逍遥虽说内力了得,被尹相思袖风一送,居然不由自主的倒退数步,背抵柱子,却不明端的。突然之间,只见尹相思深吸一口气,垂在腰旁的两只拳头握紧,蹙眉发力,飕一声急响,从他后背飞出一块断刀残片,迸射入墙,仅露半截在外。映入李逍遥眼瞳,他登时又吃一惊:“啊,尹六侠终是避不过翔龙猝击的余势!” 尹相思背上血流如染,缓缓倒下,李逍遥抢过来将他扶住,轻轻放他坐地,捂手止血,眼见伤势严重,不禁心生感触,脱口说道:“没想到你会为我这种小孩子如此拼命……”尹相思的目光从他脸上转向傲雪的身影,眼光竟尔变得奇异,似是暗含温馨爱慕之意。李逍遥心中一怔:“有时候表错情也是我的特点……” 但他很快就转过念来,挡着尹相思的目光,一边掏药止血,一边说道:“幸好你摆的‘空城计’够威,总算吓倒了敌人,换了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字辈来摆一摆就没谱了。尤其一碰到蛮妞儿,她管你空不空城,没门也要硬撞……”尹相思眼光收回,突然凛容道:“只怕我的空城计也不济事!” 话声刚落,李逍遥随他目光望向门外,见有一个披着玄麻风雨衣的人犹如脚不点地般的晃闪而来,倏地到了楼里,却不是高相龙。李逍遥方自一怔,突然间头上哗啦大响,楼板倏地破开一个大洞,碎木屑雨点般纷扬撒落。链光急荡,傲雪已被拽上楼去。 李逍遥抢救不及,因要照料重伤的尹相思,难免顾此失彼,待扑身欲抢回傲雪,墙洞中突然落下一把空椅,旋即傲雪身影消失,半空中蓦见腿影连环,李逍遥急提不上真气,反踢稍迟,自脸而下顿吃数脚,噼噼砰砰响声未竭,他已跌到了角落里,撞得昏天黑地,摸不着北。 只听高相龙半空中冷笑道:“世间已无诸葛亮。”收腿飘落,坐在那把椅子上,悠然跷起二郎腿,望着尹相思,眼露讥刺之色,说道:“走到半道,我突然想起一事——你尹六侠自从练成了霹剑术,对阵时从不使兵刃。除了这次!” 李逍遥暗叫晦气:“尹六侠使不出霹剑术,为要接那一招翔龙刀,只好借了我的湛卢剑。不想却终是瞒不过高相龙的心眼……”突听得一个沙哑的话声从门边传来,冷冷的说道:“高老四,倘然不是在半道撞上老子,你未必有胆独自回来。”李逍遥转眸望去,见到那玄麻披罩的身影悄然逼近,不禁暗惊:“这却是何人?” “八百龙之关龙逢!” 尹相思虽然挣扎不起,但一抬眼间,还是认出了飘然入屋的这个魅影般的人。情知单只一个高相龙已对付不下,更何况又来了一伙更难缠的遁甲奇士,急忙提醒李逍遥,“快逃!” 尹相思心中雪亮,想到这些八百龙好手显然是冲着李逍遥来的,虽不明白这个乡下少年何以竟能引来许多江湖中难得一见的神秘高手纠缠不休,也知对方意在李逍遥,自己无能为力,只好叫这少年快逃。偏生李逍遥不肯自顾逃命,心想:“傲雪被链子扯到楼上,要救她也得先解决楼下之敌,可不能一再顾此失彼。”湛卢宝剑在手上打了个旋儿,一棹而定,指向高相龙,喝道:“洛书牌的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纠缠什么?” 尹相思闻得洛书牌三字,乍然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急道:“洛书牌不能落到关外人物之手!” “你也知道洛书牌?”玄麻头罩微掀,一张涂满乌漆的脸稍现即隐,关龙逢话声一凛。“八百龙既已入关,谁也不能阻挡老龙头为霸王卸甲之主!” 尹相思脸色微变,只听高相龙哼一声道:“先擒下这小瘸子再说!”连椅跳起,向李逍遥扑了过去,李逍遥见其来势迅猛,不免吃惊后退,旋即一想:“他的翔龙刀虽说厉害,却已被尹六侠毁了。我还怕他咋的?”正要挥剑截击,偏在这时内息又滞,腹间又生恶涨之感,不由暗叫倒楣:“*!怎么又来了?”急提不上真气,自是无法使成乱剑招数,脚步急退,剑势凝成一招“无色无相”。 高相龙本已跃近,突见这少年瞬间凝成一招无隙可入的严密剑势,若仍硬撞上去,难免被湛卢寒锋所伤,半空中一个转折,斜掠而开,落到尹相思背后,左掌按在尹相思头上,转面喝道:“小瘸子,还不弃剑认栽……”声犹未落,李逍遥突然从他肩后探脸说道:“我在这哪!” 高相龙哪知李逍遥如何避开他的目光,瞬间遁到背后,心中一惊,反应之念未生,蓦感左膀一轻,凉飒飒的似有寒刃刮骨之感。只见一条手臂脱肩,血溅如洒。高相龙大叫未绝,湛卢自下而上撩起,拍在他颈侧,却不以剑刃相抵,显然李逍遥留了一手。高相龙变色道:“没道理!”李逍遥以剑胁迫,口中说道:“我也知没道理就这么得手了,可是风魔步法加上乱剑诀之不测风云,再没道理也得了手……”一张口说话,内息又滞,正噎得透不过气来,高相龙的断脉剑气倏地抵胸。 “咔嚓!”一声折骨脆响,李逍遥跌倒之时,听见高相龙痛呼又起,一时不明所以,但见高相龙身撞夔钟,屋摇柱动。 这时李逍遥腹涨如球,真气反荡,高相龙手指抵触其身,竟尔震断五根指骨。李逍遥却浑似不觉痛楚,懵懵然的起身,蓦地肩头一沉,脚下投落一个披罩玄麻大布的黑影。关龙逢左手按落,悄无声息的箍住李逍遥锁骨,右手举起利斧,寒光雪亮,喝道:“有何古怪?” 依照常情,锁骨被箍住便会半身麻痹,难以反抗。然而关龙逢的手竟从李逍遥肩头震开,半臂僵麻,这情形端的是八百龙好手入关以来从所未遇。李逍遥趁关龙逢一愣之际,脚下步法变换,移蹿七步开外,落占“风雷益”,正是巽宫七卦反变法,反挥一剑,虽使不上多少真气,剑招凌厉,势成乱剑诀之“无力回天”。 “无力回天”这一招便是在力战不胜的颓败情势之下,以奇变着数反转乾坤的剑法,倒与李逍遥此时使不出内力的困境相符,心情惶恐,反增剑意中的绝地反击之威力。关龙逢先前哪里把这乡下小儿放在眼里,眼见高相龙吃了大亏,兀是不能明白,但当李逍遥这招看似无力实则犀利无匹的剑招反袭而来,他才吃了一惊:“天下竟有这等剑法!”急使十八路断门斧法封绝门户,一面阻截乱射而来的凌厉剑光,一面飞身急退,仗着轻功高明,瞬间移位三丈开外,落占“火风鼎”,含有以离宫七卦反变法相应之意味。同时心中又是一惊:“原来这少年也是遁术好手!” 他哪里知道李逍遥所习“风魔天下”奇功原本便是一门玄奥遁甲之术。纵然如此,李逍遥的遁甲造诣仍是不及八百龙好手老辣,关龙逢移位“火风鼎”,便含有反克之意,一旦势成,立转“火雷噬嗑”,顷间突入李逍遥的巽宫方位,反客为主,锋利的饮龙斧便即落到李逍遥后颈! 然而这只是妄想,李逍遥剑招既出,脚步变移而落足“无妄”,立占“泽天快”。 “无力回天”中的后势推涌无尽,剑光骤快,与关龙逢手中饮龙斧叮叮噹噹瞬间交磕,火星纷射,关龙逢斧法精绝,虽把李逍遥倾头洒来的一串串乱剑封在门户之外,但在李逍遥剑势催迫之下,终是不得不一退再退,一着既落后手,全盘先机皆失,哪还能反客为主攻入巽宫方位?何况李逍遥已易位坤宫,转眼便要窜占离宫,竟然反攻而来。关龙逢大觉惊骇,不得不退占“官鬼午火”,主卦为“遁”。 李逍遥平日在灵儿督促之下,不得不随她演练卦变之数,早玩得顺畅,只是不自知而已。当关龙逢演变主卦之时,李逍遥不由自主的步法演变,身子左摇右摆,摇得“地水师”卦,左脚一提,右足滴溜溜打七八个旋儿,落在“官鬼辰土”。关龙逢心中大叫:“你奶奶的……”不出所料。李逍遥从官鬼辰土顺理成章的跃位“官鬼午火”,抢在关龙逢变卦之前,先一步变卦“姤”,此正是关龙逢下一步之所必取。 关龙逢顿时无路可走,急忙一个空翻,跃身变卦“飞神”,出其不意的落占“官鬼卯木”,距李逍遥背后只有十三步位。李逍遥正自仰头乱寻,蓦觉脑后金铁破风势急,顿知端的:“灵儿曾说,如坤卦有一爻动而合局。那家伙变出和亥卯未木局了,不怕你!”依照当下形胜之势,演化“三刑”之象,口中默念:“丑刑戍、戍刑未、未刑丑。”变转“恃势之刑”,仍占先机,剑势连绵不绝,换招于转眸间,乱剑诀之“追悔莫及”激射而出。 关龙逢立足未定,又一串犀利至绝的剑光扑面而来,心中叫了声苦,一斧斩地,荡起大片砖石,瞬间成阵,屏蔽剑芒。李逍遥从砖石堆中稀里糊涂的探出脑袋,只见关龙逢依墙而立,双眼瞪将过来,沉声道:“小子,该我反攻了……”正要提斧,那只手臂却连着斧头啪的从肩头落地,血淋淋的掉在脚下。 关龙逢变色之下,始知剑芒刚才已透过砖石纷撒的间隙掠断了他的胳膊。 李逍遥没时间听关龙逢叫苦,眼光扫掠,不见尹相思身影,却听得楼上传来动静,生怕傲雪有失,急跃上去,身如旋风钻入楼板破洞,倏地陷于一个布满倒刺的大网里,心中暗惊:“自投罗网了!” 不管怎么说,毕竟已在楼上。隔着网眼只见一道利刃急递,竟是刺向傲雪,不料斜刺里闪出一人,挺身挡在傲雪面前,锋刃登时贯胸而入。那人只闷哼一声,并不后退,袖中翻出一串红豆珠链,勒住那名玄袍刀客之脖,掼出窗外。 李逍遥惊呼出来:“尹六侠!”始知尹相思为救傲雪,竟不顾伤重,先已到了楼上。这时又有一道刀光从柱影中急射而出,从侧翼飞刺,仍是要取傲雪性命。李逍遥急欲去救,不料缠身之网蓦然箍紧,勒住手足,难以提剑削网而出。所幸尹相思仍然未倒,珠链反甩,半道里缠住那柄钢刀,手腕翻曳,竟拽转刀头,削断那持刀汉子咽喉。 李逍遥挣身未脱,急呼一声:“尹六侠帮我砍断这张网……”声犹未落,倏地只见墙影中飞出一人,快速之极的一脚踹在尹相思胸前的刀柄上,那柄刀登时贯背透出,将尹相思钉在墙上。 李逍遥大吃一惊,心道:“尹六侠可别挂了!”正挣扎间,腹部又涨气如球。突听黑暗中有人擦火点烟,沉声说道:“先摆平这小瘸子。”李逍遥目光掠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玄布披头的影子,手持一根又粗又长的旱烟杆头,火光微亮即暗。 李逍遥未及转念,倏然间十几柄亮闪闪的钢刀从四下里刺将过来,瞬间抵身,顷刻便要叫他身上多出十数个透明窟窿。也是李逍遥命不该绝,生死关头突然激发天罡战气,自然而然的催生真元护体,此刻他身上真气激盈已极,正愁无处渲泻。斗然间激荡开来,那十几支钢刀登时崩断,恍然间只觉六尊阿修罗神像急旋而现,砰砰一阵大响,竟将那十几个遁甲刀手震飞,不知一下子撞破了多少墙洞。 旋即便连身上那张紧箍的大网也撕裂开来。 傲雪原知李逍遥本领有限,眼见他突然间竟似着魔般威力激增,心中不禁既惊喜又奇怪。 然而李逍遥体内的苦楚有增无减,虽挣出大网,一时间却缓不过气来,眼光扫掠,只见面前跳落一人,正是刚才踢刀钉住尹相思之人,定睛一瞧,认得是逼死卫天玄的那个骁天龙。但更大的威迫之感来自身后那忽明忽暗的一豆火星。转头一瞧,犹未看清,陡然间焰剑急射,若非他身法仍自不慢,双目难免炙瞎。 因怕骁天龙仍是傲雪的威胁,着地翻滚之际,蓦然双腿倒挂,钩住了骁天龙脖颈,脑中突然闪念:“咦,这一招不是胖道士说过的‘盘根错节’麽?”骁天龙虽以拳脚功夫见长,但他不久前曾受傲雪所伤,身手稍滞,便被李逍遥突出怪招所制,犹未反应过来,李逍遥双脚反撩,猛然发力将他甩出窗外。 这时楼内只剩那手持烟杆之人。李逍遥一面留心戒备,一面取出雪蛤膏缓解气淤之苦。情知当下最难对付的料必是此人,虽不知是谁,从装束看来似乎也是八百龙中人。心中想到八百龙果然高手如云,一个比一个难缠,不免暗自心慑,眼光回掠,见傲雪虽被链缚,尚无伤碍,只是尹相思情形大为不妙。李逍遥自幼心向蜀山中人,便如偶像一般,哪能见而不顾,正要抢去救护,一道刀光悄然摄来,他面颊顿凉,一痛之下,自然而然地挥起湛卢反撩,使一招“不知所措”,同时身形翻滚,死里逃生。 “不知所措”这一招取意“围魏救赵”,遇险而不自护,反而猝袭敌人,迫其不得不撤招解围。但李逍遥计算中湛卢剑应能磕断那支快刀,哪料竟没碰着,蓦觉后肩剧痛,又吃了一刀,大骇而跃,落于横梁之上,先往脸颊一摸,手心里满是鲜血。 惊犹未定,一道火星倏地射中眉心,炙得痛呼老娘。若非头偏得快了几分,那粒火星已然炙瞎左眼。虽说侥幸之极,但想到那人手段之诡恶,难免面如土色。往角落里一瞥,椅子已空。李逍遥大惊,顿感后颈发毛,急忙跃离梁木,同时只听唰唰数声,梁木便在他跃离之际断为三截。 李逍遥不由惊呼:“这是什么刀?”耳边钻入一个魈啼鬼哭般的尖细声音,送来一句煞气森然的话:“肘胶刀出手,神鬼无所避!”李逍遥全身发毛,倏觉后背连遭火炙,钻髓般痛。尹相思见李逍遥险相环生,连忙忍痛提醒道:“此是商龙渊,招招狙*,如蛆附骨。小心他的暗刀法!”李逍遥虽没顾得上听清,连连吃亏之下,也知肘胶刀大概是一种藏于暗处得以出其不意致人于死的奇门兵刃。身在半空,所有转寰规避之地尽为暗刀所封,无以容身,迫不得已之下,只得飞身撞出窗外,刚落到楼廊上,背后寒刃又迫,唰的划裂皮肉,深欲见骨。 李逍遥胆为之毛,大骇难言,哪敢停足,急忙飞踢数脚,越栏纵掠,仗着轻功迅绝,总算又一次死里逃生。然而背后的寒刃犹自紧迫不舍,竟让他无以着地,只得拼命乱扑,掠空跃上那尊巨大的浑天仪上,尚未喘过一口气来,暗刀又近,扎透手背,只痛得李逍遥几欲跌下来。 其实他性命已操于商龙渊之手,无论怎样都逃不脱如蛆附骨的刀势。李逍遥正要闭目待死,那魈啼鬼哭般的声音又钻入耳中:“我要看看你的点苍剑法究是如何神奇!”李逍遥心中一怔:“点苍?”突感寒刃从手背抽离,背后飒然惊出一身冷汗。睁眼一瞧,只见那个玄布披头的人影坐在浑天仪另一头,手拿旱眼杆吸了一口,袅袅吐烟,说道:“老夫念在你使的马君武的剑法,就让你三招。” 李逍遥又是一怔,竟连伤痛也暂时忘记了,奇道:“马君武?” “你师父马君武当年虽是我的手下败将,但我敬他是一条好汉,他虽败犹荣,仗的便是一招临危自创的‘丹凤三点头’。”商龙渊在烟雾缭绕中悠悠的叹道。“就用这一招,他*了我的徒儿。今天这座水运浑象便是点苍派最后一个传人绝命之地!” 形格势禁之下,李逍遥岂有工夫多想商龙渊之言,趁这间隙撕布包扎受伤的左掌,心下暗自庆幸:“若是扎伤右手,便不能使剑了。”把商龙渊的招数从脑里飞转而过,只觉心怯,闻得商龙渊说到“让招”,登时有如溺水之人摸到一根救命稻草,忙问:“真的让三招?怎么一个让法?” 商龙渊端烟杆而望天,在烟雾缭绕中说道:“我让你先进三招,三招过后我才出刀。”话中虽带极为自负之气,可也仗恃刀法快诡之势,李逍遥情知对方出刀之时便是自己的死期,当下哪敢稍有含糊,不等商龙渊话声落下,急棹剑一挥,使出乱剑诀之“乱象纷呈”,迳行抢攻。出招之时心想:“三招之内不先摆平你,老子便得玩完。”从这老者话中猜想,似是乱剑诀尚能入他之眼,顺手便使乱剑中最乱的打法,这一招毫无章法,要多乱便有多乱,商龙渊似是识货之人,赞声:“有点意思!” 李逍遥大叫:“三招之内你可别暗刀子伤人噢!”也知商龙渊既这般有言在先,决不会在三招之内出刀,但仍是要出言提醒,免得这老头耍赖,原属少年想法,商龙渊并不理会,也来不及理会,李逍遥剑光瞬间即到,觑准袍影飘处,猛劈过去,剑到中途,势已将商龙渊身影全盘笼罩严实。这一霎间李逍遥突想:“可别砍死了他!”存着不伤人性命之心,不由的将剑头稍偏,只此一偏,顿失先着,原本将成未成的剑势骤然露拙,这正是他剑法中的稚嫩之处,全仗凌厉招式掩盖,一旦剑招失势,弱处尽显。 只觉眼前一花,旱烟杆已压在剑上,商龙渊语带惋惜:“乱剑诀原是有去无回的剑招,一旦心存顾忌,顿失本身的决绝之意!”李逍遥心中一沉,变招未及,一粒火星飕的从烟杆飞射而来,虽偏转脸面得快,也炙伤了右眼角,吃痛之下,方寸更乱,腰胁蓦吃一脚,羊撇头般飞堕而下。这浑天仪乃筑在高台之上,临渊凭崖,何止千仞之险,若跌将下去,岂能活命? 商龙渊为要多看两招乱剑诀,眼见这少年跌将下去,急欲探手来抓,蓦地只觉眼前一花,李逍遥又已晃悠悠的倒翻上夔龙钢架,一溜急走,便在头顶,喝一声:“第二招!”商龙渊原已看出这少年身法奇妙,却不料神妙至斯,竟没看出他究是如何反扑上来,居高临下的突发一招,剑意却一改先前的乱象纷呈,变得虚无缥缈,若即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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