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李老太可够心硬，闺女刚难产走了没俩月就张罗着给女婿找新人！
栖霞镇出了一则奇闻，李老太放出话来，要给她的女婿赵老师找个媳妇。
吃了晚饭，三三两两的街坊邻居聚在一堆，头条八卦就是这桩稀奇事。
“要说这李老太可够心硬，闺女刚难产走了没俩月就张罗着给女婿找新人！”胖老头摇摇头。
“你懂啥，李老太一辈子也忒不容易。本是生在富贵之家，识文断字，可是家族没落了，嫁了个穷教书匠，安稳日子没过两年，又抛下她们娘俩去了，一辈子孤儿寡母拉扯大闺女，好容易闺女嫁了赵老师，以为后半辈子有了依靠，这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不硬她能撑到现在？”
“何况，闺女还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小子，赵老师要上班，李老太年轻时熬坏了身子，那风湿的腿脚都走不了几步路，她不给女婿找个媳妇帮衬一把，这一家可怎么过下去！”一旁的瘦老太一脸的同情，唏嘘不已。
“听你这么说，那是挺不容易。可这种情况，谁会把好好的闺女嫁过去啊？那不是往火坑里跳吗？”胖老头又摇摇头，花白的胡须也跟着一颤一颤。
“可也是！唉，这不，放出话来这都几天了，镇上大大小小的媒人没有一个登门的！”
“我还听说，那李老太要亲自相看人家女娃，光赵老师看了都不算！”
“啧啧，照我说，难找！”
“可不是！除非这哪家的闺女傻！”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钻进了王阿大的耳朵，他越听越兴奋，抓着蒲扇就往家大步撵去。
阿大有个妹妹叫阿嫚，婆家嫌她结婚三年无所出，拉着嫁妆送回了娘家。爹娘早不在世，所谓的娘家就是阿大家。阿大心疼妹妹，可老婆不愿意了，见天儿的就指桑骂槐，一个家的日子过得甚是糟心。眼下这桩亲事若有了着落，不光妹子有了落脚地，自己家的日子也能安生些。
阿大到了家，就见着自己妹子像个老黄牛一样在磨道里汗如雨下地转着圈。见着阿大回来，阿嫚抹了把脸，嘴巴咧开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哥！”
“咋地你推磨，大黄不在牛棚里？”
“嫂子说大黄下了半天地，给歇歇！”
阿大一把拿下阿嫚手里的磨棍丢在墙角，“你去洗洗，收拾收拾自己，换上见人的衣服！”等不及阿嫚说话，就去屋里找到了老婆，把这事一说，老婆自是高兴，也不要媒人，当晚就带着阿嫚去李老太那相看。
到了李老太家，阿嫚不顾李老太上上下下的打量，一双眼睛盯着床铺上睡得正香的崽。
“你说她离婚是因为不能生养？”李老太端坐于椅子上，对着阿大的老婆发问。
“那可不，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们也觉得脸上甚是无光。”
“可我看她这身板，这块头，可不像啊！”
“那能有假？三年了，一点动静也没有！”精明的阿大老婆霎时明白了，这狡猾的李老太是怕后娘有了娃，会亏待自己亲闺女的骨肉。看来这桩亲事真是天作之合。
正说着话，床铺上的崽突然哭了起来，阿嫚看着艰难起身的李老太，犹豫了一下就走过去轻轻地拍哄着小小的奶娃。一股异味飘进阿嫚的鼻子，她轻轻打开小小的包被，热烘烘的臭气扑面而来，小小的屁股红红一片。阿嫚轻轻地帮他擦拭清洗，动作温柔，眼底有光。
“这孩子，可怜！吃着百家奶，可没有一个是他亲娘！”李老太低头，泪水越过了沟壑丛生的脸，落在还沾着油渍的衣袖上。这时候，她就是个无助的孤苦老人。
“要是，大赵他愿意，你能同意不？”李老太眼巴巴地看着阿嫚。
“我同意的！”赵老师的声音，他已经在门口立了片刻，都看在了眼里。这个家，需要一个能*女主人来帮他一起扛过艰难的日子。
“快说话啊！”阿大老婆赶紧拉着阿嫚的胳膊，使劲地摇。
“行！我同意，以后娃就有了娘，我会对他好！”阿嫚看着床铺上的孩子，点着头。
阿嫚第二天就收拾东西进了赵老师的家门，没有大红盖头，没有鼓乐鞭炮，静悄悄得让赵老师都生出些许愧疚来。
镇上的街坊邻居又有了新八卦。
“这喜酒都不办，当真是二婚啊，忒简单过分了！”
“可不是，那家里老的小的，进门就是后娘，婚结得还这么潦草，这阿嫚啊，怕是傻！”
从此后，阿嫚变成了傻嫚，她自己知道了也不以为意。有了这个小小的奶娃娃，她觉得整个栖霞镇都亮堂了起来，心中只剩欢喜。
李老太识文断字，家里有一个别的人家都没有的书柜，每天晚上她都给孩子读点故事，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这天晚上读的是《白雪公主》，李老太抑扬顿挫地读着，一旁就着灯光缝补衣服的阿嫚听着听着鼻子冒起了泡，眼泪也落了下来。
“你咋了？你哭啥？”李老太问。
“我想着这外国的公主可真可怜，跟我和大头一样，都没亲娘！”大头是她给娃起的名字，说贱名儿好养活，李老太不愿意叫，觉得难听，俗。
“唉，白读了，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李老太合上书，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娘，你咋不读了？我不识字，你再读篇来听听！”阿嫚擦了擦眼泪，眼巴巴地看着李老太。
“你想听啥？”
“啥都行！”
“先倒杯水来喝！”
“哎！娘！”
片刻后，屋里响起了李老太的读书声，温和平缓。
赵老师下了晚课，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屋里橘黄的灯光，轻轻推开了屋门。屋子里一股阳光混着肥皂水的味道，让他的心瞬间放松下来，他对这个有点傻、块头有点大的姑娘，隐隐生出了感激。
转眼间日子过去了三四个月。
秋初的小雨淅淅沥沥。赵老师重感冒，休了半天假。想着镇子东头有家药店，就撑着伞去买点药。
刚到门口，就听得熟悉的说话声，“阿姐，又麻烦你，大头长大了点，食量见长，饿得有点快！”
“行！等我把我家胖虎喂喂就喂大头！”药店老板娘的声音。
“哎！可麻烦你了！”
“我说阿嫚，你这样也不是办法，你给大头添点奶粉，你看你一天跑了东家跑西家地讨奶喝，多累！”
“买了奶粉，大头不爱喝，老哭！哭得我心揪着疼！”
“习惯就好了，以后他食量越来越大，吃不饱了又遭罪！”
“那我，回去再给他试着喝喝！”
阿嫚抱着大头，立在低头喂奶的妇人面前，微躬着腰，眼巴巴地盯着人家孩子欢快吮吸的小嘴，一脸的期盼，一脸的艳羡。
赵老师站在拐角处，这时候他进去买药是不合时宜的。
等了一会，阿嫚抱着大头千恩万谢地走出了药店的门，赵老师张了张嘴最终看着打着伞的阿嫚慢慢离去。那把雨伞几乎全部盖在怀里的大头身上，打伞的阿嫚半边身子在雨里慢慢浸湿。她个子高大，一双大脚走在水里，带起的泥水甩得她自己的裤脚上一片狼藉。赵老师刚要转身进药店，就听得“砰咚”一声响，扭头一看，阿嫚直直地坐在地上，上身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抱着大头，撑着伞。
赵老师扔了雨伞，两步奔过去，用力拉起了阿嫚。
“怎么样了？你怎么直接坐地上了，怎么不拿手撑一下？”
“我不抱着大头呢嘛！”
“你把伞扔了啊！”
“我不是怕淋着大头嘛！”阿嫚呲牙咧嘴着说道，丝毫没有注意到赵老师的情绪变化。
“你，还疼不？”
“能不疼吗？屁股遭罪了，不过没事，我皮厚，一会就好！”阿嫚转头看着赵老师笑。
“那你慢慢走，我去买点感冒药，来撵你一块走。”
“行！你赶紧去吧！不行就打打针，这两天你离大头远点，可别传染给大头！”阿嫚叮嘱着转过了身，湿漉漉的裤子让她看起来很是狼狈，可赵老师盯着她的背影却扬起了嘴角。
最初他只是看她壮实高大，病弱的岳母和襁褓里的儿子需要人照顾，家里的大小事情需要人来操持，他还要工作，实在分身乏术，可是慢慢地，这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傻姑娘一天天地融进他的生活，甚至成了他的依靠，他的后盾。
李老太看着赵老师和阿嫚结伴回家，神色间有一瞬的黯淡。她的心情很复杂，女儿拼命生下来的儿子是她留在这世上的唯一印迹，可以后这孩子还能记得他的亲娘吗？
“娘！我回来了！大头吃饱了！”阿嫚的声音满是欢欣。
“谁是你娘？你又不是我生的！”李老太拉长着脸坐在床铺上揉着自己的腿。一到阴天下雨，她的老风湿就疼得她难受。
“我就缺个娘！不是你生的，你也是我娘！那赵老师还不是你生的呢，怎么他喊得，我喊不得？娘，娘，娘！”阿嫚耍起了无赖。
“你看你这傻大个，怎么还胡搅蛮缠了，那赵老师是我女婿，不喊我娘那喊啥！”
“赵老师是你女婿，我是赵老师媳妇，这么说来，我也是你闺女没错了！”阿嫚放下熟睡的大头，就来帮李老太捏腿，力道刚好，李老太甚是舒服。
“你这裤子咋啦？掉水坑了？摸鱼去了？快点去换*来！”李老太拍掉阿嫚的手。
“没事，一会干了！”
“你再把我床铺弄湿了，换了再来捏！”
阿嫚听话地去换衣服了，一会听见她倒水的声音，叮嘱赵老师吃药的声音。李老太的泪水流了一脸，“闺女，娘对不住你了！你走了，娘也不想活了，可是还有大头啊，我不看着他长大，我如何能放心？你在那边要保佑着大头，也要保佑着阿嫚和大赵！”
“娘，你以后还有我呢，我替姐姐照顾你！”
阿嫚不知啥时候坐在了床沿边，轻轻地给李老太捏起了腿。
大头又开始哭闹起来，阿嫚手脚麻利地给他换了尿片拍哄他入睡，哪知小家伙不依不饶，哭得阿嫚心焦。
“阿嫚，你冲点奶粉给他喝！”
赵老师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
阿嫚冲好奶粉，大头吐出奶嘴来，依然哭闹不休。
“大头，乖大头，你赶紧喝，不喝了肚子饿，都怪我没用！”阿嫚的声音透着哭腔。
“咋能怪你呢？”赵老师到底不放心儿子，远远地站在床尾。
“我没奶啊！”阿嫚哭了，和大头俩人泪眼相望。
赵老师和李老太互相看看，又一齐看向阿嫚。赵老师想笑，又觉得不合适，生生憋了回去。
一番折腾下来，大头累了，也饿极了，终于喝起了奶瓶。阿嫚抬起胳膊来蹭了蹭自己脸上的汗水，又嘿嘿笑了起来。
“你这脸，变得可真快！”李老太拿起床头的毛巾擦去阿嫚一脸的鼻涕眼泪，满脸嫌弃，动作轻柔。
“阿嫚，大赵，你俩还不搬在一个屋里住？”
阿嫚手一抖，大头喝空的奶瓶掉在了地上。
“选个好日子，搬了吧！天天和我这老太太挤一张床，骨头都让你挤散了！”
“那，我带着大头一起，你腿脚不好，我带着方便照顾！”
阿嫚忸怩着说，眼角余光一瞟，赵老师早已不见了人影。
“你是不是真的傻？大赵为她守了这些时日，也够了……”李老太扭过身子，背对着阿嫚，喃喃自语。
转眼间大头三岁多了，李老太再不愿意，“大头”的名字也已经在街坊邻居间叫开了，为此，李老太甚是憋闷。
赵老师工作认真，教学成绩斐然，被评为骨干教师，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红火。美中不足的是，李老太的腿疾越发严重起来，理疗、针灸、各种偏方，一一试过都不见效果。阿嫚给她买了张轮椅，吃喝拉撒睡都要阿嫚近前照顾。每当阿嫚抱着李老太上下床铺的时候，大头总来捣乱，张着肉乎乎的小胳膊，挪着小短腿，跟在阿嫚旁边奶声奶气地讨要抱抱。
这天阿嫚刚要蹲下抱抱撒娇不止的大头，忽然一阵头昏目眩，冷汗霎时出了一身。
“阿嫚，你咋了？是不是病了？让大赵带你去镇医院看看！”李老太一叠声地问，声音急切。
“娘，我没事，估计有点低血糖，我歇歇，吃颗糖就好了！”阿嫚伸手想揽过大头，却一头栽倒在地。
最后的意识里，大头喊着“娘”，哭得撕心裂肺。
阿嫚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赵老师抱着大头趴在床沿边上，两双眼睛直盯着阿嫚的脸。
“我咋了？”
“你晕在家里，娘让大头去喊的隔壁邻居，我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医院了！”
“我到底是咋了？是不是低血糖？”
“娘，你肚子里有小妹妹了！”大头的声音石破天惊。
这事像一颗定时炸弹在这个家里炸开了·······（小说名:《天作之合》，作者：茉茉的南风。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公号：dudiangushi2018】看更多精彩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