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计》游戏壁纸
摘要：深入普通人日常生活的肌理，才是游戏艺术的真正力量。因此，我很期待有这样一款游戏出现：它不必做工精良，但却深入思考与讨论北京DD人口辛酸的过去，和正窘迫的现在，以及一个具有革 命色彩的、生机勃勃的未来。
这个时候，来写篇关于北京的文章，也许有些迟了，尤其是在这个束手缚脚，仅剩指尖自由的时代里。
事实上，我对北京的了解是极其狭隘的，算起来，也只去过四、五趟，且大约都是在冬季，天气干冷，白霾灌城，只觉什么都看不清。更多时候，我是从流行文化里了解北京，比如《北京北京》中汪峰沉重的声音，《北京爱情故事》里青年迷惘的身影，当然还有游戏中总是出现的那个金碧辉煌的北京。
《鸦片战争》中的北京
北京的第一副面孔
游戏世界里，北京向来是常客，大概再找不到出镜率更高的城市了吧。究其原因，也许是自金中都以来，北京在中国的地位逐渐抬升，甚至成为认识中国的重要线索。这就为它提供了足够的历史与文化纵深，可以经常出入各个游戏的戏说之中。
恰好就有《皇朝霸业》这样一款模拟建造类游戏，戏说了北京成都的全过程，使玩家可以用另类的方式了解北京城的“历史知识”。就玩法来说，游戏有些类似《模拟城市》，一共分为11个关卡，从金朝完颜亮建设燕京开始，一直讲到明成祖朱棣建成紫禁城。玩家的任务就是关心城市粮食与水的供应，不停地修路、筑屋，随着高级建筑物不断解锁，以此达到发展人口，扩张北京城的目的。当然，因为是模拟经营类游戏，北京的形象在这里其实并不明显，我们只能从紫禁城这类特殊的建筑来指认北京。
《皇朝霸业》
明朝之后，清朝将中国的专制制度推向顶峰。或许是巧合，除开《皇朝霸业》与《剑侠情缘2》外，其它游戏就惯以大明为界，多谈清国的北京，把北京的故事变作中国的故事。草草算来，这样的游戏也有十数部，碍于篇幅，这里不能一一详述，仅略说其中三例。
如除去《紫禁城》这类与北京仅有名字关联的80年代任天堂游戏，1994年的《鹿鼎记——皇城争霸》应算最早刻画北京的作品之一。由于当时的计算机图形处理能力并不强大，除开直接用文字标明“北京”以区分与其它城市的差别外，就只好通过皇城、宫墙、太监、宫女等皇家符号来标示北京。这样的北京显然是康熙的北京，北京的故事，也自然只是康熙与小宝们的故事。
《鹿鼎记》里的战斗场景和北京风貌
而《雍正王朝——君临天下》也是一款角色扮演类（RPG）游戏，共有 14个场景，北京只是作为其中一个场景出现。这里的北京很是精致，四处皆是深宅大院、古董玉器、以及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相比游戏中的其它城市，比如苏杭二州，自是华贵许多。
《雍正王朝》的北京与战斗场景
与讲述盛清的游戏不同，《鸦片战争》是一款讲述晚清故事的，兼有RPG与战略模拟风格的爱国主义游戏。玩家扮演一名清末的新科举子来到一片祥瑞，却隐伏危机的京师，向道光帝、惠亲王以及其它主战与主和派大臣痛陈厉害，争取抗英经费。游戏中的北京看似庞大，其实简单，大致由紫禁城、惠王府、军机处等7个政府单位构成，讲诉家国兴亡的北京故事。
《鸦片战争》
这些都是很好的游戏故事，虽是戏说，倒也能提供一些关于北京的记忆。可遗憾的是，这些游戏似乎也承继了中国传统文艺作品中“载道”与“言志”的习性，过于强调北京与皇权的关系，而没有细细雕琢一个丰满的北京，导致北京的形象有些单一，甚至被减化为一座富丽堂皇的宫邸。
《龙战四海》
比如《龙战四海》中的北京，几乎就只剩一座皇宫，它雕栏玉砌、飞阁流丹，墙上挂的是传世名画与大家书法，各处皆是锦衣玉食的太监、侍卫、大臣以及后宫佳丽，一副君临天下的做派，讲诉皇帝的故事。
不仅是《龙战四海》，所有游戏都把皇宫作为中心来刻画北京，甚至直接用皇宫代言北京。这样的北京，鲜艳却不鲜活，只有宏大叙事或者宫廷讳秘，却少了最细腻的家长里短，除了游戏的爽快外，并不能带给玩家任何有益的记忆。或许因此，这样的游戏才少成经典，多年过去，竟皆淹没在“故纸堆”里。
如何讲诉北京
倒不是说，涉及北京的游戏一定要讲好北京人的生活故事，只是我固执地认为，在游戏业日益由技术与梦想双重推进滑向资本单独驱动的“工业化”过程中，讲好人们的日常生活，也许会是最节约成本，又广收好评的设计思路吧。
《中关村启示录》、《北京浮生记》等游戏就是其中的代表，它们不讲王侯将相，只道人间冷暖，将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或明或暗地还原出来，因而北京不再是一张尊贵的地图，还成了一部鲜活的生活史。
《中关村》是1996年金山公司西山居出品的一款模拟经营类游戏，玩家需要租赁办公楼、招聘职员，确定商业战略，制定产销计划，最后盖楼造厂，收购整个中关村。 因此它不单是消磨闲暇的游戏，还是一出商场现形记：如果说游戏明示的“利益与美色的引诱”还是合理的商战伦理，那么游戏暗中揭示的炒股与炒楼两条秘籍，才是绕过干实业的辛苦，真正通向中国式“成功”的暴富法宝。或许是曲高和寡，《中关村》这则现代预言故事，又有多少人玩懂了呢？
《中关村启示录》
《中关村》描绘了改革开放后第一批“下海”人的心路历程，折射出8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新的发展逻辑：在“利”字当头，不讲其他道理的非西方式的市场化过程中，中国进入了大卫·哈维所言“有中国特色的”新自由主义社会，北京则变成了刘易斯·福芒德（Lewis Mumford，美国历史学家，科学哲学家，著名文学评论家。以其对城市和城市建筑的研究闻名——编辑注）所没见过的权力与资本相互勾结的大都会。
就我所知，在上述过程中，有一小部分的北京人生活得越来越好，大部分人的生活却因此越发恶劣，只要前者的财富继续增殖与累积，后者将会彻底的无产化。而后者的生存状态恰好被记录在《北京浮生记》及其近来的衍生作品《屌丝买房记》（手游）中。
《北京浮生记》
《浮生记》与《买房记》都是容量极小的游戏，因此略显粗糙，基本上算是文字游戏。二者的玩法相同，前者需要玩家穿行于永定门、方庄等北京各大地铁站，低买高卖诸如进口香烟、走私汽车这样的黑市商品，赚取差价，最后实现荣登北京富豪榜的目标。否则就会被北京扫地出门。《买房记》则承继了《浮生记》的玩法，玩家为了完成在北京买房的人生目标，只好游走于批发市场、农贸市场与二手市场之间，倒卖倒卖地沟油、转基因豆等货物。
这两款游戏把无产者在北京艰难谋生的紧迫性，以及那有些苟且却很现实的“北漂”目标，用游戏的方式娓娓道来，引起了玩家的情感共鸣，以致被引为经典。游戏中所体现的，难道不就是大家的生活现实吗？
《屌丝买房记》
它们都不是大部头的作品，玩法也很简单，可我们却从中见到游戏艺术的真正力量。这里所谓的游戏艺术，不使用光鲜的计算机技术来矫饰一座城池的宏伟，或者直接谄媚玩家，反而深入普通人日常生活的肌理，抽丝剥茧，表现他们的所累、所思与所感，以打开玩家思考与继续探索的空间。
这样的游戏才最是动人。它也才可能与其它文化体裁一样，成为艺术的载体。
游戏成为一种艺术
我知道的不少朋友，都急欲把游戏扶上艺术的殿堂，甚至不惜为其百般辩驳，四方游说。但游戏被成为“第九艺术”（即继绘画、雕刻、建筑、音乐、诗歌/文学、舞蹈、戏剧、电影等八大艺术形式之后的艺术——编辑注）并非不证自明的计算机神话“事实”，而是有待证明的文化命题。
总起说来，单从游戏的新媒体特性，或者市场化的游戏体验来定义第九艺术，不过犯了叶公好龙的毛病。在舆论哗然的大环境里，舍本逐末地倡导“玩物尚志”，又有多少说服力呢？喜爱游戏的正确方式应是正本清源，想办法将其推入正途，而不是顺着愈趋市场化的游戏（用户）体验，来组织与准备自己的思考路径，这样做，不仅失掉了深度与厚度，变得与软文无异，甚至有沦为替资本与权力鼓噪的工具的嫌疑。
所以我十分喜欢《没有人知道的大冒险》这类“毒鸡汤”游戏，作者把过去在北京回龙观租房生活，每天挤地铁去百度谋生的沉思与感受，写成游戏的第二个故事（游戏一共分为四个故事，这里就不剧透了），游戏竟也变成藏纳丰富社会思想资源的文本宝库，让我真切地感受到北（wai）漂（lai）青（ren）年（kou）生活的不易。这样的游戏才有温度，切切实实地把人作为关切的对象与中心，有力地折射出当下北京城的现实问题。
《没有人知道的大冒险》
因此，能将作品带进第九艺术殿堂，同时实现与社会舆论和解的游戏，必定不是被各方奉为圭臬，并赚来大钱的“吃鸡”们，或许会是失意过后，仍在坚持思考，寻找诗与远方的那些“大冒险”们。
因此在我眼里，游戏只有成为一种“人”学，它才有成为艺术的可能。那么，套用高尔基与钱谷融先生的话来讲，这个“人”当然并非全人类之人，或者某一阶级之“人”，而是那些个别的、活生生的、就在我们身边，或者在那些社会事件中行将被忘却的人。
于是，我很期待有这样一款游戏出现：它不必做工精良，但却深入思考与讨论北京DD人口辛酸的过去，也许正窘迫的现在，以及，如果可以的话，一个具有革命色彩的、生机勃勃的未来。
邓剑，上海大学文化研究系博士生，韩国国立木浦大学亚洲文化研究所访问研究员
作者：邓剑
编辑：xd
美编：黄山
土逗原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