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被关到精神病院 ,你要怎么证明自己是正常人呢?
疯人院里的正常人在1973年,Rosenhan做了一个轰动的实验。他派8名正常人试图混入12所不同的精神病院。这些假病人在电话中声称自己最近总是产生一些“虚无”“空虚”之类的幻听(属于精神分裂症很常见的症状之一)。
在临床面试中他们说出了自己的人生经历。作为正常人,他们的人生经历没有任何“问题”。
例如,其中一个假病人说:“我小时候和母亲比较亲近,和父亲疏远,但是在青少年时期后和父亲成为了好朋友,但是和母亲的关系冷淡下来;我和妻子的关系非常亲密温暖,除了偶尔发火,基本没有摩擦。我们的孩子也几乎没有被体罚过。”
起来是不是非常正常?但是这个故事在护士的眼中却是这样的:“这个男人在亲密关系中表现出矛盾的特点,并且在童年就已经体现出来。他与母亲温暖的关系在青少年时期冷却,与父亲疏远的关系后来却变得过于亲近。他没有稳定的情感状态。他试图通过时不时的发火和(对孩子的)体罚,来控制他的妻子和孩子的情绪。”
于是他们很轻易地混入了医院。在经历了刚刚加入精神病院的紧张之后,他们表现得非常正常。他们告诉工作人员自己现在不再经历幻觉了,也听从医护人员的指令乖乖吃药(虽然并没有真的吃,医护人员也没发现),吃饭。
同时,假病人们开始记录自己在医院的所见所闻。一开始秘密地记,后来发现没人在意就光明正大地记了。如果正常人做笔记的话肯定也会被怀疑不正常,但是假病人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怀疑。有3位护士在记录中写道:“患者沉迷写字行为。”倒是那些真的病人有很多(30%)发现了假病人是假的。有一位病人对假病人说:你不是疯子,你是一个教授(因为假病人一直在做笔记)。
他们的其他行为也像记笔记一样被护士解读为精神分裂症症状的表现:无聊地在走廊上走来走去被解释为紧张;在饭点之前坐在餐厅门口被认为是因为精神分裂症是由口欲期出现的一些问题导致的(精神分析的理论),需要通过吃东西来满足自己,但护士从来没有想过,在精神病院病人除了吃也没什么事情做了。
他们不被当人看。当一位假病人试图问工作人员:“我什么时候可以被释放出去呢?”时,得到的回答却是:“早上好,你今天怎么样?”,工作人员没有等待他的回答,没有停下来与他有任何眼神接触,径直走开了。
当然,乖乖配合的效果是好的。平均来看,这些病人19天内就被释放出去了,最短的7天,最长的52天。
但他们证明了自己是正常的吗?没有。这些出院的病人被标记为“精神分裂症有所好转”。
一旦贴上精神病的标签,就撕不掉了。
“戏精”抑郁症距离这个实验已经过了将近半个世纪,现在的情况改善了吗?
对精神病的诊断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SM)已经由实验时的第一版更新到了第五版,对精神疾病的诊断需要符合多个要求,例如受到几项症状影响,持续几个月,日常生活受到干扰等等。那些仅仅因为声称自己听到幻觉就被收入精神病院的故事似乎已经是历史。
但是对患精神疾病的人的污名化从来没有停止过。(此处我们使用“患精神疾病的人”而不是“精神病患者”,以减少污名化。)
人们常会用“神经病”(但通常指精神病)“精神病院里放出来的吧?”来骂人。
每当一起暴力事件发生之后,记者常常会把一些行为失常的新闻当事人描写为“疑似精神病”。人们会说:“家人怎么没管好这些精神病患?有精神病就不要出來外面乱跑!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不要想拿精神疾病作借口,*人偿命!”
人们认为患精神疾病的人危险,有暴力倾向,不可控。
还会有人认为抑郁症患者是“戏精”,“玻璃心”,“想偷懒”。
在上面提到的那个实验中,被贴上标签后,正常的行为和经历会被解读为不正常的。被诊断为精神病就像犯罪一样会在人生中留下污点,让人无法融入社会:许多患精神疾病的人总是在家庭与医院之间两点一线地生活。
康复中心的面包店其实精神疾病离我们没那么远,常见的抑郁和焦虑也属于精神疾病的范畴。据2015年全国最新流行病学大调查显示,目前中国有超过1.8亿的人有不同程度的精神心理疾病,也就是每8个人中就有1个人患有精神心理疾病。
实际上,绝大多数患精神疾病的人可以通过药物或者心理治疗改善自己的状态。而数据却显示70%的患精神疾病的人没有接受治疗,而其中对于污名化的恐惧一定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在所有变态心理学的教科书的第一章都会花大量笔墨讨论什么是“不正常”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标准就是无法发挥社会功能。而污名化带来的社会排斥会让那些较为严重的患精神疾病的人在出院后无法发挥社会功能,他们可能永远无法真正“康复”并成为“正常的”。
好在我们不是没有希望。
北京有一家建立在精神病康复机构的“疯狂面包”作坊,有6个患精神疾病的人在这里做面包。
刚开始想让患精神疾病的人制作面包并不容易。首先他们觉得自己来康复机构是来疗养的,不是来干活的。其次,他们也担心因为自己的患者身份导致没有人愿意买他们的面包。但在志愿者把面包房搭起来之后,他们还是跟着学习了。
他们学习的过程也并不容易。很多工作人员跟着学了一天就学会了,但是那些病人可能要花上几天甚至半个月。
他们做出来的面包被卖到北京的一些国际学校。有时他们也会自己去卖面包。这些事都能帮助他们更好地融入这个社会,发挥社会功能。
面包房师傅们说:
“ 就是让你走向社会之前做一个跳板,当然虽然我说走向社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上社会吧,但是至少看自己还有用,不是待着没用的。”
“虽然我们赶不上整根蜡烛,但我们这半根蜡烛我们也愿意为了光明燃到最后。”
当被问到他们现在的状态能不能回归社区之后,一位面包师傅说:
“这话我愿意听,可是这个牵扯到很多因素,不是说你这个状态。比如说社会接不接受你,社会如果给你个机会你融合不融合得进去,家庭接不接受你……”
幸运的是,现在有越来越多试图让这些边缘人士重回社会的努力。
2017年6月,日本东京开了一家“上错菜餐厅”。他们请来6位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奶奶来当服务员。患有老年痴呆会带来有记忆丧失,思考能力下降的症状,所以客人点完菜要确认好几次才行,而且经常会上错菜。
但是客人都非常有耐心,就算上错了菜也不会抱怨,反而在点餐时还有点小期待自己的菜被弄错。我们已经做了一些,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我们的社会应该创造更多类似的环境,让患精神疾病的人能够更好地融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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