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一大早打来电话:“中秋节回家不?”我眼皮都没眨一下,一边忙着手里的工作一边答:回。
挂断老妈电话,又忙致电女儿,她回答比我还干脆:“当然回外公外婆家,我都忍辱负重一年了,一洗雪耻,重振河山的机会来了,怎么不回?”
女儿所谓的“一洗雪耻”,是去年在我们大家庭的“中秋诗会”上,她以一题之差,败给了她多年的对手,我那精通国学的侄儿,所以耿耿于怀至今。
“中秋诗会”是我们家庭文艺沙龙一年一度的保留节目。寻其渊源,说来话长。
回想儿时,我和弟弟与一帮顽童在一轮皓月下听邻家大哥哥讲嫦娥的故事,听得正酣时被老爸捉回去,心不甘情不愿地背诵诗词,背得最多的就是苏轼的词,因为老爸是他的铁杆粉丝。
人在“曹营”,我们心却留在了那美丽的奔月女子身上。所以闹得我至今也没搞懂,嫦娥到底偷了谁的灵药?吴刚那棵树为什么久砍不倒?玉兔没事干嘛总和那钵草药过不去?
每次被考问的第一首,必是老爸心爱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可就算是千古绝唱,但对我们这还未发蒙的小儿也是佶屈聱牙,远没有那些上天入地、奇异玄妙、神仙打架的故事来得有吸引力。一边心不在焉、没心没肺地跟大人咿呀学舌,一边迁怒腹诽这贪杯的苏老头子:你醉醺醺地“把酒问青天”,搞不懂“明月几时有”,闹不清“今夕是何年”,害我无辜常挨老爸胖揍。你不懂问我,我也不知呀!我有那么多的好奇,那么多的疑问想打破砂罐问到底,我去问谁?
为寻嫦娥的灵药,我和弟弟曾策划过离家出走。但在老爸的“淫威”熏陶下,我们几兄妹最终都自觉或不自觉地爱上了诗词。不知何时,一年一度的“中秋诗会”成了我家固定的保留节目,也成了家人欢乐团聚的由头。
别小看我家的“中秋诗会”,从两代人至四世同堂,它陪伴我们一家子在一轮皓月下围坐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难忘的中秋月夜。近年来,随着《中国诗词大会》的普及和深入人心,热爱中华传统文化的我们,经过反复观摩研究和实战演习,家庭“中秋诗会”的档次也是噌噌往上提升。首先,赛制有:初赛、复赛、淘汰赛、决赛。其二,比赛方式有:个人追逐,两两对决、擂主争霸,全家击鼓传花。其三,题型有:点字成诗、飞花令、解字解句解篇、诗词接龙。够有板有眼的吧?
许多年来,一直稳居诗会的总策划师、总考官的是“独裁”的老爸。近年来,老爸年事渐高,人越来越慈祥,办事却越来越没原则,加之他阿尔滋海默症日趋严重,作为一名考官更是有失公允,但没办法,全家人就算不服也不敢挑战,只有凡事称诺。比如去年,经过多轮白热化地比赛之后,我们请主考官宣布比赛结果。年迈的老爸坐在“太师椅”上,慢腾腾伸出他长满老年斑的大手,颤巍巍地指向他最年幼的曾孙子,一字一句,一锤定音:“贝贝冠军。”
这也太没原则嘛!他刚四岁的宝贝曾孙子贝贝,在这场集知识性、趣味性一体的高水平赛事上最惊艳的发挥,就是咿咿呀呀地背诵了那首老爸一生的至爱,小时候常弄得我和弟弟挨胖揍,苏轼在中秋月夜写下的千古绝唱《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它的最后一句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来源: 成都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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