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历史是很容易宽恕故人的,包括骗子。当年齐国方士徐福,就是一个拿了秦国的投资飘洋过海的“诈骗犯”。如今,无论在中国还是在日本,徐福都被看作是文化名人;尤其在日本的一些地方还享受着开山鼻主的待遇。两国真假难辨的徐福遗迹不下几十处。
最早关注徐福的是司马迁,其事迹混杂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公元前二一九年,统一天下的秦始皇,妄图保有万世基业,开始梦想长生不老。在他东巡齐鲁时,有齐方士徐市(徐福)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有仙人居之,且有长生不老之仙药,愿前往求仙问药。始皇喜,于是,派徐福入海求仙。
仙人之说,或是徐福瞎编的,或是古人当真信之。但“三山”之说,还是有据可查的。“三山”、“五山”、“仙山”之说,兴于战国时之齐燕。两国都是面朝大海的“海洋国家”,方士相信海上有仙山,也是地缘使然。“五山”之说:“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五山之根无所连箸,常随潮波上下往还。”可以据此推测,徐福为了说服秦始皇“投资”寻找仙山仙人,而引证了前人的学说,删繁就简,变“五仙山”为“三神山”。
司马迁为何要在秦始皇的传记中,插入几个方士的“事迹”呢?太史公虽落笔从容,但仍能看出他对秦始皇海上求仙的轻蔑;同时,也包含了对方士骗术的批判;更重要的是借此对汉武帝迷恋求仙方术(连女儿都下嫁给方士栾大)的曲笔讽刺。不知是不是史笔如刀,武帝之后,汉室求仙热开始退烧,养生理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站在这样的立场上,太史公笔下的徐福,自然是一个负面形象。第一次东渡没有收获,徐福更是狮子开大口,忽悠始皇帝;说要见仙人,需三千童男童女和各色人间礼物,还需配备强弓劲弩和武士,用来射退海上拦路的大鱼,方能抵达仙山,求仙取药。也许是牛皮吹得越大,领导越相信,秦始皇又答应了徐福的要求。于是,徐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武士以及各种谷物种子、生产生活物资,乘海船再次东渡。结果是,在东方“平原广泽之地”自立为王,三千童男童女配对成亲,百艺谷物,落地生根,再也不回来复命了。“徐福求仙”就是太史公笔下记述的最大骗局,徐福被写成一个胆大心细,胸有成竹的大骗子,始皇帝则是一个求仙成癖,呆头傻脑的昏君,海上三神山也便成了虚妄之说。
不过,司马迁只顾他的春秋笔法,而没有注意到这个骗局的地理价值,后世史家也对这一“神文地理”(相对于人文地理而言)的史学文本关注得不多。其实,齐人说的三仙山,并非完全虚构。或许三仙山记录的就是海上的海市蜃楼现象,并非妄说。再实际些,海上仙山不存在,但海岛是实在的。近有渤海、黄海诸岛,远有日本的本州、四国、九州诸岛。
列子曾宣称“无知无为”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为”。方士的“三神山”之说,亦折射了道家以虚证实的地理思想。“神文地理”虽然装神弄鬼,但亦透露了先人的地理经验和对世界的认识,为后世留下了许多地理探索的线索和文化想像的空间。如北京的北海,就是辽、金、元、明、清五朝帝王,按“东海三仙山”设计的。
遗憾的是,中国的“神文地理”没有再向前走一步,像哥伦布、麦哲伦航海一样,把虚的东西做实,将虚无缥缈的海洋真正纳入到治国的方略中。这不是方士的悲哀,道家的悲哀;而是皇帝的悲哀,王朝的悲哀。徐福的三千童男童女也好,郑和的万人船队也罢,都没有留下令人信服的扎根海外的实证。先人的“忽闻海上有仙山”的理想,最终,又落回到“山在虚无缥缈间”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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