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姥姥，唐唠唠和又名唐拉拉的唐闹闹

那时候，唐姥姥65岁，唐唠唠34岁，唐闹闹5岁。

唐姥姥是唐唠唠的岳母，是唐闹闹的外婆。

唐姥姥的女婿，一出门就开始唠叨，故名唐唠唠。

唐姥姥的外孙，自从进入他妈妈的肚子，就兴风作乱。他待在妈妈肚子里的十个月，没有一天停止他的捣鼓，直闹得他妈妈从开始一直吐到上产床，其间还卧床6个月，两次住院保胎。他妈妈曾哭着问唐姥姥：“这个孩子怎么这么闹啊？这么不让人消停呀？”闹闹这个小名，自然早早就定下来了。

唐唠唠家里四口人，只有闹闹母亲不姓唐，所以闹闹母亲说，只有我是外人。

这唐姓三代人，有很多精彩的故事。

婆婆的厨房

唐闹闹刚学说话时，“外”字的发音总是拐不过来，只好让他发“婆、婆”的音节，唐闹闹倒是很喜欢，不时就“扑、扑”地吐出这两个音节，并乐此不疲，一度连“baba”“mama”的发音都不学了。唐姥姥刚开始不太乐意答应，“婆婆”是儿媳妇对自己的称呼，怎么成了外孙叫了呢？但唐闹闹坚定地叫得很开心，唐姥姥也只好随他了。况且老家有种说法，小孩子学说话时第一个叫谁的名字，说明ta长大后会最疼那个人。冲着这一点，唐姥姥还是有点小得意的。

唐闹闹先天闹得太凶，以致留下营养欠缺的后患。每次体检，缺钙缺锌还缺铁……还继承了他妈妈在孕期养出来的嘴巴挑剔的毛病。母奶不够，但唐闹闹坚决不喝牛奶，也不爱白稀饭，还不吃面条……唐姥姥只好今天在稀饭里放一点点瘦肉、南瓜泥，明天在稀饭里放点鱼泥、青菜沫，明天放一点猪肝、鸡蛋黄……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厨房里弄出来一些不怎么好看的“小食”。一岁以前的唐闹闹瘦不拉几，一岁以后长得结实多了，邻居都说婆婆养得好。

唐闹闹的妈妈虽然小时候长在农村，但跟哥哥姐姐一样，比较爱学习，家务活、农活，都极少干。他们的父亲在外地工作，每年只有休探亲假才回家。因此，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是唐姥姥——年轻时的唐姥姥——村里有些古道热肠便出来说三道四，唐姥姥总是“护犊子”：“他们学习都搞不赢，我不想耽误他们的时间。我现在还做得，多做一点冒事（没什么），反正力气也用不完。”

唐闹闹的母亲是家中老小，姐姐哥哥大她六七岁，她从小就受宠，加上*“受苦”（唐姥姥说的），更是成了十指不拈阳春水的少奶奶。唐闹闹的父亲呢，听说小时候很勤快，刚结婚时两口之家，的确是他掌厨的时候较多。闹闹母亲刚*，唐姥姥就来照顾，闹闹父亲就自然地远离庖厨了。时间一长，更是由勤入惰易，由惰入勤难。

唐姥姥一边研究、“发明”新粥式和新饭菜给外孙增加营养，一边变着花样提供闹闹父母的饭菜。所以，很多时候，家里是这样的——

唐闹闹与爸爸妈妈从外面玩完回来，唐姥姥在厨房……

唐闹闹和妈妈读书、玩游戏，唐闹闹父亲窝在沙发上看新闻，唐姥姥在厨房；

唐闹闹一个人读书/玩积木，唐闹闹妈妈刷手机，唐闹闹父亲玩游戏，唐姥姥在厨房；

唐闹闹、唐闹闹父母都在睡觉，唐姥姥在厨房……

偶尔，唐闹闹父亲良心发现，进厨房想帮一下忙，唐姥姥立刻坚决地轰人，“不用不用！你搞不清我这里的砣数（情况）！在这里会影响我！我一个人还快些。”唐闹闹父亲虽然讪笑着离开，但并没有不开心。就这样，唐闹闹父母习惯了等到唐姥姥喊开饭，才从各自的位置来到桌边开吃。

一日，唐闹闹母亲回家，罕有地见到唐姥姥在沙发上陪着唐闹闹。一直在沙发上“生长着”的唐闹闹的父亲，竟然“失踪了”。她问：“闹闹，爸爸呢？”唐闹闹头也不抬地回答：“在婆婆的厨房！”

唐姥姥笑起来，一边还夸外孙：“对，是婆婆的厨房。”闹闹母亲先是跟着笑，接着愣在那里，然后坐到唐姥姥身边，头靠在唐姥姥肩上，轻声地说：“妈妈，对不起……”无声的眼泪好久都没有止住。唐姥姥领会地拍拍女儿的肩，但什么也没说，仍旧与唐闹闹玩耍。

在孩子的眼里，婆婆是在厨房里的劳动的那个老人，他和爸爸妈妈按时去桌子那边吃饭，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婆婆曾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公主，婆婆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婆婆不应该只是那个永远奉献的人啊！

自此，不管唐姥姥怎么轰人，闹闹母亲和父亲只要有时间，都会在厨房一起干活，帮着洗菜，切菜，炒菜，或者干脆把唐姥姥“轰”出“婆婆的厨房”。闹闹也会帮着摆碗筷、盛饭。平时晚上和周末，唐姥姥也会去跳一跳广场舞了。

你在下一盘大棋呀

唐闹闹的父亲的动作慢，脸上也轻易没有多少表情，在外面不会主动跟别人搭话，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当年唐闹闹母亲带他见家长时，碰巧唐闹闹的舅外婆也见到了他，便悄悄地对唐闹闹的母亲说：“一个老实伢子（男孩子），你莫要掐（欺负）他。”

其实，闹闹的父亲是个极唠叨还有点“鬼”的人，而且那种唠叨还是遥控的。

每次，他从家里出门不到5分钟，家里的电话铃或者家人的手机一定响起。

闹闹小的时候——

“你要记得给闹闹吃维D，吃一次就够了，不要多吃。”

“闹闹昨晚说话有点结巴，是不是下午摔了一跤的原因，今天要仔细观察，如果他呕吐，说头疼，要抓紧带他去医院看看，可能还得做CT什么的……”

“补了一段时间的钙铁锌了，带他再去复查一下微量元素吧。是药三分毒，补多了也不好……”

后来，闹闹大一点——

“你的XX好像又快过期了，你不记得啦，上次那个啥后来就扔了……”

“妈，冰箱里那个啥，您要吃掉了，特地给您买的，还有……”

唐姥姥最怕唐唠唠的电话。因为他一下扯那里，一下扯这里，说得太多，唐姥姥根本记不清。还有，一般他出门后，其他人可能也要收拾出门，或者外出玩，或者去幼儿园，他七七八八说一通，你不说“我们要干啥”，他不会挂断，有时，挂断后马上又打回来了，“还有那个……”

唐唠唠还有一点就是故意神神叨叨，惹闹闹母亲发气。

周六，闹闹母亲说：“唉，我昨晚说要你把书柜整理一下你没整理吧，今天一定要理好了。周一上班又没有时间了。”

唐唠唠一脸懵懂：“为什么要整理呀？不是好好的吗？”

“好啥呀！书太重，那个搁板都有点变形了，再不弄板子会垮掉的。”闹闹母亲气不打一处来，明明之前说得清清楚楚的！

“我看好好的呀——”唐唠唠还在强词夺理。

“你自己来看。”闹闹母亲拖着他往书房走。

来到书柜前，闹闹母亲突然像被封印了，没有声音也不动了：书柜搁板原来下陷的那一面变得平平整整，应该是板子反过来搁上了。搁板的中间，两个垫在几本厚书上的书立既把书分开，又充当了支撑的“墩”。

“看，这不好好儿的？要整理啥？”唐唠唠看着闭嘴的闹闹母亲，得意地笑了。闹闹母亲狠命地捶了他两下，送了一个评价：“搞什么鬼！犯贱！”

天快黑了，闹闹母亲说，“妈妈晾在楼顶上的被子应该晒好了，去收回来吧。”

“你去嘛，我有点累了。”唐唠唠懒懒地说，在沙发上不动。

闹闹妈妈很生气地出去了，一会儿，空着双手蹬蹬地跑进来，双眼盯着唐唠唠，像有一束火烧在唐唠唠身上。唐唠唠抱着头在沙发上大笑。闹闹母亲扑过去，痛打他抱住头的双手，“你又犯贱，你要气死我呀。”然后坐到一边不理他。

一会儿，闹闹母亲主动靠近唐唠唠，“我刚才错怪你了，你其实不是气我。”唐唠唠很认真地听着，闹闹母亲这样能理解他的一片心，他觉得点感动也有点内疚。他想等着闹闹母亲说“我知道你是想逗我一下，让我开心”的时候，他一定要说“我有时玩笑有点过份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然而，闹闹母亲好像拿错了剧本，她的台词竟然是——

“你不是要气我，你是在下一盘棋，下一盘好大的棋呀。”唠唠奇怪了，眼里充满了想快点明白原因的渴求。

“你想，明明你把书柜弄好了，你骗我说不要弄，惹我生气；明明你把被子收下来了，你说不想去，让我跑一趟，又让我生气，明明……书上说，癌症最喜欢找容易生气的人。我这一生气，那不就容易得癌症吗？得了癌症很快不就会死了吗？据说，中年男人最圆满的三件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你现在升职了，加薪了，就差第三件事了。你这么做，原来是在实施第三件事呀！你说，你这不是下好大一盘棋吗？”闹闹妈妈平静地、一本正经地说着，唠唠的脸越来越黑，听完后，一惯唠唠的他竟然只蹦出三个字：“你——有——病！！！”

“哈哈哈！”闹闹妈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一箭之仇报得真是爽哪！—— “你在闹，我在气”，怎么能一直用在我身上呢？哼，让你也尝尝！

“啦啦”和“拉拉”

闹闹体质不够好，半岁后开始每月一次发烧或感冒。他一不舒服，便会哭闹个不停，闹闹爸爸妈妈就要半夜抱着他去看急诊。

闹闹爸妈为了增强他的体质，天天带他去外面玩。若哪一天下雨，没有出门，抱在手里的他指着门，哭着要出去。下雨天，小区邻居们总能看到的风景，除了雨中绿树，还有这样的镜头：闹闹爸爸一手打伞一手抱着闹闹慢慢前行，还好像在念念有词。邻居忍不住同情闹闹妈妈：“你家闹闹真的太闹了呢！”

在闹闹学会爬以后，除了保证他的安全，闹闹爸妈从不限制他的到处爬行，还总是提醒唐姥姥，不要干涉孩子玩儿。这个让唐姥姥有点难受。唐姥姥自己是个精致的老太太，每次出门头发上都要抹一点发油，可是，“她那个外孙，不知是咋带的，手上脚上脸上，总是黑乎乎的。”唐姥姥经常向女儿抱怨，说不熟悉的人悄悄说她没有看好外孙。闹闹在外面玩，基本不让唐姥姥抱，也不坐童车，就要自己一个人爬，草地也好，泥地也好，如果婆婆不让他爬，他就大哭，唐姥姥有什么办法？虽然随身背着一大瓶水，也不够时刻给他洗脸擦手呀。

那时候，闹闹很喜欢看周六的一档叫《快乐大本营》的综艺节目，每次一响起“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们是快乐家族 ……”闹闹便跟着唱，同时转手、转圈，唱完后便扑向父母，叫着“啦啦来了。”父母也跟着叫“lala来了。”只是，父母说的lala，是拉拉——拖拖拉拉。

闹闹上幼儿园时，唐姥姥每天接送他，最担心在路上遇到熟人。闹闹一见到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与他打招呼，便热情、礼貌地停下脚步，认真仔细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再礼貌地提出自己的问题，等着对方的回答 。

“阿姨，你去哪里？”

“阿姨买菜去呢。”

“阿姨你买什么菜呀？我最喜欢吃豆腐，我妈妈最喜欢吃鱼，从前，我爸爸在那个市场，买了一条鱼，他忘记拿了，他回去拿的时候，找不到了……”唐姥姥不管怎么牵他拉他，他都要说完他那些话才肯挪步。即使遇上的是不认识的人，他也会有话说：“爷爷，这只小狗叫什么名字？他吃饭了吗？他吃的什么呀……”很幸运地，熟人生人都没有遇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见到一只小蜗牛，见到一片不一样的树叶，仍旧会蹲下来看半天。而他是那么容易地看到那些事物。通常是唐姥姥费力地边拖带拽把他送到幼儿园时，小朋友们已经从食堂吃完早餐回到教室做游戏了。

闹闹在幼儿园吃排骨是“鼎鼎有名”的。

别的小朋友一拿到餐盘马上拿起排骨吃，闹闹不一样。他先把餐盘里的排骨按长短一根根重新排队，然后从靠近自己一端的盘子里拿起一根。他拿起排骨，也不是立即去咬，而是放在眼前，对着光线仔细地看几秒钟，好像在确定下口的最佳位置；接着，才开始斯斯文文地开始咬，咬完第一口，他再次拿起排骨，对着光线看一眼，好像是检查上一口咬得是否规范，同时也确认第二次下口的最佳位置。如此反复，直到全部吃完排骨上的肉，才去拿第二根。

同样，吃净的骨头，摆放在桌子上，也是整整齐齐排好队，等待检阅一样。有时，他还会把那些吃净的排骨仔细看一番，好像要找出它们的不同。一般情况是，在他吃完两根排骨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饭都吃完了。收拾餐桌的食堂阿姨一边表扬他吃得很干净，摆放得很整齐，一边鼓励他快点吃，可是他像根本没有听见一样，继续慢条斯理地吃，哪怕食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依然淡定得像绅士一样。生活老师和阿姨暗自着急，唉，她们一定要推迟下班、午休了。

穿衣，换鞋……也差不多，别的小朋友几分钟完成的程序，他可能要花上半个小时。闹闹爸妈也曾努力地想改善一下儿子磨蹭的习惯，试过几次后便放弃了。因为一旦不是按照闹闹设定的程序进行，他马上便会发觉，于是便会要求从头开始“跑程序”，那样花的时间会更长。后来阅读了一些育儿书籍，爸妈也接受了闹闹的性格，尽力不去干扰他的内心秩序。

闹闹八岁的时候，唐姥姥回老家了，然后一直住在闹闹舅舅家。她在阳台上种花种菜，菜吃不完，这家送点那家送点。冬天老家冷，闹闹妈妈接唐姥姥来住，唐姥姥总不肯，说“冒得事做，不好过”。

唐姥姥回家后，唐唠唠开始研究食谱，开发了一系列黑暗菜系。他每次遭到批评的时候，便会引经据典地在餐桌上向老婆孩子授课，为他的菜系正名，越发地唠唠了。

虽然父母看到又名唐拉拉的唐闹闹同学，要花两个小时才完成别人一个小时就完成普通程序，会有些着急，但从不责备他拖拉，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拖拉，还总质疑父母和同学吃饭、洗澡过于草率。

唐闹闹的妈妈，既是唐姥姥的女儿，也是唐唠唠的妻子，她希望唐姥姥永远不老，唐唠唠一直那么唠叨，唐闹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闹一点，当然，不拖拖拉拉更好。因为，她深爱他们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