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周二娃被人骗了钱,一场拙劣的“重金求子”把戏,居然哄得他掏出数十万积蓄。
那时候,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周二娃了。我回到成都老家,找了一份安稳工作,与老婆女儿团聚,小日子过得不错。
事实上,我的人生轨迹大概就是一个点,从小到大,上学工作都没离开过老家。因为父母都是成都周边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职工,我从小学到中学都在工厂子弟学校学习,大学离家不到一个小时车程,用的也是企业的定向生名额,所以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回到厂里工作。
去重庆、与周二娃相识,应该算是我人生中的脱轨事故。
离家躲债的那段日子里,我认识了周二娃。
周二娃15岁离家打工,在重庆一家公司当了二十多年保安,年纪渐长,却晋升无望,拿着不比当地最低工资标准高多少的月薪。他身后是回不去的乡下老家,眼前则是房价高高在上的城市。买房落户、孩子上学看病、父母赡养……他在拼命设法赚钱活下去,设法让这个无比熟悉的城市真正接纳自己。
我想讲述的,便是关于这个普通保安的故事。
1. 离家躲债,我成为一名保安
2016年,我哥生意*,在外面欠了很多钱,无力偿还从而跑路。债主们找到了我,我实在有心无力,鸡飞狗跳的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便把老婆孩子送回娘家,自己也选择了离开。
我来到隔邻的重庆,应聘到一家一级资质的物业公司当巡逻保安。那时候,我焦头烂额,又满怀愧疚,只想用这样不动脑筋的简单岗位去打发时光。一句顺口溜成了我内心的写照:我是一个保安,上班为了下班。
那家物业公司旗下有很多项目,写字楼、小区、商场和批发市场等,人力资源部的大姐说我普通话比较标准,把我分配到了公司重点项目,一栋甲级写字楼,就在那里我认识了周二娃。
周二娃大名周亮亮,瘦高的个子,人长得很精神,和我一样也只是普通保安,但他的名字就连总经理都知道,因为他的工龄是全公司最长的——不满17岁就进入公司,已经干了23年。
周二娃是重庆垫江人,据说当年他们好几个老乡一起应聘进的物业公司,因为他在家里排行第二,老乡们都“周二娃、周二娃”地叫他,这个名字传开后,大家反而不太记得他的真名了。
多年过去,他们那批人凡是还留在物业这个行业里的,如今最差的也做到了主管,只有周二娃依然还在最底层打滚。
对此,我暗暗疑惑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般来说,物业公司保安的晋级之路相对单纯,多用点心思,好好干个三四年,资历到了,就很可能被提拔为领班,再往上是主管、经理。而且保安这行现在人员缺口比较大,即便本公司不好提拔,去其它公司混个领班也不是太难的事。
我和周二娃住一间宿舍,所以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是他带着我熟悉工作流程,生活用品也是他带我去领的。我们年龄相仿,那间宿舍又只住了我们两人,我们很快成为了不错的朋友。他虽然早就摇到一套公租房,但嫌地方太远,上班得五点半就起床,所以平时还是住在宿舍,休息日再回家。
周二娃工作很认真负责,领导对他也放心。大多新队员入职都是由他来带,他很尽心,不像其他老队员带新人的时候,被一支烟一瓶水收买,马上就开始传授省力偷懒的诀窍。
我们上班的岗位都是提前排好,然后经常轮换的。我很快发觉一个奇怪的现象,某些容易出意外状况的、需要灵活处理的岗位,周二娃很少能排上,比如大堂及车库入口,人手缺乏的夜班除外。
后来,我才听说一件往事。
那是周二娃刚入职一两年的时候。某天下午,董事长的儿子过来停车,那个时段正好停车场爆满需要排队,董事长儿子强行插队,便和正在入口维护秩序的周二娃起了冲突,双方动起手来——按知情人所言,说是冲突,其实只是周二娃单方面被打成了熊猫眼。
事后,从总公司传来消息,对周二娃忠于职守、坚持原则的行为进行表扬。这件事传遍了物业圈子,周二娃对此很是得意,经常拿出来吹嘘。后来那个董事长的儿子接班当上了董事长,周二娃便常说,现董事长当年怎么样怎么样,还不是被我拦在外面……
我私下以为,这可能是他那么多年还是普通保安的原因之一。
2. 回不去的故乡
不过,作为资历最老的保安队员,写字楼项目领导们总体上对周二娃还是比较照顾的,毕竟那些保安部的经理主管领班们以前刚来的时候,按规矩大都跟着他跑过几天。而且周二娃本身性格也比较温和,在工作中吃苦耐劳。
由于大部分保安队员们都是重庆周边农村的,每年农忙时节,大家都想把休息安排在那几天,好回家帮忙。这也是领导们最头痛的时节,一个萝卜一个坑,人少了肯定不行,往往提前一个月就在协调,依旧协调不好。大家便哄闹起来,公司鸡飞狗跳,乱腾腾一片。
我倒是不需要请假,周二娃也从不参与争夺,虽然他老家也面临农忙的问题。
领导有时候实在看不过,想照顾周二娃,他总说自己老家那里太偏僻,要先坐车到县城,再转车到镇上,然后还要他大哥骑一个小时的摩托车过来接他,还不如给家里面几百块钱找短工帮忙省事。
不过,我听说周二娃虽然每次都寄了钱,但他家里从没有格外去雇过人。
有一次轮到周二娃休年假(因为工龄原因他每年有15天年假,项目部最高),他只回家待了一个星期就跑回来了。
我问他,难得回去一次,为什么不在家里多住些日子?他只“嘿嘿”地笑。
晚上宿舍检修停气,食堂没有开伙,我们买了些凉菜回来下酒。
周二娃喝多了,抱怨老家什么都不好:房子破,蚊子多,旱厕简直下不去脚,手机打盘游戏都要走到半山腰才有信号……唯一可称道的也只剩空气好。
说到这里我有点明白了,周二娃以往不完全是谦让,他是真的不愿意回去。
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以前我去农村亲戚那里玩的时候,碰到旱厕,除非万不得已,大号都是憋到回酒店再解决。
周二娃从15岁离开家进城打工,二十多年来,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城里,亲眼目睹了主城区日新月异的变迁,这里以前怎么样,那里过去又是什么情况,他说的比本地人还头头是道。
重庆的发展本就是“一路向北”,在我们上班的江北区,执勤时经常碰到问路的人,我们第一选择绝对是问周二娃,至少在这一片,他就是我们的活地图。
周二娃的生活习惯和看问题的方式,早已和他那些留在村里的朋友全然不同,唯一相差不多的,大概也只有身份证上的地址了。
周二娃的儿子四岁了,身体一直不是太好,好像是肠胃吸收上有些毛病。我曾经无意中提起,劝他们两口子和家里商量商量,借钱也好,按揭也罢,在重庆市区买套房,夫妻其中一人可以把户口转到城区来,将来无论小孩读书还是看病,都比较方便。
周二毛有些心动,但他老婆一直很犹豫,因为重庆首付的价格在他们镇上都能买一楼一底的房子了。
我问周二娃:“你将来怎么办,没房子没户口,不还是只能回老家?”
周二娃想了半天没法回答,依旧“嘿嘿”地笑。
3. 投身P2P行业
其实周二娃并不乏经济头脑,他最早在公司内部推销家乡特产——柚子,味道好,价格也比本地便宜,买的人很多,经常都是一车一车地发过来。可是当他那几个老乡也开始从事一样的业务后,周二娃便退出了。他随后又搞过丹皮等垫江特产,都远没有柚子那么受欢迎。
很多事是我们上夜班时聊起的。这也是我俩一大共同点:我们都喜欢上夜班。
公司巡逻保安实行的是两班倒工作制,从八点到八点。我喜欢上夜班,是因为心事重,容易失眠,上夜班能让我积累够疲倦,早上下班后更容易入睡。周二娃则不一样,他虽然没说,但我猜是因为相比白班受忽视的情况,上夜班他能有更多的存在感。
我们夜班巡逻一般都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签到点过一遍了事,只有周二娃会严格按照制度要求,记下加班单位,没人的房间则挨个推门看有没有锁好。每次夜班,对讲机里他的话比别人加起来还要多,说实话有时候也挺烦的,明明想小小打个盹,对讲机又“哇啦哇啦”响起来。
因为尽责,周二娃每年都被评比为优秀员工。尽管他每年都拿优秀员工奖,每个月还比我们多五百元的工龄工资,年终奖也是按照基数1.5倍的最高系数领取,但随着这两年城里房价猛升,他在最初的犹豫过后,发觉自己已经买不起房了。
周二娃告诉我,他想过了,自己现在握锄头手都要打泡,光着脚都不敢在田坎上走,老家是回不去了的,将来还是要留在城里。
可继续在物业这个行业做下去的话,周二娃的未来是明明白白摆在桌面上的。他已经满四十了,将来恐怕也很难有职务上的提升,作为一个普通的保安队员,还是巡逻岗的,也就意味着工资不会有明显增长了。实际上,他这些年涨的那点工资,还都是靠着地方政府提高最低工资标准来的。
何况,公司有条规定,保安队员五十岁以后只能调去做停车场管理员,不但每个月少休四天,工资也会相应少些。停车场管理员每天12小时都要守在车库,随时呼吸的都是汽车尾气,对身体肯定会有影响。
即便如此,这份工作也难说稳定,毕竟前几个月停车场进行了升级改造,启用了微信收费管理系统,原有的管理员、收费员几乎裁减了三分之一。
初中都没毕业的周二娃费了点功夫才搞明白,为什么以前天天喊着人手不够,现在却还能削减人员。
而周二娃他老婆则是在公租房附近一家小超市上班,工资比周二娃低不少,还不给买保险。
他想来想去,越想越是忧心忡忡。
终于有一天,周二娃被写字楼里一家小贷公司的小帅哥喋喋不休洗了两个小时脑后,毅然决然地递上辞职申请,投身于P2P这个所谓的“前景远大的金融行业”。
我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也不好阻人前程,再说我自己对P2P也并不了解。
有了新工作的周二娃像变了个人,他给每一个认识的人打电话问需不需要贷款,金额大小不论,有抵押最好,有社保也行,都没有也可以想办法,反正多种方案总有一款适合你。
我经常看到周二娃到楼下大堂来接客户,穿着正装,“老师老师”地叫得很是亲热。
那家小贷公司加班很厉害,周二娃住得又远,经常错过轻轨的末班车,于是他经常在我们保安休息室里补觉。看着他拼命的样子,我很有点佩服,这种工作劲头,想来很快就能做出成绩来。
谁知仅仅三个月后,周二娃便向物业公司领导申请回到公司,领导同意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回来,周二娃说小贷公司那帮人吹得实在太凶了,他不愿意乱扯,所以挣不到钱。加上那公司经济纠纷也多,经常有客户打110,民警三天两头上门,弄得他心头发慌,每天上班觉得悬吊吊的。
后来,据我所知,周二娃在小贷公司这三个月里唯一的业绩,就是我们物业公司一个姓江的工程部主管。这个江主管主动找上门去办理的贷款,额度多少不清楚,不过他在春节前跑路了,临走前还在周二娃那里借了五百块钱,从此杳无音信。
离开一趟,周二娃损失不可谓不大,工龄工资、年假、年终奖,这些福利统统给他从实习期开始从头算起,他一下从项目部工龄最长的人,变成了一个新入职员工。
周二娃很是失落,本来以为自己在公司辛辛苦苦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没想到算得那么清楚,龟儿子的,早知道前次走的时候就该给他们好好算算。”
4. 拿命加班送外卖
日子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唯一不同的是,周二娃现在养成了吸烟的习惯,一支接一支,想当初他和我可是保安队员中仅有的两个不吸烟的人。
就是因为吸烟这事,我和他渐渐有了矛盾。周二娃在宿舍吸烟从来不会主动去外面,也不会把窗户打开,每次都要我提醒。我本身喉咙就经常不舒服,跟他好好说,他总是“嘿嘿”地笑,然后下一次依然故我。
我实在难以忍受,开始考虑调换宿舍,但周二娃却忽然就不怎么在宿舍待了。
他开始利用空余时间送外卖,不但在休息日送,下班后也送。
我们上班时间本来就长达12个小时,巡逻的楼层多,日均步数基本都是两万起,非常辛苦,特别是值夜班,早上八点下班后,屁股一沾板凳就能打瞌睡,我就曾经不止一次在车上睡着后坐过站。
好多人说,周二娃你这是拿命在拼。但周二娃私下对我说,不拼命将来迟早要回老家挖锄头,他不想回去,老婆和娃娃也不想回去。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周二娃上班时间越来越常打瞌睡,领班和经理都找他谈了很多次,他口头上答应很好,但依旧没改。
直到有一次,总公司副总过来取车,顺便检查工作,正好逮到周二娃躺在值班椅子上呼呼大睡,副总叫了几声叫不醒,直接拍照发到公司微信群里。项目总监很生气,感觉丢了面子,要开除周二娃,幸好他那几个老乡出面求情才得以留用察看。
我对周二娃说,你这样不行啊,早晚要出事,丢工作都不说了,万一路上出了事故,后悔都来不及,害人害己。我给他出了个主意,公司下面那么多项目,不如申请调到其它管的不那么严的项目去,有些小区、批发市场晚上还是可以偷空睡一觉的。
周二娃还是不愿意,因为我们这个项目比别的项目工资年终奖都要高点。
不过周二娃运气不错,第一个月跑下来,除了有一次下雨天把腿摔伤,还有几次被人偷了外卖以外,倒没出什么大事。
他掰着指头一笔笔算给我听,单笔最低四块起,一个月差不多跑了一千单,合计五千多的收入,扣除上班恍惚犯错被扣的几笔罚款,以及外卖被偷赔给客户的钱,还是有五千进账。
这已经比他当保安的每月工资都要高出一截了,周二娃很兴奋,觉得自己这次终于走对了路。
周二娃有了底气,开始在网上看房子。
那段时间,重庆的房价刚好涨到一个暂时的高位,他又不肯太过将就,结果就是每跟着中介去现场看一次,回来时都是黑着脸。
他的脾气越来越燥,不但经常和他老婆在电话里吵,也和业主数次发生争吵,比如明明认识的业主偶尔忘了带门禁卡,硬是要别人到前台登记。
所幸,这些冲突严格按照管理制度来说,基本都是周二娃占理,虽然最后免不了赔礼道歉,领导了解实情后也不好太过追究,顶多说一句要学会控制脾气。
我开始有点后悔以前给周二娃灌输学区房概念了。
有一次周二娃的大哥过来办事,周二娃叫上了几个老乡和我一起作陪。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哥,比周二娃还高,有些驼背,显得出老。
热气腾腾的火锅整起,几瓶啤酒下肚,周老大眼睛发亮,声音也大起来:“二娃平时多亏大家照顾了,来喝起走,喝起走!”
几个老乡都很懂事,大赞周老大豪爽,又七嘴八舌夸周二娃人踏实,又吃得苦,会找钱,眼见马上就要在主城区买房子了,说得周老大举起杯子硬要再走个通庄。
周二娃反而情绪不太高,闷头坐在那里,也不多说话,只是酒到杯干。
周老大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二娃,你现在在城头立住脚了,好久把妈老汉接过来享哈福嘛。”
周二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前段时间打谷子的时候我拿了钱给你的,你咋个不找人来帮忙啦?还喊到妈老汉弄。”
周老大连声叫起冤枉:“哪个是我喊的嘛,是妈不让找的。再说现在一个工一天要150,还要包吃包烟酒,吃撇了还不得行,哪里请得起嘛。”
周二娃还要说,老乡们见势不妙,拿起酒杯乱哄哄打岔开去。
这天晚上,我看见周二娃床头香烟一闪一闪地亮了很久。
5. 意外被解雇
不久又轮到我和周二娃上夜班,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们都换上了冬装。
我知道周二娃白天最多睡了两个小时,便让他先去打个盹,我来巡第一岗,因为夜班第一岗要关灯关通道门,相对辛苦一点。
对讲机忽然传来监控中心的报告,说是停车场负四层好像有人在打架,当班领班让我和周二娃过去看看。
夜班时常能碰到争吵闹架的事,特别是逢年过节,喝多了酒的人就像炮仗,一点就着。
我们来到地下停车场,发现并不是打架,应该是一对情侣发生了激烈争吵,女子不断推搡男子,男子步步后退,两人脚步都有些踉跄,看起来都喝得不少。
一辆红色跑车从车位探出半个头,两边车门都开着。
这还真有点麻烦。如果是打架还好处理,劝阻不听就报警,反正到处都是监控,打坏什么赔就是。可这小两口吵架,还都喝多了酒,拉都不好拉。
那女子越来越激动,突然转身从跑车里拖出来一个黑色皮箱,冲到男子面前打开就往地上倒,居然是一皮箱的人民币。她抓起地上一摞百元大钞就向男子扔过去,一边扔一边哭。男子左躲右闪,不一会儿地上就铺满了一层红色。
女子扔了钱,好像气消了不少,回到车里坐着,男子也坐到她旁边。
我和周二娃面面相觑,拿钱砸人的事只是听说,没想到今天看到真的了。我们在对讲机问领班该怎么办,领班说停车场人来人往,帮他们把钱捡起来,只要不打架我们就不管了。我们只得把地上的钱给收拾起来,交给两人让他们数数,看数目对不对。
两个人谁也不拿钱,一句话不说,连看都没看一眼。
我心里有气,把皮箱往车里一放,简单给领班报告下状况,回到岗位。
周二娃感觉有点哆嗦,一路不停地嘀咕:“格老子太有钱了,格老子太有钱了,像卫生纸一样到处乱甩……”
过了几天,我却意外得知了周二娃离职的消息。
公司对外说的是周二娃主动辞职,我却知道以他目前状况应该不会辞职的。我找到他,周二娃告诉我,那女的撒钱那天晚上,他后来又回去看,在角落里找到几百块钱没有上交,被公司查监控发现了。
我很生气,骂他昏了头,明知道到处都是监控,还敢做这样的事,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周二娃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最后苦笑着说:“我晓得你为我好,没得事,跑外卖赚得多多了,我早就不想干了。”
周二娃走后,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我们当时是否把现场都收罗干净了。说实话,我内心里有点怀疑那钱是周二娃最开始就故意留在那里的。
后来他老乡还介绍他到另外一家物业公司去当保安,周二娃没去。
他现在一门心思跑外卖,中午晚上用餐黄金时间段过后,还帮人家送快递。我上夜班偶尔碰到他没单的时候,还会凑一起聊聊天。
6. 一次骗局
离家在外两年多的时间,我的心态渐渐平复下来,虽然有些慢慢喜欢上这种日复一日的简单生活,但重庆毕竟不是我的家。
2018年国庆,老婆带女儿过来玩的时候,告诉我已经有一段日子没人打过她的电话了。女儿也会说话了,她说要和爸爸在一起。
可我从小长到大待的工厂肯定是回不去了,2018年年底,我们在成都租了一套房子,老婆还是做她的淘宝店,我暂时在一家物业公司找到一份客户经理的工作。
2019年春节刚过不久,我忽然听说周二娃被人骗了钱。
我打电话问以前的一个同事,他也是周二娃的老乡,说周二娃是被外面电线杆上贴的什么“富婆求子”给骗了,损失惨重。
我很是诧异,这种老掉牙的骗局,还会有人上当?
老乡说,按周二娃的说法,本来他也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打了个电话,谁知对方竟然先给他寄过来三百块钱让他检查身体,就这一招,一下让周二娃信以为真。
我问周二娃被骗了多少?
老乡低声说有三十多万,本来大家都不知道,后来周二娃一个月内两次找他们借钱,才把事情爆出来,现在已经报警了。
我无语。我不觉得周二娃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他可能比较固执,但人绝对不笨,可事情又的的确确发生了。
我想给他打个电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半天,给他发了条*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不要想太多,家里要紧。
周二娃回了信息。以前他因为拼音不好,是最喜欢发语音的,这次回复虽然慢,但全是一段一段的文字,我猜可能是用的手写。
他说自己中邪了,明知道有坑还去跳,不是中邪是啥子?
我说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
周二娃说,自己身体检查合格后,那边自称富婆管家的承诺一旦成功了给五百万,要他交三千的报名费把事情定下来。周二娃犹豫后还是交了,想着三千还能承受。谁知对方第二天就把三千元退了回来,说是现在有身体条件比周二娃更好的,接着暗示只要交一笔钱,他还是可以把周二娃排在第一个。
我暗自叹息,骗子真的很会抓人心理,这三千元一退回来,周二娃肯定是争着抢着往坑里跳了。
后续果然如此,从第一笔五万元开始,到最后共计三十二万,如果不是周二娃借钱借得太急让老乡产生了怀疑,真不知他还要填进去多少。
事到如今,周二娃还想着警方说不定能把钱追回来,我也只能安慰他,但内心里对此实在不抱什么希望,网上如今这类诈骗案不少,但骗子所用的电话卡和银行卡往往都是冒名的,警方很难进行追查。
又过了一个月,听说老乡同事们在为周二娃搞个募捐,我也出了五百表示个心意。
我和周二娃一直保持着联系,他现在没日没夜地跑外卖,每个月能挣到一万出头,他老婆在社区承包了一个以前的书报亭卖卤菜,生意刚开始,还不太好,但每个月八百的租金,压力也不算太大。
周二娃的案子一直没有结果,多年积蓄就这么泡汤了,还欠了不少债。但时间久了,他总会慢慢从最初的崩溃中走出来。
有一次他喝醉了酒给我打电话,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这一回是真的不能回老家了,回去一家人都要被别个笑死。
可他将来还能留在那个自己为之付出了整个青春的城市吗?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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