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故事:人生(上)

乡村故事:人生(上)

首页模拟经营乡村人生更新时间:2024-04-22

顾立春呕心沥血复读两年,觉得又要与大学擦肩而过了。他躲在县城出租屋里十几天,一直羞于见人。房间里的吊扇不知多少年了,上面蒙着一层黑黑的污垢,不停吱吱呀呀,有气无力地转动着,不但带不来丝毫的凉意,反而愈加令人心烦气躁。

顾立春租的房子,在二楼,房东老两口是本地人。房子距离学校约有四百米,当初他和同桌李涛嫌寝室环境嘈杂,不能安心温习功课和有效睡眠,迫不得已,选择在外面合租房子。房东说,他两个儿子都是大学生,当年就是通过在这个房间勤学苦读,考上大学的。

顾立春和李涛觉得挺吉利,属于风水宝地,当即拍板就租这里。前几个月还好,隔壁房间空着,楼上环境清幽,利于睡眠和读书。糟糕的是,不久,隔壁搬来一对年轻的两口子,在附近开有一家早餐店,起早贪黑,忙忙碌碌,打破平静。

天冷时,无所谓,大家各自回屋关上门,都是独立世界。随着天气逐渐炎热,麻烦来了。顾立春喜欢冲凉,接一盆凉水在卫生间冲澡,习惯光着屁股走来走去,或者穿三角内裤,李涛也是如此。但有了女邻居在,自然不方便了。李涛深受其害,同时,不耐其烦,和顾立春打声招呼,搬回寝室了。

顾立春想想,觉得距离高考仅剩一个月时间,干脆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吧,就不搬了。他把多余房租退给李涛,李涛道,算了吧,又没几个钱,说不定,我啥时候脑子一热又搬过来了。李涛也就说说,直到高考结束,也没过来。

高考临近,顾立春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复读两年,这已经是第三次参加高考了,容不得失败。高考前一天晚上,他开始患得患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隔壁小两口不顾炎热,床上折腾着,声声入耳,顾立春更加烦躁和焦虑。

高考完毕,别人喜欢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谈天说地。顾立春却没闲情雅致,而是行色匆匆买两个烧饼直接回屋,就着凉水吃。他觉得考试不理想,还有脸吃饭,简直就是一种耻辱。高考后需要对答案,估算分数。顾立春没去,他想,估算什么呢?考好考坏,心里没数吗?

顾立春心灰意冷,却不甘心。他知道自己不回去,父母也能够意料到结果。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对自己寄予厚望,而自己呢,却偏偏不争气。顾立春此时此刻,有种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悲壮和无奈。

期间,顾文道托魏东山给他带来二百生活费,捎来话,说不论考试啥结果,该回家,还是要回家。顾立春直挺挺躺在床上,回想这些年点点滴滴,禁不住泪流满面。他清楚逃避没用的,终归要面对。

高考分数出来了,他仅比去年多考十一分。顾立春欲哭无泪,这一年吃苦受罪,只换来如此结果。更可笑可悲的是,他还心存侥幸,这下梦想彻底破灭了。其实,顾立春的要求不并高,他只是想读市里的师专,毕业回来教书而已。

去年距离分数线十九分,今年涨十一分,不够,肯定不够。不想几分之差,却天壤之别。顾立春还是报了志愿,失魂落魄回家了。他白天不敢进村,怕邻居问起,而是躲在村南新渠旁边树林里。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夹着铺盖灰溜溜回了家。

屋里刚吃过饭,弟媳黄小柔去牛屋给牛添了草料,迎面碰见顾立春。顾立春推着自行车,恰好进家,他想打声招呼,却看到黄小柔冷冰冰的脸和鄙夷地眼神。顾立春咂咂舌,话没有说出来,黄小柔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顾文道两口都在堂屋,顾文道坐在椅子上,脚蹬着桌撑,抽旱烟,张松香戴着老花镜在灯光下纳鞋底。他们看见一身狼狈的顾立春,一阵心痛。张松香没有问儿子的成绩,直接道,立春,俺们不知道你今天回来,锅已经刷过了,好在馍筐里还有中午蒸的菜包子,韭菜鸡蛋馅,是你平常喜欢吃的,厨屋还有葱,你就着吃吧。

张松香说完,起身去厨屋拿馍筐。顾立春马上拦住道,娘,别管了,我现在不饿。张松香坐下来,叹息道,立春啊,别难过,咱认命吧,考不上大学就算了,怪咱家祖坟没冒青烟,注定没有上大学的命。

顾文道继续抽烟,低着头,沉默不语,顾立春嘶哑着说,爹,娘,我想明白了。这大学,我以后也不会再考了,我认了。现在弟弟结婚了,妹妹也出嫁了,我都这么大了,也没脸复读了。我不但成了家里累赘,还是村里的笑柄。你们看,这几年我因为复读,钱没少花,家里的活,我都没干过,也过意不去。

顾文道磕掉烟灰,颤抖地用手重新装上烟丝。顾立春继续说道,爹,改天我去收拾老院子,我要那院子,这个院子归老二吧。他对这个家,比我付出的多。顾立春语调悲凉,屋里一片沉默,谁都没有搭腔。

许久,顾文道说道,不着急,有我们在咧,老二媳妇儿不敢过分。她哪怕说几句难听的,你不要放心里。毕竟这几年来,全靠立夏出去打工帮衬家里呢。不过那座老院子,荒废好多年了,确实需要整饬下了。明天吧,咱俩先去拉几车土,再拉些麦秸,和和泥,把院墙垛起来。

顾立春点点头。张松香叮嘱道,考不上学,没啥丢人的,孩儿,不要有啥负担,前街姓崔的不也是考了几年啥都没考上嘛。你回去早点睡吧,啥都甭想。你要饿了,厨屋有包子哩,想啥时候吃,啥时候吃!

顾立春答应一声,夹着铺盖去了自己的小屋,他的屋只有一间,在牛棚的隔壁。顾立春把行李放在屋里,不忘到牛屋摸摸老黄牛的头,黄牛吃饱喝足,岿然不动稳如山。顾立春羡慕黄牛不识人间疾苦,不由叹口气,扭身钻进自己屋里。

屋里有十五瓦电灯,他懒得开。屋里的陈设简陋,除一张小床,就是祖上传下的老柜子,他清清楚楚,顾立春摸黑进去把铺盖随意铺床上,然后把头埋进枕头里低声啜泣着。绚丽的大学梦彻底破碎了,怪谁呢?只怪自己无能,还能怪谁呢?

天气闷热,蚊子肆虐。顾立春不管不顾,脱掉衣服,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盯着无尽夜幕,胡思乱想。他知道父母还没有睡,隐隐约约能够听到父母的窃窃私语。顾立春想,估计二老正在为他的前途操心吧。

怎么办?前途暗淡,路在何方?该如何面对?顾立春顿时觉得困惑和无措。岁月如水,悄然间,他已二十二了,大龄青年,不年轻了。同龄人基本都结婚了吧!想想,从小学到初中,他都是家里的希望。读高中时,说媒的人络绎不绝,是他坚决反对,最终堵死媒人的路。

对于学习,自己够努力了,平日成绩还可以。不期每逢大考容易发挥失常,是自己太患得患失?或者真的是祖坟没冒青烟。这些年,因为怕别人笑话,都不敢回家。即使回家里,也是摸黑避着人回来,天刚亮,扛着半袋粮食,馒头,还有一大瓶酱豆偷偷摸摸走。

几年来,自己真的勤俭节约,紧衣缩食。酱豆里生蛆了,也不舍得扔掉。平常粥也不舍得喝,都是馒头就酱豆喝白开水。顾立春知道,面对高昂的复读费,父母不说,兄弟不说,弟媳总是有怨言的。还有妹妹立秋,她可是学习成绩优异,为了供应自己读书,重男轻女的父母硬是逼着她退学。

想到这些,立春愈加愧疚。不由心如刀割,这时,他听到门栓响,接着传来弟媳咳嗽声和轻微脚步声。顾立春想,估计她是上厕所了。很快旁边厕所传来急急地尿尿声,立春心烦意乱起来,把头埋进枕头里。

顾立春醒来,已经天光大亮,父母没有唤他。他起床后,摸摸胡子拉碴的脸,出门了。压井旁有洗脸盆,他简单洗下脸。家里没人,院子的饭桌上盖着给他留的饭。一大碗玉米粥和半碗凉拌的咸菜,他见咸菜里滴了不少香油,又是一阵心酸。

顾立春吃过饭,洗好碗筷,简单打扫过院子,径直钻进屋里。他不想见到任何人,不想见别人异样的眼光。说真的,他此时此刻死的心都有了,哪里有脸出去招摇过市呢?

一会儿,顾立春听到顾立秋喊母亲的声音,是妹妹顾立秋来了。顾立春赶忙从屋里钻出来。原来顾立秋关心大哥考得怎样,吃过早饭,抱着孩子匆匆忙忙步行过来了。

顾立春见到顾立秋顿感愧疚,这个妹妹啊,为这个家做出不少牺牲。她初二被迫退学,农忙在地里帮忙,冬天闲时去村里砖窑厂打工。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干那么繁重的活,从来都是任劳任怨,你说,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怎能不惭愧呢!

当初,顾立夏和黄小柔定亲时,缺少足够彩礼钱,张松香狠狠心把女儿许配给了牛大强,牛大强比顾立秋大七岁。还好品行不坏,憨厚老实。顾立春心里叹息着。

顾立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一兜鸡蛋,满头大汗。顾立秋自从生了孩子后,身材有些变形。她原来扎着马尾辫,高高瘦瘦的,很精神,现在头发剪短,身体明显发福。

顾立秋晃着孩子让叫大舅,孩子反而哭了。顾立春不会哄孩子,一时尴尬站着,茫然无措。

顾立秋把鸡蛋轻轻放桌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毫无避讳的撩开衣服奶孩子,顾立春看到一片雪白尴尬地扭头过去。顾立秋道,大哥,我知道你们昨天报志愿,想着你今天就能回来。这不,我着急麻慌来了。立春嗫嚅着,脸瞬间红了。

顾立秋察言观色,看出端倪,马上改口道,考不好也没啥,俺邻居家的孩子光高三都读了八年,昨天回去说能读个师专,肯定能吃上商品粮了。大哥,我说啊,即使没有考好,也别泄气。你是家里最后的希望。以后,你的复读费我出了,大哥,你一定要坚持啊,我觉得你肯定行。

顾立春眼角湿润了,对顾立秋道,立秋,不用劝我了,我考虑清楚了。这学,我是不上了,认命了。我相信不上大学,也能过得好。昨天我和咱爹说好了,这两天把老院拾掇下我搬过去,开始新的生活。老大不小了,也要出去打工挣钱养家。

顾立春说着,觉得委屈,还有几许不甘心,竟然哽咽了。顾立春要求自己憋着不哭,但泪水在眼眶打转。顾立秋站赶忙起来,到立春身边,用手摸着大哥的肩膀,轻轻拍着,说道,大哥,记住,没有迈不过的门槛,我相信你干啥都能干成。

顾立春点点头,努力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顾立秋笑道,咱兄妹搞得氛围这么沉重干嘛?你在学校肯定吃了不少苦,你看你,现在黑瘦黑瘦的,我中午给你炒个鸡蛋补补。

两人正聊,这时候,顾文道两口回来了。张松香接过孩子,挤眉弄眼逗孩子。孩子没哭,还咯咯笑了。顾立秋问道,我咋没见到二嫂啊。顾文道撇下嘴,嘟囔着,别管她,她大早上没吃饭就回娘家了。

张松香瞪他一眼道,恁二嫂的娘家今天有集,要待客,前几天说了,她今天起大早过去帮她娘做菜去了。顾立春想进屋,顾文道喊道,上午我把老院的草割完了,下午你也别老呆在家里,咱俩用架子车拉点土和麦秸秆过来,准备把院墙垛起来。

顾立春点点头,进屋了,但他听到父亲的轻微叹息声。顾立秋问母亲上午忙啥去了。张松香偷瞥一眼顾立春的屋子,悄声道,能干啥?我去找你二婶了,看她前些日子说的那个姑娘定下亲没有。恁哥不上学了,再不让人介绍媒茬儿,不什么都耽误了。

立秋点点头,娘俩怕顾立春听到,进堂屋说悄悄话了。顾立春隐隐约约听到她俩说话,知道和自己有关,具体听不清楚。不过无所谓了,他现在什么都懒得问,懒得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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