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课上,孩子们正在照料自己的田地。 (朱圆/图)
斯宅村许久没有放过露天电影了。清代民居千柱屋斑驳的墙面上,幕布铺展开来。傍晚六点,村民带着他们的竹椅、木椅,聚集到空地上。他们等待观看的这部纪录片,拍下了村里的斯民小学近八年的命运起伏。
导演王丽坐在一条长条凳上,来观看的人数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和摄影师李一斌自拍摄结束后,时隔几个月,再次来到这里。把放映从室内搬到室外,是王丽的主意。
她本是一名语文教师,也研究教育史,退休后,在山东、浙江、台湾等地寻访乡村学校,撞见斯民小学后,便再也放不下。拍纪录片,纯粹是兴之所至,却最终记录了这所百年村小在城镇化浪潮中,跌至低谷又回升的曲线。
斯民小学吸引自己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王丽回忆初次来到这里,带有西式风格的古校舍,鹤立于周边民居,“看上去非常有意思”。1919年落成的建筑,能历经百年留存得这么完整,她认为在中国乡镇学校中绝无仅有。
这里的人,则有古人之风。王丽曾经把电脑落在村民拉稻草的三轮车上,过了一夜,竟然还在。“校长老师都给你一种特别淳朴的感觉,好像让你看到一个活着的古中国,农耕文明的风尚犹存。”
前期没有经费,摄影师换了五六个,王丽对导演、制片也完全不了解,这两年,和李一斌重拍了一半的素材,她才逐渐悟出纪录片的一些门道。
如今,片子回到属于它的地方“首映”了。
镜头里的孩子们也已长大。2015级新生入学的片段出现,“女主角”吴翠钰在银幕上看见了六岁的自己,同伴们大笑着起哄:“好可爱啊!”往日懵懂的儿童识得害羞,把脸埋入膝间。
另外两个踏出斯民小学校门的初中生,也专门来看自己的青春回忆。她们谈起校门后青砖甬道上的那六盆莲花,每个年级一盆,同学们一齐亲手栽下,“那些莲花可以代替我们,守候我们的小学”。
来观看的村民多是老人、小孩,还有一些中年父母。这天虽是周末,到场的青年只有寥寥几个。斯民小学所在的东白湖镇,拥有重要水源地和古建筑群落,为保护计,产业发展受限,年轻人留在村里,没有多少出路,村镇逐渐空心。放眼整个诸暨的乡村学校,民国时几百家,现在只余几十家。
王丽拍下了其他被停办撤并的学校废弃的样子,从教育部网站拈出一组数据:2000年全国农村小学数为44万余所,2020年锐减到8.6万余所,降幅达80%。
诸暨市教体局普教科负责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不同于其它把私塾阶段也算进年份的学校,作为诸暨现代学校之始,斯民小学从1904年开始,便开男女同校之风,实行新式教育,比壬子癸丑学制施行早了8年,“是实打实的百年名校”。
这样一所小学,在岁月流转里,有它自己的命运。
斯民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间教室、十几个学生,每间教室的座椅摆放方式都不同,维持着小班教学。 (朱圆/图)
斯民小学坐落在村子中心,两旁挨着民居,若不细看,很难想象这是一所小学。灰色的尖顶门台气度恢宏,内外两重校门皆为拱形,带有明显的欧式风格。
门楼后的二层砖木结构教学楼也已历经百年,空地上栽着各种花木,满眼葱绿。
周末的校园更安静了,只回响着燕子的啁啾声。王丽坐在连廊下,望着燕子在屋檐间盘旋,“坐在这里,就感觉懒洋洋的”。
校长斯剑光常在这里喝茶,近来和他同饮的除了老师,更多的是慕名而至的家长。一名追求传统教育的父亲在诸暨奔走,替即将幼儿园毕业的孩子寻找理想学校,斯民小学是他的目标之一。
一杯茶落肚,他问起斯民小学的特色是什么。一旁的语文老师吕淑斌调侃:“说得通俗点,我们经常带出去玩。因为我们出门就是村庄,就是小溪,就是山。”斯剑光眼睛一亮,不错,“整个村庄就是一个学校!”
如今的斯民小学生机盎然,但就在几年前,它遭遇过异常艰难的时刻。
2019年,王丽见到一年级的教室里只有8个孩子,多余的桌椅摆放在四周,给孩子们放书包和水壶。老师邱璐宽慰道,“我想8个已经很好很好了,至少能组成一个队。”
这一年,斯民小学的学生人数降至63人。
在斯民小学担任校长这18年,从30岁到如今接近50岁,斯剑光看上去没有太大变化,清爽短发下的圆脸,和人说话时,时常会露出憨厚的笑容。
在他就读的1980年代,斯民小学有五六百个学生,“教室都坐满,扫帚都没地方放的”。2005年他开始担任校长时,生源也不成问题,402个学生,10个班。
“我们学校的命运跟国家是分不开的。”随着城镇化的快速推进,许多孩子跟随进城务工经商的父母到集镇和城区就读,十几年间,斯剑光见证了乡村生源流失的全过程。
年过八旬的老校友斯章梅来到学校,问起现在有多少新生,斯剑光告诉他,2020学年预报名只有3个新生。他们两代人读书时,校园都比如今有生气得多。斯章梅叹息,“再这样下去,斯民小学生存都是问题了。”
3个新生,怎么组班?以后人会不会越来越少?问题迫在眉睫,斯剑光和当时的镇中心学校校长朱华儿,找到教体局的负责人一起商量,“生源,自己这里没有,学区外的人可不可以招过来读?”这个想法被采纳了。
自2020年新学年开始,诸暨市教体局允许斯民小学适度跨区域招生:父母持有诸暨市居住证,他们的孩子只要适龄,即可报读,并拥有学籍。
斯剑光和老师们拟了招生简章,向入学紧张的区域做招生宣传,其中写道:“斯民小学秉持创校之初的宗旨,‘为培养国民起见,不分畛域’。”
他们到离学校四十公里的大唐街道分发宣传单。大唐以袜业闻名,外来务工人口远超户籍人口,斯剑光清楚,这些家庭多为孩子的上学问题发愁,斯民小学提供住宿,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那年,斯民小学招到了9个一年级新生,镇外来了6个孩子,其他年级共招收插班生13人。这些孩子,有的来自附近镇街,有的来自诸暨市区,也有的跟随外省来打工的父母到了这里。
一名外来务工的父亲说,“其实就是方便外地民工子女上学,反正转过来了。”原本留在老家上学的孩子,接来后不用和父母分隔两地了。
第二年开始,不光学生招得多,一些家长还自发在熟人圈子里宣传。斯剑光的眉头舒展开了。学校的总人数慢慢回升,如今已逾百人,其中近半来自东白湖镇外。
二孩政策后出生的第一批孩子,今年正好到小学入学年龄。斯剑光算了算,镇上有二十几个从幼儿园升上来的孩子,其中9个要来斯民。外地来求学的更多,他不时接到咨询电话,有的家长直接到现场来“考察”。现在让他发愁的是,下半年想来就读的学生可能超出学校规定的数额,“哪些可以招,哪些不可以招,这个有点难。”
校长斯剑光给毕业生颁发毕业证书。 (受访者供图/图)
许多慕名而来的外地家长,在斯民小学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孩子们被允许慢慢成长。
斯民小学每个年级有一间教室,每间教室的桌椅摆放方式都不同。一年级的孩子,三个方向围坐,和讲台一起围成一个矩形。六年级最“自由散漫”,几张桌子拼成一个个小组团。
这种画面,在学生坐得挨挨挤挤的城市学校难以看见。每个年级十几人,全校14个老师,斯民小学维持着这样的小班教学。
每周一,斯剑光大清早站在校门前,迎接坐校车来上学的孩子。他们挨个上前同他拥抱打招呼,他总是来回地关切,有没有吃早餐?谁身体不舒服了?李一斌拍下这些场景,笑称校长就是这样的人,像个老母亲。
侯科顶来到东白湖镇中心学校任校长之前,一直在城里的学校工作,面对成百上千的孩子,他有心无力,最多只能知道他们是自己的学生,而在斯民小学,“校长能记住每个孩子”。“有的人说,这个环境或者地域,跟城里没办法比,但是只有我们这里的老师和孩子懂我们独有的幸福是什么”。
斯剑光对每个孩子的情况基本心中有数,附近村里的,“10个里面有7个父母离婚”。许多孩子的父母双双外出打工,只能由祖辈或其他亲戚照顾。
像云南人余集芝这样外嫁留下的女性在村里不多见,她和丈夫共同种植香榧、茶叶,农闲时节则去上海打工。女儿准备升初中,成绩不错,但能不能考到市里,余集芝没有把握,“反正在乡下嘛,我也不敢说对她有多大的要求,靠她自己”。
在她印象里,斯民小学的师生关系一直如朋友似家人。斯剑光是公认的“孩子王”,他教体育,很自然地和孩子们玩在一块,长得小巧的孩子喜欢挂在他的胳膊上荡秋千。纪录片放映那天晚上,余集芝看见女儿班上的男生和班主任吕淑斌勾肩搭背,“他们都不怕老师”。
2021年初到斯民,语文老师宣舒颖感觉这边的孩子难以摸透,“家庭太复杂了”。她从前在诸暨一所头部私立学校教书,那里的学生人数是现在的两三倍,但家长往往能给老师更多的支持。在斯民小学,看到学生作业没完成,她想向家长反映一下,有时电话接通,那头是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她也不忍多说。
扩招外来学生后,斯民小学近一半的学生来自镇外,形成了附近村民家庭、大唐外来务工家庭、大城市的伴读家庭三足鼎立之势。应对这样的局面,对老师们而言挑战不小。
“很多时候很矛盾,想着要把优质的东西带给孩子,但是有些时候免不了会把很多精力分散到来的‘特殊孩子’身上。”宣舒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她口中的“特殊孩子”,指的是那些在普通城市学校无法适应的孩子,他们的身心或多或少存在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父母辗转寻至这里,寄望孩子能有所归属,快乐成长。
吕淑斌说过,乡村教师要担当的责任可能多一层——不是家长,却似家长的一种陪伴。当学校招收了各色各样的孩子以后,放松、宽容的环境,意义更为凸显。
班上转来一个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孩子,吕淑斌先给学生们做了心理建设,让他们明白,他天生不太一样,但也是正常人,以及他会有一些怎样的行为表现。当他在课堂上控制不住情绪时,大家都表现出了接纳,有的同学会主动安慰。
有一次,那个孩子陷入了自责,拼命地打自己,躺在操场的地上自责大喊。吕淑斌拉住他的手说:“你这么努力,我们都看到了,我们都很佩服你的。”从那以后,他和吕淑斌说话时,目光会看向他,“你会看到他跟你交流的时候两眼放光的状态”。
一位1990年代毕业的校友如今是一名企业经理,他在纪录片中提到这种宽容:“我现在到社会上遇到很多事情,我可以为你的错误埋单,没关系,因为我小时候,别人也很宽容我。”
一面“二十四节气墙”,提醒着在自然万物中领会物候变换、天地人的关系。 (朱圆/图)
斯宅村蛰居于大山深处,14处清代江南民居建筑群坐落其间,青瓦白墙,与山林相映。斯宅是斯姓族人聚居之地,斯民小学的诞生与延续,与族人息息相关。
距离斯民小学800米之处,斯宅村口,矗立着华国公别墅——象山学塾校址所在地。与现代人所称的别墅不同,它是一座前设学塾,后为家庙的混合建筑,道光年间,由斯姓族人的其中一支建造。
别墅前临上林溪和一片开阔的田野,背靠象山。斯剑光站在门口空地,向远处两座山峰比划,点出前辈族人的用心:学堂面对着一本摊开的大书。斯民小学的孩子,有时会来这里的老教室诵读古文。
庚子之变后,华国公曾孙斯仰止致仕回乡,与族中子弟改学塾为新式学校。1905年,象山民塾正式更名为“斯民小学”,取“以斯举有德于斯民”之意,名义上也使学校成为全族人共同的产业。
斯民小学新校舍的建造充满传奇色彩。1917年,主事者以兴建始祖孝子公祠堂和建造校舍的双重名义,向全族筹募资金、田产。“办斯民小学就是靠家族的力量。”1945年毕业的斯章梅话语间含着感佩。其祖父斯景渭是建造斯民小学校舍的发起人之一。退休后,斯章梅时常从杭州回到斯宅乡下居住。
学校长廊的墙壁上张贴着学生的书法作品,不论校长、师生、家长,还是回母校看看的校友,都喜欢来这里喝茶谈天。 (朱圆/图)
斯民小学对学生的照拂,从来就不只是教授知识。斯章梅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战乱年代,斯宅相对太平,校产多,老师待遇好,县城名师争相来教书。报名读书的孩子每年都能领到谷子,他就读期间,不需要赶回家吃午饭,学校雇了工友,到住得远的学生家里把饭菜挑来;碰上下雨,工友便挨家挨户拿伞,送到学生手里。
斯氏族人对于耕读传家的信念,即便困顿之时,也未曾断绝。
1970年代初,国内许多学校处于停课状态,斯宅一带情形亦不例外。当时负责斯宅乡教育工作的斯信良,目睹此情此景,独辟蹊径在斯民小学这样一所初等学校内部增设了初中部和高中部。两年后,110名学生都以优良成绩获得高中结业证书,许多人考入了大专院校。
斯民小学的另一次危机在1990年代。校舍经历了近八十年的风雨侵蚀,已多处呈现危象,校方及上级主管部门限于财力不足,难以措手。各地老校友在电视上看到主楼楼板坍塌的画面,心急如焚,在1992年秋联名筹募,旅台校友斯孝坤独资修建了新教学楼和宿舍楼。
像斯章梅这样抗战时期前后离开家乡的校友,在他乡遇见,“开口闭口都是斯民小学的恩惠,觉得很多在斯民小学学到的东西,到现在还有用武之地”。这次联名,使得原本松散的校友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组织,关心着斯民小学的生存发展。
2003年,诸暨市计划将斯民小学迁到几里路外的一个村子,和当地小学合并。斯章梅说,新址办学条件更好,但如果搬过去,徒留校名,和历史传承下来的斯民小学是两回事了。
原诸暨市图书馆馆长杨士安向市政协提交了提案,要求筹备2004年斯民学校建校100周年纪念会。一名校友闻讯致信,表达了许多斯宅同乡对斯民小学的关切,比如核医学专家斯宁、土木建筑结构专家斯聪、核聚变专家斯达开、马里兰大学终身教授斯海文等等,莫不对斯宅魂牵梦绕。杨士安再次敦促筹备斯民校庆之事。
提案最终通过了。2005年11月,斯民小学举行百年校庆,来自海内外的校友重返校园,许多人已白发苍苍,在教室中聚首,唱的还是当年的校歌。
校庆过后的几年,斯民小学的硬件设施大为改观:古廊走道恢复贯通,新教学楼立面改造,塑胶操场投入使用。经费多为校友捐赠,或政府拨款。
迁移学校的计划不再被提起。
“民间百姓自古以来对知识、对文化的信仰,不管时代怎么动荡,不管怎样人为毁坏,它就蕴藏在大地深处。斯民小学从创办直到今天,为什么这盏灯没有灭掉,是因为一代一代斯民校友、斯氏家族的人,凭着这个信仰在守望着它。”王丽对南方周末记者感叹,“中国有一个传统叫作‘学在民间’,斯民小学是这么一种传统力量的象征。”
孩子们体验古人如何在竹简上写字,作品留在书法教室的窗边。 (朱圆/图)
2015年,王丽初到斯民小学,很快发现了书法在这所村小的特殊性。
孩子们在专门的书法教室上课、练字,长廊里张贴着他们的作品,校园里的标语,是一个个楷书或隶书落在宣纸上。
吕淑斌兼教书法,有段时间在晚上给寄宿生讲解古文字,从甲骨文一路讲到楷书。斯剑光早上到了学校,若是无事,便在教师阅读室角落的桌子上挥毫,以此开启新的一天,他也会一笔一划用毛笔为学生们写下毕业证书。斯民小学的书法教学已经延续了36年。
面对那位来考察的父亲的提问,斯剑光有另一个版本的答案:斯民小学的特色是“书画和自然”。
课间,当其他孩子规矩地在操场上做体操时,斯民小学的孩子可能正围着笔峰书屋——另一间斯氏家塾跑步。课下,老师们领着孩子们“遛村”,游赏古建筑、博物馆,夜观昆虫。
斯烁春从母校毕业快20年了,现在在义乌一所乡镇中学工作,周末会回来,“我们有很多活动,小学是很快乐的”。记得有一次,老师带着他们,从学校后山出发,走很长的山路,就为了去山的深处看一棵桂花树。
安可的孩子转来斯民小学后,她也成为这里的生活老师。她是学美术的,在这里开设了一堂传统手工竹艺课,带着学生做竹节人。
周三下午1时许,上课铃声响起,斯民小学五年级的孩子们冲下石阶,奔向校门旁的小房间,男孩挑选趁手的锄头,女孩拎起喷壶。这节劳动课,他们又要去照料自己的田地了。
田地离学校不远,沿着后山小径走五分钟便到。劳动课和科学课老师蔡炬烽走在队伍最后,一个女孩折返回来,惊奇地指着地上一只大体型的昆虫,老师立马告诉她,是天牛。
一亩六分地,被划成好几块,孩子们种不完,家长“承包”了一些。几个年级的田地相连,玉米早已长叶拔节,生得蓊蓊郁郁。走近西瓜地,孩子们迸发出一阵雀跃,纷纷蹲下来看藤蔓尽头新结出的小瓜。蔡炬烽再三提醒,大家才拾起真正的任务,给玉米浇水,为一片空地翻土。
到旁边的溪流里打水时,女孩叶思琪熟练地捞上来好几只小虾,回到学校后,她把虾放进了自己的生态鱼缸里,让它们和石头、水草、粉色的花相伴。
生态鱼缸,本来只是四年级科学课的一个单元,后来成为一门全校课程。蔡炬烽在家喜欢捣鼓鱼缸,现在可以带着学生们共同体验。斯剑光介绍,这是斯民小学的融合课程之一,“有科学的成分,有美学的成分,还有劳动的成分”。
斯剑光很清楚,和城区学校比师资、办学条件,斯民小学是比不过的,一味守着百年老校的牌子,亦是没有出路的。在他的构想里,文化课不落下,同时打造属于斯民的特色课程,或许是一条能够长久的道路。
带了一学期剑道课,斯剑光在思考如何让孩子们产生兴趣,这个课程的诞生非常偶然,缘起于家长与一位道长的结识。斯剑光把课一分为二,在室外舞剑,在教室里学和剑相关的古典诗歌。
斯剑光也不确定哪些课程最适合斯民,只能尝试之后才有结果。之前也开过读经课,读完《大学》,《中庸》起了个头,孩子没兴趣了,没能继续,他琢磨,“可能是我们的方法不对”。倒是伴读社区里的家长自发接过了棒,带着孩子每天读半小时《论语》。
也有在这里扎下根的课程,比如2021年开设的“《诗经》里的植物”。每周学习一首诗、一种植物,都是就地取材:退休老教师斯舜厚开辟的梅园,上泉溪岸随风飘摇的蒹葭,春夏时节空气中浮动的板栗花香……在孩子们的记忆里,古老的文字,与眼前具体可感的事物有了连结。
7月1日,斯民小学108届的16个孩子毕业了,吕淑斌为每个人做了专属的纪念相册和成长故事集。斯剑光曾在礼堂里对毕业生们说:“一所学校最重要的,是你们。”如今,又一群少年走出斯民小学的校门,迈入下一程人生。
校园中心的那棵楸树——学校的人习惯称其为梓树,安静注视着来来去去的人,细长的蒴果如同龙须。学校建好时,它就被种下。
语文教师吴瑞贤曾在斯民小学待了七年,在即将退休的这一年,他又回到了这里。庭院里三棵大树——楸树、梧桐、冬青,如今剩下两棵。他谈起2017年枯死的那棵梧桐,和楸树一起寄托着“成龙成凤”的愿望。
老梧桐消失,但留下了种子,有三颗发芽后,拔地而起,其中一株,已经长得与老教学楼一般高了。
南方周末记者 朱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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