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女帝》小说
煌夏大晟昭宁十三年,杏林世家沈家受东宫指使谋害皇帝爱子,证据确凿,圣人大怒,诛满门,唯独漏下了沈家幺女沈仪华。
三年后,长安城教坊司来了位神秘优伶,着玄衣,纱覆面,容貌清绝,引得一众世家子弟争相追捧……
萧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沈仪华。
初见,她就那么淡然地站在街头,两枚银针伤了他的侍卫。
此女歹毒!
再见,她自称通晓祝由之术,当着他的面从容谈笑将毒药给人灌了下去,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此女奸诈!
后来她朝堂鸣冤情,*仇敌,手捧证据,力谏君王,跪在大殿上的身影纤弱却铁骨铮铮!
然而,皇权腐败,奸佞当道,谏君终不成,她千辛万苦搜集的证据被圣人轻飘飘掷下,嗤道:“沈家即便无辜,你父亲他亲近东宫便是藐视君王,朕诛其满门也不冤!”
那一刻他从她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悲痛与仇恨。
此女……缘何如此让他心疼?
再后来,大晟国灭,女帝登基,萧啟由前朝皇子成了大周新朝皇夫。
此女,不,吾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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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一:
女皇初登基,国事繁多,甚为操劳,偏后宫还有位不懂事的。夜夜死皮赖脸宿在女皇寝殿,赶都赶不走,后来一众内侍忍无可忍,向女皇谏言后强行将其拖走禁足在中宫。
后半夜,某人抱着小被子越墙翻窗而来,一脸幽怨地控诉沈仪华:“是陛下当初说待她登上大位便一生一世对我好的,如今看我容颜不复当年便厌弃我,果然君恩如流水……”
沈仪华一本折子劈过去:粉娇你几?
小剧场二:
草原部落送王子给大周女帝的时候,萧啟正代帝巡狩行在,得知消息,撒丫子往家跑——
果然还是晚了,一进宫就听内侍禀报说那王子甚得帝心,八成要受封了。
然后,群臣就在朝堂上被迫听皇夫跪在那朗诵了两个时辰的《怨夫吟》,憋笑差点给憋过去。
萧啟:本宫若被废了,尔等都得当垫背,一个也别想好!
沈仪华:朕怎么眼瞎找这么个妒夫……
月奴
时值隆冬腊月,接连下了好几场雪,天气越发冷得厉害了。
沈仪华从早起就抱着琵琶挤在这里,支摘窗开着一道缝儿,冷风嗖嗖往里吹,她们一行人都只穿着单薄,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得生疼,但谁都没有擅动,只木木地候着。
耳边是琴瑟伴奏的咿咿呀呀的吟唱,时不时传来管教喝停后的咒骂声,随后鞭子划破空气落在皮肉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被抽打的女子甚至连一声痛呼都未及出声就晕了过去。
管教犹嫌不足,狠狠朝着倒下的瘦小躯体啐了一口,厉声骂道:“不中用的贱蹄子,你奶奶的黄汤灌脑子里了?说两句都不得!沦落到卖笑求生的地步了,还摆着官家娘子的款儿呢!以为傍上外面的郎君就能逃出生天了,也不用你的狗脑子想想你这条贱命当不当得起那个福气……”
负责她们的管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精瘦,脸上却肿胀得厉害,用来遮掩的脂粉砌得厚,假面一般。声音又尖又细,扯着嗓子骂起人来像是铁器刮过砂石,直搅得人脑仁生疼。
她的话清清楚楚落在耳中,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众人都知道是在针对谁,偏巧当事人沈仪华端端站着,连动都不动一下。
她面上覆着一层黑色薄纱,只露出眼睛,眼神清冷淡漠,仿佛这世间一切都不屑看进去。
不同于普通艺伎们交心髻,绯色窄腰大袖襦裙的艳丽打扮,她好似格外喜好玄色,总是一袭暗沉沉的广袖玄衣,袖缘绣就银色不知名纹样,发髻挽的整齐,其上一对式样简单的银对钗。可即便如此打扮,挤在人堆里那通身出尘的气质也让人难以忽视。
按理说这样的容色教上几日管教们都该是财神爷一般捧着的,但教坊人人都知道这沈仪华是个例外——十足的硬骨头,性子又极冷极傲。
刚来的时候管教们还是费了些心思的,轮番上阵,软的硬的什么手段都上了,没用!她就是不低头。再加上她行事诡秘,时常有仆人反应听见她在房中颂念咒语。
上次有位管教鞭子都扬起来了,却在她的低声诵念声中又缓缓放下,最后竟然跪地痛哭,怎么都停不下来。自那之后这些管教嬷嬷厌恶之上还添了几分畏惧,只敢冷嘲热讽暗里使绊子磋磨,不再做到明面上。
本以为她这样的性子是怎么也出不了头的,可谁知各花入各眼,偏就有人就好这一口。
许是因为长安城的世家子弟在这风月场惯见谄媚逢迎的,骤一遇到沈仪华这样孤傲冷清的凌霜冰花,倒也觉得新鲜吧。
先是张太傅家的小郎君献了一段时间的殷勤,后又有许尚书家的庶子为了她日日往这跑,这才刚冷了几日,转头平西侯府的世子裴珩又上赶着了。
裴珩刚过束发的年纪,十足十是个风流的。
上月,沈仪华在台上给花魁娘子伴奏,隔着重纱,漫不经心坐在后面拨弦,甚至看不清个模样儿,可这位侯府金尊玉贵的小世子愣是越过台上美人如云对她一见倾心。
之后便疯魔了。三天两头地过来,别的女孩儿一概瞧都不瞧一眼,就要找沈仪华,即便吃闭门羹也浑不在意,常有人看到他站在沈仪华的门前,敲门都不敢,只一口一个“月奴姊姊”求情赔不是。
月奴便是沈仪华来到教坊司后的花名,堂堂侯府世子对一个低贱伶人这般称呼,真是连体面都不要了。
教坊司的人私下里议论起来,都说裴世子多半被沈仪华施了什么魅惑妖术下了降头了。
“下作的小娼妇,装死装到老娘眼巴前儿来了,施狐媚子妖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斤两,有本事操纵着郎君将你纳去,当夫人娘子那才是真本事呢……”
这话就差指名道姓对着沈仪华骂了,众人各怀心思,视线暗戳戳扫过沈仪华,可当事人面上依旧看不出一丝波动。
管教妈妈这通火气针对沈仪华是有原因的。
裴世子上次过来,正巧赶上沈仪华登台弹奏了大半日琵琶,许是累着了,半盏茶未完,起身的时候突然就在他面前晕倒了。
这下可把这位风流纨绔给心疼坏了,嚷嚷着让手下人将附近街上的大夫都请了来。老的少的,十三科几乎凑了个齐全,人乌泱泱挤了一院子,最后终于诊出是着了风寒的缘故,吃两剂药也就好了。
裴世子放下心来,因着这么个可以守在沈仪华身边献殷勤的好机会正高兴呢,转头就有人跟他煽风点火,说是玉奴之所以病倒还是这边的管教太过于苛责的缘故。
小世子立马听进去了。这还了得!为了能让月奴姊姊过得好些,近一月来流水的银子日日往这边送,她们竟然还将人照顾得病在了榻上!遂将沈仪华身边伺候的下人和管教叫过去狠狠责罚了一通。
管教妈妈自认看在银子的份上近日来对沈仪华算是十分宽待。单独给她安排了好的住所不说,还派了两个人伺候着,每日饮食也都是上佳。一个在台上都没露过脸的乐姬,待遇都快赶上花魁娘子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竟给裴世子煽阴风点鬼火,害她平白无故挨了一顿罚,直休养了七八日才能起身。
这厢待管教妈妈骂的差不多了,一直在台上拥着氅衣静坐的看戏的花魁清容适时开口,团扇轻摇,娇笑道:“不过是手底下的丫头不听话,妈妈也别着急上火,这屋子里炭火本就烧得旺,当心伤了身子。”
管教嬷嬷确实骂得上火,正愁找不到法子发泄,经清容这么一提醒,倒是有了个绝好的主意,转头呵命道:“窗户再开大些,里头这狐媚子熏的人头疼。”
纵使有裴小公爷擎天护着又怎么着,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下作东西,这么冷的天不信冻不死你!
管事总算出了口恶气,命人将那晕过去的女孩拖了下去,身边伺候的下人忙不迭捧上一盏热茶来,她摆足了架势接过,慢悠悠呷了一口,帕子按了按胭脂涂得猩红的唇角,随后指着沈仪华身边的女子道:“花奴,过来,该你了!”
其实按着顺序,接下来上台的人应该是沈仪华,但管教今日有心刁难,所以刻意忽略了她。
那位叫花奴的女孩子胆子小,正是她听见沈仪华房中的念咒之声,向管教告的密,打那之后每每见着沈仪华便心中惴惴,骤然被妈妈点名,冷不防给吓了个激灵,迅速看了管教一眼,又转头看向沈仪华。
管教见她磨磨蹭蹭的有些没了耐心,提声嚷道:“我让你过来!耳朵聋了?小娼妇……”
花奴收回视线低着头走到了管教身边。管教的视线掠过床边那道玄色身影,得意洋洋命令花奴道:“去,还是弹那支《霓裳》,给咱们清容娘子作配。”
管教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嚷嚷着道:“月奴呢?月奴姊姊在哪里?”
裴珩步履轻快,提袍跨过门槛,一进来便看到这么一番景象——
窗外透进来的光夹杂着冷气,将那道玄色的高挑身影笼在其中,更衬得盈盈立在那里的人高洁素雅不染纤尘,胜似月中素娥。
“姊姊。”他又朝着仪华的方向唤了声,语音中的欢喜毫不遮掩,“我来瞧你。”
见来人是裴珩,沈仪华身形稍顿了下,还未开口,厅上一众嬷嬷娘子便上赶着献殷勤:“哎呀,是裴世子来了!”
几位管教堆出笑脸相迎,清容也紧着起身,在下人的搀扶下款款从台上走了下来。可裴珩的事先已经黏在了沈仪华的身上,不耐地挥手挡开众人,清俊眉眼间笑意盈盈,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很狗腿地凑到沈仪华身边去。
“姊姊,这几日可好吗?我给你带了这个。”
说着从小厮手中拿过食盒,献宝似的举到沈仪华面前晃了晃,“福满斋的红豆软糕,过来的时候买的,还热着呢,你喜欢的,对不对?”
沈仪华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裴珩这才发现她衣衫单薄,而她身后的窗户大开着,此时冷气直往里灌,立刻便发作了,提声斥道:“混账东西,这么大冷的天,谁将窗户打开的?”
他将食盒往小厮手里一塞,亲自跑过去关上窗户,随后三两下解下自己的氅衣将人裹了,关切问:“姊姊可冷着了?”
沈仪华没有拒绝,事实上站在风口冻了这大半日,她几乎已经僵得几乎不能动弹了。
管教眼见事情不妙,原想趁这纨绔不在,整整沈仪华出气的,万没想到竟让他撞了个正着,略一思索,计上心头,将事情推到了前面因为责罚晕倒的女孩子身上。
“哎呀呀,我竟然忙得没瞧见,定是小芸那个贱蹄子,定然是看我偏疼了些月奴,心生怨怼,竟然想出这毒计。”
裴珩看着身量高大,却还是小孩心性,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的,转身一脚就将聒噪的管教踹倒了,挂在腰侧的匕首顺手抽出来,朝着老婆子的颈间劈了过去。
“世子,不可!”小厮眼疾手快,眼见主子动怒,惊呼一声,忙上前拦腰抱住。
裴珩的动作太快,刃风劲扫过,那婆子手摸了下,看到血一声尖叫后,捂着脖颈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了。
众人反应过来也都七嘴八舌劝解,这混世魔王却怎么都不肯放过,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仆人匆匆跑进来道:“九殿下与一众郎君们来了,要召清容娘子过去献舞,还问怎么不见裴世子。”
裴珩听了这话才作罢,收起匕首回道:“你过去告知阿兄一声,我这厢还有事,了了就去。”
姊姊
裴珩口中的阿兄便是当今九皇子萧啟。
裴珩的母亲,今上胞妹华阳长公主在嫁到平西侯府生下裴珩后的第二年便因病身亡了,皇室转恩于长公主唯一的孩子,所以裴珩自幼便被太后外祖接进宫亲自教养。他与同样因母后早逝得太后看顾的九皇子萧啟一起长大,关系也最为亲厚,人前人后都是直接称萧啟为阿兄,连排行都省了,亲兄弟一般。
这厢花魁清容听得传召,一刻都不敢耽搁,向裴珩行礼告退后便去准备了。
裴珩执意要为沈仪华出气,命人将那婆子打了十几大棍,又拖到雪地里去跪着才算完。沈仪华拢着氅衣,在旁冷眼看着并不置评,仿佛跟自己毫不相干似的。
料理完这一切,方才还怒火冲天的少年转头笑嘻嘻讨乖:“姊姊冻的狠了吧,我送你回房休息可好?劳神费力地排这劳什子破乐曲做什么。”
大雪天站在风口冻了这么久,仪华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也无意在此浪费时间,遂点了点头答应了。
见她同意,裴珩小心翼翼伸手想要去扶,转念一想,又怕唐突了让她不高兴,随意指了指旁边的两位舞姬,命道:“仔细搀着点姊姊回房,莫要让她再累着。”
有权有势的世家贵公子竟然为个低贱伶人低声下气到这等地步也是奇了,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裴珩护人去了楼上。
房中薰笼烧得正暖,无一丝脂粉气息,只泛着幽微清苦的药香,仪华倚在薰笼边烤了半晌,才略觉得缓过来了些。
面前的少年一进门便催着让人去煮姜汤,备手炉,蝎蝎螫螫忙活着,仪华视若无睹,看他待了少许才试探着坐在了她对面。
“这红豆软糕是我过来时特意买的,排了好久的队,底下还有我让府上厨子做的玫瑰酥,金玉卷,姊姊尝一尝?”
仪华心中轻笑,依着他混世魔王一般的行事作风,说他排队是不可能的,但她也懒得跟他掰扯这些,心里想着事情,半晌没有接话。
裴珩又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声音半是撒娇半是请求:“姊姊,好歹看一眼吧,”
仪华抬眼,淡淡应了声好,又说:“劳世子费心了。”
裴珩立马喜笑颜开,几乎从坐榻上蹦起来,“姊姊说哪里话,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
他忙不迭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糕点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旁边的小几上,眼巴巴小狗似的看向沈仪华,就差冲着她摇尾巴了。
仪华的视线被一碟子玫瑰酥吸引了——这玫瑰酥做的色泽正好,其上还用糖霜点缀有精致的花样。
她以前在家中无事时喜欢亲自动手做些糕点酥饼之类,送父母兄长,玫瑰酥正是兄长喜欢的,但他并不喜食甜,所以仪华从未用过糖霜,也未在这些花样装饰上费过心,只会在其中加些安神去燥的食材,也自称是“药膳”。
现在想来,不过是女儿家闺中打发时光的小玩意,阿兄却珍重得紧,每次出征都带了去,他曾告诉仪华,他会在行军途中拿出来就着浊酒吃。
“有次还惹来一只小山雀儿,停在旁边的车辕上,小东西眼巴巴瞅着我手里的糕点,就跟我们明珠儿小时候馋糖葫芦一样……”
明珠儿是仪华的小字,那时候的她名副其实,是父母兄长捧在掌心疼爱的明珠。
仪华那时候很喜欢听阿兄聊起他行军途中的见闻,对着从他书房里拿过来的地形图,看那皮卷上笔墨勾勒出的山川江河,好似她也随着阿兄行军万里路。
他们兄妹俩年纪相差六岁,但许是阿兄性子温和的缘故,仪华从未在他那里感受到过作为兄长的威严。五岁上阿耶教仪华读书识字认药材的时候,阿兄已经成日里与朋友们一起在近郊马场跑马了。
阿兄他自己好武轻文的缘故,推己及人,便也不喜欢古灵精怪小雀儿一般的妹妹被成日里拘在房中。
“君子习六艺,但也没说女孩儿就不能是君子,也没说女孩儿就学不得骑射。”
他很不逊地跟父亲顶嘴,转头便带仪华去京郊亲自教她骑马射箭。
一直到上次出征前,仪华送他到东城门,他身着铠甲跨坐在马上,威风凛凛的,俯下身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嘱咐她:“如今你正式拜了师,定是要传承父亲衣钵,但骑射也不可荒废,我出征回来要查的。”
后来他当时说话的模样,他的微笑,一遍又一遍,重复出现在仪华的梦里,有时候鲜血满身,有时候胸口插着一柄长剑,他说:“明珠儿乖一些,等阿兄回来……”
见仪华只是看着并未动作,裴珩便主动拿帕子托了玫瑰酥举到她跟前。沈仪华并不喜这样的亲近,稍稍躲了下,就听他说:“我知姊姊不愿让人窥见真容,这样,我先出去,你吃完,我再进来可好?”
仪华未置可否,接下酥饼,白如脂玉般的手轻捏着,又看了看,淡声道:“不必,我不喜欢。”
裴珩原本蓄满殷切的眸光瞬间变的黯然,低声又唤了声姊姊,还欲再说什么就听外面一阵匆忙脚步声,随后房门被叩响,传来小厮的声音:“公子,前面出事了,几位郎君叫您赶紧过去呢。”
裴珩不耐地站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只见小厮脸上已有急色,遂抑下被打断的不悦,问:“何事啊?”
小厮气喘吁吁回道:“清容娘子献舞后正给诸郎君敬酒呢,不知那贾家的小公子从哪喝的醉醺醺的闯了进来,当场拉着清容娘子就动手动脚的……咱们九殿下败了兴,眼下正发火呢,奉銮大人和李四郎他们几个谁都不敢劝,遂请您赶紧过去。”
“贾巍?他来做什么?”裴珩提袍抬脚要走,随后又顿住了,转身隔着屏风看向沈仪华的方向道辞:“那姊姊先休息……”
“世子稍等。”他话还未完却被那道清婉的声音打断,仪华站起身来往窗外瞥了一眼,道:“随你一起过去吧。”
“姊姊去做什么?”裴珩不明所以,随口说:“阿兄就那脾气,没多大事儿,我过去劝两句就回来。”
沈仪华却自顾自换上自己的披风,将裴珩的氅衣抱着款款从屏风后转出来,“上次扫了你们的兴,今日补上。”
上次裴珩他们一众来这边吃酒,席间不知怎的提到了他在教坊迷上新来的教坊乐姬这事,便都起哄让他请美人出来陪酒。裴珩素知沈仪华的性子,自然不肯答应,但实在被他们缠得没有法子,只好让身边的小厮给仪华传话。果然如他所料,仪华推说身子不适并未露面。
眼下听她如此说,裴珩也不再拒绝。外面雪下的正紧,遂命小厮去了油伞来,亲自撑了,护着仪华一路往前院中去。
未及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动静,吵吵嚷嚷的,只听一道略沙哑的声音不住求饶:“诸位郎君消消气,小国舅也醒醒酒,为了这么点小事起龃龉伤了彼此间的和气不上算,咱们这还有别的娘子,你们吩咐,小臣即刻传她们来……”
“小国舅?”身边的人呵笑了声。
裴珩并未听出沈仪华语气中的异样,以为她在发问,便解释说:“是宫里贾贵妃的胞弟,为人最是可恶,姊姊别理他。”
沈仪华嗯了声,微微勾唇,难得地接了话:“裴世子不喜欢他?”
两人并肩进门,裴珩虚虚扶了沈仪华一把,声音稍低了些应道:“不喜欢,小时候还揍过他几次。”
沈仪华无声轻笑了下。
侍立在门口的跑堂麻利挑起帘子,朝内禀了声:“裴世子到了。”
堂上酒气混着燃香还有女子胭脂水粉的味道扑面而来,并不十分好闻,她微蹙了蹙眉,脚下略顿,让了裴珩在前,垂眸跟着移步往里走去。
堂上闹哄哄的众人在他们进来时安静了一瞬,都朝着他们看过来。
只见教坊奉銮刘成跪在地上,两侧席位上或卧或坐着的三四位郎君都是酒意正酣的模样,其中一位抬手招呼了声:“阿珩。”
最靠近刘成的是一位歪歪斜斜倚靠在凭几上衣衫大敞的男子,脸上带着伤,显然已经醉的狠了,动作迟缓地乜斜看过来,双眼朦胧,朝着他们的方向嬉笑高呼道:“哟,这……谁啊?裴小世子?怎么,才从哪位娘子的榻上滚下来的?”
“你这混账!”
裴珩没想到他竟敢如此出言不逊,倘若平时也就算了,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关键月奴姊姊就跟在身边,他登时就恼了,两三步上前拽住那醉鬼的领缘就将他从座上往出拖。
刘成忙拦住,诚惶诚恐劝:“哎哟,我的爷!可使不得,九殿下方才也是下了狠手了,您瞧,这小国舅脸上还挂着伤呢,李郎君——”
见拉不开,又向旁边穿紫色襕袍的男子求助。
那被称作李郎君的男子松开怀中的女子,抬手示意她倒酒,拖长语调出言相劝,视线却看向的是站在旁侧的沈仪华,“哎哎哎,阿珩,这是怎么说?叫你过来劝人的,你自己怎么还动起手来了。还不快罢手,美人在旁,这么粗鲁做什么,快给哥哥们介绍介绍。”
其余众人也都跟着嬉笑起哄起来。
“美……美人儿,美人儿在哪?”
被裴珩拖拽着的人更是挣扎着往这边看过来,裴珩忿忿甩开他,直起身不动声色将沈仪华护在了后面,并未答前面紫袍男子的话,只问:“荣廷,阿兄呢?”
李荣廷从女子手中接过酒樽,视线从沈仪华薄纱半掩着的脸上扫过,憋着笑不怀好意地使了个眼色散漫回:“消火去了吧。”
裴珩脸一红,瞪他一眼不再搭理,携了沈仪华在旁边的位子上坐了。后面伺候的女婢忖着上前,手刚碰到他面前的酒壶就被他制止了:“这里不用你,去给姊姊备手炉和软枕来。”
李荣廷刚一口酒水入口,差点呛出来,咳了几声侧目望向裴珩,“哈?阿珩,你这美人儿是纸糊的不成?未免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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