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部的爷爷们

人就算老了，甚至有点迷糊的时候，是不是印象最深的还是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和相处了大半辈子的人，即使这些人不是你的亲人，却是每天和你笑和你聊大话的人。

在我有记忆以来，就从没见过我的奶奶，也没有见过她的照片，因为我爸爸还没结婚时她已经不在了。只是听隔壁另外一个奶奶说我奶奶和她都是童养媳过来这边的，是很善良的一个人。所以我的记忆里全部都是爷爷，他相当于爷爷也是奶奶的角色在我的童年时期。爷爷读的书挺多的，毛笔字写的很好，我小学一直想跟着他练，但是没耐心。

爷爷在我们小学旁边开了一间小卖部，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都是跟着爷爷，因为爸妈那时刚开始创业没空理我们，我们吃住都是跟着爷爷的。周围几个村的老人无聊的话都喜欢出来店里聊天或者打打纸牌，我就是在老人群里度过童年的，所以我非常尊敬老人，因为他们教会了我很多。我喜欢听他们讲他们年轻时候中国没解放的故事，还有些去参加打越南战争的故事，每天都说的好起劲，总是喜欢比较，这个说你肯定没有拿过枪，那个说你肯定没去学过功夫…一个个坐着木凳，一只脚搭在凳子上，一只脚放地上的三耳拖，还有的躺在“馬扎”上。都是经过人民公社、文法大革命、斗地主等没米没钱吃饭的日子的人，但每个人的脸上是那样的从容和慈祥，笑声总是远远的在我放学还没进门口就传来。

我自己一般不喜欢睡午觉，所以吃过午饭总是拿个小凳子在店里做作业，那时就会有好几个“爷爷”来教我，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半知半懂的，他们就会争论起来，谁说的对谁说的不对，说着说着就说他们当年的事了，也不管我了。我就喜欢去问我自己的爷爷，爷爷中午一般都在练毛笔字，他很舍不得的放下毛笔，再耐心跟我说题。说完他也参与到其它人的话题当中了，仿佛那里才是他们的一片天地。有一次我可能是太无聊了，跑到爷爷床上玩爷爷的枕头，高高的，觉得好特别，还可以折叠的，玩着玩着睡着了。起床一看墙上的钟，已经超过上课时间了，我哭闹着不肯去学校了，说自己从没迟到过，爷爷跟他的朋友们跟我说了一句此生也不会忘记的道理“学者不怕羞，羞者学不到”，叫我去跟老师说一句不好意思迟到就可以了，不能不去上课。太多太多的记忆，太多太多的道理伴随整个童年。

很多人说老人身上有一种味道不喜欢太靠近，可能是没有年轻人那么爱干净的味道，但是我却觉得这种味道是那么的亲切。我喜欢和他们相处，我特别喜欢爷爷煮的清补凉，是长大后一直吃不到的味道，爷爷在那个店子生活了几十年，照顾了他几个儿子女儿的小孩的生活起居，既当爷爷又当奶奶的角色。然而我们初中开始住宿后，为学习，为工作忙碌后，慢慢联系爷爷少了，突然有一天听爸爸说爷爷的小卖部不做了，让其它人做了。我问为什么，爸爸说，爷爷年纪大了，要回家养老了，店里的活做不来了。我此时才意识到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了，爷爷脸上的皱纹这么多了，我忽略了这么多年。

现如今，爷爷90多了，走路要扶着拐杖了，自己不能再煲清补凉糖水了。我也已结婚生子，还是在不停的忙碌，只是过年过节有空回去老家，到爷爷门前坐一会，跟他聊聊天。然而，他总是问问隔壁村的那个爷爷你还见过他吗，我还大他好几岁呢，他之前都来跟我聊天，这几年怎么没见过了呢？我不敢跟他说实话，只是说现在走路不方便来，因为好几个一起跟他在小卖部相处过的爷爷或病或老去了。爷爷总是抬头看橄榄树不说话，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还是会时不时问问，你最近有见过哪个村哪个屋的爷爷吗？我突然发现我不敢回答问题，只是忍着眼角的泪珠，安静地陪爷爷看着橄榄树，树上又有很多新的果子了，好多小孩在拿竹子打下来…

多么希望岁月能慢一点，时间再长一些，我们抽更多的时间陪陪老人，佑他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