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认为《筑梦颂》是一款很特殊的休闲游戏,其最大的特点是你很难说清楚这游戏的核心体验究竟应该是什么。
就内容形式而言,《筑梦颂》无非就是一款独具特色的模拟建造类游戏,各方面都很接近也算红极一时的《城镇叠叠乐》和《云中花园》,似乎旨在帮助玩家修身养性,平复心情;可由于制作组Toukana Interactive在本作中表现出的游戏化技巧着实了得,若你毫无戒心地打算在睡前来上一局,那多半会沉迷其中,难以自拔,许久过后方如梦初醒,随懊悔不已,然只得望东方之既白,纠结要不要睡上仅存的一两个小时。
而就游戏目的而言,《筑梦颂》显然是一款(理应)耗时巨大的解谜游戏,需要玩家精心计算,提前规划,绞尽脑汁方能在排行榜上傲视群友;但若目无他物,自一而终,那玩家势必与制作组倾心打造的蜃楼梦景失之交臂,那就多少有些买椟还珠的意思了。
不过,好在如今我早已不再妄图将游戏体验浓缩成几个概念了,也不再奢求大家能对游戏评价或描述达成可贵的统一,因此与其说这几段文字是不标准的游戏评测,倒不如说它是我个人的一点感受,是我单纯由“筑梦颂”本身入手,聊聊这游戏究竟在如何筑梦,又在筑着怎样的美梦。
筑所谓“筑”者建造也,如前文所述,乃至本作核心玩法之体现。然与主流类别皆不相同,在《筑梦颂》里需玩家所“筑”者既非砖瓦石墙,亦非亭台楼阁,既无陋室独栋,亦无万间广厦。你不必理会“刁民”之所想,也无需理解“生产链”之庞杂,只需拾起屏幕右下角之六角置于棋盘之上,便可破开局之混沌,“筑梦”于天地之间:
其碧翠者,平原也,由北至南,姿态渐变,虽有独当一面之秀美,但连成一片方显天宽地广。
其净素者,民居也,往来各处,形制一统,独门独栋彰显隐逸之风,聚落成村袅袅人间烟火。
其茂密者,秀林也,高低翠墨,错落有致,独立者亭亭低垂似含羞少女,密匝者队形齐整如行伍之列。
其缤纷者,良田也,晶莹多彩,种类繁多,有小麦、花田、薰衣草之属类,虽色调不同,形状各异,杂聚同处亦是锦梦一片。
此四类乃棋中基本,任君随意拼接,可成百态人间。直至棋子耗尽,人间定格,自有“分数”累积,评判玩家技巧之优劣;然虽说游戏鲜有奖罚,但随玩家积分渐高,各种“挑战棋子”亦接踵而至:有奔流之长河,有充盈之湖泊,有粗粝之铁轨,有铁轨之交错,其连接需两两对应,方可筑长路大泽。
而除此之外,游戏也多了谜题需要玩家特别关注,像是筑建多少栋民宿,种下多少树林,开凿多大的河道,连接多长的铁路……每有任务完成,若干卡牌便凭空而出加入牌库,因此若玩家心思缜密,妥当安排,单局游戏亦可长至无限。然虽分数可观,多有奖励,几番尝试后仍难免无聊,倒不如率性而为,不理任务,让这方寸桃源真正化为梦中仙境。
梦所谓“梦”者,梦想、希望、美好、幸福之物。于此情此景中,应该单指武陵渔夫的桃源美梦,毕竟目视之有落樱之缤纷,有芳草之鲜美;耳听之有汽笛之交汇,有鸡犬之相闻;清风拂面,引簌簌合鸣;阡陌交通,接万家灯火……
虽不见有黄发垂髫者怡然自乐,但筑此欣欣向荣如我者亦不难入梦与民感同身受,赏田园风光,享人间烟火,情至深处不由大发诗意,随口脱出“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后心中暗爽,寻思着自己记性还算不错。
义熙元年,岁在乙巳,夏去秋来,“五柳”出仕,为彭泽令。然大晋风雨飘摇,世道昏聩如旧,先生万念俱寂,遂著需全文背诵之名篇,辞官解印,不复出矣,从此采菊东篱,种豆南山,傲然自居,不理世事;
而今观玩家如你我者,虽德行远不及隐者,但遁入此梦又何尝不是为了暂避俗世?毕竟此时疫情肆虐,经济下行,芸芸大众无不殚精竭力,只求自保。即便如此,家院内外,大事小情,天不遂人愿者十之八九,与其终日惶惶无计可施,倒不如迎此田园牧歌入梦,起码能得一息片刻之安寝。
更何况此梦轻盈,极尽美好,既无“草盛豆苗稀”之风险,亦无“晨兴理荒秽”之辛劳。只需安坐家中,安享静夜,开机静候,桃源自来:
目之所及,拼接西洋“印象”之笔触;耳辨八方,聆听丝竹风语之交响,如此试听极乐,赏玩结合,哪怕浅尝辄止,入梦片刻亦自感神清气爽,顷刻之间小到职场失意大到寰宇动乱皆化为云烟过眼,让我沉迷其中竟不由怅然涕下——无他,只因古往今来,万事万物凡能入梦者皆难长久,待到梦醒时分,吾等又以何物告慰于心?
颂所谓颂着,颂扬 , 祝颂也,古为祭天之舞曲,今乃赞美之华章。而具体到《筑梦颂》里,如此视听所颂者似绝美乡野,桃源清梦,后由景及人,以田园风光之静美,颂隐逸生活之妙绝。
由此而见,就其具体功效而言,《筑梦颂》神似社畜工位之马尔代夫,虽遥不可及,但终归也算是个念相,至少能让我等凡夫俗子在一日烦劳后过过田园生活的干瘾——万一有天梦想成真,那,也算是善莫大焉嘛不是?
只是……就目前的状况而言,退出游戏,放下鼠标,你有没有感觉这段梦想之礼赞已然渐行渐远了?
时间回到公元405年,彼时的“五柳先生”已经是经验丰富的专家级隐士了:从而立之年出任州祭酒算起,先生已然辞官四次之多,除隆安五年因丧母而丁忧外,其余几次皆因“目倦川途异,心念山泽居”而欣然归隐,却又苦于“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而重出江湖,直到义熙元年才不再纠结,真正归隐田园不复出矣。
“何则?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饥冻虽切,违己交病。尝从人事,皆口腹自役。于是怅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犹望一稔,当敛裳宵逝。”
简单解释一下,就是先生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年轻时候还不懂事儿,出仕为官只为了能多吃口饭,真是LOW得不行。如今看来,既然“于时风波未静”,出仕为官者亦难大展宏图,兼济天下,那还不如趁早回老家多收几茬庄稼呢。
而在某种程度上,这顿悟而来的“收庄稼”也在某种程度上真正促成了先生田园生活的开始——不是作为时运不济的文人雅士,而是真正躬耕陇亩的农夫重新认识的田园生活,是在“复得返自然”的新鲜劲儿过后几许,依然“但愿桑麻成,蚕月得纺绩”的质朴和坦然。
在某种程度上,也这顿悟而来的“收庄稼”真正促成了先生“守拙归园田”之开始——不是先生作为时运不济的文人雅士,而是真正躬耕陇亩的农夫重新认识的田园生活,是他从“草盛豆苗稀”到“苗生满阡陌”的成长和适应,是他在“复得返自然”的新鲜劲儿过后,依然“但愿桑麻成,蚕月得纺绩”的质朴和坦然,更是他以农人之手亲自褪去“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之浪漫的痛苦和决绝,却也让这田园清梦真正照进了现实,构成了先生隐逸生活中从未缺席的小幸福。
而这种层面上的幸福……我不确定它是否能理应构成《筑梦颂》华章的一部分,但显然这正是游戏所欠缺的关键阶梯,也是我本人始终无法在游戏中获得沉浸式体验的根本原因:无论是那袅袅余音还是溢彩流光,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真的只是个无从触及的梦境,是空中只能远观的楼阁,打开游戏爽爽就好,之后该搬砖板砖该熬夜熬夜,多一点儿想法都是自讨无趣。
于是就这样,一个无从实现的梦想,一个触不可及的愿望,一个绵软无力的幻象,也就成了对现实生活最恶毒的嘲讽。
因此尽管《筑梦颂》展现出了优秀的游戏性,但其所表现出的艺术气质华丽空洞,难有共情,其娱乐之外的其他能引人思考的价值更是趋近于零——这倒也不是啥坏事儿,至少在这个特殊的时代,那些仍鼓吹无脑追梦的与其说是天性乐观,倒不如说是包藏祸心;反而是那些从一开始“劝人”认清自己位置的家伙虽然嚣张跋扈,但至少“公正公开”,也称得上坦坦荡荡。
可问题在于,有些“梦想”真的应该如此遥不可及吗?出仕和好,归隐也罢,在我有限的记忆里都曾是某种近在眼前的承诺,让有志青年甘愿披星戴月,十年如一,刺股悬梁,只求及第;而就算出师不利,屡试不中,他们也往往也愿“自认倒霉”,另谋生路——毕竟,不是常有人说职业无高低贵贱,凡恪尽职守着皆在筑民族复兴之大梦吗?
究竟何以至此,我想毋须多言,大家心中自有答案;也许真正的关键在于平凡如你我者是否愿尽绵薄之力,为众人,为自己,更是为子孙后代抱薪添柴。
偶感前路无望,身心俱疲,不妨打开《筑梦颂》放松片刻,再造如黛密林,再筑万家灯火,这是此刻屏幕一端高不可攀的梦想,也应该是未来人人伸手可及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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