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社会各界要求“立法禁止食用野生动物”的呼声不断。
2月24日，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六次会议表决通过了《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革除滥食野生动物陋习、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的决定》（下称《决定》），规定自2月24日起，在原有法律禁止食用的野生动物的基础上，全面禁止食用“国家保护的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以及其他陆生野生动物，包括人工繁育、人工饲养的陆生野生动物；全面禁止以食用为目的猎捕、交易、运输在野外环境自然生长繁殖的陆生野生动物。
对此，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发言人、研究室主任臧铁伟表示，全面修订野生动物保护法需要一个过程，目前是疫情防控关键时期，由全国人大常委会尽快通过一个专门的决定必要且紧迫，目的就是在相关法律修改前，“及时明确全面禁止食用野生动物，严厉打击非法野生动物交易，为打赢疫情阻击战，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提供有力的立法保障”。
“这项《决定》相当于法律，适用到新的野生动物保护法修改、实施之前。” 北京林业大学生态法研究中心主任杨朝霞表示。
武汉华南海鲜市场，其中不少摊位售卖野生动物。图/新京报拍者
拓宽野生动物禁食范围
在首都经济贸易大学环境与经济法治研究中心主任高桂林看来，此次《决定》主要涉及陆生野生动物，未对水生野生动物做出禁食规定。高桂林认为，这是因为《决定》主要从防治传染病等公共卫生安全角度出发，“可能考虑到水生动物给人类造成的传染病风险相对陆生动物更小，所以没有做出相关规定。”
而在禁食陆生野生动物方面，《决定》第二条第一款最为引人瞩目：全面禁止食用国家保护的“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下称“三有动物”）以及其他陆生野生动物，包括人工繁育、人工饲养的陆生野生动物。
在杨朝霞看来，这是在现行野生动物保护法（下称《野保法》）的基础上，拓宽了野生动物的禁食范围。“现行《野保法》仅仅将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列为禁食对象。这次的《决定》增加了‘三有动物’和其他陆生野生动物。”
“三有动物”方面，原国家林业局于2000年颁布了《国家保护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包含1591个物种，野味市场中常见的刺猬、果子狸、竹鼠、野猪等皆在其中。也就是说，自2月24日起，上述名录中的野生动物均被禁食。
“《决定》中的其他陆生野生动物，主要包括地方重点保护陆生野生动物、一般陆生野生动物。这两类动物此前都没有被现行法律列为禁食对象。”杨朝霞说，对于非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从此前的实践来看，出售者只要提供合法来源证明、检疫证明即可售卖这些野生动物。
此外，《决定》专门提到禁止食用“人工繁育、人工饲养的陆生野生动物”。
公开信息显示，针对人工饲养、人工繁育的野生动物，原国家林业局于2003年发布了《商业性经营利用驯养繁殖技术成熟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单》（下称《驯养名单》，后于2012年失效），又于2017年发布了《人工繁育国家重点保护陆生野生动物名录（第一批）》（下称《繁育名录》）。前者包含了54种野生动物，其中13种“仅供观赏”；后者包含了梅花鹿、马鹿等9种动物。
“这两份名单包含了目前所有法律允许人工繁育、饲养的陆生野生动物，除‘仅供观赏’的动物和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之外，其他均未被法律明确禁止食用。”杨朝霞说，《决定》实施后，这些此前可以食用的动物大部分都被禁止食用。
对于这些被禁食的野生动物，《决定》还提到，地方政府应当支持、指导、帮助受影响的农户调整、转变生产经营活动，根据实际情况给予一定补偿。
“那么大的存量，理应给一个过渡期。毕竟这些动物没有患传染病，不能把对待禽流感、猪流感的扑*方法简单套用在这些人工繁育的动物身上。”杨朝霞说。
部分人工繁育的野生动物仍可食用
但上述《驯养名单》《繁育名录》中，仍有少数野生动物按照家畜家禽管理，所以未被禁食。依据为《决定》第三条，列入畜禽遗传资源目录的动物属于家畜家禽，适用畜牧法的规定。
在杨朝霞看来，这相当于为可食用野生动物“留了一个口子”。
依据畜牧法，国务院畜牧兽医行政主管部门经国务院批准后，可公布畜禽遗传资源目录。对此，原农业部曾于2006年颁布《中国畜禽遗传资源目录》，后几经增补。新京报记者查询该目录发现，部分可能被食用的物种与原国家林业局公布的人工繁育、人工饲养动物名单重合，比如梅花鹿、马鹿、非洲黑鸵鸟、雉鸡等。
“畜禽遗传资源目录就像一份‘可食动物’的白名单。因此严格说来，在禁食野生动物的问题上，《决定》不算一刀切。”杨朝霞说。
在中国，野生动物人工繁育已逐渐发展出一条产业链。所以在一些学者看来，目前处于疫情防控特殊时期，将禁食所有陆生野生动物是基于风险预防原则，有其合理性。但疫情过后，对于不受法律保护的陆生野生动物、人工繁育技术成熟稳定且没有证据证明是疫源动物的野生动物，是否也要全面禁食，仍需探讨论证。
“疫情过后，如果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是可以制定或调整有关名录的。”杨朝霞说，依据《决定》，国务院及其有关部门和省、自治区、直辖市均有权制定、调整相关名录和配套规定。
“一旦将某种野生动物列入畜禽资源名录、按家畜家禽管理，农业部门就要配套相应的检疫技术规程、人力、技术资源和经费。”杨朝霞称，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动物在繁育、饲养、消费过程中不会对公共卫生安全产生构成威胁。
蒋天明（化名）是野生动物保护组织“让候鸟飞”的志愿者，曾多次对野味市场暗访调查。他认为部分人工繁育野生动物将来或被按家畜家禽管理，但他希望监管部门能谨慎决策。“首先，人类对于野生动物的了解并不够，即使是繁育技术比较成熟的动物，如果子狸，竹鼠，对于它们身上存在的病毒、寄生虫，检疫部门能否保证全部检测出来仍是个问题。”
另外，他在此前的调查中发现，许多持有合法驯养繁殖野生动物证件的商户，或自己参与盗猎，或收购非法捕猎的野生个体，证件成了替盗猎洗白的工具。“像竹鼠、果子狸这类野外还很易得的动物，可能会有人从野外捕获后，通过养殖场洗白，最终进入消费市场。”
对此，高桂林表示，政府应对野生动物养殖业逐步限制、逐步减少人工繁育野生动物的种类。“很多野生动物并不适合养殖，大自然才是它们的家园。所以保护野生动物的主要方式应该是栖息地保护，而非人工养殖，这也是未来《野保法》的修改方向。”
新京报记者 张胜坡
编辑 滑璇 校对 赵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