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特种兵在进行城市反恐训练（崔淞柔、尹弘泽、陈阳、黄远利/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11月21日《南方周末》）
恐怖主义是严重危害人类文明的毒瘤，全球反恐呼唤合作新思维、新模式。但涉及国防安全等诸多核心信息，国际反恐合作通常限于盟友之间，互信是打破国际反恐合作藩篱的第一步。
2019年11月20日下午3时，一声令下，枪炮声大作，一支由八百余名多国特种部队组成的反恐特遣队进入“战场”：A国边境地区遭到恐怖分子威胁，反恐特遣部队从各个方向快速向城市核心区挺进，一架直升机悬停在被恐怖分子控制的“剧院”上空，几名突击队员索降到“剧院”的楼顶上，并快速占领火力控制点，另一组突击队员则一举摧毁恐怖分子的营地……远处，各参演国观摩团正在密切关注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
一个没有预演的“战场”
快速突击。 （崔淞柔、尹弘泽、陈阳、黄远利/图）
模拟城市反恐战场，设置在广西桂林奇峰山下、相思江畔。从2019年11月9日开始，来自18个国家的反恐专家和特遣部队分成若干小组，分别参与反恐方式、方法的演练和城市反恐作战推演。
“此次联演针对多现场袭击等恐怖主义威胁，设计演习情况。”此次演习指导专家皇甫耀丹介绍，“在反恐行动中，联合反恐特遣部队预先掌握了恐怖活动迹象，在模拟城区中实施城区反劫持行动，对恐怖分子据点实施空地一体夺控，对边境恐怖组织营地实施空中精确火力打击。”
泰国反恐部队队员翁汉程会讲一口流利的中文，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来参加反恐演习的泰国海陆空三军特种部队成员，对中国特种部队训练作风印象颇深。”
作为中泰两国国防部防务合作的重头戏之一，泰国军方派出了百余名官兵参演。
“每次训练的时候，泰国特种部队都非常注意安全，也非常认真……这是中国接触最多的部队，我们一起度过了两周的强化训练。主要是大家相互学习，交流经验，取长补短。”解放军75军某特战旅士兵李银平说，“泰军都是职业化军人，训练起来也很严谨。”
对于各国特种部队来说，机会更是难得，交流无处不在，但语言是沟通中的一大障碍。南方周末记者发现，中方队员会打开手机上的语音翻译器，与印度特种兵进行互动。在训练间歇，南方周末记者还看到许多国家特战队员相互交流训练方法，分享武器操作经验。
“每支部队都有自己独特的作战方法，我们会抓住这样的机会。”解放军75军某特战旅李招平介绍，“一位泰国士官演示了被敌方控制后如何反制，一招毙敌，很有实战性。中方持枪前滚翻动作在战斗中不但能自我掩护，还能出其不意进行攻击，泰国同行觉得非常有用，反复练习，很认真。”
南部战区陆军某旅旅长杨勇，是本次联合反恐特混大队的指挥员，他经常跟泰国皇家武装部队反恐行动中心参谋长塔侬萨少将交流，“塔侬萨少将在参观我们营区时，连队正在进行体能训练，对此他非常感兴趣，特意提出来两军联合进行一次体能训练。全体泰国参演官兵参加，塔侬萨少将参与了每个项目的训练。他觉得我们组织体能训练方法很不错，希望能在今后泰国军队体能训练中有所采用。”
参演特战队员使用的大多是中国的装备，很多队员都是第一次接触中国制造的自动步枪和手枪。训练过程中，可以看出各国特种部队所具备的特质：在第一次打完靶后，泰国特战队员成绩不是很理想，但到第二次打靶时，很快掌握了枪支的性能，甚至有人5枪就打出4个十环和1个九环的好成绩。
柬埔寨皇家反恐训练中心的六人小组也令各方参演人员刮目相看。该中心潘威少校很快就适应了中国军队的轻武器。
“作为柬埔寨唯一的反恐部队，来中国参加联演活动，可以学到国内没有见识过的东西。”潘威说。
潘威的外祖父是中国人，他后悔自己没有学好中文，只能靠比划来进行沟通，“在我小时候，学习了英语、法语还有中文，因为我想学习不同国家的文化。潘威这个名字是我的中文老师给我取的，学习中文相当于打开了一个大门，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后来我发现中文太难学了”。
“18个国家数百军人住在营区半个月的时间，他们相互之间进行专业技能的展示、军事文化的交流、价值理念的碰撞。对中国军队走向世界，建设世界一流军队，拥有国际视野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杨勇大校介绍。
“特种训练，各国都有自己的一套理念。通过各种训练，一看就知道特种兵是否打过仗。”一名中方反恐专家说，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反恐经验，泰国在其边境的反恐经验，印度、柬埔寨、缅甸等国各自的反恐经验，都可以从训练中看出端倪。
而泰国皇家武装部队反恐行动中心参谋长塔侬萨少将更重视反恐推演。他说，“中方梳理了一百多个问题，我们经过选择，用多种手段进行分析和研讨，演习会进一步增强我们在反恐领域的合作。”
特战精英的代号
是“幽灵”
在训练现场，各国大部分特种队员对自己来自哪支部队讳莫如深。南方周末记者发现，许多特种队员之间也不直呼其名，而是呼唤其代号，这也凸显出他们身份的特殊性——他们之间，用得最多的代号是“幽灵”。
中俄特种兵演练战场紧急救护。 （崔淞柔、尹弘泽、陈阳、黄远利/图）
现身于中国桂林训练场的40名俄罗斯特种兵，高矮不等，但都身材健硕，几乎每人身上都能看得到伤痕。交流中，他们热情豪爽，会主动伸出粗糙有力的大手，向南方周末记者和中国特种兵问好。
大部分特种兵是第一次来中国，俄罗斯代表团在到达的当天，就要求熟悉场地，观看武器装备，了解基地的各种保障。他们还要求对装备进行个性化配备，这也是俄罗斯军队一大特色。
“我希望配备一个高清的瞄准镜，每个作战小组配置一支重型冲锋枪。”在提出了自己的特种作战装备需求后，俄罗斯特种部队的一名翻译这样解释：“俄罗斯城市作战需要用到重机枪，这样火力更猛，包括闪光弹，还需要瞄准镜，我们特种部队还会和工兵部队一起行动。”
而旁边一名俄罗斯特种兵，打开中国陆军配备的收纳袋后，喃喃自语，“这里可以放更多的弹夹。”
在与恐怖主义的斗争实践中，俄军已经积累了丰富经验。通过种种细节，不难看出俄罗斯特种兵的某些特质，他们非常在乎特战演练互动的质量。训练到一定阶段后，中泰俄还自发进行拆除爆炸装置的小比武。
走上演习观摩楼，塔侬萨少将突然问中方陪同人员，“5层演习观摩楼，一共有多少台阶？”他得到回答，“150个台阶，一层30级。”
“这就表现出，他是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人。”一名中方的翻译人员说。
一个特种兵的“特”，还体现在对装备的熟悉情况，“许多特种兵拿过一支中国冲锋枪，摆弄一下就可以立马拆开，又很快装了回去。”解放军75军某特战旅士兵李银平说。
许多国家的特战部队经历过实战，他们的举手投足都让中国军人印象深刻：城市多现场反恐经验，是在实战中获得的，他们问的所有问题都是为了实战，比如捆绑俘虏，各国都有不同的方法。演练过程中，中国的捆绑方法因为很实用，得到各国参演队员的好评。
“如何组织作战筹划，这是一个新的挑战，也是一场实兵演练，指挥十多国家官兵的反恐行动，中方给所有特战队员提供了最好的设施，也给中国特战队员提供了非常好的学习交流、检验提高的平台。”解放军75军某旅旅长杨勇说。
杨勇认为，“在训练中，我们不断把其他国家最先进的理念和训练方法融入进来。只有通过加强相互协调，不断细化合作措施，认真弥补和排除障碍,国际反恐合作才能深入、可持续地发展。”
“恐怖主义策源地增多，
全球化特征愈加明显”
这场东盟防长扩大会反恐专家组联合实兵演习，由东盟10个成员国和8个对话伙伴国的特战队员联合完成，意在模拟真实环境下共同提升和应对多种安全威胁的能力。
这也是自2011年东盟防长扩大会反恐专家组成立以来，陆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反恐演习。为了提高实效并突出跨国合作，各国特战精英已经集中针对性训练了近两周。
中柬两国特种兵在进行索降训练。 （崔淞柔、尹弘泽、陈阳、黄远利/图）
在泰国皇家武装部队反恐行动中心参谋长塔侬萨少将看来，“面对面的交流可以克服语言障碍，分享彼此的经验。”
在参演国代表分享反恐应对策略时，解放军75军王锁成副军长说，“如何建立城市反恐统一战线问题，我个人认为，就是要借鉴城市反恐的作战经验，形成反恐的合作网络。同时也为我们在情报获取与共享、重点目标的防卫、危机信息的甄别、司法立法的衔接、医疗的救护、媒体舆论引导等方面都提供了沟通、交流与合作的空间。”
国际司法合作机制不健全，被认为是导致当前国际反恐形势愈加复杂的原因。同时，国际恐怖势力组织形态却正在由集团化、规模化向多中心、扩散化的新趋势转变。
“恐怖袭击在向全球蔓延”“策源地不断增多，全球化特征愈加明显。”中国信息安全测评中心的报告也表明，仅2018年上半年，全球42个国家共发生639起恐怖袭击。
当前的国际恐怖活动已不局限于某一个地域，跨境发展已让反恐形势变得越来越复杂，恐怖活动形态也由极端组织向跨国跨境“独狼式”袭击转变。
恐怖主义是严重危害人类文明的毒瘤，全球反恐呼唤合作新思维、新模式。但是，反恐合作涉及国防安全等诸多信息，通常限于盟友之间，互信是打破国际反恐合作藩篱的第一步。
“在中国和泰国担任反恐专家组共同主席国期间，东盟防长扩大会各国共同商定《反恐特遣部队标准行动程序城市反恐作战筹划》和《多国联合城市反恐实兵演练设想》两个文件，为多国联合反恐行动和此次演习提供了依据。”南部战区陆军参谋部钟林江处长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这得益于中方同东盟的多轮磋商。
2019年11月18日，多国防长们聚会泰国曼谷，重点讨论的议题包括边境管制、恐怖主义和非法捕鱼等问题。2019年11月17日上午，泰国总理兼国防部长巴育在曼谷与中国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魏凤和会面。巴育提出，“泰方希望两军继续加强联演联训、装备技术、多边安全等领域交流合作，推动两军关系迈上新台阶。”
魏凤和积极回应泰方的提议，“中国军队愿与泰方一道，落实两国*共识，加强高层沟通，推进务实合作，保持多边协调，共同维护地区安全稳定。”
2019年11月17日，中泰签署两国国防部防务合作谅解备忘录。此外，中国还加深了与东盟国家的防务合作，形成了包括空战演习在内的各类涵盖陆海空的联合军演机制。
在桂林举行这场东盟防长扩大会反恐专家组联合实兵演习，以互信为基础、以法治为基石，摒弃单边主义干涉手段，试水国际反恐一盘棋的新思维新模式，在反恐情报交流、技术合作上下功夫，正是这一系列军事外交磋商的重要成果。
南方周末记者 姚忆江 南方周末实习生 郑可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