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金山拉矿人(四)苍猿涕海

阿尔金山拉矿人(四)苍猿涕海

首页枪战射击怪兽车破碎机更新时间:2024-06-04

二零零五年十月份,我曾经在西藏德庆县柳梧乡参加了拉萨火车站的建设,那里海拔三千六百多米,当年自己三十来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开着一辆重型自卸车,隶属于中铁建工。

空闲之余曾经和工友去过一次二百公里之外的圣湖玛旁雍措,那是唐朝高僧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称为“西天瑶池”的地方。

我和妻二十多岁时,随父母在白马寺皈依,拜神山朝圣湖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带队的导游拉珍是一位伶牙俐齿的藏族姑娘,介绍起来特别的详细,其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圣湖被本教经典《十万龙经》描述成人身蛇头、人身马头、人身狮头、人身熊头等地方!

佛教经典中有句话说:报身有形,法身无形;色身有形,元神无形;行者有形,菩提无形;有形者,可度量,可观察;无形者,不可思,不可议……

这句话简单的释义是说,无形与有形的区别,事物的存在与否,在于能不能被耳、眼等器官感知。对我而言,相信自己的眼睛没错,可是很多时候,却更倾向于无形的臆测,这种想法会让人的判断力处于定与不定之间,犹如手托木盘上的珠子,摇摆不定,让人辛苦万分。

在新疆的一些矿山上,虽然大伙儿来自全国不同的地方,可是每当初一十五,都要烧香磕头摆供品,有的中午还要整几个菜。

像我们跑大车的时间宝贵、日争朝夕,哪里敢半点耽误。不过到了清明、七月十五之类的鬼节气还是都有些忌讳,长途车为货所困,奔波在路上,自不必说,而跑短途的司机,信则有不信则无,能歇就歇,不会顶着风头硬上。

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天,大伙儿各自放假一天,我和席桑,东院的廋猴、胖子都约好了去小山包寻找风凌石,可是还没等出发,磅房老李打来了电话,山西队的破碎机轴承坏了,停产待修,非得让我送配件上去。

我成了一个孤独的行路人。

路依然是那么短暂,说它短暂是因为车队上山、三五结伴,对讲机调的都是同一个频道,说说笑笑,一趟的活儿,很轻松就回来了;

路依然是那么漫长,说它漫长是因为荒无人烟、无边无际,苍穹沙漠、空廖戈壁,一人一车,驶向雪山深处,说不尽的寂寞,品不完的孤独。

而且,我刚刚经过小山包,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从天而降的沙尘暴遮蔽了,车子前方出现了一堵墙,一堵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墙。风呼啸着,车子自东向西踽踽而行,狂风由北向南撕心裂肺,许多细小的沙粒从右侧门缝钻了进来,慢慢堆积,慢慢累积,越来越高,好像金字塔,又像是一座坟茔!

一问自己,难道今天真的不该出车吗?

来到阿塔提罕河山口检查站,艾力大哥给我做罢登记,升起栏杆,有些担忧的说:

“阿木大坂嘛,天气不好,要小心啊!”

我挥手告别。

十里不同天,过了阿塔提罕河桥,又是蓝天白云。

河流是自由的行者,不必如我般循规蹈矩的行走在生活划定的圈子里,它借山势奔流而下,又随河道款款而行,或潜入沙底,做一次渗透的迷藏,或轻抚碧绿的水草,在她耳边呢喃细语,再去快乐的追逐着太阳出生的方向,一路向东,在绵延起伏的山谷中冲刷激荡,流经索尔库里,流出阿而金山,最后注入南疆的生命源泉-----车尔臣河!

驾车驶入拉矿途中最难走的大搓板路,一条条波浪条纹的车辙,深而且排列整齐,车子出了一个坑又跳进下一个坑,颠簸的要散了架,我的腰不堪忍受,干脆挂上低档,慢悠悠的走着,车速慢了,顿觉视野开阔,眼睛也解放了许多,不经意的一抬头,我愣住了,这片云朵也太诡异了吧?

难道真的是“行者有形,菩提无形;有形者,可度量,可观察吗?”这种天气异像又该如何解释呢?

二问自己,难道今天真的不该出车吗?

到了小盘山下,连续有十几个之字形的弯道,每一个拐弯处都被空车上山打滑时刨得面目全非,尖利的石头遍地都是,随便哪一个都能把轮胎扎破,想想自己晚上回来还要路过这里,重车停不如空车捡,于是准备跳下车就去捡石头。

忽然,我听到左侧的山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赶紧重新关住车门,上了暗锁。很快,一群野牦牛疯了一样从山脊上冲了下来,身子看着笨重,但是它们那强硬的四蹄加上足掌上柔软的角质,跑起来却特别的麻利;颈部、腹部拖着长长的毛,几乎下垂到地面,跑起来携着一股嗖嗖作响的风,飞快的通过便道,向对面的雪山跑去,其中一头从崖坡下来时,还差点摔倒。

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挂上档,准备起步,一抬头,惊呆了:

“我靠,牛魔王出世了!”

原来一头硕大无比的牦牛从山上下来,稳稳的站住,双角尖利,将近一米,大而粗壮,一双大眼死死地盯住了我。

“落单的野牦牛,失败的王者,愤怒的魔鬼”,我的心一沉,喃喃自语。

二零零三年在藏北时,我就听过与之有关的传说。野牦牛是户外生存的老祖,是典型的热血斗士,它们具有耐苦、耐寒、耐饥、耐渴的本领,它们的皮坚硬无比,猎枪子弹打上去,根本射不透,只留下一个个微小的弹痕,因此,许多游牧为生的藏民,更喜欢用野牦牛皮做切肉的案板,用上几十年也坏不了。

野牦牛中,犹以公牛王最为可怕,它为了保留血统的纯正,通常选择牛大子作为继承者,而剩下的几个亲生儿子,才无一例外被它用铁刺般的巨舌舔掉了睾丸。

在我与之对峙的附近,两三年以前,曾经发生过游客失踪的事件:一群自驾游者私自进山游玩拍照,游兴大浓之时,竟然分散各自行动,傍晚时分才发觉少了一个人,赶紧跑到检查站求救。第二天公安、救援队来了许多人进山寻找却始终不见。无奈之下,第三天又增派人手继续寻找,终于在小盘山上发现了死者,此时的他被尖利的牛角刺穿身体,仍然挂在牛头上。而牦牛依然在不慌不忙的吃草。

“哼、哞”,野牦牛的一声叫唤,吓了我一跳,老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货竟然和猪叫声差不多,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野牦牛因为叫声似猪,所以又被称为“猪声牛”,藏语中称其为“吉雅克”。

此时那头被剥夺了王位,赶出群体的野牦牛很看不上我这个会直立行走的“怪物”,愤怒的眼神明显是想“修理修理”我,它抬起后腿,在草地上反复的前后踢踏,好像在做着最后的冲刺。我惊恐的望着它,心里想的是车头那些玻璃钢的保险杠、脆弱的水箱、冷凝器,如何能经受住它那无坚不摧的利角呢?

可是,等了半天,那位老兄却是光打雷不下雨,两只后蹄下都涮出大坑了,也没有前进分毫,最后竟然扭过庞大的身躯,独自向雪山高处走去。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前行,三问自己,野牛挡道,今天是不是真的不该出来啊?

翻越阿木大坂后,是无数个弯道的盘山路,远远的眺望阿牙克库木湖,如一位身披蓝色纱裙的少女,脉脉含情的与我对视。

沿着盘山路下到坡底,有一座小桥,四五米宽,六七米长,我停下车检查,敲了敲轮胎,看了看油箱、空气滤清器的松紧后,驶向矿山。

此后一路无话,来到山上,卸下配件,“眼镜”见我要装货,立马开着装载机从破碎车间出来,麻利的给我装上八铲半颗粒状铁矿石。让我特别“感动”的是最后的半铲,他熟练的倾倒出一点,剩下的装在车厢中间,这样装出来的车,在路上既不前栽也不后坠,跑起来特别舒服,我扔给他一瓶可乐,小老弟兴滴滴的开车离去。

到了磅房,老孙伸出大拇指,装的吨数正好,五十一吨九,公司限重五十二吨!

再次折返到小桥时,已经是傍晚,天气阴沉沉的,看样子要下雨,阿木大坂的天气就是如此的乖僻邪谬,阿湖在烈日下蒸发升腾,只要飘过去一片云,山下化雨,山上成雪。

车子停在小桥头,我下车转了一圈,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坐在桥头石上吃点干粮喝点水,眼睛向对面的山上望去,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里竟然有一只苍猿。

它心事重重、满面忧伤,两眼含泪,痴痴的望着前方的阿湖,难道它是千万年前流落到此的一只猿猴石化而成的吗?此刻的它想要折木成舟,借着阿湖的碧水东流,回到失散许久的家乡?还是想要以此姿态感天动地,投胎成兽或是转世为人,再去过一场自由自在,有情有爱的生活呢?再或许,它的所有愿望被神灵所弃、纷纷落空,悲愤之下,做一场苍猿涕海的惊天之举吧?

苍猿涕海,悲从心来,四问自己,自己从何而来,又将去向何方?

午夜,距离工业区二十公里处,我躺在车里,从后挡风玻璃处,看着夜空中的月亮。

车子抛锚了,两条备胎用尽,还是没能返回到工业区。或许这个劫数早该如此,不过推延了一点时间罢了。

人家都说“远怕水,近怕鬼”,现在的我却什么都不怕了,易发山洪的小山包被远远的抛弃在身后,水肯定是不怕了,鬼自不必说,来回三百公里的无人区啊,孤独与寂寞劫持着漂泊的游子,像一个无家可归的野鬼,同为天涯沦落人,你说,我还有何怕之有呢?

后语:

一个人在路上,孤独未必都是坏事,它在让人饱受寂寥折磨的同时,能够泛起异像思索的波纹,衍生出许多不合常规的想法;孤独也能在黑暗之中伸出手指,为你的人生划出一段又一段符号,作出解评;当然它还能让我这个笨拙的人,拿起笔,写出这段不精彩的文字,让您来阅读……

敬请关注下集《阿尔金山拉矿人》之五骆驼山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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