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还在持续。2月大家还隔离在家时,视频博主@吟游诗人基德发过一个视频,从日本揽下“钻石公主号”说起,论在防疫背景下,疫情控制与人权是多难兼顾。
在视频一开始,他就提了一个设问:
假如一个城市爆发瘟疫,而你是特派长官,你听说这个病传染性极强,感染者跟丧尸一样,又丑又恶心。由于潜伏期长,部分感染者会像艾滋病患者一样去报复社会。如果隔离的话,也没有人会去愿意照料她们。因为这些病人很长时间都不会死,可以说,因为此病的恐慌和暴力行为在蔓延,市民在示威,城市形象一塌糊涂。
那么请问你会怎么处理?要来点硬手段吗?
“钻石公主号”的结局我们都知道了:3月15日最后下船的145人结束健康观察,病毒检测均呈阴性,16日起可依次回家,邮轮上共计712人确认感染新冠肺炎。而日本,依然没有对国内出行与商业,做出强制隔离措施。
这次疫情,每当对湖北或武汉的隔离措施,放松一分;或者又从其他省份送进去一批医疗人员,就会有出来质问:“为什么不能让他们自生自灭,而要让更多的健康人面临传染的风险?“
在太平洋西岸的达西岛( D’ARCY ISLAND )的历史,或许可以给出答案。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小岛,占地83英亩,一般的分省地图上看不到她,常常被包含在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省的海湾群岛当中。
达西岛的地理位置
埃里克·保尔森(Erik Paulsson)是一名来自温哥华的电影导演,他曾与作家克里斯·约拉斯(Chris Yorath)一起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遍寻各种史料,研究达西岛种族隔离的黑历史。一年后,约拉斯写出了 《一本专属》(《 A Measure of Value# :The Story of the D’Arcy Island Leper Colony》),保尔森则拍成了一部纪录片 。“我一开始调查这段黑历史就发现,这不单纯是麻风病院的历史,而是一部中国劳工遭受种族歧视、被粗暴对待的历史。“
麻风病是一种能导致畸形和神经损伤的恶性传染病,如今在西方国家已经基本绝迹。但在人类文明史上,麻风病的影响如影随形了几千年,直到1956年才被人类攻克。
14世纪,两名麻风病人被拒绝入城。
19世纪,大量广东人被英国人开的人头公司,象牲口一样地由香港转运到加拿大维多利亚岛,成为加拿大最早的一批廉价劳工。背井离乡,语言不通,遭白人歧视,广东老乡们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一起,久而久之,那块地方就成了“唐人”们聚居的地方,那几条白人不去的街道,就成了加拿大最早的“唐人街”。
一战中,中国劳工(Chinese Labour Corps)被运往加拿大。via:英国国家档案馆
唐人街的英文名字叫做‘GOVERNMENT STREET’( 加国富街),据说是老华侨们取的名字——背井离乡的中国人,不管在异乡遭受过多少歧视和不公平待遇,对给了自己一口饭吃的地方总是充满美好的祝愿,祝福那个国家富裕昌盛,也希望自己在那里发达起来。
今天的Government Street
但在1890年,维多利亚的卫生检查人员在唐人街劳工们拥挤的居住所时,发现了几个疑似麻风病的中国人,立即在社会上引起恐慌: “中国人带来瘟疫!”
并不是只有中国人会得麻风病,在那个年代,白人患者会被送到东部新布朗斯维尔省的特雷卡迪岛(Tracadie Island),岛上的圣约瑟教会医院设备良好,药品齐备,有专门的传染科医生和护士照看。
只是被查出麻风病的华工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白人政府和社会毫不犹豫地作出决定:把全部疑似麻风的中国病人,送孤岛上隔离!
达西岛就是这样被选中的,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远岛屿,离最近的陆地都有几百公里,且岛屿周围水流湍急,气候寒冷,没有船只接送,上了岛的人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可谓是 “隔离区” 的理想选择。有人曾经尝试过游泳逃离,但最终还是敌不过汹涌的冷水。
今天的达西岛
“那是非常可怕的待遇,达西岛上没有医护,他们只能互相照顾。想象一下吧:岛上有几个搭好的窝棚,他们把病人扔进去,说声‘祝你好运’就赶紧走人,接下来每三个月过来扔下点吃的,仅此而已。”
从1891年到1924年,有49个中国男性,大多是20多岁的未婚青年,被送到这个岛上“隔离”,自生自灭。岛上的房子类似单间牢房,每个房间一个病人。病人在单间里睡觉、看报、做他想得到的任何事情打发时间 —— 打发掉人生中最后的一段时光。
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助理教授、历史学家、研究学者Henry Yu曾研究过加拿大历史上的种族问题,他表示,在那个年代,白人至上主义体现在加拿大政治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种族隔离、投票权、征收人头税等歧视行为屡见不鲜,达西岛只是其中一个例子。
直到1940年代末期,加拿大和英属哥伦比亚省政府机构才 “悄悄取缔白人至上主义的种种作为,然后再假装一切从未发生过”。换言之,他们试图洗白过去的种种污点。
“很多人都谈过这样的问题 —— ‘为什么加拿大很少有人谈论种族问题?’ 实际上这些历史上的问题都被掩藏和抹除掉了。”
这样的惨状持续了整整十五年,他们被围困在这个荒岛上,周围只有其他同样境遇的可怜人。医护人员都是海市蜃楼般的存在,肢体残疾、皮肤溃烂的病友才是每天陪伴彼此的人。死去的时候,就被还没有死去的乡亲们放进政府随食物“附送”的棺材里,面向太平洋西面的“唐山”,埋在孤岛上。
十五年后,联邦政府收回达西岛,给英属哥伦比亚省提供拨款,要求改善岛上状况。
一年后,联邦政府通过了“麻风病法案”,该殖民地成为了一座医疗设施,拥有了新的建筑和看护人。更重要的是对麻风病人和疾病的新态度:批准提供一些减轻痛苦的药物,和将一些居民遣返回中国。
看守者的住所遗址
D'Arcy的收容所设施一直运行到1924年,才正式关闭,其余病人转移到条件更好的贝提尼克岛(Betinick Island),直到1957年贝提尼克麻风院结束运营。
达西岛收容所关闭后,政府一把火烧掉了岛上的建筑和收容所的其他物资。后来,岛上的故事被人淡忘。
2000年,维多利亚市市长在这里安置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从1891年到1906年,这些人在岛上死去,成为了麻风病和社会偏见的受害者”,用以纪念曾生活在这个岛上的18个普通人。
在这18个人中有一位名叫林生(Lim Sam,音)的人,在上岛之前留下了这样的字句:
“我一生正直守法,但却遭到囚犯一样的待遇。我要被送到那个有来无回的岛上,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事情等着我。”
“我这一生从未感到如此的恐惧。”
他再也没能回来。
一直到1940年抗生素出来之前,麻风病人都是人类历史上最容易受社会歧视的病人。前面的那段设问,正是19世纪麻风病人在全世界所面临的困境。
1937年4月5日复活节。广东阳江麻风病院接到当地驻军的消息,他们将在这个节日向所有的病人犒赏金钱。凌晨时分,前来领赏的53名麻风病人被军人团团围住,除了一人逃走外,其他俱被捆绑,运往郊外旷地予以枪决。事后,阳江麻风病院也被用火焚烧,军方的说法是“除毒务尽”。
民国时期麻风病院中的妇孺
1953年,日本熊本县麻风病疗养院菊池恵枫园向当地小学提出该院儿童入学申请,却遭到校方拒绝。在官方带儿童到医院出具体检健康报告后,家长协会仍然拒绝接受。之后当地有关部门勒令校方接纳学生,结果招致家长委员会采取联合罢课、游行等手段抗议。僵持状态持续了2年之久,当地教育局最后只能做出妥协,暂时对相关儿童另设课堂。
2019年,日本政府承认隔离政策伤害麻风病患者家属,安倍晋三在首相官邸会见麻风病患家属代表并致歉
到今天,麻风病已经可控可防不再骇人听闻,1996年日本废除了《麻风病隔离法》;2004 年,我国中央财政将麻风病防治纳入了公共卫生专项,对麻风病免费进行诊断和治疗;世卫组织提出:没有任何国家的立法容许歧视麻风患者。
麻风病人用自己的血泪历史以人类警醒,让每个国家在面对传染病时,人权和防控自相矛盾时,都必须更加谨慎,也更具人性。
回到最开始的那个设问:给“船上”的感染者以生的希望,给“船下”的人面对死亡的勇气,激发人类互帮互助的本能,而不是你死我活,是我们能战胜流行病的唯一正确打法。
参考文献:
1.Mack Lamoureux, 《‘Island of Death’: BC’s Forgotten Racist Leper Colony》.
2.谐和,《达西岛上的中国人》.
3.wikipedia, D’Arcy Island.
4.Bruce Holland,《A Kayaking Day Trip to D’Arcy Is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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