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的背面,写了一行字:一键领取男友徐清澜,拥有优异成绩不是梦。震惊过度的我几乎是夺门而出。
1
我18岁那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我爹老翁被双规了,我的高考黄了。
老翁被带走时,我眼泪汪汪地扒着他的袖子,“你这就进去了,我可怎么办?说好的给我在A大捐栋楼这事儿还算不算数?”
老翁一夜间白了头,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玥玥,以后爸爸照应不到你们了,你记得照顾好*,*说你打算就近报个大专的事,我看不好,女孩子学历还是高点好。我已经和你白叔叔说好,让你到四中高复部去复读,你好好努力,抓住机会,这次你的未来真的就掌握在你手里了。”
老翁走了,我和我妈被赶出家门,住到了兰城有名的城乡结合部,同子街。
一个半月后,我坐到了这里。
不算宽敞的教室,却一下坐了将近70人,桌椅像豆腐块一样地叠在一起,伸个懒腰都能打翻后座的水杯。
整个教室挂满横幅,满目的红色刺激得人血脉偾张,教室里最豪华的设备是那两大块自由移动的黑板,双向移开,内里贴着一块塑料板,五颜六色地写满了每个人的志愿和每一次的模考成绩。
在这样的氛围下,每个人都斗志昂扬,即使前一晚偷偷熬夜到凌晨3点,第二天上课依然目光炯炯。但其中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我。
课间休息,我把错得离谱却一题未改的试卷塞进课桌,泡了杯立顿,使劲敲了敲身后的课桌,后桌依依不舍地从垒成山的书里抬起头,满脸不耐。我瞟了眼她稀薄的脑袋,指了指脚边的垃圾袋,“麻烦你,掉发能不能不要再往我这儿扔?”
她神色一讪,“我这不是垃圾袋用完了,扔一下怎么了?”
“影响食欲。”我坦然道。
她愣了愣,似乎想发火,又硬生生忍住,她从兜里掏出零钱包,“那你去帮我买一卷吧,要5块钱黑色的那种。”
我点点头,“一共9块。”
她瞪我一眼,依依不舍地掏出零钱塞到我手里。
我站起身,她的同桌拉住我,额顶两颗大痘,目露乞求,“翁望玥,能不能再帮我带一包……那个?”
我笑起来,“当然可以。”
三分钟后,我把东西交到她们手里,拉住拿着卫生棉急慌慌往厕所跑的那位,“你的钱还没付,一共20。”
她一顿,从兜里掏出钱,“这牌子不是才16?”
“涨价了。”我拿过钱,又往外走。
身后传来并不小声的窃窃私语——“她可真行,跑个腿,收费一下从2块涨到4块。”
“哎,估计是穷怕了,不是说她爸爸那个……”
我近来学耳聋学得很好,一路目不斜视地出了门。
有人在外面等我,是隔壁班的班花,不顾禁令地染着红头发,她把手里几个五颜六色的信封塞给我,“还是像上次那样,一封10块,如果成了,再给你加钱。”
瞧,这整个高复部,也不止我这么一个不知死活仍然无心学习的复读生。
一共五封情书,我扫了一眼封面,“确定都是送给徐清澜?”
她点头。
她常常照顾我的生意,我出于好心提醒她:“高三(1)班,只有一个徐清澜。”
她朝我无辜地眨眨双眼,“对啊,可是不是说他为人冷漠,喜好成谜?我们姐妹几个商量了,只要有一个泡上他,就算是圆满了。”
这是买一赠四?
我琢磨着要不要和这位与我有些交情的徐清澜提个醒,毕竟这买卖着实划算。
到了高三(1)班,却发现整个教室空空如也,我偷溜进去,按照座位表找到座位,将情书一字码开,摊在他桌上。
出门时,碰上他们班才回来的同学,我状似无意地朝他“嗨”了声。
下了楼梯,路过高三年级的公告栏,一位值日生模样的人正拿着工具在清理着什么,满头大汗。在他面前,一位名叫苏旭的优秀毕业生的脸被记号笔涂得惨不忍睹。
我有些心虚地加速从他身后走过。
没错,是我*。
忘了介绍他,苏旭,兰城四中至今引以为傲的学霸,我的一位曾经差一点就要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竹马。
我决定复读那会儿,他是唯一一个支持我的人,烈日当空的午后,他骑车一路从市中心赶到同子街,满头大汗地将一沓复习资料递给我,吐出一句烂大街的台词:“玥玥,你考吧,就考C大,我在那儿等你。”
那时的我像个傻帽似的拼命点头,在之后的两个月,和苏旭站在同一所学校的梦想成了我挑灯夜读的所有动力。
然而在我第一次月考结束时的那个假期,苏旭却告诉我,他恋爱了,女朋友爱吃醋,我依然可以考去C大,但他恐怕没法经常接我电话了。
我傻愣愣地抱着早已挂断的电话呆了许久,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原本好好的人和事,怎么说变就变了?
就像我同样想不通,在我眼里一直恩爱的夫妻,妻子却在丈夫进监狱不到三个月就寻到了新欢一样。
那晚,我妈在阳台找到我,“在这儿发什么愣呢,东西收拾好了吗?明天你回了学校,我就去跟房东退租。”
我知道她对这个逼仄的一居室早已有诸多不满,只是问:“那我以后住哪儿?”
她皱皱眉,“平时住学校,要是放了假……你就上我那儿。”
她的语气犹疑,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你看,他们多厉害,随意几个决定、几句话,就轻易地将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和目标,打散得一干二净。
2
我回到教室,计算着我这几天的收入除去生活费,还能有多少去买安定。
是的,我想死,并且想要极其体面而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这还是受了一个好心人的开导。
10月9日那天,据传有流星雨,全市的天台都被占了个干净,我却有幸找到一栋空无人烟的大楼。
那儿还在施工,我坐着工程电梯一路到了18楼,腾空坐在水泥板上,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被突然传出的人声吓了一跳。
“你要做什么?”
我低头搜寻了一会儿,才在脚下还未拆卸的架子上找到了一个戴着工程头盔的人。这楼的包工头可真没人性,大晚上的,还有工人高空作业。
我说我来看流星。
他显然不信,“这个地方不仅看不到流星,万一掉下去还会摔得稀巴烂。小姑娘可别想不开,你父母把你生得这么漂亮,你就算去也得去得体面不是?”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我看过一部电影,女主是只鬼,跳楼去世的,那可怕的模样曾成了我连续三个月的梦魇。
我自问自己向来爱美,做鬼也应当做个精致的鬼。
于是,我拍拍灰离开了那里。
但是我依然想死,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像一只怪兽一样驻扎在我脑海里,不急切露出獠牙,我却也赶不走它。
吃安眠药是我如今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死法,但这药药房买不到,倒是有途径可以买到,但药价贵了好几倍。
我妈断了我的生活费,在我质问她这样做是否对得起老翁的时候。
她的新欢倒是想过要给我塞钱,但我没脸拿,因为在他眼里我不过是我妈的一个侄女,也不怪他不会不信,毕竟这是我妈亲口说的,我也极其配合地在他面前喊了她一声“阿姨”。
周五下午,我睡了午觉醒来,又听说有人找我。
我揉了揉眼睛出去,发现整个走廊被围得水泄不通,徐清澜心平气和地绕过一排献殷勤的美少女,修长的手指捻着几封信,“麻烦你,替我还给她们。”
我侧过头,在玻璃窗子里看到在身后望眼欲穿的红头发班花,“你就不打算看看?”
“不了。”他平静地转过身,走出两步却又回过头,“我觉得你有时间也应该多看看书为好。”
我在心底“嘿”了一声,这小兔崽子,几年不见,翅膀都硬了?
我和徐清澜有些交情,只是年代有些久远。
初二时,班上来了个传说中的神童,据说打小就是一路跳级上来的。
那会儿的徐清澜可不像如今这么闪闪惹人爱,瘦瘦小小的一个,因为不是同龄也很少和周围人说得上话,可他成绩却好得出奇,成了老师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在这种情况下,难免遭人嫉恨。
课桌莫名其妙地被掀翻,校服背后被画满涂鸦是常有的事,就连写完交上去的作业本也总会神秘失踪。
那会儿老翁还没下台,我在班上颇有些嚣张跋扈的势头,有几次看不过去替他收拾过几个混小子,也因此徐清澜一路被我罩到初三。后来,他在中考前夕突发肺炎,耽误了中考,我便再没见过他,没想到再次相见,我成了学姐,他成了学弟,学的却仍是同一年的课本,缘分果真妙不可言。
我猜他一定早忘了我对他的那点滴水之恩,要不然,他这般大费周章地来拆我的台,良心不会痛吗?
徐清澜是谁?四中大名鼎鼎的一枝花,不出一节课,他大驾光临高复教学楼差点引起混乱的事,就传遍了整个高复教师办公室。作为事件中心极不入流的女主角,我被请到办公室“喝茶”,然后“惊喜”地发现我那小生意被人端了。
班主任看着我的眼神多少带着点烂泥扶不上墙的意味,我在他那些夹枪带棒的话语里,领悟到我那生意以后恐怕是做不成了。
我在心里把许清澜数落了一通,班主任喝了口茶,谈话已经接近尾声,他却似乎仍有点意犹未尽,“……我知道你过去的成绩不差,高考失利,心里难免有想法,但既然选择了复读,就好好学……要是实在不想念,也别影响同学……”
他的声音不小,办公室的几个老师纷纷抬起头来,那些意味不明的眼神如今我已颇为熟悉。
我第一次知道眼神真的可以*死一个人,也是在这个办公室。
那是课间,接近半个班的学生围在这个不宽敞的空间里改作业。
班主任忙得不可开交,接起陌生电话时语气并不算好,“……嗯,她在这儿呢,你要跟她说什么……哦好……翁望玥,*妈说,你爸爸在监狱晕倒了,让你去一……”他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为时已晚,原本嘈杂的环境一下静下来,我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各样的目光,它们一道道的,像利刃,像飞箭,来势汹汹,将我的身体穿透了一遍又一遍。
我最近运气实在不好,刚想到我妈,她的电话果真又来了。
我接起电话,还没走到门外,她的声音就急不可耐地传过来:“玥玥,你爸又犯心脏病了,监狱打电话来让送点药去,你方便吗?要不下午和你老师请个假?”
我把提起的心硬生生按回去,冷静道:“你为什么不去?”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不都说了,我不方便过去,你这孩子……”
我控制不住冷笑,“你不方便我也不方便,我是不会去的。”
“他是你爸爸!”
“他也是你的丈夫,别忘了,你们还没离婚。”
不等她再说什么,我便把电话掐了。
将手机还给班主任,我出了办公室,腿僵得麻木,手也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我吸不进气,也吐不出气,硬生生地把自己逼出了一头汗。
心底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
我知道,是那只怪兽,又出现了。
3
我还是请了假,去给老翁送了药。
再回到学校时,已是傍晚,整个校园一片沉寂,只剩零星几个行人。
我这才想起,今天是放月假的日子,宿舍门上了锁,我无处可去。
晚秋,天色暗得早,整个校园只有小卖铺还亮着盏微黄的灯,我用身上最后剩下的10块钱,买了一袋快过期的面包和一把美工刀。
我提着东西一路上了教学楼6楼,我知道在那层东边的角落,有个从不落锁的空教室。
面包是紫米馅的,味道很好,很像那会儿家里没出事时,保姆常做的紫米薏仁饼。
吃完后,我掏出那把刀,费了老大劲把它打开后,发现它竟然有点生锈。
我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我竟然要用这样一把粗制滥造的刀结束自己的生命。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我正在对着窗子口昏暗的月光,用刀在腕间比划着寻找一个最完美的角度。
我一个晃神,手里的刀应声而落,蒙了尘的门被轻易推开,我没有锁,我以为不会有人来。
灯亮的一瞬,有个高大的身影喘着气跌坐在地上,“麻烦你,帮我叫个救护车。”
当我借着刺眼的灯光,瞧清楚那张苍白的脸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出声:“徐清澜,你丫今天一天就是守着来克我的是吧?!”
急性阑尾炎,听着虽然可怕,但手术不过小20分钟就结束了。
徐清澜已经被推进病房,可他的父母还在路上。
我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没有立马就走,但当我打着热水进去的时候,竟发现徐清澜正不要命地打算坐起来,看到我进门,才又软趴趴地躺下。
我给他倒了热水,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前,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尴尬,我没话找话。
“疼吗?”
“还好。”
“饿吗?”
“不饿。”
“不喝水吗?”
“太烫。”
……话题终止了。我坐得越发不自在,并且发现不自在的根源在于徐清澜那双一瞬不瞬盯着我的眼睛。
“你…干什么一直看着我?”
“怕你一个人走掉。”
这话暧昧,但我听懂了,他刚刚一定是发现了那把美工刀,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恐怕现在已经猜到了我原本想做的事。
我“咳”了一声,“你刚刚……怎么那么巧会在那里?”
“我去找你。”
我皱眉,生病了不去找校医却找我,而且他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你帮我拿一下外套。”他又道。
我点点头,将外套递给他,接着看着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今天中午去找你的时候,人多,忘了说……”
他把信递到我面前,“你帮别人送了那么多情书,能不能帮我送一封?”
纯白色的信封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大字——翁望玥收。
震惊过度的我几乎是夺门而出。
徐清澜从病房追出来,捂着刀口,唇色发青,看着可怜。(小说名:《补习功课送男友》,作者:像橘子的好柠檬。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公号:dudiangushi2018】看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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