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猝不及防的时刻,人们会突然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此间,停留在此刻?恍惚间,周围的人们陌生又疏离,好像变换了时空。也许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但是曾经的过往像梦魇,总在太阳下山之后如鬼魅而来。也许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当自己是初生的婴儿,但是曾被人世灰尘遮蔽的心灵,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灰壳,再也无法透出一丝光亮。因为,不管人们如何奋力地逃离,都冲不破悲惨而漫长的人生岁月里所编织的心灵藩篱。
分离性障碍是一类由明显精神因素,如重大生活事件、内心冲突、情绪激动,通过暗示或自我暗示,作用于易病个体所导致的以解离症状为主的精神疾病。解离症状又称癔症性精神症状,是指病人部分或完全丧失对自我身份的识别和对过去的记忆,也就是说忘了自己是谁、曾经历过什么,从而表现为意识范围缩小、选择性遗忘或精神暴发等症状。常见的类型有分离性遗忘、分离性漫游症、分离性身份障碍(多重人格障碍)、人格解体障碍及非典型分离性障碍等。
第一节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分离性漫游症
不要问她从哪里来,姓甚名谁,因为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上来。来到此间是冥冥之中的召唤,是信马由缰的肆意,还是经年累月的预谋?没有人能告诉她,她自己也不想知道。当生命突然在某个清晨被抹去了记忆,没有人能预测是好还是歹。此刻的她好比站在了悬崖边,回头是虚空,也许前行才有一线生机。所以,无须好奇她的到来。历来漂泊者的命运宛如雨后山花,凋零得理所应当,无人痛惜。不如就当这是一场梦,如果美好,就让她晚点醒来。
案例回放:古镇的不速之客
这是南方的一个古镇。青山绿水间,氤氲着一股天上人间的仙气。古镇始建于南宋,并不大,仅有一条主街,全长700米。地面是古老的青石板,路两边有清代建筑、民国建筑、中西合璧建筑……因流过镇旁的河流清溪形似柳眉,状似弯月,故取名为柳月镇,沿用至今。
这天,镇上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女子,看上去大约三十岁。从她的衣着和举止看,她不是本地人,像是来自某个遥远的大都市。她随意地在主街上来来回回逛了几趟,似乎漫无目的。在这个游人寥寥无几的旅游淡季,显得有些突兀。更何况,她一脸的漠然,眼神发直,让人心生疑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那个女子咋个有点神戳戳的呢?”当客栈的老板娘第四次看到女人经过她的门口,忍不住望着女子的背影,操着方言小声地对着自己的老公嘀咕着。
“哪儿神戳戳的嘛?我觉得挺正常的。”老板低声回道。语气中的一丝不满和微蹙的眉头让老板娘心里很是不爽,醋意顿生。
“咦,你怕不是看上人家了吧?”老板娘撇着嘴说。
“少胡说八道!”老板提高了声音呵斥道。反正女子已经走远,他也不怕她听到。
这是进古镇后的第一家客栈。门前绑在房梁上的一根黑色木棍挑着一副红色锯齿边装饰的白底红字幡,写着:柳月人家。客栈拥江而建,靠水而居,是南方有名的吊脚楼的形制。这里风景好,空气清新,每年吸引大量游客从四面八方前来。不过,眼下可不是好时节。
女子走过客栈,站在古镇入口处的一块石碑前,木然地盯着它,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像定在了地上。石碑年份久了,留下了被雨水侵蚀的斑驳痕迹,但上面的古镇介绍和路线图还能看清。一条河水穿镇而过,镇以河为界,一边是保留下来的古镇,另一边则是最近几年才修的房屋,算是新镇。河中有蛇形的汀步桥(浅水中按一定间距布设块石,微露水面,使人跨步而过的桥),可供两边行人自由往来。
河岸两侧生长着参天的巨楠、榕树和柳树等树木,枝叶繁茂,绿荫如盖。吊脚楼依着根枝盘错的古榕树,清幽、雅致。这样的地方,恰是一处痴男怨女创造缠绵悱恻爱情的绝佳之地。
大约半个小时后,女人离开石碑,迈过汀步桥,来到新镇的河边。她蹲下身,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岸边的空地上认真地画着什么。偶尔路过的人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又一头雾水地离开。因为,女人虽然神情很专注,其实地上什么有意义的线条都没有留下,她只是一通乱画。
画累了,女人便停了下来,望向远处,发呆。空洞的眼神不像在沉思,也不...
“快来看那个女人!”大榕树正好在柳月客栈的旁边。老板娘从自家客栈的窗户望出去,女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你看她那个样子,哪儿像个正常人?”老板娘扭头又对她老公说。
她老公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伸头望了出去。这次他没有反驳老婆的话。此刻,他觉得老婆的话也不是毫无根据。
“你管人家呢。干你的活吧。”不过,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是不想把女人往坏处想。
客栈夫妇满怀疑惑地各自忙碌起来,暂时忘了那个女子。
不知何时,镇上街边的红灯笼亮了起来,给古镇涂抹上一层温暖的色彩。夜色渐渐侵袭了古镇。
“她到底在干吗?”客栈的老板娘在关门的时候,发现那个女人坐在不远处的一所古宅的台阶上,茫然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她感觉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同寻常。怀着这样的疑问,她慢慢地靠近女人,问道:“姑娘,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
“家?”女人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一脸迷茫。既像是问她,又像问自己。可是,很显然,她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答案。
“你不是本地人吧?”老板娘不死心,继续问道。
“本地人?我不是本地人?”女人疑惑地问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老板娘有点不耐烦了。心想,这个你总会知道吧。
“叫什么名字?”女人咕哝着,用手敲击着脑袋,焦躁起来。
“别是个傻子吧?”这时,其他的街坊邻居围拢过来,有人说道。
“不能吧?看她样子挺乖的,多文气。”有人反驳道。
“你晚上准备住在哪里呢?”老板娘心生怜悯,问她。
女人看了老板娘一眼,喃喃地说:“住哪里呢?我不知道。”
“你如果实在没有地方去,就到我家去吧。”老板娘伸手去拉女人的胳膊。
女人闪躲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老板娘。然后,她似乎认真地想了想,接着站了起来。
老板娘把她带回了柳月客栈。
“咦,她要在我们客栈里住吗?”客栈老板看到女人,奇怪地问。
“嗯。”老板娘哼了一声,把老公拉到一旁,大致说了一下这个女人的情况。
然后,她转身问女人,“你带了身份证没有?”
女人听到她问,便在身上摸了半天,除了纸巾和一些钱,什么都没有。
“这怎么办?”老板娘转头问她老公。
“先住下吧,明天再说。”
安顿好女人,回到自己的房间,老板娘对老公说:“这个女人好像也不傻,刚才我和她说了会儿话,挺正常的。可就是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以前是干什么的。她怕是失忆了吧?”
“也许吧,明天如果她还想不起来,就报警吧。”老板说。
第二天,女人梳洗完走出房门,老板娘邀请她一起吃早餐。女人道了谢,拘谨地坐了下来。
“你还没有想起你的名字吗?”老板娘盯着女人的眼睛,急切地问道。
女人没有回答,默默地摇了摇头。
老板娘看了一眼自己的男人,男人心领神会,起身到门外报警。
跟着警察来到派出所的女人,在民警们专业的询问下,依旧没有提供有关自己的身世和来历的一丝线索。好像她原本就不属于地球,只是不小心从天上掉到了人间。
“你会写字吧?”警察们实在没辙,便拿出纸笔,期望她能试着写出点什么,找到有关她身世的蛛丝马迹。
女人犹豫了一下,接过纸笔,却不知道写什么。
“不着急,你慢慢想,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警察说完,全部离开了,想给女人一个自由放松的空间。也许她独处的时候,能想起点什么。
一个小时后,警察回到房间,拿起女人的那页纸,上面混乱地写着字,仔细辨认,可以认出两个不断重复的字——春阳。
“春阳?是你的名字,还是你家人的名字?姓什么呢?”女人回答不了警察的一连串的问题。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信手写下这两个字。
最后,警察还是通过比对网络上的失踪人口信息,核实了女人的真实身份。
她叫杨芳,某公司会计。春阳是她初恋男友的名字。
心理医生手记
杨芳,女,32岁,独女,生长发育正常。诊断为:分离性漫游症。
分离性漫游症(癔症性漫游)指患者一次或多次突然出人意料地和无目的地离家旅行,具体表现为患者不仅丧失记忆,且从原地出走,到处漫游。旅游地点可能是以往熟悉或有情感意义的地方,一般历时几十分钟到几天。当被发现时,患者否认自己的经历,甚至否认自己的身份,清醒后对病中经历也不能回忆。该病高发年龄为15~40岁,女性多于男性。近年来,儿童发病率有上升的趋势。不过,该病愈后较好,一般60%~80%的患者症状可在一年内得到缓解。
分离性漫游症患者在漫游期间不仅丧失记忆,忘记自己是谁,还可能会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漫游、生活。此时患者意识范围缩小,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对外界正发生的事情也不太关注。但日常基本生活(饮食起居)能力和简单的社交能力(如购买车票、问路)没有丧失。漫游时间一般历时几十分钟到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几年。被发现时,否认曾经的经历和身份。漫游的过程和复杂性也因人而异,有的人只是在自家的附近短时间漫游,有的人会改变身份漫游到外国,开始新生活。
分离性漫游症有这样一些典型特征:首先,有创伤性或应激事件作为诱因。而这些事件给患者带来巨大的痛苦或精神负担,是患者不能承受或急于想逃避的。因此,患者会将创伤或应激事件这一时间段的事件的部分或全部遗忘。其次,在觉醒状态做无计划和无目的的漫游。患者在漫游中头脑是清醒的,能保持基本的自我照顾以及与陌生人的简单交往(如问路)。所以,与其不深入地短暂接触看不出其有精神异常。再次,有身份识别障碍,但不是癔症性多重人格。患者忘了自己的旧身份,或换了个新身份。最后,开始和结束都是突然的,事后有遗忘。杨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或许是因为她留着中学生式的齐耳短发,抑或因为她光洁的脸上有一副惶恐的表情,这使人不由得疑惑:她这样看上去很柔顺的姑娘为何会突然不告而别,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一切,尤其是名字呢?
“为什么去古镇?”杨芳茫然地重复着心理治疗师的话,仿佛去古镇的人不是她。过了一会儿,她不好意思地说:“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杨芳的古镇之行如同做了一场梦。难道是梦游?但事实上,分离性漫游症与梦游(迷症)有很大的区别。分离性漫游症是一种癔症状态,是意识与行为发生分离,常在急剧的精神刺激作用下发病。病人几乎总是从不顺心的环境或地方离开,在觉醒的状态下,来到有情感意义的地方,当然,也可能是全然陌生的地方。而梦游症是一种病态的睡眠状态,是在睡觉中途、不觉醒的状态下发生的无意识游走。两者致病原因不一样。前者致病的主要因素是心理冲突,而后者则多为身体状况不良,虽然也有一些心理方面的因素。
分离性漫游症是一种伴随有出走的遗忘症,但是它与一般的遗忘症又有所不同。遗忘症是在觉醒的状态下始终不能回忆,核心表现是遗忘。而漫游症的表现包括遗忘和身体逃走,所以比遗忘症更为复杂。漫游症患者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会无目的地到处乱走,但是患者的行为是有目的的,她的潜意识是逃避。遗忘症患者有时候可能也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但他们大多停留在原地,不会出走,而许多漫游症患者离家出走后就会开始实施新的漫游计划。有的人可能只会去下一个城市,住进一家旅店,一整天待在房间里发呆、看电视;或用一个假名找到一份新工作,甚至建立新的家庭;或可能一转身的瞬间恢复正常。这些都是漫游症常见的形式。个别特殊的案例国外有报道,患者还会漫游到另一个国家,假造一个新的身份,编造一个详细的过去,然后过上一种几乎全新的生活达数年之久。在此期间他们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最后如果碰到以前生活里熟悉的事物或者熟悉的人,让他在心理上再一次产生安全感时,他们会幡然醒悟。当然,也有些人是被人认出、被人帮着找到家的。然而,当他们醒来后却不记得漫游期间发生的事情,他们所记得的最近的一件事情是在某天早上离开了家。
“柳月古镇对我有什么意义?”杨芳回忆着,一丝笑意突然挂在脸上,“大学时候,我和春阳去过那里,后来再也没有去过了。”
“我和春阳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他是我的初恋。本来商量好了,大学毕业打拼几年,攒下点钱就结婚的。”杨芳说,“但是,我家里人,尤其是我妈妈,坚决反对。因为她嫌弃春阳家穷,还是农村的。所以,我妈想尽办法逼着我俩分手。拗不过她,我们只好分了。
“现在这个未婚夫是我妈找人给我介绍的。我不爱他,但我妈喜欢他。她说我年纪不小了,不要再挑三拣四,赶快把自己嫁出去。”
从杨芳的父母口中也证实了杨芳的话。杨芳和初恋男友春阳感情深厚,被迫分手后,通过相亲认识了现在的未婚夫。正是在结婚的前一天,杨芳离家出走了。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乖乖女。我妈妈说的话我都会听,也必须听。如果不顺从我妈妈的意愿,她就会没完没了,不停地斥责我。有时急了,还会动手打我。在家里,我妈妈一个人说了算,爸爸基本上没有话语权。”
心理学研究表明,性格过于强势的母亲倾向于过分地干预孩子的人生,导致孩子在性格方面形成胆小、拘谨、孤僻、自卑等不良个性,甚至产生抑郁、焦虑、自闭等情感障碍。杨芳即是母亲强势性格的牺牲品。她个性上的缺陷使她长期压抑自己的真实情感,从未真正体味过生命的欢乐和幸福。即便是深爱的初恋被母亲搅黄了,也没有勇气反抗。一味地逆来顺受,压抑自己,使她的心境一直处在恶劣的状况下,负面情绪逐年累积,无法消解。终于,将要嫁给一个不爱的人这个应激事件,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众多分离性漫游症患者的经历也表明,当一个人面对无法承受的压力时,正是漫游症发作之时。所以,漫游症似乎发挥着逃避现实、缓解心理压力的作用。因此,也比较容易在一个人受到心理创伤之后出现。可见,分离性漫游症的病因虽然尚不明确,但心理因素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长期的心理压力过大、精神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容易导致此症的发生。
第二节 自己的旁观者
——人格解体障碍
禁锢在自我的世界,漠视世间的一切,他是自己的旁观者。看着自己像一个演员,表演着不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一切虽在眼前,却又那么遥远;一切好像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一切似乎真实存在,却又那么虚空。尽管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诉说着爱和恨、相聚和离别、欢喜和厌恶……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阵云烟,在眼前飘过后,不留一点痕迹。深夜里,不知是谁偷走了自己的灵魂,让自己带着这副躯壳,无知无觉地游荡在这冰冷又陌生的人世间。
案例回放:迷失在夜幕降临时
肖乙下了班后,和几个同事慵懒地在街上闲逛。
此刻,夜幕降临,霓虹闪烁,人声嘈杂。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神态各异,有的亲密相伴,有的踯躅独行。这一切在肖乙的眼里就好像一部老电影,光影摇曳,恍恍惚惚,如此地虚幻、不真实。尽管他想尽力看清楚,但是不知道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这部老电影的胶片老化了,只觉得人们的五官模糊、神态怪异、看不清楚,世界似乎是由一帧帧画面拼凑的。即便偶尔看到一幅完整的画面,人们也像是戴着一张张假面,夸张又古怪。一瞬间,他怔住了,突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正要去往何方。
“嘿,干吗呢?”身旁的同事兼室友小张拉了他一把,“快走吧。”
肖乙茫然地跟在同事的身后,来到一个大排档。几个人准备随便点点小菜当晚餐。毕竟是年轻人,吃着吃着不一会儿就嗨起来。高谈阔论夹杂着吵闹声,喧哗了城市的夜色。
但这一场热闹在肖乙的心里,不过是别人的欢欣和喜悦。尽管他也是其中的一个主要角色,也说着,也笑着,也闹着,但他知道那个欢乐的他不是真的他。而真正的他此刻就像一个冰冷的机器人,无知无觉地冷眼旁观着那个虚伪的自己。像一个小丑,极力地配合着别人的话语和情绪,假装自己很开心、很兴奋,卖力地出演着。这样的情形,常常让他感到迷惑、无助、孤寂和虚空。
他不断地问自己:“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
他害怕这样的情形再次上演,于是他想逃离人群,但更怕一个人独处。独处只会让这种与世界疏离的感觉更加强烈。
有时候,他不但不再熟悉周边的世界和人,而且也会对自己感到无比的陌生。某个黄昏,独自宅在家的他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充气的人形娃娃,竟然可以看到自己变形的五官、夸张的身形。他不由得心生疑窦,我到底是谁?他又是谁?这种虚无的感觉令他十分恐惧。有时,他为了证明自己并未与这些熟悉的事物隔离,便不停地用手几百次地拍打着身边的物体,还大声呼喊,想把自己喊醒,想让自己感受到一切真实地存在着。可是,这根本是徒劳。事情反而越来越糟,感觉越来越奇怪,他甚至觉得连自己的呼喊声也变得陌生和奇怪,像是从别人的口中发出的。
肖乙从来就不是一个快乐的人。从小,他的个性就很孤僻。大约在他两岁时,父母就离了婚。即便离了婚,他们一见面,仍然会为了他的事情或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在他面前争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每当这个时候,年幼的肖乙便躲在角落里,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憋着气,使劲地摇着头,渐渐地,好像真的就听不到那些烦人的吵闹声了。
从此,总会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感到灵魂出窍般,与这个世界产生剥离,成了这个世界的旁观者。看着另一个自己和这个世界互动着,真实的他却什么都感受不到,无论喜怒哀乐,还是甜酸苦辣,仿佛所有的感觉器官已经死去。
以前只是偶尔独处时,他会突然感到自己和周围熟悉的一切变得好陌生。现在,就是在人群中也会恍如梦中。这种突然坠入梦中的感觉令他心悸、惶恐。他拼命地掐自己,以为痛楚会令自己惊醒,感觉自己真实地存在。可是,他感觉不到痛。
这种状况从他去年与女朋友分手后,就变得越发频繁、严重。他犹记得那天,天很晴朗,阳光很灿烂,甚至有些燥热。不像肥皂剧里演的那样狂风大作,风雨交加。不记得是因为什么,女朋友突然开始埋怨、数落他。他当时心烦气躁,忍不住回了两句。于是,女友失控般大声斥责他。经过的人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俩,他觉得很丢脸。本想说些话安抚一下女友,但似乎不管说什么都不能熄灭女友的怒火,反而激起了女友的斗志。他只好保持沉默,听着女友的聒噪声越来越遥远,远得快要听不见。恍惚间,他好像和女友不在一个世界,他飘浮在另一个空间,与现实世界隔着一层薄膜,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他呆立在那里,似乎这一切与他毫无关联。但他其实心里是清醒的,无助、恐慌、绝望的感觉笼罩了他。
女友的那张脸怎么那么陌生,那么扭曲,像是一种不知名的外来生物。他伸出手去拉她,还是没有真实感。看着因愤怒而涨红了脸的女友,他心如死灰,没有感觉。女友的痛苦在他心里激不起一丝的涟漪,即便是她说出分手并转身决绝地离去,他却还是木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好像忘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一切似乎也与自己无关。那一刻,他超然于这个世间。
这种空无的感觉让他坠入痛苦的深渊。
差不多十分钟后,他才恢复正常。他知道自己肯定是病了,于是去各大医院查了个遍,最后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心理医生手记
肖乙,男,28岁,未婚,独子。生长发育正常。诊断为:人格解体障碍。
人格解体障碍又称现实解体综合征,是一种感知觉综合障碍,也是以持续或反复出现对自身或环境感到疏远或陌生的不愉快体验为特征的神经症性障碍。特征为自我关注增强,即对自己的一切过分关注,但感到自我的全部或部分似乎是不真实、遥远或虚假的,失去自我的感觉,找不到自我,正常的自我存在感消失了。可表现为人格解体或现实解体,或二者兼而有之。是一种原发性精神障碍。人格解体障碍多发病于青春期或成人期,年龄大多在15~30岁,男女都有。一半以上的病人会表现出慢性症状。儿童也会发作,但是因为儿童言语表达不清,所以不易确诊。
人格正常情况下是整合的,但应激状态下会发生分离,导致分离性障碍。人格解体障碍主要表现为对自我、身体或环境的疏离感与非现实感,与世界、自我、情感的隔绝感。最常发生于遭受心理创伤、遭受意外、被暴力攻击、有严重躯体疾病和外伤等时候。它也可以是脑器质性损害以及精神分裂症、抑郁症、焦虑症等精神疾病和癫痫的伴发症状。由于患者常用“似乎是”来形容他的各种各样奇异的体验,甚至常常无法准确地描述,因而容易被误解,可能被归入某一精神病类型。
人格解体的这种异常体验好比一个人忽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必然会产生一种不适应感以及疑虑感。但是,这种情况下,人们自己知道这种陌生的感觉是正常的,不会引起焦虑和惊慌。人们也常用“晃神”“我的意识不在那里”“灵魂出窍”之类的词来形容这类感觉。可见,在日常生活中,在特定的情景下,这样短暂的体验时常会有。例如,当人们从睡梦中受到严重的惊吓时、特别疲倦时、精神高度集中时、吸毒和酗酒时,都可能出现短暂的人格解体。另外,在濒临死亡时,如人在溺水和其他事故的最后一刻被救过来之后,也常常报告曾出现人格解体现象:自己正飘浮在空中,看着自己的躯壳,无知无觉。但这些体验时间非常短暂,几乎是瞬间发生,且不会反复出现,也不会给人们带来强烈的情绪困扰。因此,不能称为分离性障碍。
“那一瞬间感觉一切好像在梦里,正在发生的事是别人的,跟我毫无关系。我可以听见声音、看到周围的东西,甚至能闻到花香,但是觉得奇怪又陌生。周围的事物和环境都变得模糊不清,变形得厉害,就好像穿越到一个奇怪的世界。心里空落落的,对自己都感到好陌生。”肖乙说。
人格解体障碍患者的分离性障碍出现时,重要的心理功能被隔离在了意识之外,可这些障碍只是扰乱较高的认知功能(如思维、记忆、注意等),而不会扰乱感觉和运动功能。所以,患者在人格解体的情况下,还是保留着部分感觉,能正常行动,但对现实的知觉会发生很多的改变,承受着极不舒服的认知、感觉上的变化。人格解体患者觉得自己的情感和动作好像是别人的,又像看着一个好似克隆的自己,而真正的自己就像一个木头人,失去了感情。他们虽然可以像正常人那样听、闻、视、嗅,但感觉很奇怪,没有真实感。大多患者也同时会伴有现实解体的现象,即患者感觉周围环境或特定物体看起来很陌生、平淡无味。不但事物变了形,连时间和空间都发生了改变。周围像一个舞台,每个人都在这个舞台上演戏,甚至连回忆也变得不是自己的。那些事情如此缥缈、无感,仿佛偷了别人的记忆。或人格解体和现实解体兼而有之,对自己的认知发生错误(“我失去了自我”“我不存在”),同时,对周围的世界产生了陌生感。症状持续的时间从数秒到数月不等,常见的为数分钟或数小时。当这类异常体验单独出现、持久存在,引起患者苦恼或主动要求治疗时,才属于神经症性障碍。
“这种奇怪的感觉总是时不时地出现。我很担心自己会失去理智,每天都提心吊胆地害怕这种现象再次出现,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消除,还会头昏、心慌,特别痛苦。我真怕哪一天自己会发疯。”肖乙说。
人格解体障碍患者主要症状是感到精神过程或身体的分离和疏远。受害者意识到自己这种感觉的怪异性,害怕自己会变得精神失常。所以,人格解体时的消极体验会给患者带来很多的负面情绪,如紧张、焦虑、恐惧和抑郁等。尤其是那种不可控和空虚无助的感觉,常常会让患者抓狂。患者之所以觉得现实的物理世界不真实,有学者认为是因为患者的大脑把自己的内心世界作为中心,过多地关注自己的内心,或者说注意力在内心世界分配得比物理世界要多得多,这种状态被称为“危机意识过重”。也就是说,患者对来自身体内部和外部的危险过度敏感。此外,患者某些心理上的特性,比如,容易产生幻想、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到很小范围的能力,都会使一些人在压力下容易出现人格解体,产生对物理世界的错误认知。人格解体是大脑、身体或心灵(包括心理、人格和世界观)受到重大创伤的结果,创伤引起身体的化学反应和生理变化,导致身体机能失去平衡。
人格解体障碍不同于漫游症。虽然分离性障碍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个人身份的分裂。分离性漫游症是以遗忘自己的身份和曾经的经历为特征,重点在遗忘。而人格解体障碍一般不会伴随着遗忘,此症的核心特征是人格解体。人格解体是一种对自己的陌生感或对世界的不现实感。患者发作的时候,会感觉自己失去了情感体验,行尸走肉般地存在,和遗忘没有关系。人格解体障碍也不同于精神分裂症,患者扭曲的知觉与精神分裂症的妄想和幻觉不是一回事。虽然人格解体症患者的人格有一种分裂感,对自身及周围事物的感知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患者的意识还是清楚的,并未真正分裂,这就有别于精神病中的分裂现象。另外,人格解体症患者自知力是完整的,也就是说,患者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得了病。而精神分裂症患者自知力不完整,常否认自己得了病,不会主动就医。
“我记不清楚自己的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只是没有现在这么严重。”肖乙淡淡地说,“每当我父母吵架很凶的时候,这种感觉就特别强烈。”
作为一种独立的疾病,人格解体并未被广泛地研究过,我们对于它的发病率和病因也知之甚少。一般认为,它与生理因素和心理因素都有关联,尤其精神应激因素,是可能导致患者突然发病的重要原因。因为,大多数学者认为,人格解体就是一种原始的、高度病理化的防御。换句话说,人格解体是人在遇到心理危机时的一种本能的病态的自我防御方式,与自我否定相关联。一般人在遇到心理危机时,一般采取压抑的自我防御机制。而当通常的压抑机制失效的时候,人格解体便可用作控制无法接受与容忍的冲动的应急措施。因为当一个人在面对焦虑和挫折启动自我保护机制时,这种自我保护机制常常通过对现实的扭曲或否定来维持心理的一个暂时平衡。小时候的肖乙在面对父母争吵的恶劣情形时,没有办法处理自己的心理危机,如恐惧、绝望和焦虑……所以,自觉不自觉地发展成人格解体障碍——把自己从此时此景中抽离出来,做个旁观者,借此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心灵。可见,肖乙的案例中,幼年的创伤经历是诱发因素,发病与他的应激有很大的关系。从其他的案例研究中也证实了一点,人格解体与焦虑有很大的关联。
幸运的是,大部分人格解体障碍患者通过心理干预和药物治疗是可以痊愈的,尤其是和应激有关的人格解体障碍。当然,也有一小部分患者受疾病的影响较大,以致心理和社会功能上所受到的损害无法逆转。此外,人格解体障碍患者常伴有慢性的抑郁和焦虑,这也是需要特别加以关注的。
第三节 我是我,你是我,他也是我
——分离性身份障碍
我是谁,谁是我?这么多的我,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这个貌似很简单的问题,有时候人们却没有办法回答,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有了不止一面的表象,就好像不小心掉入万花筒,随着时空的不断变幻面目全非,幻化出许许多多的自己。于是,人们忘了自己的真实面目,这不由得让人心生恐慌。那些曾经的伤痛像一把锐利的尖刀,把原本统一的个体像切菜分瓜一样割裂成一块又一块,每一块都是世间的一个孤独灵魂,四处游荡,苦苦寻觅心灵的归宿。就这样,在漫长的成长岁月中,破碎的自我在人世间不同的时空里挣扎着、痛苦着、寻找着,渴望着重新整合为一体的那一刻。
案例回放:三面女人
茉莉是莫小桑给自己起的网名。一是因为与莫谐音,二是因为她很喜欢这种小而纯白的又不太起眼的花,一如她这个人,毫不起眼,泯然众人,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生活中,莫小桑无论是长相还是才能都不具备吸引人的魅力。她不太注重打扮,或者说注重了但品位堪忧。曾有同事嘲讽她的装扮落后时代至少三十年。但她似乎不以为意,依旧保持着古板的穿衣风格。没有人知道她真实的想法,也许时尚对她来说太奢侈。她时常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留着厚厚的刘海,穿着超越年龄的服饰,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公司的同事很难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即便听到也很难听清楚,因为她的话常常如耳语一般,逻辑也混乱,要想听到已是费力,更别说听个明白。太费力的事没有人喜欢做,所以她说话时基本没有人注意听。时间久了,她也很自觉,干脆少说甚至不说。所以,她在公司里就像个隐形人,每天像个鬼魂一样飘进飘出,还不如前台小妹有存在感。
工作五年了,没有做出什么大的成绩,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业务骨干,只是打杂的人而已。她和谁都不亲近,既没有交到知心的女性朋友,也没有交到可心的男朋友。至于唯一的亲人——母亲,莫小桑也很少和她联系,母女关系疏远又淡漠。
从小,母亲对她的关爱就少得可怜。在她五岁时,母亲给他找了个继父。从此,她的生活便堕入深渊。继父为人刻板、自私又专制。每天,莫小桑必须按照他制定的时间表和规则来作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记得有一次,她吃饭前忘记洗手了,便被继父惩罚用手吃饭,包括喝汤。每每这个时候,母亲都保持沉默,因为她害怕如果帮着女儿说话也会被惩罚。莫小桑每天活得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没有做对,触怒了继父。她常常感觉自己活得就像阴沟里的鼠类,阴暗又卑微。
随着时间的推移,莫小桑渐渐地长大。但她隐隐约约地感觉继父看自己的眼光不太对。她很是害怕,常常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大气不敢喘,希望这样可以让继父忽略她的存在。但是,可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某个周末的下午,妈妈出门办事,继父走进了她的房间……一个小时后,莫小桑赤身躺在床上,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那年,她才10岁。此后,继父的每一次兽行都让她痛不欲生。她极力想忘掉。可是记忆却偏偏如梦魇,刀刻般存留在心底。于是,她便疯狂地想: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个人根本不是我……可那个人是谁?我又是谁?他又是谁?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她的灵魂开始分裂了。
艰难的人生让莫小桑变得沉默寡言、谨小慎微。但是如果你以为这就是全部的莫小桑,那就大错特错了。
午夜十二点,莫小桑坐在电脑前,此刻,她是网上虚拟世界的茉莉。一改平日里的木讷、胆小、拘谨和古板,她变身为一个侃侃而谈、风趣幽默、知性自信的女子。而屏幕那边的男人早已经被她的魅力深深折服。才聊了一个星期,便急切地试探着想要和茉莉见面。茉莉有些得意,也有些不屑。
得意的是,在网上,她对男性的进攻几乎是无往不利的。可是,一旦发现他们有交往的意愿,她又很不屑,觉得这些男人都太容易动情,太不靠谱。所以,她对他们的款款深情通通不予理会。
今夜同样如此。这个网名叫印石的男人不断发来信息,问道:“为什么不能见面?”
“为什么要见面?”茉莉回答道。
“因为想见,所以见。”
“可我不想见,所以不见。”
茉莉没等对方回话,便关了对话框,下了线。
无聊的夜晚,茉莉就这样常常沉溺在虚拟的世界里,和各色男人谈天说地,享受着他们对自己的迷恋和求之不得的焦灼。这让她兴致盎然,乐此不疲,充分地满足了她作为一个女人一直渴求的自尊、关爱和虚荣。
但白天,她还是那个唯唯诺诺、谁也不敢得罪、小心翼翼埋头做事的莫小桑。她已经不记得夜晚在网上所发生的一切。那个自信满满的茉莉也只是存在于午夜过后的虚拟世界里,就像灰姑娘一样,天一亮就被打回原形。
除了茉莉,莫小桑还有另一面,她不但有三面,且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另外两面。
第三面的她,在某个周末的晚上还会出现在城市里那些灯红酒绿的夜总会、酒吧或迪厅之类的地方。不过,这个时候,她的名字叫蔷薇。
蔷薇浓妆艳抹,身着紧身的刚刚包住臀部的超短裙。眼镜和厚厚的刘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红唇绿眸,时尚的大波浪卷发。这种时候,她既不是莫小桑,也不是茉莉,而是风情万种的蔷薇。
她右手高高地擎着一杯红酒,眼睛盯着它,目光迷离,一副慵懒的模样。她坐在吧台旁的高凳上,露出雪白的大腿,无声地向在场的男人们发出暧昧的邀请。
“小姐,这里可以坐吗?”有个相貌平庸、笑容猥琐的男人靠近她。
“请便。”她嫣然一笑,给了这个男人更进一步的勇气。
“小姐芳名?”男人坐下,觍着脸问。
“蔷薇。”
“好名字。小姐一个人不寂寞吗?我陪你喝一杯如何?”男人更加大胆。
“好呀。”蔷薇妩媚地笑了。
对她而言,什么样的男人都不重要,只要他们对她表达爱慕和渴求,她就可以和他打情骂俏,耳鬓厮磨,不过也仅此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这些男人有进一步发展的。一旦男人们有要求,她便以各种理由加以拒绝。所以,她总是没有固定的男伴。
后半夜回到家,蔷薇像死了一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睡醒后的她又还原为莫小桑。莫小桑看着满地夸张的服饰和镜子里自己扭曲的脸,迷惑又恐慌。因为,她早已不记得昨晚曾发生的一切,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
莫小桑就这样拥有三重身份,过着三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莫小桑、茉莉、蔷薇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知道谁。她们是三个不同的灵魂,彼此共用着一个肉体,却过着各自的生活,表达着各自不同的情感需求。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莫小桑的生活如一杯凉白开,没有味道,但还平稳。茉莉继续在网上和各种男人高谈阔论,却不给他们任何希望。蔷薇流连在各大娱乐场所,卖弄着风*。
直到有一天,蔷薇被一个男人尾随。男人堵在街道的角落想要强吻她,被她狠狠地扎了一刀,惊动了警察。于是,蔷薇、茉莉,或者说莫小桑,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才知道自己在某些晚上并不是在家好好睡觉,而是做了许多连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心理医生手记
莫小桑,女,29岁,独女。诊断为:分离性身份障碍。
分离性身份障碍(DID)亦称多重人格障碍,指一个人具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相对独特的并相互分开的人格,并以原/初始人格(未分裂出其他人格时的患者)为主人格,分裂/衍生人格为亚人格的一种精神变态现象,是一种癔症性的分离性心理障碍。DID是一种极端的人格分裂,大多始于儿童期。但在儿童期,人们往往把这些症状视为孩子无聊时想象出来的玩伴或其他幻想的游戏所致,并不会引起特别的重视,更不会意识到是一种精神障碍。通常DID是在成年时期才被诊断出来。
分离性身份障碍患者具有超过一个(若是两个则称为双重人格)的人格存在,即患者的身体里拥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人格,无法把自己的身份统一起来,犹如一个身体里住着好几个灵魂。分裂出的人格五花八门,在一定的情况下,每个人格有自己的姓名、记忆、特质及行为方式。它们可能在性别、年龄、种族甚至物种上各有不同。每一个人格都较稳定、发展完整。主人格的特质往往与次人格的特质迥然不同。分离性身份障碍患者的主人格一般比较内向、胆小、压抑、自卑……而他的某个次人格就可能会外向、活泼开朗、自信。
通常人格分裂现象开始时,原本的人格(主人格)并不知道“他们”(次人格)的存在,对他们所做的事情也没有丝毫记忆,即发生了遗忘。但分裂出的人格中往往会有一个是知道所有事的,如果这个人格愿意合作,他往往能给治疗提供许多有益的资料,使治疗师更好地了解患者。在患者内心世界里,有些人格可以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并作用于它们。比如,在一个患者身上,人格A并不知道同时存在其他的人格形式,但其他的人格却知道人格A在做些什么,犹如旁观他人的行为。其他的人格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人格A的存在,但无法和人格A有共同的意识。
由于分裂出的人格会轮流主宰个体行为,因此此时患者的主人格对于次人格主宰的这段时间是没有意识也没有记忆的,这也就导致严重的“遗失时间”现象——患者常常会觉得时间突然消失了一段,生命出现了空白,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然而,即使患者发现自己的记忆有被截断的现象,也无法知道自己已有多重人格。甚至有一些严重的病例主人格“沉睡”十多年之久。这种病症听上去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国内的报道并不多,但国外常有一些相关报道。有一本著名的书籍《24个比利》就是根据一个真实的个案撰写的。书中描述了主人公比利的24种人格,1个主人格、23个次人格。每个人格都有不同于其他人格的特质,好像24个不同的人共居一栋楼。他们在比利的生活中交替存在,各自按照自己的方式说话或行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免有人怀疑,患者所谓的多重人格是为了某种目的装出来的。不过,心理学家大多还是倾向于承认这种疾病的存在。国外有一位心理学家试图通过仪器来证明多重人格的存在,他用机器记录了一位多重人格患者宝拉在切换人格时的大脑活动、心率以及其他身体上的数据。结果显示,不同人格出现的时候,宝拉的脑电波没有显著变化,但是肌肉紧张和心率波动幅度较大,眼神也有一定的变化。这似乎可以证明,那些人格的确在宝拉的身体里存在着。
一般大众经常将分离性身份障碍与精神分裂症混为一谈。两个概念的混用,说明公众对分离性障碍和精神分裂症两个病症还认识不清、不甚了解。人们常常把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的人说成具有“分裂人格”,其实二者有着很大的区别。首先,精神分裂症表现为个体的人格和现实的分裂,而不是几个人格共存于一人身上。精神分裂症根本不包括“分裂人格”或者“善恶二重人格”。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的人并不具有不断变化、不同特质并控制其心灵与行为的多重身份。他们可能有妄想,并坚信他们是某个人物,但是他们并没有显示出伴随着声音、语调、词汇以及外貌的改变而在身份方面发生的变化。精神分裂症患者缺乏基本的思维逻辑,行为怪异,难以正确表达情感,没有自知力(不承认自己有病),无法辨别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不能应付正常生活。而分离性身份障碍患者不会表现这些特点。患者在不同的人格主导下可以“正常地”行为处事,“清醒地”应对外界刺激,一般很难被识别。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有病,但一旦被确诊,大多会积极配合治疗。
“小时候的记忆是灰色的,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但我记得继父走进我的房间,我看到他时,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我本能地想躲起来,但被他一把抱住,动弹不了……后来,我就发现生活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情……好像身边一直有其他人……”莫小桑在催眠师的引导下,把曾经遗忘的零碎的人生片段一点一点拼合在一起。
一般来说,人在内在的意识层上只有一个身份,被称为主人格。而主人格主导下的所有的情感、思想和言行都是稳定的,保证人的行为处事和感受保持相对稳定的特征。但是,身份认同的统一并不是与生俱来,它是一种能力,依赖于后天各种资源和经验,是逐渐发展起来的。但如果人在成长的某个时期遭受伤害,难以承受巨大的精神刺激,又缺乏同情、抚慰和自我保护的能力,就会突然转变出另一种身份——次人格。次人格会拥有另一个身份的情感、思想和言行,与主人格有差异或截然不同,而主人格却不知道它的存在。案例中的莫小桑即是如此。孩童时期,她遭受继父的多次性侵,这种巨大的创伤她无法应对,迫使她的身份认同能力的发育被阻断,出现偏差,使许多本该组合于同一身份中的特质仍然处于孤立状态。她无法在意识中将个人的记忆、知觉和身份统一起来,造成人格分离,形成分离性身份障碍。
分离性身份障碍的形成是多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比如创伤事件、强烈的应激事件,成长过程中防御能力的习得。国外调查研究也似乎证明了这一点:调查中,100个患者里面除了3个人没有报告,其他人都遇到过一些心理上的创伤,最常见的是性虐待。30%的患者报告曾经遭受性虐待,其中68%的患者遭受的性虐待涉及乱伦。大部分患者声称在儿童期就受到身体上的虐待。还有近一半的患者报告在小时候曾目睹暴力场景,施暴者通常是父母中的一方或者兄弟姐妹。
那么,人格分离对于那些小时候心理受到伤害的人有何意义呢?心理学家大多认为,这可能是受到惊吓的儿童用来远离他们现实生活的一种策略。当儿童的主人格无法承受痛苦和焦虑时,就有次人格站出来替主人格承受这些痛苦和焦虑,即通过人格分离减少伤害恐惧和焦虑。因此,患者的那些次人格要么停留在创伤之前,要么与主人格相反……这样,似乎伤害就能减小,或仿佛不曾发生过。虽然很多患者的经历表明,童年虐待史是发病的重要因素,但是这并不说明所有的患者都有虐待史。因为,有些没有虐待史的患者,在童年早期如果遭受过重大创伤(如父母亡故、疾病、重大灾难、恶劣生活环境等),或经历过重大的应激事件,也可能罹患此症,比如一个童年时代多次经历重大疾病或手术的分离性身份障碍病人,他有明确的创伤史,但没有虐待史。
当然,也不是每个经受童年虐待和创伤的人都会发展出多重人格,因为个体的发展有赖于个体在儿童时期能否成功地将各种复杂的信息和经验加以整合。所以,多重人格病人原本的人格特质也是很重要的因素,比如容易被催眠,这一特质与分离性素质联系密切。同时,它被认为是分离性障碍的患病因素之一。当然,绝大多数有这些特质的儿童还是具有正常的适应能力。如果在发生重大创伤事件时或之后,能够及时地得到成人的保护和抚慰,掌握一些应对心理危机的策略,他们或许将顺利地度过那些不同的知觉和情感分离的阶段,获得对自己和周围人统一而复杂的认识,也不会发展成分离性身份障碍。
另外,有些研究者提出分离性障碍是未经诊断的癫痫的副产品,也可能与海马或5-羟色胺水平的变化有关。
心理学家解析
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弗洛伊德认为,人有许多基本的愿望与现实和超我(人的良心和自我理想)有着直接的冲突。换句话说,这些愿望由于受到了现实和超我的限制,是无法实现的。如果愿望迫切需要满足,却得不到满足,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在潜意识里心理冲突激烈,最终的结果就是出现焦虑。所以,痛苦的焦虑预示着自我压抑了这些愿望,这是一种自我防御的方式。分离性障碍正是这种极度的适应性的防御,只不过是防御过度,是患者别无办法后的本能选择。分离性漫游症是患者通过遗忘自己以前的身份和曾经的不寻常、令人不快的经历,把自己变得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在新的环境中重新做人,来缓解心理上的焦虑。
心理动力学家认为,人格解体障碍的中心症状——疏远体验,这其实也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患者通过对外界及自身的疏远,达到逃避由外界及自身激起的焦虑的目的。患者希望自己宛如一个做梦者,发现自己刚才所做的噩梦不是真实的,只不过是一场虚惊,心中顿生如释重负的舒畅感。而分离性身份障碍患者则迫使原有的自我遗忘一段伤痛经历,并通过分裂出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不被认可的自我来分担痛苦和焦虑,从而保护自己。当然,这个自我防御的过程是在潜意识中进行的,患者本人是意识不到的。总之,分离性障碍的分离的主要功能是减轻焦虑,这种假设被称为焦虑减轻模式,得到一些研究的支持。
心理学家认为,当一个人具备特殊分离能力即能够把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一个事物上时,就可以从创伤中解脱出来。所以,当拥有这种能力的孩子遇到无法抵抗的应激事件时,分离性身份障碍(DID)就会出现。这个过程是这样的,假如一个孩子遭遇性虐待事件,痛苦无助,需要成人的关爱和帮助时,却没有任何成年人来关注他的伤痛,他就会想象出一个同伴,并放大他,用这个假想的同伴来抑制被虐待这个事,这样他就把假想同伴和自己隔离开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DID患者分离的次人格中常有儿童这个从属人格,而这个次人格可能会保持好多年。但是也有研究反驳了这个观点,因为有些有同样症状的患者没有虐待史。
行为主义学家则认为,分离性障碍就是一种通过学习获得的反应形式,而所有症状产生的主要动机是获得奖励或解除应激。在这些病症中,所获得的奖励性结果就是保护自己免受应激事件的伤害。例如,分离性漫游症患者在其漫游的那段时期遗忘了过去的经历,就可以远离对他有伤害或引起他焦虑的地方。这样,他就可以逃避漫游期间自己行为所带来的后果,并可以开始一段新生活,而不用像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一样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总之,分离性行为和其他行为一样,是强化的结果。
社会文化理论也认为分离性症状是社会强化的结果。有心理学家认为,分离性身份障碍是人们用来引起同情和逃脱其特定行为责任的一种策略,借口那些行为是他们自己另外的不负责任那部分做出的,从而逃避责任;也有学者认为,患者的一些分离性症状是因为接受医生的暗示才出现的,实际并不存在。例如,著名的*人狂肯尼思·彼安奇被捕并接受了专业医生的精神评估后,他表现出分离性身份障碍的症状,并试图以这种形式谎称自己精神错乱来逃脱自己的罪责,但终被识破,获刑入狱。
一些心理实验也证明了这点,一个正常的人是可以在情景要求下,为自己制造一个从属身份,把对自己的责备转移到从属身份上,从而让自己摆脱焦虑和良心不安。但是,并不是所有的DID患者都曾犯过罪,他们几乎没有假装DID的必要。所以,有些心理学家反对这个观点,认为不是所有的DID患者都是有目的、有策略地展示这些臆想的身份。分离性障碍患者被证明与一般人人格特质很不相同,他们大多极富想象力,热衷于幻想,且非常容易被暗示和催眠。
认知理论认为,分离性症状出现的根源是患者的记忆功能障碍。在每个个案中,被分离的内容全部或部分是患者自己曾经的经历。而患者的技能(程序性记忆)如买车票、定旅馆等生活技能,和一般知识(语义记忆)的记忆如专业知识,通常是没有受到损坏的。真正被削弱的是患者的情景记忆,或者是个体经历的记录,当然,这不是全部的内容,只是一部分。患者所表现出来的分离症状是由于他们压抑曾经的记忆或经历至自己的内隐记忆中,或者失去了使这些记忆恢复到意识层面的能力。也就是说记忆仍在,只是没有办法成为外显记忆,无法上升到意识层面里,或者说无法浮现在脑海里。
为了解释患者的情景记忆是如何被削弱的,心理学家提出两个认知理论。一个理论是针对状态依赖记忆,如果人们处在与事件发生时相同的心境状态,那么就更容易回忆起这件事。例如,游乐场游玩的成人在心情舒畅的同时,很容易想起小时候和父母来此游玩的情景。因此,分离性漫游症患者遗忘的原因也与情绪状态有关,因为遗忘是在患者受到极大心理创伤后的反应——在极端的情绪下发生的。而极端情绪很难再现,所以患者就没有办法自行恢复记忆。不过,一旦让患者发病时的极端情绪再次出现,那么患者就可能很快地恢复记忆。
分离性身份障碍亦是如此,患者的典型症状是每个身份在不同的心境状况下具有不同的特征,而身份具有与那种情绪相一致的心境和记忆。例如,患者愤怒时,人格便呈现出好斗、凶狠、反社会倾向。快乐时,人格便呈现出一个儿童的状态,天真无邪。正是因为记忆对情绪状态的依赖性,才导致一种身份忘记了另一种身份的存在。而引起一种身份向另一种身份的转化也是因为患者受到强烈情绪的刺激,例如,患者主人格是一个普通、温顺的女子,但受到男性的攻击时,愤怒之下,次人格出现,变得十分暴躁,具有攻击性,因为次人格可以帮助她处理危机和表达愤怒。
另一个认知理论认为分离性症状与重构记忆有关。重构记忆是对原初记忆的重新组合和加工。人的记忆本质是重构而非复制,记忆的过程不似摄像机拍摄那样原样记录,回忆更不是录像重放般一丝不差,而是将一个个记忆的碎片拼凑成一段合理的心理表征。人格解体障碍是在现实感上出现认知和记忆提取失败,患者无法把现在的体验和过去的记忆对应起来。就像回到自己家,但房子已经重新装修了,有种陌生又疏离的感觉。分离性身份障碍患者在重构记忆时,那些关于过去经历的背景、情绪或知觉特征提取得不够多,且没有形成一个合理的轮廓,所以在对记忆编码时出现了错误,于是发展出一些交替人格。因此,在提出记忆的时候,也会出现交替人格,每个人格有属于自己的特质和经历。就好像电影里的角色,是记忆这个导演赋予了他们生命。所以,记忆功能障碍是导致分离性症状的根源。
总而言之,多数关于分离性障碍的理论都有这样一个假设:分离是人们逃离超出他们处理能力的情景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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