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玛丽安·麦克纳 著
出版：中信出版·鹦鹉螺
污染的代价（一）
里克·席勒在发高烧时牙齿不住地打战，但他并不知道，让他病得如此严重的“凶手”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全国性网络系统中的“通缉要犯”。全美各地的医疗机构都会从食源性疾病患者身上提取病原体样本， 并由CDC 的脉冲网程序对病原体样本的DNA 指纹进行比对。
感染里克的病原体触发了脉冲网程序的模式识别警报，提示他的样本和上传自加州其他城市的多份沙门氏菌样本吻合。在CDC 的复杂组织架构之下，另一个办公室的高级流行病学家劳拉·吉埃拉特沃斯基接手了这个案子。她先将这些情况通知了加州卫生部，对方也已经注意到致病菌吻合的情况。卫生部的调查人员也已经开始采访患者了，并预感到这次疫情可能与鸡肉有关，虽然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不过，这种预感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因为频繁吃鸡肉的人实在太多了。鸡肉是美国人最爱食用的肉类，只要有传染病暴发，“疾病侦探”给出的调查报告里必然会提到鸡肉，五个患者里至少有三个说他们在过去一周吃过鸡肉。但这些调查结果涵盖了各类鸡肉产品，包括冷冻鸡块、快餐汉堡包、酒吧里的烤鸡翅、各式炸鸡、超市里售卖的烤鸡，以及患者在家烹饪的鸡肉。要找出真正的罪魁祸首，调查员必须在几乎每个人每天都吃鸡肉的情况下，筛查出被某种特定的沙门氏菌菌株污染的鸡肉产品。
目前调查人员所用的系统，就是为了帮助他们达到这个目的而设计的。CDC 之所以建立脉冲网程序，是因为他们意识到，过去流行病学家用来研究传染病暴发事件的方法已经过时了。霍姆伯格利用屠宰场老板的电子表格查清了污染牛肉的去向，明尼苏达州政府出台的强制上报措施让史密斯发现了弯曲菌的耐药性，但这些研究方法对长距离销售的食品都不再适用。至于这个教训，CDC 是从一场悲剧中汲取的，那场疫情永久地改变了人们对食源性疾病暴发的恐怖程度的认知。
1992 年11 月，美国西海岸几个州的儿童突发严重疾病，包括华盛顿州、加利福尼亚州、爱达荷州和内华达州。2 患儿的症状是痉挛和血性腹泻，吓得他们的父母赶紧把他们送到了医院急诊室。有几名患儿后来甚至出现了溶血性尿毒症综合征，这是一种致命的并发症，患者的红细胞被细菌破坏，形成血栓堵塞肾脏，致使毒素不断在循环系统内积聚，同时造成血压升高和肾功能衰竭。引发这次疾病的是一种大肠杆菌菌株， 被命名为O157:H7，它能够产生一种使细胞坏死的特殊毒素。截至1993年2 月，患者人数达到726 人，其中大部分都是10 岁以下的儿童，有4 人死亡。
让这些患者染病的是玩偶匣连锁快餐店出售的汉堡包。玩偶匣的分店在西海岸随处可见，他们的汉堡包在肉品加工厂里就被大肠杆菌污染了。这次疫情爆发一共涉及73 家玩偶匣分店，反映出食品安全方面的一个新问题。20 世纪70 年代以来，由于小企业不断兼并形成大型集团，美国国内的禽畜肉类、鲜奶、奶酪、谷物等食品的供应商数量不断减少。3 比如，1969 年还在营业的禽蛋供应商，到了1992 年只剩下15% 了；但存活下来的企业规模也扩大了不少，从过去的几百只母鸡发展到了后来的几千只甚至上百万只的规模。和以前相比，食品的原产地更少，但销路更广了，它们被卖去更多的地方。当食品遭到污染时，上千英里外的民众也会受到影响。就在玩偶匣的疫情暴发前不久，南方一个包装车间里的西红柿感染了4 个州的居民，用从中美洲进口的甜瓜做成的沙拉导致28 个州的居民患病。
传统上，CDC 需要依靠传染病报告来了解疫情暴发的信息。传染病报告先由医生或实验室发给州卫生部门，再由州政府传送给CDC，但这种方法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了。联邦政府的研究人员花了整整39 天，才搞明白1993 年上报的数百例病例是相互关联的。为了得出这个结论，调查员需要接收传染病报告、采访患者家庭、搜集病例、获取细菌样本、在实验室里检测样本，最后才能找出共同来源。如果整个过程能加快一些，几百人染病和后续几百万人共同上诉的事件，可能就都不会发生了。
PFGE 是在那次疫情发生的9 年前才发明的新技术，能够让调查过程加速。这项技术生成的DNA 条形码是一幅简单的黑白图像，就算网速再慢也可以轻松地发送和接收，这非常符合美国当时的基础设施条件。那时候电子邮件还是新生事物，宽带网络的费用高得惊人。把脉冲网程序装配到州卫生部门的实验室，并培训专门的人员去使用它，这笔花费绝不是小数目。但不到10 年，脉冲网程序就成了公共卫生事件调查的标配，为疫情调查节省了几个月的时间，拯救了许多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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