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暑假期间,县文化馆的李冠春(天富)、安文军等人来到我们五里湾村,举办培训班,主要培养全县的文艺爱好者学习写民歌,写诗歌,写小说散文,识谱编曲,编曲艺,绘画等内容,培训点设在村里石峁上一户农家的旧窑里。我出于好奇,跑过去看稀罕,被李冠春老师收为培训后期学员,认识了刘林生、王天佑、艾谱、李勃生、李炳玲、雷小民、武军等人,也结识了老艺人杨进山。
杨进山岁数大,脑子里装着许多民歌,信天游也唱得好,随口就是一串顺口溜。他主要的任务是编快板,也可以说是练子嘴。他编的快板忠实于现实生活,只是在表达思想内容上和当时的形势所需有点距离。在老师们的指导下,他再改一改,符合要求后就可以交稿,也可以在舞台表演。然后,安文军老师负责刻腊板,把作品油印成册,分发传阅学习。那次,我的“座座青山峰连峰,*和咱们心连心”被采用,还有一首豪情满怀斗志冲天的民歌:
天不下雨咱下雨,
公社自有回天力;
龙王牵到高山上,
旱魔赶到海底里。
我记得杨进山给大家唱了陕北民歌《探情郎》,大意是“情郎儿得病脸皮黄,水不能喝来饭不能尝(sháng),睡在病床上。”女娃请医生,“给情郎儿吃闽姜,含冰糖,口对口把西瓜喂到情郎的口里头。”但是,情郎哥哥还是一天价轻来一天价重,最终“猛然牙咬眼又瞪,情郎哥哥要下个命”。女娃“我有心前来吊个孝,迩刻的世事太杂唠,我害怕世人来耻笑。”女娃放声大哭:“*人的老天太狠心,你*得奴家好苦情”。女娃无奈,“身上我解下蓝丝带,把脖子吊起来。”
这首民歌,讲的是女娃追求纯真爱情的故事。不过,好女不嫁二男的旧俗因守节而寻短见是不应提倡的。
唱词中的“杂唠”一词,今天不多见,偶尔也能从老年人们的口中蹦出来。
“杂唠”中的“杂”是不同物质的混合掺杂,添加了不少的水分。“唠”指唠唠叨叨,不住气地说闲话。被人杂唠的事情中的人物在特殊背景下偷死暗活的行为,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自然事情中的人物是要被世人耻笑的。
旧的民歌中歌唱爱情是一大主题,大都以悲情为结局。孟子所说的“男女授受不亲”把人害惨了,男女不能有身体直接接触。尽管酸曲里有“半夜来,天不明走”回避人的唱词,也有冲闯世俗观念的“拉手手亲口口”的洒脱行为,也避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说长道短,杂唠个没完没了。哪怕是“咱们两个本来没关系”,因为有接触,就可能“好人落下些赖名声。”
“杂唠”虽然是人说的闲话,是人议论人的短长好坏,基本上不尊重事情的真实性,有意识地糟蹋事情中的人物,甚至添油加醋,并多了演义成分。
记得1994年,派出所所长来到一个村里的*家,咯嚷了一阵后,打发一位村委委员叫来一村民,结果被所长铐上铐子,拍照后完事,不作解释。
村里人不知道年轻的村民犯了什么法?为什么要铐人了?那位委员也是烟洞里招手黑摸了,自然回答不上来,年轻的村民也不作任何解释。正是腊月天,阳坡上的老人们叽叽咕咕,啧唠了好几天,他们在这位年轻人身上挑不出来毛病。满仗犯法了,与人共事他从来不瞅人家的便宜,是村里好人里头的拴正人。
后来事情清楚了。那时计划生育抓得紧,被抱走电视机、打门袭窗是常有的事。年轻人超生了,也结扎了,款也罚了。派出所定任务着了,他是被充数完成任务的。那位委员也是拴正人,觉得自己冒冒失失地亏欠了那位年轻人,把担子撂了,也不要了那当委员的工资。他说,这样踏实。
“啧唠”中的“啧”,是指人说话,争辩是非时的情形。和“杂唠”相比较,意义上有天壤之别,同是人说话议论人事,“杂唠”里有水分,有意识地诋毁人,嘲笑人,丧人家的摊子,恶心人;“啧唠”是以求真的态度辨出是非来,还事情中的人一个清白。
前几年我到高家渠村访,听说村中的三环寺供奉着一尊“啧唠”神。经了解后,知道所谓的“啧唠”神,指的是天上的飞鸟,如麻雀、山鸡、木鸽等等,这些鸟会来吃庄稼。农民供奉“啧唠”神,希望飞鸟去吃虫虫牛牛,不要糟蹋庄稼。
对于靠天吃饭的种地人来说,在旧时代有万物有灵的敬畏思想,祈求山神、土地、虸蛾、啧唠等诸神来保佑人类人口平安,五谷丰登。尽管时人可能认为这种民俗信仰不靠谱,但在科学不发达,物质贫乏的时代,普通人有这样的一种情怀,也是时代的产物。因为,人类生存发展的道路上,人类都是怀揣希望、寄未来于美好之中,从而产生了前进发展的动力。
随着教育事业的兴旺发达,普及普通话,不论是“杂唠”还是“啧唠”,这些不在规范词语中的民间词语,渐渐被留存在人的记忆里,不在人们的生活中了。这些词语的兴衰变化,都打上了时代的烙印。
2024.3.28
作者简介:李强国,男,陕西省绥德县张家砭镇五里湾村人,一九五七年十二月十七日生于乡下,农民,喜好诗文,偶有作品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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