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叔走下客车,走进江南的古镇时,正是江南春意盎然的三月。这时正是中午。阳光艳艳的,不远的河边有蝉鸣声悠然地传来。
客车里闷了一天,各种臭味噪味熏得武叔头脑晕晕沉沉的,整个身子也有些软绵绵的。下车后,一阵微风吹来,呼到江南带着绿意的新鲜空气,武叔立马变得精神多了。他掸掸衣服上的灰尘,拢拢头发,仿佛压在心头的忧虑也给掸掉了。
车站附近转了一圈。年近四十了,武叔还没有到过江南,地域的差别让武叔只能想象江南的样子。这次不轻意闯入,他倒真想把在电视中,在书本上看到的带有湿漉漉雨意的地方看个真真切切。
一阵风伴着狗肉的香气从街头吹来,武叔停了一下,就逆风走了过去。精神的高度紧张,把武叔食欲给压住了。从早上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吃过东西呢。人也变得劳累不堪。“无忧无虑不惊不吓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好啊。”这段时间,武叔经常这样感叹。
享用了半斤狗肉,又灌了三两二锅头下肚后,武叔的奔波劳累没有了。登记住宿,趁服务小姐开单子的当儿,武叔在她肉嘟嘟的脸上捏了一把。“大白天的。”服务小姐并没有生气,而是娇媚百态的,撅起小嘴,伸出丰腴的五指把武叔的手抓住,在上面揉来揉去,似是在传递某种暗号。随后眼球子一轮,给了武叔一个媚眼。如同幽静的湖面起了一阵微风,武叔心底生出了很多联想。
上楼梯时,武叔回过头来,与服务小姐目光想遇。服务小姐对他嫣然一笑。武叔浑身一阵酥软。他兴奋地打了个响指,飘飘地上了三楼,早把吴老板的那件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上年腊月,武叔使了个手腕,搞掂建筑工程吴老板的一笔款子后,他再不敢回家过年,而是坐火车,乘飞机,走山路,转水路,辗转四个多月近万公里,从中原大地跑到了这江南古镇。
冲过热水凉,武叔全身有说不出的松爽。武叔已经好久不能痛痛快快地冼凉了。自从搞掂吴老板那工钱后,武叔就开始东躲西藏,担心这担心那,每次敲门声都使他提心吊胆,生怕是吴老板。有人小声说话,他都要竖起耳朵听上一阵,看是不是在谈论他。整日里被吴老板的魂附着了一般。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生怕他看出破绽,突然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冒出来,把他抓住。
“这里是江南,离他远着呢。”武叔在床上点上一支烟,他又把和吴老板周旋的事想了一遍。“就是孙猴子的火眼睛和千里耳,也不会找到这里呢。”这样想着的时候,天慢慢黑了,武叔轻轻松松、安安然然地睡了过去。
像先前的很多日子一样,武叔进入了梦中。
武叔挽着服务小姐的腰身,如同托着一缕春风。服务小姐更是千娇百媚,将头软软地靠在他肩上。刚洗过的头发柔柔软软的,散发出的香味溢进武叔鼻子里。武叔醉了一般,晃晃悠悠地走在江南三月的阳光里。
江南的三月是个撩人的季节。
河边一丛丛垂柳青了,绿了,沿河两岸辅展开去,在太阳下泛着绿光。四周一起一伏的蝉鸣声,让人产生了莫名的冲动和兴奋。小水车咿咿呀呀地转着,把一筒筒绿水倒进两岸的稻田里。劳作的农人不时撩起山歌。武叔如同服了药剂,他心里有许多念头在蠢蠢欲动。
开始的时候,服务小姐缠在武叔脖子上的手光滑温润,轻柔舒适,现在却感到的越来越重,越来越紧,越来越有力,他就要喘不过气来了。他回过手,想把它移开,却抓到了一根毛粗粗的麻绳。武叔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服务小姐不见了,他身后是阴槽地府画面里两个满目狞狰的獠牙厉鬼,两人一人一头,正勒紧套在武叔脖子上的麻绳。因为用力,抿紧的两张嘴更可怕了。
看到厉鬼如此模样,武叔又是大吃一惊,他鼻子都差点和那獠牙撞上了!他倒抽一口冷气,想往后缩,却听到獠牙后面空幽幽的两个嘴洞里如同滚出两声炸雷——
“想跑?老实点!”
“跟我们走,公堂上说!”
武叔被两个獠牙夹着。他假装老老实实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矮身子,又突然站起来,用力一甩,猝不及防的两个獠牙被甩开了。武叔赶紧解开麻绳,扔到水里。他自己也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虽说已经是三月,但江南的河水同样冷得刺人。武叔硬撑着,躲在草丛下,贴着河岸上走了两三公里,才敢爬上岸来。他脱下衣服,拧干水,又甩了甩,重新穿上,就转头钻进一片青岗林里。
身上的衣服裤子湿漉漉的,走起路来嚓嚓响。武叔快步如飞,一路狂奔。前面的树木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遮天蔽日的,武叔如同走进了古战场。
“哪里逃!”武叔以为安全,刚停下,想找一个地方歇一歇时,前面就一声大吼,满脸黑毛、手执大斧的一条大汉突然冲了出来。
“张飞!”
武叔一哆嗦,双腿一软,踉跄几步差点趴下。
《三国演义》武叔看了很多遍,张飞这小子武叔认识,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撞在他手上,不死也得脱层皮。”武叔想。看到这家伙,武叔似乎听到他鞭打士兵时士兵的哇哇大叫和鞭子的呼呼声。
趁脚步踉跄的当儿,武叔顺势向前一扑,手脚并用,爬进了大如房子一般的荆棘丛里。
噔噔噔的一阵脚步声,张飞一阵风来到了武叔刚才那地方。他环顾四周,烦躁地转来转去,暴怒得把手中的斧子到处乱砍。
“哼,总有一天被撞上!”张飞说。一轮胳膊,大斧一闪,粗如大腿的一棵青树被齐刷刷地砍断了。
武叔惊得目瞪口呆。这斧子要是抡在他身上,他不变成两半才怪呢。正惊叹间,又是哗的一声响,倒下的青岗树砸到了荆棘丛上。荆棘被压低,很多荆棘刺进了了武叔后腰。武叔一阵巨痛。他又一惊,这下是完完全全瘫在地上了。
树叶落下的哗哗声停了好久,张飞噔噔噔的脚步声远了,武叔才慢慢缓过气来。
身后有席席嗦嗦的响声,武叔的神经又倏地崩紧起来。他手脚并用地撑起身子,一低头,从自己的胯下往后看。“天啊。”他内心叫了一声,身子像浸了水的布袋,每个毛孔都渗出汗水来。
吴老板前面,一条两米长的警狗正嗅着他的气味,一步步向他逼进。在离武叔五六米的地方,就裂开大口,向前一冲,白闪闪的利牙如铁钉一般,狠狠地扎进武叔大腿。
武叔惊得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头重重地搁在床沿上,这时他醒了。抓过枕头巾,抹了抹了满头汗水,随后赶紧拉亮电灯,让自己从梦中逃离出来。
武叔眨着眼,好久才适应眼前的亮光。“连梦都不得安然啊。”武叔感叹。像是吴老板已经知道他来到江南,已经追到了这地方。
武叔坐在床上,他已经跑了四个多月了,辗转上万公里了,想到的认为安全的地方都到过了,明天再不知道该躲到什么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