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年
孩子盼过年。故乡的年,特别让人期盼。
期盼一,过年可以穿上新衣服。虽然贫穷,但每年的过年,父母都回想方设法让我们兄妹都穿上新衣服。可是这一点让父母特别为难,因为扯布的钱实在难筹,所以往往到腊月二十八——年前的最后一个逢集日,父亲才能把布买回来。布买回来后,母亲便连夜裁剪、缝制,两天两夜,她眼也不合,至迟到正月初一,我们兄妹五个都会穿上崭新的咔叽布制服,那可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母亲的针线活,做得又快又好,新衣服每次穿在我们身上,都会博得一些称赞。父母,在那艰难的岁月里,共同创造了在别人看来不可能的奇迹。
期盼二,过年能吃到洋糖,吃上白面馍。除了除夕夜父亲分给我们的糖之外,初一到大伯父家,奶奶还会给我们每个人给糖,一下子,我们就变得十分富有。
那时候,因为秋粮的产量略高于夏粮,农业社里多一半的土地都种秋粮,所以我们的口粮以秋粮为主,白面饭,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点;白面馍馍,那就更为稀罕了。而过年的时候,白面馍馍可以尽饱吃。
期盼三,过年不用干活。因为庄稼的秸秆要留作牲口草料,所以家里做饭的柴禾全凭自家人自己去铲拾。大人平日要上地干活,这铲柴的任务,就落在我们小孩身上。每年寒暑假期间,我们就整天铲柴,尽量多的储存做饭的柴禾。过年的时候,这活就暂时停一停了。我们小孩子,就可以尽情地玩,敲锣,打鼓,跳房子……
出 行
大年初一,吃过饭,全村人便聚在一起,敲锣打鼓地出行,迎喜神。大人们早已算定了喜神的方位,便由村里的长老程大爷率领着朝喜神的方位走去。这期间,胆量稍大一些的小子们,便竞赛似的放着爆竹,办法大的还会搞到一些雷管放,那声音惊天动地,似乎在向邻近的村庄宣告着本村的强大;这一会也是妇女们的服装展示会,她们总是穿上最新最漂亮的衣服,互相评品着,暗地里比试着。人们顺着大路走下一条湾沟,走过那眼水泉,朝着喜神的方位,教码 。马叫完毕,回返,几个勤劳的小伙子走得很快,回家挑了水桶直奔水泉,他们争抢着出行后的第一桶水,要把吉祥和幸运挑回家。
接纸和送纸
除夕,族人聚在一起,端着香表,在十字路口或先人坟前点燃,把故去的亲人接回家过年。这是“接纸”。在三天年里,在先人的牌位前供上祭品,每天早晚,由家里的男子洗沐之后,在先人牌位前教码 。
年过毕了,要打发亲人,又要拿着香表和纸钱,在先人坟头点燃,给故去的亲人给足在另一个世界的一年的花销,是为“送纸”。
掀 牛
掀牛又叫“砍牛腿”,是西北地区盛行的一种牌类游戏。游戏规则很多朋友都很熟悉: 过年了,亲戚朋友就聚在一起“掀牛”。上年纪的用那种长条牌,年轻人则干脆用扑克牌玩。不带点彩头没意思,最早是玉米粒,后来是糖果,再后来就直接是钱,一分,二分,三分;一角,二角,三角;一元,二元,三元……彩头随着经济的发展而见涨,但无论彩头怎么增加,输赢的数目总不会太大,故乡人图的是玩兴和彼此的情感,输一点赢一点都不会在意。
近些年,玩的花样多起来了,单是扑克牌,就有了“挖坑”等新玩法,还有麻将,这“国粹”也摆到了故乡人的炕头上。
舞狮子和划旱船
舞狮子在全国都很盛行,划旱船则在西北地区流行。故乡也不例外。狮子和旱船都是村里的著名艺人自己做的,狮子通常由梁老五完成,旱船十有八九是程老四做。狮子的原材料有麻衣(大麻沤制后剥的皮)、颜料、簸箕(做狮子的上下颚)等,旱船主要用木条、竹片、彩纸糊成。耍狮子和顶狮子都要由行家里手担任,顶狮子前面的人需要技艺,后面的需要耐力。狮头顶得最好的还是梁老五,但他一般不出场,除非有村际间的交流他才上场表演。
如果遇到丰收年,这年把戏里可能还会添上骑毛驴,甚至还会有猪八戒背媳妇。
梁老五已经故去多年了,我也好久没回故乡过年了,不知道舞狮是由谁制做的。
唱社火
唱社火就是唱戏。一年辛苦到头,村里喜爱文艺的攒到一起排戏,演戏,给本村人添些喜庆。
最早是样本戏,常排常演的有《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白毛女》等。戏台就搭在村学的操场,舞台也没有垫高,只是立上檩条,扎上木条,再挂上幕布就行了。
我个头小,通常看戏的地点就在正中间的第一根檩条前。我看戏时,心里总有几分自豪,因为前两部戏里最光彩的角色杨子荣和李玉和的扮演者,就是我的父亲。李玉和有一句唱词是“手提红灯四下看”,我觉得这唱词是在叫我大哥,大哥的小名就叫“四相”。
那时候村里没通电,唱戏用汽灯(燃料是煤油,燃烧时化成汽)照明。烧汽灯也是技术活,父亲是村里唯一会的人。他先给汽灯套上纱罩,再打上气,然后点燃。这其中的火候的把握很重要,稍微有一点差错,汽灯要么烧不起来,要么燃烧不足亮度不够。唱戏过程中,汽灯常常会消极怠工,亮度暗下去,父亲便拿了特用的银针,在它的特定部位扎一下、两下,汽灯重又发出耀眼的亮光。后来,*复出拨乱反正,他不仅分产到户,让村里人从此吃饱了肚子,而且特别准许唱老戏了。村里人抬出偷偷珍藏了多年的戏衣箱,兴高采烈地拉戏(排练戏)。
大伯父是拉社火的专家,他熟悉各种角色行当,又会乐器,很多戏是由他导演的。
母亲也在这戏班里担任重要角色。因有高小的文化底子,母亲对戏曲的思想内容理解准确,表演到位,所以她的戏不但得到了本村人的好评,而且在临近村庄都有影响,是乡间少有的旦角。母亲唱的第一出戏就是《铡美案》。看着她拖着一双“儿女”在戏台上唱念和做,我甭提有多高兴了。我还希望她能够拖着我在戏台上走,然而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
还有村际间的戏班交流,就是到外村演出和接社火。
村里的社火唱得好,特别是有几个“大牌”演员,吸引了邻村的人来看,进而引起了自村也有社火的村庄的兴头,邀请戏班去他们村演出。这里面除了友谊和活跃本村文化生活的用意而外,还有暗暗较量的意思。
村里的戏班去过的地方有马家河、苏赵村、高咀子等几个村庄。
别人请你去,你也得请人来,这是村际社火的礼尚往来。
戏班请了来,瞬间,舞狮子、划旱船、骑毛驴等各种艺术形式一个接一个上演,水平全是顶级的,平日里不大上场的“大腕”再不出演就说不过去了。
热火的场面很快结束,请来的戏班马上化妆,穿戴行头,戏一会上演。戏演到高潮,一定有村里的“垫台”,端上暖锅、油饼、馒头等吃食,请演员们先垫一垫肚子,有时候还会给出色的角色“挂红”。正月很快过去,一切娱乐活动停止,农人们又开始一年的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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