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朋克2077》的真正主角其实是夜之城。她暴戾、狡猾、行事乖张，却又总是适时的公正、善良、真诚感性。这难道就是我们五十年后城市的样子么？——不，除了义体、机器人、和更开放的性观念外，这就是我们正在生活着的城市：在日复一日的时光中，逐渐消磨着最初的梦想与热忱。
1、
女V的全名叫伊莱恩·帕格莱斯。那天去出租车公司，德拉曼不小心说漏的。
这是我目前发现的唯一一处有透露V真名的桥段。
据说曾经出过一个关于游戏的电子设定集，关于V的模糊设定是故意为之，因为不想让V这个角色有太多“个人残留”。
果然，V在全流程中，都好像只是一双眼睛，观察着夜之城的盛衰：杰克温柔、帕南直率，竹村算是个憨憨，强尼配得上“桀骜不驯”……
唯独V的个性，只能取决于每个玩家们的选择。
或许这就是CDPR的用意所在，他们试图把书写的权利交予玩家，让玩家来塑造V的传奇人生。
于是，玩家手中的V，可能是喋血孤狼，也可能是迷踪忍者。或财色不爱，或吃喝嫖赌。
可当我们穿梭街头，浑身装配着顶级的义体，路见不平，惩奸除恶，为什么还是觉得会空虚呢？
因为没有V，夜之城的生活也依旧如此。
帮派无止境的街头械斗，公司集团间的尔虞我诈，政治家都是资本的傀儡，这些V一样也没改变。
不光是V，哪怕舍身革命的强尼，炸了荒坂塔，哪怕十恶不赦的赖宣，弑父屠姐，结果荒坂集团还是没变，世界更没变。
再仔细回想游戏流程。
《赛博朋克2077》只有着35小时左右的支线，但却有着异常丰富的支线。不光是每个区各有特色的中间人给的委托，还有诸多主要人物的独立长支线人物，比如帕南、朱迪、瑞弗、罗格……
我们能控制着V，帮阿德卡多部落找到新家；可以解放云顶，还性偶们自由；可以*“武侍乐队”，于50年后再来场演出。
但有没有发现，就算没有这些事，个中人物们仍然会生活在夜之城中，没有波澜。
无论是帕南、朱迪还是瑞弗，甚至是强尼，他们在支线人物中，拜托你做的事情都是：“既然你有空，不如帮我做这件事吧。”
没有V，帕南应该还会带着米契他们去偷战车吧？
没有V，除了虎爪帮的提成多些，云顶也还是夜之城顶级妓院吧？
没有V，和歌子、老船长…他们手底下还有诸多佣兵，委托不也得照做么？
只有一个任务让我觉得，V是事件中的主角。
H8摩天大厦公寓的出口，有一台自动售货机，会讲笑话，爱和人唠嗑，它叫自己布兰登。
V路过时，它热情的跟V讲笑话，请V喝饮料，让V帮了个小忙：它面前被一个大垃圾箱挡住了，影响它的生意，也影响了它观察行人。V自然帮它移走了大箱子。
再后来，V偶然又路过了H8公寓门口，发现它正在和一个叫西奥妹子聊得火热。布兰登告诉V，西奥刚失恋不久，它在开导她。布兰登又说，这个妹子其实很漂亮、善良，应该更加自信些，V觉得布兰登或许恋爱了。
当我第三次来到H8的公寓门口，西奥急匆匆告诉我，布兰登被公司收走，要去更新系统，这对于一台会说话的自动售货机来讲，无异于死亡！
我控制着V飞速赶到SOFTSYS回收公司，但迟了，布兰登已经开始更新系统。它对V说：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难过？就像我真的拥有感情一样？像个真人一样？”
哪怕模拟的感情再逼真，自动售货机也永远不能够成为人类，甚至不能成为高智能AI。
我本以为我的一个小善举能够改变这座城市中的一些故事的结局，然而并不是。
布兰登模仿英雄牺牲前的语气，给我讲了最后一个笑话。它在告诉我，面对这座城市发生的事情，有时连难过都是多余的。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赛博朋克2077》的真正主角其实是夜之城。她暴戾、狡猾、行事乖张，却又总是适时的公正、善良、真诚感性。这难道就是我们五十年后城市的样子么？——不，除了义体、机器人、和更开放的性观念外，这就是我们正在生活着的城市：
在日复一日的时光中，逐渐消磨着最初的梦想与热忱。
2、
这或许也是《赛博朋克2077》的症结所在：它搭建了一个所有人都向往的，过于精彩的舞台，以至于在舞台上所有冲突矛盾的力量都会被消弭。
和许多大作一样，《赛博朋克2077》不光是一款商品，也是一部作品。
自发售到如今，它作为商品的路很不顺。
多如牛毛的BUG在不停挑战玩家们的耐心，主机端更是严重到无法正常运行游玩。圣诞假期前，CDPR迫不得已与PS4商店下架并开启退款通道，网上的风评逐渐转变成谩骂。
《赛博朋克2077》是否真的有愧期许，甚至是虚假宣传了呢？这款游戏真的值一个差评么？
作为一个商品，宣传之中的功能并没有兑现，这一定也必须是虚假宣传。
哪怕是方便面广告，还会有行小字呢：一切以实物为准。
稍加思考，不难明白，就是CDPR决定将未完成的版本投放市场的。他们也知道游戏还有诸多场景没有完成，数据没有平衡，BUG没有修复，游戏是个半成品。
他们甚至完全可以料到会有如此结果，可他们依旧如此，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
或许迫于*压力，或许囿于员工反抗，才让他们急于将商品投放市场，回笼资金，也欺骗了消费者。
可哪怕他们欺骗了消费者，我依然愿意怀着善意等待他们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与补救措施——因为我不光是个消费者，我还是个游戏玩家。
但评论反噬的根本在于，《赛博朋克2077》作为一部作品，或许够优秀，但并不够杰出。
CDPR做出过杰出甚至辉煌的作品。
在《巫师3》中，CDPR不光为我们展示了一个辽阔的魔幻大陆，更是让我们通过杰洛特的寻女之旅，左右着角色的命运乃至世界的变迁与走向。
反观《赛博朋克2077》，主角之于游戏内勾勒的社会，显得有些过于狭小了。
V目睹了赖宣弑父，经历了丧友之痛，体验了独一无二的Relic芯片。可V依旧被大公司们支配驱使着，活着是支撑其前进的唯一信念，言行看似自由，却无时无刻不被利益与人际左右着。
相较于游戏里鲜活的配角们，V的内心自始至终并没有什么大的成长。
可当我们在夜之城中探索时，看到了无数高度拟真化的细节与巧思，大量的文本提供了诸多细思极恐的细节，这又让我们流连于这座城市中了。
曾经的《巫师3》，让包括我在内的大量玩家，在玩完游戏后养成了购买正版游戏的习惯。
如今的《赛博朋克2077》，纵使并不完整，可当我不断地在城里发现各种令人欣喜的小细节，我还是对这款游戏抱有宽容和期待。
好多玩家也和我一样罢，不是么？
3、
综上所述，《赛博朋克2077》目前是一款矛盾的游戏。
粗糙的BUG和精致细腻的细节相矛盾。
乏善可陈的主角与栩栩如生的配角们的矛盾。
身为商品与身为作品的矛盾。
我甚至觉得，主创们的表达也是矛盾的。
《赛博朋克2077》本来是想有一个更为深沉的表达：尝试讨论灵魂。
可不同于《最后生还者2》里极为隐性的灵魂讨论，2077中非常直白的给出了灵魂的设想与答案：数据。
存储灵魂的神舆，可以把人变为数据的赛博空间，Relic芯片，V脑中的强尼……这些都仰仗科幻这个大前提，变成了游戏里似乎十分寻常、容易接受的概念背景。
这使得灵魂这个本应当是很有深度的命题，变成了数据库里的一堆文字背景介绍——甚至许多玩家直至通关都没有发现。
此外，《赛博朋克2077》里，刻意回避了科幻作品中常有的经典命题：科技与人性之间的冲突。
当AI有了自主的意识后，和人类有什么区别？当人身上90%都是义体，那他到底是人还是机器？科技对自然产生的不可逆破坏是否值得？
然而这些问题，在《赛博朋克2077》中都被刻意弱化了。
出租车AI准备跳桥自*，路人没有人觉得稀奇；改造除了偶发的赛博精神病外，也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夜之城的人们吃着合成肉，喝着99欧元一杯的真矿泉水，也没见几个受不了的。
科幻被当成了设定，甚至社会的公序良俗也被恣意设定后当成了背景板，一句“未来人的性观念肯定更开放”，就成了大家开开心心捏着“赛博牛子”的噱头。
我这两天经常跟我直播间的水友们念叨一个我的揣测：
“还记得《赛博朋克2077》最早最早的那张海报么？在《巫师3》之前就有的那张。一个装备螳螂刀的妹子跪坐在地上。所以我总觉得CDPR做这个游戏的初衷，可能只是觉得螳螂刀很Cooool！”
最早期的海报基本找不到了，这个大概是15年左右的概念图
但正如我之前说的，我还是对《赛博朋克2077》抱有宽容和期待。
因为螳螂刀真的很酷。
也因为夜之城真的很酷。
每每进入游戏，在城里的街巷穿梭着，总觉得下一个角落里，能有让我惊喜的小细节，等待我去发现。
当然，也有关于这座城市的故事，等待我去探索。
还记得么？V接入神舆，走在通往赛博空间的桥上，奥特口中念的那几句诗？
那么我们走吧，你我两个人
正当朝天空慢慢铺展着黄昏
好似病人麻醉在手术桌上
我们走吧，穿过一些半清冷的街
那儿休憩的场所正人声喋喋
有夜夜不宁的下等歇夜旅店
和满地蚌壳的铺锯末的饭馆
街连着街，好象一场讨厌的争议
带着阴险的意图
要把你引向一个重大的问题……
唉，不要问，"那是什么？"
让我们快点去作客。
在客厅里女士们来回地走
谈着画家米开朗基罗……
——T·S·艾略特《阿尔弗瑞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
《情歌》里的“我”，在倾慕的女子门口踱步，脑中千言万语，身体却迈不开步。这种矛盾，是V在面对结尾选择时所处的心境，或许也是《赛博朋克2077》的玩家们所处的心境。
游戏里的每分钟，都在不停地失望，又在不停地惊喜。
那就暂时忘掉非黑即白的评论吧。
还记得“来生酒吧”的规矩么？只有传奇，才能用自己的名字做鸡尾酒名。
两个星期，100 小时，二周目极难难度，一根球棒独创荒坂塔，当我知道自己的不夜城之旅即将告一段落，我突然在想，等V的名字也成了鸡尾酒名，该用什么配方？
龙舌兰？伏特加？还是啤酒？
加辣椒、柠檬还是冰块？
啊，有一点应该能确定：无论什么配方，最后请一定记得
再加一点点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