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丨九月的执念

熄灯号丨九月的执念

首页休闲益智草草来收割更新时间:2024-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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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九月,骄阳暴烈,聒噪不安。

我围着理发用的护裙,坐在白蜡树投下的阴影里,惴惴不安地等班长给我理发。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一把破电推子,握把上用胶带缠了好几圈,一打开就吱吱作响,像是老鼠在磨牙。那推子在我头上走两下就吃一下头皮,再走两下就再吃一下,疼得我泪眼汪汪。

班长问:“疼吗?”

我说:“不疼。”

隔一会他又问:“疼吗?”

我说:“不疼。”

一阵风吹来,吹动地上的头发,像几团乌黑繁茂的棉花从我脚下缓缓滚开。

在窗玻璃里,我看着班长给我理的“锅盖”头,泛青的头皮略显陌生,如同被草草收割后的麦茬子一样生硬。过了两天我给朋友寄去了一张身穿军装的“锅盖”头照片,后来收到他的回信,第一句话就是“你的脑袋真大”。我觉得他说这句话肯定是出于嫉妒。

刚入伍的那几天其他人都还在路上,班里每天进进出出的就只有我、大鹏和班长三个人。班长虽说挺和气,但他看我们的眼神里却有一种审视和观察,像是警察抓到个小毛贼,不断在脑子里揣测他的来龙去脉。他的观察让我手足无措,我感觉自己的一切缺点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有时候我甚至想赶紧去向他坦白自己以往所有的过错,并保证一定痛改前非。

大概过了一周时间,我们班的人才陆续到齐,班长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给我们分配床铺。我先到,睡在班长旁边,大鹏后到,睡在我旁边。这样一个极端恶劣的地理分布,是导致我整个新兵营时期都严重睡眠不足的直接原因,首先班长睡觉打呼噜,声音时长时短、时粗时细,时而春风化雨,时而晴天霹雳,弄得我心情忐忑,脑电波紊乱;其次班长睡觉极少,他不睡觉的时候就要检验我的训练成果,要么抽问我动作要领,要么数着数儿让我做俯卧撑,要么命令我站在床下,他下口令我做动作——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更要命的是他动不动就要教我叠被子,这是最令我恐惧的事了。

那时候只要听见班长说:“来,我教你叠被子吧!”我就会腿肚子哆嗦,浑身颤栗,想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原因是我整理内务的水平太低,同样的被子班长叠出来的是豆腐块,我叠出来就成了拖拉机。班长为此大为光火,总说我拖了班里内务的后腿。其实我觉得自己虽说差一点,但别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所以我最多只是拖住了班里内务的脚后跟而已。

“你说说你,连个被子都搞不定还指望你上阵*敌?”

“上阵*敌又不需要叠被子。”我心中无限委屈。

“还敢犟嘴!叠被子修炼的是心性,考验的是作风,这点定力都没有,不等刺刀见红你就被攻心瓦解了。”

“不,班长,被子叠不好只能说明我手笨和作风没关系。”

“少废话,重新叠!”班长大手一挥又把我刚刚完工的“拖拉机”给打回了原形。

我心中怒火万丈、脸上冷若冰霜。此时平日里有难同当的战友们纷纷逃离了现场,没有人替我说上一句,连那两个说话很漂亮的城里人也放弃了革命友谊,手提拖把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班长也气哼哼地甩手出了门。

宿舍里顿时寂静无比,仿佛世界大战之后的废墟,到处都透露出沮丧与失落。我重新捋好被子,打起三折,努力改造自己的“拖拉机”。但我怀疑就算自己把被子叠得横平竖直、八面玲珑,也无法挽回与班长的革命友谊,他太以偏概全了,总觉得我是个难管教的刺头兵。好在不招班长待见的并不只有我,还有程刚。

程刚一米九五的大个子,耳朵又大又支楞,跟大耳朵图图一样。个子高的人脚大是应该的,他的脚却大得异乎寻常,整个库房都找不到能塞进他那双脚的鞋子。这可把班长给愁坏了,整整一周都在为他找鞋穿。“程刚不但要穿超大号的鞋,还得穿超大号的衣服,没凑齐衣服和鞋子之前他就穿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和我们一起训练。可能是因为黑色运动服在满操场的橄榄绿里面太不搭边或者太扎眼,所以班长总是喜欢操练他。同样的动作我们练一会儿就可以过关,他必须得反复练个不停,而且在训练结束后还要加练,对此程刚很是费解。

“你说,为什么班长总是要单练我?”程刚一脸难过。

“肯定是你动作不过关呗。”我答。

“我看不是,大鹏和我差不多,也没有被单练。”

“那就只能说是你目标太大太明显了。你看啊,整个新训营就数你个子最高,而且还穿着运动装,别说班长了,就是中队长和大队长的目光都得被你给吸引过去。”

“那可咋办啊,我总不能把腿剁掉半截吧。”

“看来只能尽快找身衣服穿上啦。”

于是,程刚把大鹏的第二套迷彩服借了过来。大鹏一米八,站在我们班队列的第二个。但一米八和一米九五之间到底还是隔着一大截,穿着大鹏衣服的程刚往往手一伸袖子就窜到了小臂上,腿一抬裤子就短了三分。看着他露着脚脖子走来走去的滑稽样,班长气得直哼哼,说他的衣服一看就是偷来的。程刚难为情地挠挠头说,衣服本来就不是我的嘛。

那时候每天晚上我们都要把白天穿过的作战靴摆到班宿舍外的过道里去,班长说那是为了防止我们集体“中毒”。因为鞋子是按照队列顺序摆放的,所以程刚的作战靴就当仁不让地摆在了第一个。如此一来,我们班宿舍门口就出现了这样一副令人震撼的场景:一双巨大而沉重的作战靴航空母舰似的稳稳当当地停泊在我们班门口,后面又一只紧挨一只地跟了一串舢板似的小鞋。这种奇观老是引得路过我们班的战友驻足观看。

但程刚为大家带来的快乐并不能让班长对他宽容友爱,他每天依旧是被呵斥和操练最多的那个人。这也不能全赖班长,有时候程刚做事情的确喜欢无脑操作,用班长的话说是大脑离心脏太远。他干过最离谱的事情是在战备包里塞满了馒头和鸡蛋,结果在紧急拉动时候被中队长给检查了出来。

“你的班长呢?”中队长问道。

“到!”班长闻声跑来。

“班长同志,请问你们班这是打算用馒头、鸡蛋把敌人给撑死吗?”

“报告队长,我……”班长看了一眼程刚囤下的粮,一下子被噎得哑口无言。

自那之后,班长宁可自己不吃饭也要让程刚吃饱,并且还要盯着他把打来的馒头和鸡蛋全都吃进肚子才放心。与此同时程刚也会狼吞虎咽地能吃多少吃多少,以弥补无法囤积食物造成的饥饿,每当这时班长都要翻起比鸡蛋还要大的白眼。

可能是我和程刚走得太近的缘故,或者说我们都是大脑离心脏太远的那一类人,后来的日子里我们成了真正的难兄难弟。每当他挨批评的时候,班长总会顺带着也说我几句。每当我为犯了错发愁的时候,程刚也会为了其它事情抓耳挠腮。总之我们像极了一对惺惺相惜的苦难人,要么同时受罚,要么同时犯难。

于是身心劳累的我们常常坐在训练场边,看着夕阳缓缓从机关楼顶落下,然后在暮色四合之际,互相吐槽自己所经受的“灾难”。好在新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漫长,班长的管束就要以我们的下连而告终了。起初,我以为班长肯定会因为临近分别而对我俩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几天不挨骂、不犯愁的好日子。没想到班长竟然比往日更加频繁地操练起我们。每天早上一起床班长就把我和程刚赶出去跑步,回来之后再由他亲自指导叠被子,然后立马开始一天的操课,操课结束还要加操,加操完了还要特训……就连新训考核完也不让我俩闲着。面对班长如此“丧心病狂”的折腾,我俩恨得直咬牙,发誓要记他一辈子。

总算我俩好胳膊好腿地挨到了下连前一天,没有被班长练废,我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分别在即,班长从服务社买来了一堆饮料和零食给我们“开荤”。我们围坐在一起,把手中的可乐杯碰得哧哧流沫子,仿佛那是豪饮不醉的美酒。我们每个人都乐不可支、笑不拢嘴,以往的汗流浃背和摸爬滚打即将变成回忆,再过一夜我们就要离开这个炼狱般的地方了。没人再会记得这三个月的我们有多么“惨不忍睹”,就连我和程刚也全然忘记了和班长之间的恩怨,只觉得他是个慈眉善目的好人。

班长坐在我对面大口灌着饮料,然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嗝。

可能是我们太过于放浪形骸的原因,过了一会儿班长示意我们安静,然后表情严肃地说:“别以为你们出了新兵营的门就能舒服了,实话告诉你们吧,下连之后的训练强度是这里的十倍、二十倍。”

班长的话把大家吓得鸦雀无声。他看着我们惊愕的样子自得自乐地笑了起来。

“不过也不要太担心,通过这几个月的表现来看,大家都能够胜任以后的工作,而且有的人在狠练了一段时间之后能力素质已经在其他人之上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数一数二的好兵。”

大家松了一口气。

我和程刚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觉得这数一数二的好兵说的就是自己。因为班长刚才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看着我们。

莫非他每天劳心费神地操练我俩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早点出人头地?我顿时豪情万丈,刹那间在心里指天发誓一定要在部队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那天晚上的聚会结束后,我和程刚在一起聊天。他盯着我,眼睛闪闪放亮,似乎充满了年轻人的热血和狂妄。

“兄弟,混不好咱就不回去了。”

“对,不回去了。”

我们重复诉说着梦想,自己把自己感动得兴奋难耐。我们碰拳相祝,如同梦想已经被实现一样开心。事实上我直到现在也未能完成这个宏大的愿望。

第二天过后我们谁也没再见过谁,直到五年之后程刚退役,走的时候我请假去送他。他穿着已经摘去了警衔和服饰标志的军装,样子看起来很委屈。

“我还以为能在这里干一辈子呢。”

他说完这句话后眼睛像是被风沙吹了一样红。

那天我知道他的梦做完了,不管有没有完成,都已经画上了句号。那个我们从九月开始滋长蔓延的梦想,随着驼铃曲渐渐消散,继而离开年轻热血的身体,成为一种恋恋不舍的执念。

送走程刚之后我感觉自己好像与某一段岁月告了别,一段青涩的、彷徨的、忙碌的日子;一段有人陪伴、彼此张望、惺惺相惜的日子。

时隔多年,我只要想起他来就会感觉到亲切,他那双支楞起来的大耳朵,经常在我眼前摇摆。好像我们依旧在下连前一天的晚上,坐在小凳上互相望着,那一天我们都豪气干云,义薄云天。

作者:武警工程大学 贾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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