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只老鼠从头上踩过。从此,犟六有了白胖儿子。
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年过不惑的犟六还没有儿子,他感觉自己在村里矮人一头。
犟六姓柳名六,在家排行老六。平时说话爱抬杠,所以人送外号“犟六”。犟六粗胳膊粗腿,干庄稼活还真是一把好手。
二十五岁那年,他与邻村的一位姑娘走进了洞房。
洞房是20世纪40年代那种土坯房。墙壁用泥土和着碎麦秸抹成平面,看着还算光滑。屋内没有像样的家具,只有吃饭桌和盛粮食的大地柜,挨着地柜有一张长条板凳。地面当然也是泥土夯平的,墙角旮旯还有老鼠洞。
条件虽然简陋,犟六却兴高采烈。常对人说,“能娶上媳妇,能吃饱饭,还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住,这辈子我知足了。”
刚结婚的几年,犟六与媳妇算不上如胶似漆,但还算恩恩爱爱。虽然平时话不多,偶尔也有嘴角,但二人还是辛勤劳作地奔日子。十多年后,犟六已是五个女儿的“老”爸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儿子的烦恼要人命啊!此时的犟六就像霜打过的一样,不但呆头呆脑,而且面无表情,见人躲着走。走路时,双手背在身后,腰背弯曲着,白发参半的脑袋缩在油腻腻的衣领内,看背影,十足的一个花甲老人。其实他才四十五六岁。
也难怪,那时,村里把没有儿子的人家称之为“绝户”。说某某人是绝户,那是最恶毒的咒骂语言,所以人们拼了命也得生儿子。
村里有个叫张传宗的,让犟六偑服的是五体投地,用现在的流行词语形容,那就是犟六的“铁粉”。张传宗前边生了七个闺女,依然宝刀不老,锲而不舍,愣是在媳妇绝经前“折腾”出个儿子来。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犟六因此暗下决心,“生不出儿子决不罢休。”
犟六愚昧,把生不出儿子的责任,全怪罪在媳妇的肚子上。为此,常给媳妇吊脸子,有时一言不合,便对媳妇拳脚相加,骂骂咧咧更是家常便饭。气得媳妇常往娘家跑。到娘家待不几天又惦记五个孩子,无可奈何的还得与犟六在一个锅里碰马勺。
从此,俩人分屋而睡了。
犟六想儿子已经想出毛病,在街上,见到有人抱着小男孩,他都上前直眉瞪眼地瞅上半天,然后背着手低着头唉声叹气地离开。
想生儿子,却与媳妇俩屋睡觉,就是送子观音登门也无济于事?
这期间,犟六三天两头跑到“铁粉”张传宗家,每次都怀揣一盒“海河牌”香烟。烟往张哥面前一放,一言不发地坐在炕沿上,猛吸他那一尺多长的旱烟袋,嘴里发出“滋滋”声。老张知道他的来意,开导他说,“六兄弟呀!你是有福不知福哇,媳妇多贤惠一个人?家里家外一把手,你不知道珍惜,还天天打骂,搁别人早就跟你离了。听哥一句劝,回家对媳妇好点。”犟六一个劲地点头,烟还是一袋接一袋地抽。张哥的话他也明白,有时也想对媳妇好点,可他大男子汉的臭架子却放不下。
一直以来,挨上枕头就入梦的犟六失眠了。
他经常半夜起来在院子里转圈圈,烟袋锅子把个鞋底子都快磕打破了。睡不着觉的犟六开动了脑筋,苦苦思索与媳妇同炕共枕的良策!但始终没个好主意。
一天夜半,犟六抱个枕头刚迷糊着,梦中正与媳妇共枕悄悄话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上踩过,他一激灵坐起来,原来是一只大老鼠。
他胡噜胡噜脑袋,闭着眼从枕头下摸出烟袋点燃猛吸一口。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还面带狡黠,急忙把烟袋锅在炕沿下磕灭。
随之,变声变调地冲着媳妇住的西屋大喊道,“招娣(女儿名)她娘啊,可了不得了,这大老鼠,把我鼻子咬得血流成河,疼死我了,你快点过来,帮我把它捉住哇。”
睡梦中的媳妇被犟六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惊醒,不知发生什么事情?顺手抄起笤帚疙瘩慌忙跑过来。
犟六喜出望外,光着脚丫子跳下炕,心口窝像有只小兔子乱蹦,他两只胳膊将媳妇用力抱起,又轻轻地放在炕头上。犟六喘着粗气,嘴里流出的哈喇子滴了媳妇一脸。
十个月后,犟六抱上了白胖白胖的儿子,起名“柳鼠”。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此,犟六一天到晚乐得合不拢嘴,不但在老婆面前温顺得像只猫,而且人也精神了许多,干起活来有使不完的劲。
刘洋2024年1月13日原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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