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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张志强一贯的话,他负责赚钱,主外。我负责持家,主内。
所以哪怕地上掉了张纸巾,他也不会动手去捡。
只会在那张纸旁边走两圈,以此来提示我该收拾了。
1
凌晨五点,夜色还没完全退却,黄英被闹钟唤醒。
晚上睡觉带着孙子孙女一起,小孩睡觉跟拉磨似的,整张床都显得格外拥挤。
她僵卧在床沿,没有翻身的空间,醒来后直感觉腰痛得抬不起来。
她撑着手坐了好一会,腰上的锥痛才有所缓解。摸索着穿衣,洗漱,在出门之前,又跑到她父亲的房间看了看。见老人家睡得安稳,才敢拎包出门。
楼下的街道还很静谧,只有车辆飞驰而过的呼啦声,偶尔传来一两声人语。
家里算是高档小区,离菜市场远,附近倒是有超市,为了省钱,她选择走二十分钟的路去更远的市场里采购食材。
她丈夫张志强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是三千,加上大儿子给的两千,五千元在这小城里说少不少,说多却也算不上。
而且张志强对吃食有严格的要求,早餐一定要肉丝面加双煎蛋,要油油辣辣的味重些,其余一律不尝。
至于午餐和晚餐,三个荤菜,一个蔬菜,一个汤,必不可少。最近市场不稳定,肉价涨不少。
黄英站在猪肉铺前跟人讨价:“我前几天买的排骨才十八快钱一斤,怎么一下涨到二十六了?”
摊贩摇头,“没办法啊,我进货都是二十四一斤。”
黄英又磨了两嘴,最终以“二十五”的价格成交。末了的时候,钱够了,排骨不够,摊贩割了一小块精肉填在里头。
黄英对市场熟,很快备好一天的菜,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六点钟了。
不知最近是不是操劳过多的缘故,她感觉腰越来越痛,长时间的忍耐让她连痛苦的表情都没做出,只是习惯性地停住步子,在原地扶腰缓解。
眼见得旭日东升,再晚些回去可能会耽误孩子上学,她不敢多做休息,又急忙提起地上的袋子往回走。
只是她速度比平时慢了些,回到家时,已经六点四十了。
2
推开门,她丈夫刚从洗手间出来,见她,脸色不豫:“你买个菜也要这么久?”
张志强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他与黄英自小在一条村长大,黄英家生了三个女儿,本来是留她在家招上门女婿的。
黄英自幼丧母,三姐妹都是被她爸一个人拉扯大的。当时张志强一句话,承诺给她爸盖房子养老,她爸才松口让她嫁给她。
这些年过去,张志强的承诺是兑现了。现在她爸中风,老年痴呆,在黄英提出把他接到家里来照顾时,张志强也没说什么。
只是关于她爸的一切事宜,他都不掺手。
按他自己一贯的话,他负责赚钱,主外。她负责持家,主内。
他自己做装修的,有个小团队,赚的钱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这也让他益发坚信自己的原则是铁律,回家便是高枕双手,只等着被人伺候。
哪怕地上掉了张纸巾,他也不会动手去捡,只会在那张纸旁边走两圈,以此来提示黄英该收拾了。
他七点二十准时出门,黄英今天一耽搁,有些晚了。她听到张志强的话后,想说些什么,张嘴后又什么也没说,匆匆去了厨房。
张志强爱吃面,但两个小的嘴挑,一样食物吃不过两天,变着花样也不能满足他们。
黄英趁烧水的空档,又给孙子孙女蒸了鸡蛋和烧麦,以及还腾出些功夫煎了一盘饺子。
做好这一切,已经七点过十分。
张志强在沙发上看新闻,已经不耐烦地催促了几次。她百忙中,忘了用布包着汤碗,满满一碗热面条端过去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痛。
想端回去重新包一下,张志强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能不能快点?做个面条也要这么久,拿你有什么用?”
黄英嘶了一口气,硬着心几步把面碗端了过去。因为脱手得快,汤汁洒在桌面,张志强瞪她一眼,她怔怔然发现双手红肿一片,上面传来热辣辣的痛。
一面是中风父亲,一面是两个小孙子,她一月五千却苦不堪言
3
去喊孙子孙女起床时,路过她爸的房间,她听到里面传来咕噜声。
她赶忙进去,门刚打开,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老头子年纪大了,玩心重,正抓着一滩黄色的东西,往墙上抹。
她虽然习惯了这些气味,但过去的时候还是有些崩溃,掀开被子一看,老头子果然又完美地避开纸尿裤拉了一兜子。
现在收拾的话,还得好一阵,她呆滞片刻,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孙子孙女还在呼呼大睡,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幼儿园,都是调皮小宝贝。
黄英喊了两声,两个都没反应。她不得不提个衣架子,“你们再不起床,奶奶可要打你们了!”
两人哼唧不肯动,直到一衣架子敲下去,才哭闹着从梦中醒来。
大的说还要睡觉,小的说不想去上学,黄英替小的穿好衣服,大的还坐在床上,只穿了个裤腿。
黄英无奈地替他把衣服套进去,边说:“你们再这样,只能叫你们的妈回来带了,我实在管不动了!”
然后两个孩子一起吵闹,说要妈妈。
把两个小的伺候到餐桌上,已是七点四十。
两人蔫答答地看着桌上的早餐,叫嚷:“怎么又是吃鸡蛋,天天吃鸡蛋!”
黄英吼道:“不是还有烧麦和饺子吗?”
大的垂头丧气地说:“这些也不好吃。”
小的吃了口煎饺,点头:“我也觉得,奶奶做的饭越来越差了!”
黄英不得不恩威并施,拿了两瓶酸奶,一个衣架放旁边。吃完的奖酸奶,吃不完的奖衣架。
两人跟吃毒药似的,不甘不愿地扒着碗,又问:“奶奶,我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过两天就回来了!”
大的包着泪:“我好想她。”
小的附和:“我也是。”
黄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留在家,二儿子去给人做了上门女婿,现在这两孙子是大儿媳所生。
当初嫁过来时,本来约定了的,黄英给他们带孩子带到上小学时,然后大儿媳自己回来带。
可现在哪哪都不好做,她大儿媳本来是做服装生意的,亏不少。现在买这房子,黄英两夫妻给了首付,但房贷是大儿子两口子还。
现在又要给生活费,又要还房贷,还要还之前经营店面的贷款,压力也不小。
于是一家人便商量,先让大儿子和大儿媳把债还清,再回来带孩子。
4
送完孙子孙女回到家,已经过了八点半。
晚上黄英怕老年肥胖,吃得少,肚子早就叫过千百回。但她没有吃饭,而是去了她爸的房间。
她爸一个人在咿咿呀呀地说些什么,隐约中还能听到她妈的名字。
她妈走后,她爸不再娶,一个人,光了大半辈子。黄英嫁人后,委婉地劝过她爸,意思是老了子女不能时刻在身边,找个伴还是好的。
她爸笑着说,要是有合适的早找了!
现在看来,应该不是没遇上合适的,而是心里一直有惦念着的人。
面对这一床风雨,黄英苦笑,又觉得无力。
她爸不能自理已经快两年了,这么多日日夜夜,都是她守在身边。她从最初的伤心难过,到后面的歇斯底里,绝望,如今更多的是麻木,只期盼着这一切都尽快过去。
她姐姐嫁得远,妹妹又离异带着孩子,四十岁的人了,还在为一个藏身之地而奔波。
只有她看起来无后顾之忧,不被衣食所困,加之张志强之前的承诺,是以照顾父亲的担子全落在了她的头上。
姐姐有时会打些钱过来,妹妹有空也会上门帮着搭手,但这一切跟她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去年的时候,黄英子宫肌瘤,做了一次手术。她爸被接到妹妹家住了半个月,又送了回来。
妹妹已然崩溃,“这成天都是什么事啊,要不找个福利院送过去算了!”
黄英说:“这种情况的,差点的福利院也要两三千一个月,这钱怎么办?”
她妹声音弱了些:“按道理说这钱该谁留在家谁出,我爸之前的好二姐你得的最多。可眼下的情况我和大姐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凑一部分。”
黄英也不是没想过把老头子送走,可一来良心上过不去,二来手头余钱确实不多。
张志强看上去对她大方,给她买大镯子眼睛都不眨,可每个月月末的时候,总要跟她清一清这月的开销账本。
再说了,关于她爸的事,他出钱也不少了。如果再去问他要,恐怕夫妻间的感情也经不得磋磨。
思来想去,黄英还是把父亲留在了身边。
她一脸疲态地给她爸收拾完,又擦理一遍,端了早餐进去。老头子吃饭倒不闹,任她往嘴里塞食物。
黄英走神时,塞得快了些,他爸喉管中发出呼噜声,食物的残汁顺着嘴角流下来。
黄英扯过纸巾,有些粗鲁地擦了擦,又机械地喂食。
把老头子的事料理完后,她能静下来坐到餐桌前,安心地吃上一口早餐时,已近九点半。
食物早已凉透了,她囫囵吞咽着,感觉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
刚摸起手机想玩一会儿消消乐,忽而她爸的房间又传来巨大声响。她跑过去一看,她爸整个从床上跌了下来,正裹在被子里挣扎。
老头子身子虽不便,但肉却一点都没掉,能吃能睡,黄英一个人根本扶不住她。
她吼道:“爸,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她爸呆呆地望着她,笑了笑后,又说了一堆模糊不清的话。
黄英无奈,咬牙将他上半身抱起,整个人几乎垫在下面,把老头子一点点往床上拱去。
待老头子躺回床上,她只感觉眼前发晕,腰像是要断裂似的疼。
她扶着腰哎哟哎哟地叫着,刚得缓解,又听到床上传来‘噗噗’声,紧接着一窜噼里啪啦的动静。
很明显,她爸又拉了。
她终于忍不住,整个人坐倒在床前,哭喊一声:“爸啊!”
5
每天上午十点钟,黄英便开始准备中午和晚上的菜。
早上端面的时候被烫到了手,现在已经起了水泡。她用牙膏抹了抹,也没管这么多。
张志强爱吃辣,她切辣椒的时候,难免碰到辣椒汁,瞬间整只手都像是投在了火炉里。
她疼得额上起了豆大的汗,想用布包一下手,又怕慢了速度,等中午孙子回来吃饭的时候赶不上。
除了张志强和孙子,她大儿子中午也会回来吃。他在一家保险公司上班,近年业务不好,回家的次数增多。
不过大儿子晚上回来的时候也不会带着孩子睡,他自己是这么说的:孩子大了就该自己睡。
这道理本来也没错,但是两孩子不老实,晚上老是踢被子。黄英每晚要起来替他们盖几次,不然感冒了又是她一人在兜着。
与其如此,还不如把两小的带在身边,至少她还能有功夫眯一会眼。
大儿子经过他爸的耳濡目染,养成了同样的习性,一回来便是洗手等吃饭。
末了,在餐桌上,父子两意见一致,觉得今天的青椒炒排骨做得不好,只见青椒不见排骨。
两人的筷子在碗里面摆龙门阵似的来来去去,把渣子都捡尽了。张志强嘴刁,没找到心仪的,甩了一筷子:“家里穷得连排骨都吃不起了吗?”
大儿子斟酌着说:“妈,今天这排骨里面怎么尽是肉啊!”
黄英一边给孙子拣菜,一边说:“排骨涨价得厉害,斤两不够,老板垫了些肉在里头。”
“那你也能让他滥竽充数?”张志强又去挑另一碗里面的肥肠,不满地喝了几句,才肯消停。
孙子吃完饭,对大儿子说:“爸爸,我们学校里面明天下午有运动会,老师说要叫家长一起。”
大儿子刷着手机,头也不抬:“叫你奶奶去。”
孙子低声:“可是奶奶下午要照顾弟弟,还要照顾太爷爷。”
大儿子:“那就叫*,明天不是周五了吗,她会回来了吧!”
“妈妈要晚上才能回来。”
大儿子蓦地火了:“叫她请一个下午的假会死啊!”
张志强对两个儿子没少棍棒教育,但对孙子可宝贝着。一见这情况,立马不乐意了,瞪着大儿子:“你吼他做什么,你自己跟你老婆说去啊!”
大儿子收起手机,起身离席:“知道了!”
‘嘭’地一声,关门而去。孙子受了委屈,跑他爷爷身边撒娇,顺势说想买积木。
张志强从钱包理了理,抽出一张百元钞给他。
黄英阻止:“小孩子家的,你给那么多钱做什么?”
张志强冷哼:“你懂什么,小孩子的自信要从小抓起。让他在同学中跌份儿了,可别叫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当初关于两个儿子的教育问题,这两夫妻没少争吵。
最厉害的有一次,大儿子初中谈恋爱被家里知道了,黄英想要打他,张志强却出奇的没生气,反而说:“男孩子这方面又不吃亏,由着他去吧!”
两人为此事愣是一月没说话。
后来大儿子的成绩一落千丈,换女朋友的速度奇快无比。高考的时候,成绩简直不能看,孩子青春叛逆,不服管教了已经,自己跑出去混社会。
经过社会的毒打后又跑回家,带着他当时的女朋友,说要结婚。
张志强与他怄气多年,哪能这么由着他,于是放话出来,给你结婚可以,但你得听老子的安排。
大儿子的女朋友是在外面谈的,所涉的行业也不是很正规,两夫妻都觉得不可娶。
于是他们替大儿子相了个姑娘,又是买房又是办结婚酒的,这样一整,家底几乎空了一半。
6
午饭后,全家一起午休,黄英能带着孙子在床上躺一会,享受一天中难得的安宁。
上了年纪后,她睡眠很少,也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说是放松,却还得兼顾隔壁房的老头子,以及张志强随传随到的圣旨。比如洗手间没纸了,饮水机没水了,烟灰缸没清理之类的事宜。
一点半的时候,她送孙子去学校。回来时,将近两点,家里有人等着她。
她小儿子的孩子,差不多两岁。下午亲家婆要去看店,把孩子放在她这里,带到五点半,再接回去。
按理说她小儿子是上门女婿,生的小孩不该给她带了。当时在这件事上,一家人起过莫大分歧。
张志强的钱有一部分放出去涨利息了,一时半会收不回来,又面临着小儿子娶亲。
小儿子老实木讷,看到姑娘都说不圆话的那种,这事若不给他张罗着,那指不定就单一辈子了。
小儿子相了几次亲,都没被相中。后面好不容易有一个看上眼的,家里做窗帘生意,条件还挺不错。可对方是独女,要求他‘嫁’过去。
张志强起先咬死不同意,但黄英跟他一通分析后,说家里可拿出的钱不多,小儿子的性格又不招姑娘待见等等,张志强沉默了。
再说了儿子还是自己的,只要他自个儿觉得好就是了。她看得出来,寻日话少的儿子,在见到那姑娘时眼底也会闪光。
张志强骂她妇人之见,最终又松口,说小儿子生的孩子得回一个到张家来。
对方父母也同意,张志强才就此作罢。
如此彩礼钱什么钱的都省了,倒是办了一场欢欢喜喜的婚礼。
可是婚后问题又显露,小儿媳并不省油,一边哭穷一边暗搓搓地说为什么给哥嫂买房爸妈就给首付,给她就什么都没有。
她不仅自己说,还怂恿小儿子说,小儿子不说她就闹。
儿子是自己的,黄英夫妇心疼,百般无奈地又给他们付了个首付。此一整,几乎掏空了整个家底。
大儿媳对此事也来了些意见,打心里认为弟媳是要跟自己争家产,于是铆足了劲地榨取公婆的价值。
平时哪怕给小孩买的衣服以及学习用品,能公婆付钱的她绝不主动,一年四季都在哭穷。
在带孩子这方面,更认为公婆带是天经地义。乃至于黄英手术后,实在吃不消了,想让她叫她妈过来帮忙一阵,她都拒绝了。
她说她妈身体不好,不能熬夜。
黄英望着镜子中鸠形鹄面的自己,哑然失笑。她也想过甩手走人,可卧床的父亲需要她,出门又哪哪都需要钱。
这是个让人沉溺的沼泽,一点点将人往里拖,她想逃出来,却感觉越陷越深。
7
小孙子好动,跑得快的时候,黄英根本追不上。
把他关在家里他又哭闹,黄英每天先是带他在家玩一个钟头,然后再下楼玩一阵,顺带去接孙女放学。
同在楼下遛娃的还有邻居家的陈老太,陈老太比黄英大七岁,看起来却比她年轻七岁似的。
陈老太没生儿子,三个女儿,女儿们嫁得近,又孝顺她,连酱醋油盐都不需要她自己动手买。
最近陈老太的小女儿家婆婆身体不好,把一个两岁大的女孩儿送回了娘家带。
两人隔得近,孩子又在一处玩,因此得空的时候,总要唠嗑两句。
大多是陈老太在说,黄英在听,跟着附和。
陈老太说她大女儿买的冬虫夏草都没吃完,又送阿胶糕,一片孝心摁都摁不住。
二女儿回来给钱,他们两口子没要,二女儿临走把钱偷偷藏枕头底下,真叫人感动。
末了又甩了甩手中的金镶玉镯子,说小女儿买的,给她戴来玩玩。
她说这些的时候,黄英除了苦笑,什么都回应不上。
陈老太最终感叹:“当时我生的是女儿,叫人瞧不起。谁晓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哟,我这日子不不比生儿子的差么!”
其实这哪里是儿子和女儿的问题,在于孩子的心性,孝顺的怎么都孝顺。
黄英看她还欲再说,支个借口说去看看小孙子,然后走开了。
小孙子在草地上,与陈老太的外孙女在玩皮球。陈老太的外孙女要球,他不给。
小女孩见抢不到,在他脸上抓了一下,他哇哇大哭。
黄英过去将两人拉开些,低头看到小孙子脸上的指甲印,心想等下又要被小儿媳一通抱怨了。
陈老太也过来查看,笑着说了两句不好意思,又低头训自己的外孙女。看到黄英的面色依然不得缓解,尴尬地笑道:“小孩子长得快,不会留疤的!”
黄英把孩子安抚好后,勉强笑:“就是怕孩子他妈怨我没看好。”
陈老太摇头叹息:“要我说啊,儿媳妇终究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就像谷和米,隔了层皮。小孩子磕磕绊绊的很正常,我女儿从不会拿这些说事,你吃就吃在没生闺女的亏啊!”
这事还没完没了了。
8
下午四点,黄英带着小孙子逃也似的告别了陈老太,去幼儿园接小孙女放学。
小孙子要抱着,黄英又腰痛,实在力不从心。于是一老一小推推拉拉的,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幼儿园。
接到姐姐后,小家伙开心坏了,两个小的在人群中跑得飞快。黄英怕把人跑丢,又不得不抱上小的,走走停停,好一阵才回到所住的小区。
小儿媳打电话过来,说今晚来接孩子,顺便到这边吃饭。好巧不巧的,大儿媳也来了电话,说明天请假去儿子学校,今晚也要回来。
她这两儿媳妇,回来都跟做客似的,得空了能拖个地便是天大的功劳,至于下厨做饭是从未有过。
小儿媳到六点钟才上门,那时候黄英已经在厨房了。她手上的烫伤没好,切菜不利索,叫小儿媳过来帮忙。
小儿媳说要看孩子。
黄英说孩子放那里,自己会玩。
小儿媳说磕到了怎么办,又抱怨说孩子脸上添了指甲印,再这么下去整个大花脸可如何好?
推来推去的意思就是不想过来。
黄英见叫她不动,便也没说了。
没一会张志强也回来了,她大儿子大儿媳相继开门。一家子闹闹腾腾的,只有她孤身在厨房忙碌。
因为添了两个菜,一顿饭做到八点才完,客厅早已狼叫鬼哭。几个小的在抢玩具,张志强不耐烦地催促她弄快点,大小儿媳已经进厨房看了两次。
黄英把菜端上桌后,因为在厨房弯腰时间过长,她根本直不起身,动一下就是锥心的痛。
而那边一桌人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吃得正起劲。小儿媳百忙之中,对她说:“妈,给我喂一下孩子的饭!”
黄英没应答,默默地坐在沙发角,只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哪哪都痛。
大儿媳见状,搡着女儿笑着说:“原来宝宝也想要奶奶喂饭吃呀!”
屋子里的吊灯柔黄,灯光罩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明明是很熟悉的人,黄英却看得模糊不清。
她怔怔然面对着这一屋的光怪陆离,越来越无力。
9
两个儿媳妇见黄英一动未动,也不好再叫她给孩子喂饭,各自端了碗,理好门前事。
黄英从耳鸣眼热中稍回神,才想起老父亲还没吃,盛了些饭菜到房间,只见老头子呆呆地躺在床上。
她喂一口,他接一口,倒是难得安静。
大儿媳在外面喊:“妈,您还没吃啊,快过来吃吧,菜都凉了!”
哪里还有什么菜,都是残羹剩炙。再说了,这么些年,她几时吃过一口热乎的饭?
她是个朴厚的乡下人,恪守为夫为家的准则,一辈子勤勤恳恳。以前张志强还没赚到钱的时候,他们守着小山村种地,两人同时出去做事,同时从地里回家。
张志强坐在门前的石墩子上抽烟,而她要操持饭菜,她从无怨言。
后来有了孩子,张志强也找了些活路子,不需要为钱再烦忧,村里人人都羡慕她。
但她的生活并未因此得到太多改善,相夫教子,空余时候做农活,回家帮老父亲种地,此间种种都是她一人在扛。
她思想醇厚,生命极其有韧性,再苦再难也认为这是自己的分内事。
可今天,她突然又迷糊了,难道人生来便该此,那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客厅里的响动安静了片刻,忽然又传来激烈的争吵,原来是两个儿媳妇在拌嘴。
这本是常有的事,但两人今天察觉出她不对劲,便以她为幌子花样斗嘴。
大儿媳怨小儿媳不该把孩子送过来,说增加了婆婆的负担。
小儿媳不退步:“妈妈能给你带孩子,就不能给我带?”
大儿媳讽刺:“你家的孩子又不是姓张,凭什么给你带?”
小儿媳被噎了一下,转守为攻,*了回去。两妯娌在客厅有来有往地过招,声声刺耳。
张志强泡进房间,一把抢过她的碗:“你还坐在这里,也不出去劝劝?”
客厅里哭的哭闹的闹,就像一锅煮沸的水。
黄英木然地起身,两个儿媳见到她,才收敛了些,可看她的眼神各有不满。
大儿媳怪她偏心,小儿媳也怪她偏心,恨不得将她平平整整劈成两半给她们。
小儿媳见她没有帮腔的趋势,装模做样地发泄几句,抱起自己的儿子夺门而去。
大儿媳正在气头上,跟着进了房中,闭门不出。大儿子见状,连忙追进去哄,整个客厅霎时安静下来。
10
孙子孙女坐在沙发上,巴巴地等着她带他们去洗漱。
张志强从洗手间出来,吩咐道:“明天早上吃牛肉面!”
黄英没回答,张志强看她一眼,光着膀子兀自去了房间。孙子抱住她腿说:“奶奶,我不想洗澡了,我要睡觉。”
黄英怕他真的睡着了,赶忙将人弄去洗手间,手忙脚乱地理好后,叫他去了床上。
回到客厅一看,小孙女却睡着了。
她叫了几次都叫不醒,无奈之下只得给她擦了擦脸,也抱去了房中。
伺候好小的,还有老的。
老头子每晚都要擦身子,不然闹着不睡。一个人给他翻身换衣极为不易,实在不行的时候,黄英也会叫张志强过来搭手。
张志强对岳丈的态度向来是,出钱可以,出力不行。
当初给他盖房子,一次性拿了十二万。这也让张志强在村里一举成名,黄英感念他,即便他有再多的臭毛病也忍着。
虽说现在手短了,但老头子的检查费用也一直是他在出。想到这些,黄英又叹了口气,就这样过吧!
收拾好一切坐到客厅时,墙上的指针已经九点半了。
看到桌上杯盘冷盏,她才恍然察觉自己还没吃饭,全身在极度的疲累中已然脱力,什么痛觉都没了,只想像一滩烂泥般倒下去。
客厅里经过几个小孩的挞伐,已是狼藉不堪。若是今晚不收拾的话,明天一早定然又能听到她丈夫的怒骂声。
她艰难地挪到沙发上坐着,一口口强咽着米饭,忽然就泪盈了双眶。
活着是为了什么?这个艰难的问题又窜到了她脑海中。她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或许活着本身就是目的吧!很多人活着不是把它当成载体,而是唯一的生之理由。
她又飞快地吃了两口冷饭,心想着快点吃,等下还要收拾碗具,还有脏乱乱的地没拖完。(原标题:《黄英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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