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实验×科幻前沿×寓言迷宫
《亚洲周刊》十大小说榜首作者李宏伟
全新小说集
《雨果的迷宫》
李宏伟/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20年10月
本书是作家李宏伟的全新小说集,收录了他近期创作的短篇小说作品。融寓言和幻想为一体,将空间和时间重新组合,李宏伟带领读者滑向一个又一个极富想象力,同时又极具真实感的不可描述之地。本书也在无形间拓宽了当代小说写作的边界。
这是绝对孤独的创造,李宏伟在进行一个非同一般的实验,就如同地球上最后一个人把自己想象为上帝。
——李敬泽作序推荐
后记:几种现实或一种真实
李宏伟
不完全的现实
记得十余年前在长篇小说《丁庄梦》和《风雅颂》的写作之初,面对现实与世界,我是经过自觉并自我而严格的一审再审,一查再查,可今天回头来看这些作品的写作与出版,到底还有多少艺术的蕴含呢?
——阎连科
钥匙完全*进去。转动。咔嗒一声。
左手握住了门把手,正要推开门,你停了下来。看一下时间,耗费了七天,刨去四十二小时睡觉,三小时吃饭,一小时休息、擦汗、方便,整整工作了一百二十二个小时,配好了这把钥匙。现在,你停住,然后松手,离开门。
是夜里十二点。外面要么漆黑一片,要么是微弱的人造光,要么是刺眼的人造光。无论黑暗或者人造的光,都会降低喜悦的强度。必须等到日光大亮,插上钥匙,推开门,走出去,才对得起如此的辛劳,才能充分享受外面的喜悦。你上床,盖上被子,尽管房顶上悬吊的灯管照例不会熄灭,你仍然和前几天一样,入睡迅速。差别是,这一夜睡得踏实,无梦无魇。
醒来是八点。早餐照例摆在了工作台一角。看看餐盘上的面包和水,还有那一小碟细盐,你的手伸了出去。还没摸到面包,又缩回来。你笑。不需要了。你站起来。钥匙还插在锁眼里,握住门把手,转动钥匙,咔嗒一声。门丝毫没动。稍一留神,在锁上方二十厘米处,是另一把锁。那种老式的黑色弹子门锁,除了颜色更黑,和之前那把一样。
第一把的钥匙只能插入新锁一半,费了不少工夫才拔出来。晃晃门把手,使劲砸几下门,毫无反应。门没有开。门外没人响应。你回到床边,坐下,发了一会儿呆,平稳了呼吸。然后拿起面包。
吃完面包,喝完水。回到门边,瞄瞄新出现的锁,用铁丝捅捅,拍拍门与锁。凭借这一系列动作回馈的声音,你从工作台上选出一块黄铜条,动手制作第二把钥匙。坐下的那一刻,心头浮现一阵轻松。轻松前所未有。时间短暂。回味悠长。
又是七天。第二把钥匙完全插进去。转动。咔嗒。第一把钥匙再插回第一个锁眼,同样一声咔嗒。连续的声响让你得意,得意中又有些许失落。挑衅或者召唤,你闭上眼睛,在心里默数到十,睁开眼,没有什么发生。再闭上眼,数到二十,索性数到一百。九十一到一百,你拖长声音,加大间隔,声音也有点发颤。
睁开。果然。紧挨着第一把锁的下方,出现了第三把锁。颜色更黑了一些的黑色弹子门锁。应验的心酸与喜悦让你浑身战栗,双手撑着门,站立许久。随后,你回头,走到工作台旁,再找出一根合适的铜条。
就是这样,时间以每七天的频率流走,你的双手在锁、钥匙、面包、水和其他物品上来回。变化也有。锁出现得越来越快,积攒在那里等待你配钥匙。锁出现的地方越来越多,锁闭门的缝隙处,并无关系的门板上、墙壁上、工作台上,无处不可以出现。后来出现在床单上、马桶盖上、天花板上、地板上,甚至出现在钥匙上。
锁的颜色越来越黑,黑可以一再加深,这超出了你的想象,却得到了眼睛的证明。你不知道这是变化还是不变。
不停增加的锁锁住你身处其中的空间,你毫不怀疑这个空间在变小,但是你对此并不操心,有钥匙等着你去操心。锁并不是逐步推进,占据完一个地方才进攻下一个,但是你知道,它们一定有你无法掌握的规律。
锁在面包和盐上出现后,你放下手上的工具,在满是锁的空间躺下来,等着锁在水中出现。这时候,你听到了风从锁上刮过,听到了风从钥匙上刮过。
你不确定,阳光是不是从锁眼里,贴着钥匙,漏了进来。
失败的现实
“失败”的实感虽然是个体的,但是“失败”的内涵却是相互生产的。“失败”已经不仅仅是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社会的事情。对于今天的中国年轻人来说,失败的阴影是巨大的,以至于已经无法按照正常的价值标准来进行生活……
——杨庆祥
第一天,经理就告诉你,只能待在电梯里,哪里都不能去,哪一层都不能去。然而,经理刚说完,就咧着嘴笑了。老老实实在电梯里待了几年,老老实实一直为住户们开关电梯几年后,你想起经理的笑,忽然明白那是一种鼓励。
第二天晚上,住户出去后,电梯停在了十三层。久久没有人按钮,隔着电梯门,你听到了一阵歌声,似乎还夹杂一阵笑声。像是经理的笑声。你按开电梯,走了出去。楼道里光线暗淡,抹到墙上或者甩到地面的影子都因此额外瘦长、细弱。歌声在深处,你继续往里走,两旁的房门大多数都关闭着,没有光和声音漏出。
走到尽头,那家门旁摆着一盆长势旺盛的虎皮剑兰,一皮皮叶子在夜里也仍旧如剑似戟地迎候着。这时,房间里的歌声也往上扬了扬,带出点轩昂的英气,你莫名地得到了鼓励,伸手按了门铃。响过之后,没有人应,再按。到第三次,歌声停下来。第四次,防盗门后面的木门打开。
老人隔着防盗门的门栅看着你,眼神单薄,并无惊奇并无询问。你不知道说什么,等了好久,在老人的注视中败下阵来,转身离开。回去的途中,你再次听到笑声,似乎又有歌声,但是你无法再停下来分辨。幸好,电梯仍旧在十三层等你。
第一次走出电梯的遭遇并没有让你灰心或者恐惧。不到一周,你找了个机会在九层走出了电梯。同样是夜里,但没有第一次那么晚。这些人家居然都敞着门,毫不避讳屋里的声响传出来。他们在楼道里打牌、下棋、抽烟、聊天,还摆开小条桌,摆上几个小菜、几瓶啤酒,围着喝了起来。
你小心翼翼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跨过横伸的腿,绕过桌子的角。在灯光过于明亮的门口,你甚至低下头、侧过脸,生怕有人认出你来,生怕他们责怪你离开电梯,呵斥你甚至打你。都没有,有人对你冷漠,有人对你热情,还有人叫你坐下来喝两口,但没有谁认出你。他们的表情,仿佛你一直就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也不妨说,没有人的表情是单独为你准备的。
走上几次,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不但每一层都去,还敢在白天走出电梯——尽管只有过一次,尽管只在电梯门口站了站,就溜了回去。有时候,你觉得每一层都不一样,人不一样,生活不一样。毕竟就算是你,也看得出来他们的穿着、饮食、生活有着或大或小的区别。何况,不同楼层的人占据的房子大小不一这一点一望可知。那个单身女人独自占据了二十七层整层,灯光亮得胜过阳光,并且任何地方都没有影子让你着实无法忘记。
有时候,你又觉得每一层都一样,不管那些人在电梯外面是什么样子,不管他们在电梯外见到你有什么反应,进了电梯,告诉你楼层后,他们都转过身去,沉默地背对着你。
每当这个时候,你就想起经理在说完“只能待在电梯里,哪里都不能去,哪一层都不能去”之后,那咧嘴的一笑。你还想起,经理笑完之后,又说:“顶楼也不能去。”
那时候,你就决定,就算哪一天,真的有人要求你把他送到顶楼,到了之后,你也决不跟在他身后走出电梯。
抒情化的现实
对于时代而言,对于生命而言,只有变化是永恒的。因此,抒情只有与一个个具体的时代发生关系,从中获得养分,才能构成张力。
——岳雯
“那个女人不冷吗?”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你自问了这么一句。想了一路,以这种方式说了出来。自然,没有人回答。再自答一句也不是不可以,可那未免太奇怪了,尤其是已经这么晚,尤其问得那么大声后。
推开门,打开灯,走到客厅沙发旁,放下手里的帆布袋,取出里面那几本平装书。你想要坐下来,喘口气,喝口水,却不由自主地转了身。
用洗手液洗了手,从卧室衣柜里找出前女友那件驼色大衣——“给你留个纪念吧,不想纪念时帮我扔了。”她说——你又锁了门,下了楼。
路上没几个人,除了醉汉,都步履匆忙。路两边的店铺也多关了门,还开着的那家饭馆灯光昏暗,深处一张桌旁坐了几个人,不知道是店家还是顾客。在此之外,一路上便只有冷风,掠过树枝、电线、栅栏,在房角与街角拐弯,发出尖锐啸声的风。
你过了两条街,上下了一座桥,看到了地铁站已经闭灯关门,才来到那座地下通道入口。
那个女人站在通道里挨着台阶的一头,一身初夏或初秋的白色薄衣。她抱着双臂站在那里,不像是因为冷,也不像是在等人。走得再近一些,可以看清她脚下是一双低跟的小皮鞋,可以看到她右手夹着一支烟。当然,更感受得到她的明丽,浑身散发出来的优雅气息。让人心生亲近,忍不住想为她做点什么。——半个多小时前,你从她身边经过时,正是这样的感受,这样的想法。
现在,你站到了地下通道这边的入口,你沿着台阶走了下去。十三级台阶,双脚都能记住这个数了。向右一拐,你就能看见她了。她果然还站在那里,手里依然有一点若隐若现的火星。
你停住脚步。不是因为女人发现了你,或者因为羞怯,而是你听到了嗒嗒的声音。这嗒嗒的声音由远及近、由轻至重,几乎没用什么时间,它们因为进入了地下通道,拥有了轻微但完全可以听得出来的回音。
你站在那里,看着先是头,然后是脖子、前腿、身躯、后腿,直至完整的一匹马沿着台阶走下地下通道,站在女人身边。是火红色的马,它站在地下通道里像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它挨着女人站住就像是挨着一块不会融化的冰。
女人并没有给你多少愣神的时间,她翻身上马,双腿轻夹,伸手在马身上拍了拍。火红的马迈步跑了起来,马蹄踏在地下通道的水泥地面上,发出了梦幻的空蒙与硬地的坚实兼具的声音。
马很快跑过你的身边,轻捷地一转弯,跑上了台阶,跑出了地下通道,载着马背上的女人消失在你的视线外。只留下了一串马蹄声,给地下通道,给站立的你,给你怀中的驼色大衣。
可赋形的现实
赋予世界以形象这种行为是一种创世,这并不是说它无中生有、言出法随,而是说它必须通过文字构建一个世界,而文字世界与现实世界构成某种关联,它是现实世界的某种抽绎、切片、微缩、模拟、映射,在任何一个微观的部分都要显现出总体的内涵,就像一个细胞中就包含了所有的基因信息。
——刘大先
你跟着其余三十五个人走下台阶,在等待你的行列面前站好,仿照排头那个人延时传递下来的模板,挺直腰板、姿容端肃。
一阵军乐般的长号声响过,你感到自己被铜的声音清洗、铸造了,并随着铜的命令向右看齐。排头的人确定你们的目光都能落在他身上时,一个跨步,距离他面前的行列更近了。那个行列最前面的人注视着你们排头的人,两人庄严地交换目光,排头那个人一番轻微的动作后,把自己手里小小的物品交到了对方手里。
其余三十四个人一定和你一样,心头涌起了复杂的况味,不舍、荣光、伤感等感触交织。但他们没有迟疑,仍旧按照先前那延时的顺序,完成了排头那个人的动作。很快到了你,你也毫不迟疑,上前一步,离你这个行列前面的第一个人更近了一些,可以顺利完成规定的程序。
那第一个人的眼睛在你迈步时眨了一下,眼中的狂热毫不收敛地倾泻而出,他注视着你打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块巧克力。你剥开巧克力,左手握住黑色的糖块,右手递上糖纸。你已经发现了,你们三十六个人每个人手里的糖纸都不一样,你这一张的颜色没有那么鲜丽,是和巧克力颜色极其接近的黑褐色。糖纸上面是一片暗黄色,有着丝绸光泽的海棠叶。
第一个人拿走糖纸的时候,你的眼睛湿润了,但好在你控制住了,没有泪水流下。随后,你们三十六个人的队列就散了,每个人都像是早已想好似的,就像一下子脱去了刚刚还在身的仪式礼服似的,变得面目模糊,再也无从分辨。
你继续站在原地,看着你那张海棠叶的巧克力纸从第一个人手里向下传递,看到后续接过糖纸的人眼里的狂热。但根本不需要到第一百个,你就看不清接糖纸的人的表情,再往后,你甚至都无法判断他们是不是脸朝着你这个方向。尽管你知道,他们只有这一个方向。再后来,你已经无法知道,糖纸传递到了哪里,是不是还在往下传递。
于是,你转身走了两步,上了刚刚下来的台阶,顺着一级级台阶向上。每走几步,你就回头张望一下,依据队列中细微的*动,莫名一闪的光芒,确定糖纸传递到了哪里。
等你走完最后一步台阶,到了平台上,糖纸也已经传递到了最后一个人手里。在白热的日光下,你看到那个人扬起了手,糖纸在他手里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天鹅,扑棱着翅膀飞起来,飞入空中。
与此同时,你握着糖块的左手一阵生根的疼痛。那早已经化成了黏稠一摊的巧克力,从你的手心,沿着你的手臂,开始发芽,朝着一棵海棠树既定的模样生长。
待开启的现实
在我们来到自己栖身的时空之前,早有无数敏于探究的人只身穿过他们居停的当下,或默默在世上来去,或留下言传身教,把他们对自身和世界的探索留给我们。时移世易,典册中的教化经劫火、尘土和时间封印,通往深远精神之域、原本开启过的大门关闭,嗜好沉思生活者也不得其门而入。那些后来的大力者,将试着打开封印,让过往曾经获得过的精神力量,重新流淌进我们置身的现实——包括清洗先进者昔日的精神伤痕,祓除加盖在他们身上的重重误解。
——黄德海
抽到的签就是这样的——你们得就地在这条路上挖下去,打好一口井,直到地下涌出泉水来。
“我们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父亲从传令官手里抽出签,又听他说明了签上的意思之后,有点绝望地问。传令官点点头,转身忙着让其他人抽签去了。
父亲掏出烟盒,皱着眉头连抽了两根,才对等在一旁的你们说:“那就这样吧,放下东西。你们兄弟几个看看现成的家伙,有什么可以用来挖井的,准备动手。你们姐妹仨,拦一拦、劝一劝往前走的人,让他们稍稍绕点道,把地方给我们腾出来,要是能再从他们那儿借到些东西就更好了,不管是凿子、錾子、锄头、木头还是别的什么,哪怕是一点儿粮食,都行。”
“你——”父亲是对母亲说,“就做饭,烧水吧。”
分配好各自的工作,父亲扔下烟头,捡起一块石头,在路中间偏右的地方画了一个大大的圈,算是确定了着手的地方。你们没有休息,就此动起手来。
开始比较简单,不过是用锄头刨松上面的土,把它们装进筐里,再一个人挑、两个人抬地运到路的左边,顺着路倒下去。——按照父亲的设想,等到井打成时,井里取出的泥土刚好能够在路的左边垫出一段路来,算作补偿或者补充。但是很快,就遇到了坚硬的石头,倒也不是特别的大,一个人抱得过来的样子,可沿着石头周围挖了两天,足足挖下去了半个人高,都没有见到石头的根。只好用錾子、锤子生生在石头上一点一点往下凿,化整为零,一小块一小块往下取。
你主动做起了扶住錾子的人。你双手紧紧握住它,你的哥哥或者弟弟举起锤子,再重重地落下,让錾子在石头上吃出火星,往下吃进去肉眼勉强辨认得出来的那么一点儿。开始,他们都倍加小心,生怕锤子没有砸准或者从錾子顶上滑下来,砸在你的手上。等到石头上的坑已经可以勉强立住錾子,他们都纷纷脱掉了上衣,抡圆了胳膊,把浑身的力气一次次提取出来,一门心思地用在锤子上。但你没法对扶住錾子熟练到若无其事的地步,因为锤子每一下砸在它上面,传递出来的力量、引起的震颤都像是要撕裂你的虎口。
这样凿了几个月,石头还没有解决掉,但是所有的工具都已经钝了,甚至烂了。不等父亲吩咐,你们又在路旁搭起了一个铁匠铺,持续的铁与铁撞击的叮当声取代了锤子砸在錾子上再传递到石头上的沉闷。
铁器的声音、通红的炉火,很快吸引了一些路过的人,他们在母亲微笑的鼓励下,不顾父亲的阻拦,走过来烤烤火,聊聊天。几个小伙子甚至开起了你三个姐妹的玩笑,其中最勇敢最风趣的三个,最终一人领走一个,带着她们继续赶路了。当然,你们收获更多,因为有更多的姑娘对打井这件事产生了兴趣,对你们兄弟产生了兴趣,她们中的几个留了下来,做了你们兄弟的妻子。
嫁娶和生养就在炉火旁完成,打井的事情却没有一刻停留过,等到你们终于把那块大石头全部敲碎,取下来的小石块整齐地堆放在不远的地方时,已经十五年过去,你们的儿女早已经能够出一把力了。仍然没有见到水,哪怕是天上的雨水,也都没有在你们挖出的坑里积聚起来,以便可以指认成一口井。
一种真实
“非虚构”这个词包含着一种争夺的姿态,争夺什么呢?争夺真实。它是在说,我比你那个虚构、你那个小说拥有更多的真实。这一点,小说家们肯定不同意,我也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我相信,它是把有些在这个时代困扰着我们的问题放到了台面上:文学如何坚持它对“真实”的承诺?小说在这个时代是不是在这个问题上面临极大的困难?
——李敬泽
1. 真实作为文学的标准,领先价值与技艺,真实甚至是价值与技艺的标准。自然,可以假定,价值与技艺言人人殊,真实是人群中最大的公约数,它的领先仅仅是出于谈论的便利。但实质上,只要纳入人的有限性这一前提,只要考虑到有限人类“认识你自己”的本性与冲动,真实必然永远优先。
2. 真实无法指着现实成立。真实无法指全现实的所有,一旦指全,它将和现实完全贴合,成为现实本身。更进一步说,真实的手指根本无法落到现实身上。甚至,当我们说“真实指向现实的方向”时,我们同时虚构了真实的“手指”和现实的“方向”。
3. 现实不是虚构的必然要素,现实是非虚构的导航仪。真实是虚构的鹄的,真实是非虚构的罗网。也可以说,真实是现实的应然,非虚构是虚构的实然。
4. 区分虚构与非虚构,也许应当视作神的事情,因为人把握不了其中的比例、分寸。虚构、非虚构、真实、现实,四者的对位与纠缠,出于某种趣味,出于游戏,可以不断叠加、不断重影。同样无从确定的是,游戏到了什么程度,开始滑向僭越。
5. 一旦引入了神,余下的不可避免全部成为套路。为避免套路简单化,每个写作的人竭尽全力。能做的,也不过是这里加一扇门,那里减一棵树。或者,让两个拥抱的人,手臂上的力量再大一点,心脏跳动得更快。但时间无法挪动,因为时间只是人的封闭套路。
李宏伟,四川江油人,现居北京。著有诗集《有关可能生活的十种想象》、长篇小说《平行蚀》《国王与抒情诗》《灰衣简史》、中篇小说集《假时间聚会》《暗经验》、对话集《深夜里交换秘密的人》等。获吴承恩长篇小说奖、十月文学奖、徐志摩诗歌奖等,作品入选《亚洲周刊》年度十大华文小说及《收获》、《扬子江评论》、凤凰读书等杂志与媒体年度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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