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聊聊性格和社恐。
文章标题有个“也”,说明在找同类项。
很多人说自己是社恐,喜欢宅,想独处,害怕交际和交流。
俺也一样。
头段时间,请我的学生吃饭,聊到很火的“E人”和“I人”。
所谓E和I是MBTI人格测试中的两个维度“外向”(Extroverted)和“内向”(Introverted)。
我现场忍不住感慨,潮流就像风,不要跟,不如等。
跟风很疲惫,不如等风来,风来了还可以配个背景音乐《起风了》。
十年前这个测试我们其实用的很多,但是那时候不火不流行。
刚工作那几年,出去交流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身份,就要找点证书来装门面,其中很多人考过一个证书:“全球职业规划师”。
只不过证书用的时候比较忐忑,毕竟听起来能规划全球的事儿,自己都不太相信。
一边给全球规划未来,一边想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在给别人做规划的时候,需要知己知彼,辅助工具就包括霍兰德量表和MBTI。
学生让我现场测试,气氛竟然还热烈起来。
被迫营业,做完了给他们看:提倡者(INFJ-T),内向-70%,感受-80%……
有欢呼也有惊呼。
欢呼的是因为猜对了;惊呼的是因为不理解,似乎我不应该内向。
由此,就想到性格。
二
有人说你不像社恐的人,你不像内向的人,你不像……
什么叫“像”?像的人又是什么样子?
想到了一个故事。
在一个城市里,有个人去做咨询。他觉得自己总是极度社恐、容易沮丧和消极,总是不开心。咨询师说:“你要想办法让自己快乐起来。附近有一个话剧院,有个特别火的喜剧演员经常在那里演出,你可以多去看一看,享受看喜剧的过程,多吸收一些快乐的能量,你的很多烦恼都会烟消云散,时间长了,就会改善。”
那个人眼泪都掉下来了:我就是那个喜剧演员。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关注到,很多带给大家快乐的人,自己还都有些社恐,或者是内向,甚至是忧郁。
憨豆先生、金凯瑞、周星驰都是这样,郭德纲也说自己私下里很闷也很少聚会。
一些脱口秀文本极其漂亮和高级的选手也这么说自己,比如鸟鸟。
所以,是不是社恐,是不是内向,没有像不像,只有是不是。
不是别人以为,而是自己确信。
三
有个观点要纠正,社恐和内向不是问题,只是事实。
我们不能认为他是什么性格的人,他就只能做什么样的事儿。
我们不能因此就给一个人设置障碍、简单归类或者进行分工。
这是歧视,也是设限,贴标签不可靠,也不公平。
内向能不能做管理?内向能不能做演讲?
社恐能不能演喜剧?社恐能不能做教师?
其实这些问题本身就有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就带着倾向和答案。
比如性格决定命运,这就是设限。谁说的?性格不背这个锅。
何况世界那么大,人又那么多,不管你什么性格,这个世界都可以承载你的精彩。
回到上面的几个事儿,内向不光是能做,甚至还能做得更好。
奇怪么?道理也很简单。
社恐或者内向的人,往往很在意别人的感受。
生怕自己耽误了别人,影响了别人,麻烦了别人。
不是自来熟,不是人来疯,更不是人越多越兴奋。
所以也就对自己的每一次出现都非常在意。
希望自己的每一次出场都给别人带来些收获、带来些快乐、带来些思考,或者带来些正向的能量,让别人喜欢自己,至少不讨厌自己。
于是就会花更多精力在演出之前,在上课之前,在演讲之前。
于是就会花更多时间在文本上,在准备上,在彩排上,在效果上。
现实就是这样,准备足够充分,过程足够到位,结果就足够精彩。
四
性格能不能改变?
肯定可以。不过主要是量变,是小变,不是大变。
我们也看历史或者小说或者电视剧,如果人物性情大变,那通常是因为生活有重大的变故,或者就是之前一直被压抑了本性。
我一直知道自己是内向的,但是别人不知道,或者也不相信。
我从小极度内向,不愿说话,不愿交流。小时候每次出门要跟别人打招呼问候都像要死一回,都要先做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为了避免打招呼的压力和尴尬,我宁愿多绕几个胡同,多走一段路。为了和别人擦肩而过,我可以一路狂奔躲过去,也可以故意走慢躲过去,也可以找个草垛或者砖墙,藏在后面等别人先过去。
如果是实在躲不过的直直的胡同里遥遥看见了,逃无可逃,那就会浑身不自在,就会想着一会儿快走近了怎么开口,说什么比较合适,然后就开始心跳加速,一直到招呼打完了,心里石头落地了,人生也就重新美好了……
从小就没人说我顽皮,所以像上树掏鸟蛋等农村男孩常见活动在我这儿很少见,我手中也许会有鸟蛋,但通常是看别人爬树掏鸟蛋,等人家下来分一个鸟蛋,这属于被动参与的馈赠,不是主动追求的成果。
所以,在妈妈眼中,我是一个非常省心的孩子。因为从来没有其他妈妈的苦恼,也极少在傍晚的时候满村子里呼唤不知道在哪里疯玩的孩子。妈妈让我在哪里等她,我就一定会在哪里等她。妈妈去赶集让我在家里不要乱跑,回来我就一定会在院子里看书写字玩积木,不管中间多少小伙伴试图把我带走。
五
性格内向的另外一个特征就是不怎么讲话,这个习惯一直伴随我很多年。
因为小学成绩优异(成绩优异只伴随我的小学,之后每况愈下),免不了有很多机会在全校表彰大会上发言,我总是会戴一个亲戚送我的大盖帽。大盖帽功能强大,帽檐正好把眼睛遮住。上台以后就兀自低头念稿子,赶紧念完,念完就赶紧下台。
上台前心里砰砰砰乱跳,下台后还要砰砰砰乱跳,在台上的心更加是砰砰乱跳,有时候心跳的声音甚至大过我发言的声音。
为了不发言,我有时候会刻意多错几道题想考个第二名或者第三名。
但是有时人算不如天算,即使多错几道也能考第一,这就全靠小伙伴的衬托了。
当然,再长大些,就主要是来衬托别的小伙伴了。
小学的时候,大家选我做班长,但是每次上课喊“起立”“坐下”对我都是极大的压力和折磨。后来老师决定让我做班长,让副班长喊口令。
小学的时候,我基本不和女生讲话。当然也不光是我,那时候的男生女生之间还是划三八线的时代(是划,不是画),那是属于80后的特殊记忆。主要是用这种方式表示自己想跟女生拉开距离的决心,具体就是用刀子在桌子上划深深的沟痕,沟痕越深表示决心越大,抵触越深,越容易受到同类的尊重和认可。如果哪个男女同桌的课桌面上没有这个,那就可以视为感情不错,那就可以进行阴阳怪气了。其结果就是其他男生都不会跟他讲话,用孤立他的方式来表达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决心(其实是掩盖自己内心的羡慕嫉妒恨)。
认真想来,我小学还是有过两个女同桌的,一个好看,一个没那么好看,好看的那个我看了心会砰砰砰乱跳,没那么好看的那个我看了心也会砰砰砰乱跳。
总体来讲,我是基本不和女生讲话的,或者也讲,但是脸会红,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高中,能不说话,坚决不说话。
六
后来,有一件事情改变了我很多,那是一个关于猪大肠的故事。
我小时候很挑食,味道奇怪的东西和长相奇怪的东西我基本都不吃,比如臭豆腐,比如各类动物的心肝脾肺肾肠脑以及各类动物的血。后来读《论语》,读到孔子很讲究,说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吃的还挺多,“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读着读着,隐隐感觉自己的坚守竟然有些依据甚而变得神圣起来。
当然,如果是我妈评价我,她会说“还是饿得轻!”
所以,猪大肠这种听起来刺激、看起来奇怪、想起来复杂的部位,肯定不在我的饮食许可范围之内。这是故事的背景。
有一次,到一个远房亲戚家做客,午饭的餐桌是一个大圆桌,对于矮小的我来说,我只能够得到面前的一个菜。农村不比城市,那圆桌肯定是不可以旋转的,大家吃饭的方式是过一会儿换一换盘子,这样每个人能调剂下。
命运的齿轮开始悄然转动。
饭开始的时候,我的面前赫然放着一盘猪大肠。
此时,我的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不时站起来,去夹别的菜或者干脆对主人说,给我换一个菜,我不喜欢吃这个,这样我就必须要开口讲话。另外一个,就是吃猪大肠。
人生的纠结莫过于此,不想选却不得不选。
要么,不停站起来当个显眼包或者开口说话。
要么,吃猪大肠。
七
思考一阵之后,我的决定是,吃猪大肠。
已经记不得猪大肠是什么味道,反正就是往嘴里塞,然后随便嚼两口简单囫囵吞下,幸好盘子不大,还有些蔬菜,我也就这样咬着牙,屏住呼吸拼命往嘴里塞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吃的猪大肠。
有一个成语叫度日如年,我那个瞬间突然意识到,有的人日子过得很快乐,像过年一样;有的人日子过得很痛苦,一天像一年,煎熬的看不到远方。
终于,猪大肠被我吃的差不多了,我也看到了曙光,因为当这个菜已经没剩多少的时候,主人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换换菜了。
这时候,高潮出现了。
男主人对着女主人喊了一嗓子: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喜欢吃你做的猪大肠,再给他来一盘猪大肠!
我苦苦坚守的心理防线在一瞬间坍塌、崩溃、粉碎……
终于,我人生中第一次战胜了自己的胆怯,喊出了我的心声:我不要吃这个东西,我只是想赶紧吃完换一个菜吃!
还记得,有眼泪从我脸上滑过。
还记得,除我之外,一桌子的欢声笑语。
我亲戚摸着我的脑袋,说何必呢。
何必呢。
八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变成一个外向和自来熟的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在大家都刚走到一起的场合,我一定都不是那个满场交际最活跃的人。
有时候要讲话是不讲没办法、不讲不合适、不讲不礼貌。
既然讲了,那就争取讲得好一点儿。
所以,就算你认为性格决定命运,也要同样坚信:生活可以改变性格。
因为,每个人都可能遇到自己的猪大肠。
本文收进人民出版社《问答青春》(徐川 著),有改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