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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四岁到十七岁,我和她写过长达四年的信。
我记得提笔写下第一封信的原因是,女孩和我说:“我过几天生日了,你给我写封信吧。”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封信,那时我不懂得邮票是放八毛钱还是一块二,不知道邮政编码是几号几号,更不懂得写信其实是并不需要写寄信人的。
“邮票用八毛就够了,收件人要写上我的名字和我的班别,封口要封好点,邮政编码是537000。”
这第一封信,除了信纸上的字是我自己写的,其他都是借的。蓝色信封,信纸是浅黄色的,线距很窄,我的字很丑,很真诚。
从那开始,我开始了长达四年的写信。
她说,“收一封寄一封没有意思,得同时写,不然会没有话题。”
于是我们每周都会互相写信,有时候是一封,有时候是两封,一封用来回复收到信的内容,一封用来写生活趣事和满腹牢*。
邮差效率极慢,尽管学校之间仅有一街之隔,收到信的频率仍是四天左右。
等待漫长而美好,我期待着她写了什么,思考着我的回信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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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好像有个女孩一直在前方的路口向你招手,你每见她一次她只能说一句话,如果你要想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就必须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有一天她和我说她家在省会买了房子,全款付了五百万。
突然的,我感受到了我和她之间的差距,我第一次用钢笔写信,信里面留了一句,
“我的人生第一个目标是赚个五百万。”
那封信我写得很快,快到我现在都想不起我到底写了什么,唯有那句话记得清清楚楚。
写完装上信封不过一节课,写完那刻我的胸腔中似乎有什么要冲出来,我狠狠地盖上钢笔,拿着写好的信往校门口的邮箱闷头走。
“我看不懂你写了什么。”她在信上写到。
你最好知道,不知道也好。
她会分享她的日常给我,什么东西很好吃,随堂测试怎么样,这周放几天假……无数琐碎的小事。
她说她会把日常的事情写在纸上,每次写一小段,差不多够了就寄出去。我不太一样,我会每周用一个小时来写信,整个时间段是连贯的,一气呵成。
其实到头来写了这么多信我还是不明白她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是我脑海中快快乐乐的样子吗?还是偶尔会很悲伤的一个人走在路上?
十五六岁年纪的我们,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感情丰富到死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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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写信的四年里,我仅仅见过她三次。
第一次是中考,她的考场在我的学校。我们擦肩而过,她说她见到我了。
我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她从我身边走过,我知道的是,她看见了我,但是没有叫我。
后来在中考结束的最后一天,我站在楼下,看着她的学校带队老师清点人数,我用目光极快的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终于我看见她了,她背对着我,和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孩说着话,看得出她很开心。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认出长时间未见过一面的她,她还是单马尾,头发随着身体的动作而微微的飘动。
我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想法,只是呆呆看了一会,不知道为何,一种不具名的情绪从我的胸口开始蔓延。
于是我离开了那个地方,看得见她的地方。
毕业暑假的那三个月,我和几个死党,她和她的闺蜜,小聚了会。
我记得那天中午她吃的不太好吃的云吞,吃到一半她把碗一推,“我吃饱了。”我偷偷地看她的眼睛,还是那么的灵动。
关于那天的记忆我几乎已经流失殆尽了,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唯有那双水灵的眼睛,偶尔会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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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写信的最后一年,我们学校相差了将近三十个公里。
这时候得用一块二的邮票了,写信频率开始拉得很长了,也许是一周,也许是半个月。
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我坚持写信,但就是这么的写下去了。我也想过某一天我不在动笔写信了,但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是如此之快。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凌晨一点十三分。
她用QQ发了一长串的消息。
“以后啊不要写信了。”
“我妈说,和男生写信就是早恋,早恋就是小混混,我学习不好全是写信早恋,如果不是早恋那我也不会这么差。”
“真是个大道理呀。”
“反正17最后一份你也寄了,那就今年事今年毕。”
“不写了,都写了三年了都。”
“够久了。”
那个晚上我的睡眠很浅,她发消息时候我就醒了。我看着冰冷屏幕上的讯息,有什么东西正在向我袭来,我无法确定的我的感受,我试着回消息,敲出几个字又删去,最终我关掉手机,沉沉地躺在床上。
我没有再打开聊天框。
我以为我和她之间就到此结束了,那条连接两人的纽带断掉了,随风飘去了不知名的远方。
时间如快刀般冷酷逝去。而在某天下午,我的Wechat聊天框上跳出了个我以为不会再有联系的人,
她说,“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再也不找你了。”我并不知道女孩子的想法是什么样的,我只是觉得讽刺。
一时间我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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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永远猜不中她的想法,思维跳脱让我懵圈,我不知道那个晚上她是否如我般有着无法形容的悲伤,
也不清楚说那些阴冷的话是个怎么回事,这件事情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清楚答案,我从来没有问过她一句话。我和她之间……大概也算不得是冰释前嫌吧。
我终究还是和她说话了。
内容早已记不清楚,余留的印象是她说,“有空写信。”
我愣住了,我想起那个晚上她说的话,怒火从我脑中迸起,我想发泄些什么,但是好像无从下手,我编辑了又臭又长的一段话,难听至极,可是到最后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清空了一切。
“好。”
一九年的新年,她送了一张专辑给我,陈奕迅的《L.O.V.E.》。
我最喜欢听专辑中的《渐渐》。
“渐渐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觉得迷失竟比醒觉好。”
好似她一样。
我从未想过写信的日子有如此的漫长,从第一封到最后一封,期间的期盼、等待、焦虑、真诚……是那般的梦幻。
我做了一个简单的加减法,如果一个学年有四十五周,我和她大概有三十周都在写信,按照一周一封的频次,两个一起就是写了两百四十封信,字字如珠玑。
信封在书桌上方的夹层中堆满了厚厚一叠,一封就是一段日常。
我常常会可笑地想,这样子算不算我们共同度过了一百二十个日夜?
我从未拿起老旧的信笺去再读一遍那些有关情与爱、痛与乐的文字。我看着灰尘一点一点堆积,就像给回忆添上了枷锁,我不曾打开,也不想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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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九年,我写了最后一封信和放了一本《上海堡垒》让我的朋友转交给她,
到了她的学校我没有去找她。
那是我写最长的信,长到我记不清写了什么。
后来她问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说:“就不见了吧。”
我觉得她很像《上海堡垒》里面的路依依,永远的古灵精怪善解人意。
但我相信她一定会懂。她这么聪明。
走出校门那一刻我感觉到我失去某些情感,我说上不上来,如果不见她一面,我会永远见不到她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二零年的高考,大概是缘分的缘故,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可是我从未见过她。
唯一的一次,还是她看见了我。
手机弹出来她发来的消息。
“你刚才是不是在礼堂?”
“是。”
“你在哪里?是不是你认错了?”
她沉默了一会,
“没错吧,我都能知道你是不是在礼堂了。”
“你走了?”
“没走,坐着。”
我思考了一下问她“见个面不,不见面以后没机会了噢。”
她没有回复我。
那年的十月底,我退学复读。次年的六月底,还是她弹的消息,很突然。
“多少分,报哪里,赶紧说!”
“你咋知道我复读了?”
“就……突然发现你不在学校了,就第六感。”
“碰不到不是很正常吗?”
“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感觉你不在学校了。”
我低头注视着手机,过往的回忆如光般闪烁,那些写过的话模糊不清,那些有过的感情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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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光机就在前方,我想我会回到写第一封信的那个下午,仅仅只写上“生日快乐”就好了,她说的每周互相写信我选择拒绝,不会送出的《上海堡垒》……
那个一七年的跨年夜,她说的话就像是被家长发现秘密后的气话。
我这辈子怎样都很难赚到五百万,我曾有过的感觉叫做喜欢,它虚幻得令人恶心。
那些一切事情的是是非非都像是一场大梦,直到某一天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我分不清其中的好坏,我只是感觉到那些东西都曾很真实的活在我的世界里头,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消失不见。
我曾用力想抓住些什么,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抓不住。
她好像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头。我们最后一次联系是在QQ上,她发了九张图片,少有的看见了她的样子。
我在说说下面评论道:“大个女。”
她后来问我为什么这么说,我说第一感觉。她继续追问,什么叫做第一感觉。
我愣了一下,“就看到你的说说,你的朋友圈,你发的照片,来感觉到你的成长曲线现在的样子和我记忆里面的样子,有什么重合的点,我找不到就觉得你长大了啊。”
“哪里有,我天天被老师骂像个小学生一样。”
“我也不知道你天天被骂像个小学生啊。”
她过了很久才回复我。
“是的,你不知道。”
……
某天我听见了陈奕迅的《我们万岁》。
突然想到这首歌她曾经推过给我,里面有两句歌词是这么说的,
“特别鸣谢你制造,更欢乐的我。除了每月有几天,受折磨。”
回味那日子,回望那地方。
我已经想不起关于她的任何事情了。
《上海堡垒》里面有句话是这么写的,“所谓离别,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往日的阳光,风和雨露,
那些画面都像电影一样闪动,你想要放弃和你想要忘记的,一切都重新变得那么美丽。
你不喜欢是不是?
那么它永远不会再看到了。你开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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