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螺丝

2023年11月19日，SpaceX的飞船再次发生爆炸。

---引子

A：其实当初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B：为什么没有选你上天吗？

C：那你也还好没在那飞船上，不然你这次就真得上天了。

A：不不不，我指的不是这样的问题。

B：那你直接说就完事了，别磨磨唧唧拖拖拉拉的。

C：我感觉你这八个叠字用的也挺拖沓的。

A：飞船爆炸肯定会有爆炸原因。循着原因最后肯定能找出责任人。如果说，最后的原因是一颗螺丝导致的飞船爆炸，那是不是螺丝生产方要承担责任？

B：那当然，冤有头债有主。

A：那承担多少责任？

C：飞船多少钱就按多少钱承担呗。

A：那我一个螺丝才卖一元钱，飞船一个亿。我为了那几毛钱的利润，要赔偿一个亿的损失？

B：听上去好像是有点不妥。

C：虽然是不妥，但谁让是因为你的原因呢？就比如，没安装好的广告牌掉下来砸死了十几个人，如果最后查下来是广告牌的螺丝问题，那就应该让螺丝厂赔那十几条人命。

B：听上去总觉得怪怪的，似乎不应该这样处理。

A：你刚才那个例子听上去有点道理，但里面有好多细节还是有待商榷的，比如用你做餐饮的逻辑来说。飞船最后的爆炸原因是因为基地人员操作问题，而操作人员那天中午正好吃的都是你做的盒饭，因为盒饭有问题导致他们集体食物中毒发生了操作失误，那是不是火箭爆炸的钱都要你来赔，一碗二十元的盒饭，你也要搭进去一个亿和那些人的医疗费？你看上去和火箭本身没有关系，赔的钱却要比卖螺丝的还多。

C：那肯定不可能，我最多就付医疗费还有其他规定的赔偿。

A：虽然听上去是不妥，但谁让是因为你的原因呢？

C：你这个就有点杠了。

A：但本质的道理都是那么个理。螺丝的逻辑和你的盒饭逻辑有什么区别。

B：有区别，而且很大的区别，一个是直接，一个是间接。一个是必然，一个不是必然。螺丝问题直接导致了飞船爆炸，但食物中毒却未必一定会产生相应后果。

A：那如果是非常急性的食物中毒，中毒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进行正常操作甚至其他行为，这个做盒饭的是飞行基地唯一指定的盒饭制作点。只要这个点吃了这个饭的人肯定会操作失误。那是不是就要赔一个亿。

B：你这个就有点杠了。

A：但本质是不是那么一个道理。

C：那我就是一个做盒饭的，你这个逻辑要是成立的话，那岂不是每天只要别人上班迟到被扣钱、没买上中奖号码的彩票都是因为那个时间点吃了我的问题盒饭导致没赶上，岂不是我每天卖着二十元的盒饭，都要操着几千万甚至你说的一个亿的心。那我不经营，每天就少亏一个亿，每个人都那么想，大家一起躺在泥地里天天止损一个亿。没准运气好点还能被炸毁的火箭残骸砸死，问其他卖盒饭的人要赔偿。

A：不扯其他的，彩票这种射幸行为肯定不能算，射幸行为是真的偶然。

C：别卖弄你那些一知半解的术语了。法律上对这个有什么解释吗？
A：我们也不谈法律，就谈朴素的价值观。法律的基础不也是朴素的价值观吗？不过你既然说到法律了，那这个赔偿还能再高一点。如果卖螺丝的厂家和火箭制造商签在合同里面写了一句“一方违约的须赔偿守约方因此造成的所有损失，包括但不仅限于直接损失、间接损失等”。那是不是火箭爆炸造成的名誉损失，火箭残骸掉下来造成的砸死人的损失，再说的夸张点，火箭的残骸正好又掉到了另一个火箭制造基地，导致那个火箭基地全部炸毁，产生了共计一百亿的损失。那是不是这个螺丝厂要赔一百个亿。

C：什么垃圾法律，你和我扯什么呢？越听越来气。

A：那白纸黑字，而且这条款乍一看也不过分吧。

B：我听你们饶了一圈，感觉这个事情听上去太极端又太离谱了。

A：极端中见真理，离谱中窥人性。

B：我觉得也要考虑卖方的预期收益吧。你让一个卖螺丝的承担一个亿的损失，从你说的朴素的价值观来看，肯定说不过去。我最多就赚你一个几毛钱，我也不懂你说的什么法律，但我觉得市场经济下最起码的一些原则还是要适用的吧，就比如风险和收益保持一致。为了几毛钱的利润搭上一个亿的风险？不存在的。而且，我想了下，这里面还有一个点你好像遗漏了。

A：什么点？

B：那就是一个亿的火箭最后因为一个螺丝造成了炸毁，然后把锅推的一干二净，全都说是那个螺丝的问题。而且说到这里我品出其他味道了，什么叫螺丝的问题。如果螺丝厂按照约定规格制造了螺丝，后面是火箭制造厂的人选取问题、安装问题，甚至是超过约定范围使用导致的火箭破坏呢？

C：说到这里我也品出味道了，那整个火箭制造厂就没有质检人员？飞行前就不做安全测试？炸了之后倒是可以推测出是螺丝问题，而且全都是螺丝问题。这感情一个亿的火箭就全部指望这一元的螺丝送上天了？

A：我觉得你们的说法看上去杠，倒也有一点道理。

B：如果检测没毛病，最后哪怕是螺丝问题，也不能说是螺丝厂的问题，这是受制于技术能力了。那这就不是一个赔偿问题，这是一个研发项目失败，研发阶段成果物报废的事情。

A：那如果检测出来螺丝有问题呢？这个问题肯定还是得建立在螺丝有问题的基础上。

B：那螺丝有问题，为什么火箭制造厂没有人检测出来呢？

C；是啊，那这问题也应该是各大五十大板。

A：那也是五千万的赔偿。

B：你看，聊了一会儿赔偿就减半了。

A：那如果我再加点条件，就这些螺丝，螺丝厂和火箭制造厂达成了免检协议。螺丝制造厂保证提供的螺丝符合约定才导致的火箭制造厂的人没检查，然后最终造成了炸毁呢。

B：那我只能说这可能就是一个愿赌服输了。

A：那如果火箭制造厂对所有零部件制造商都要求进行免检协议，然后出了问题全部由零部件制造商承担责任呢？

C：那谁会和他签啊。

A：你原来的盒饭卖二十元。这家企业收你三十元，但要你保证你的盒饭没问题，有问题出了所有事你自己看着办，你觉得合理吗？

C：那么一听好像有点道理。

B：反正我觉得绕来绕去都没有意义，说个最简单的例子，之前出事的某牌子奶粉，那奶粉把人喝出事情，我不管你奶粉卖多少钱，给这些家庭带来的损失肯定都得赔。所以如果火箭厂能证明真的是且仅是螺丝的问题，那让螺丝厂赔偿损失是合理的，关键还是看能不能证明这个问题。

C：你们绕来绕去我感觉已经有点晕了。一会儿赔，一会儿不赔，好像都有道理。但好像又都差点意思。我自己总结下，真的全是螺丝厂的问题，注意哦，这里是全，导致的螺丝厂的损失，撇开其他家伙应该尽的责任，比如我觉得火箭厂怎么能够不检测呢，起飞前怎么能不做测试呢？再说你刚才举例中提到的掉到其他火箭厂的例子，那另外一个火箭长就放任损失了？就不做防护了？火箭发射基地的选址还能允许天上有其他火箭掉下来砸了场子？我觉得这些都不可能都算到那螺丝厂上。

A：好的，你说的很好。

B：所以你绕到最后是为了什么？

A：我昨天吃了C做的盒饭，我和C的关系导致我肯定会吃他的饭，然后昨天吃坏肚子……

C：打住打住，别绕了，今天继续请你吃盒饭，吃完你赶紧坐火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