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妈妈》其实并不是“完美的妈妈”。每一个妈妈都有她们的缺点、弱点,但正是这一群当代独立女性,面对着很多时代的挑战。她们直面生活,在不断碰撞之中找到自洽,凭借一股韧劲带着孩子们一起成长,才是她们了不起之处。
作者|屈露露
编辑 | 丁宇
这个母亲节,我们不谈妈妈的伟大和奉献,而是谈谈妈妈的真实。
不同的妈妈有着不同的教育观念,造就了孩子不同的成长路径。纪录片《了不起的妈妈》就真实地记录了生活在世界各地的中国妈妈如何教育孩子的故事。
她们之中,有人“鸡娃”,有人“放养”,有人提倡快乐教育,还有“学霸”妈妈在面对孩子“普通”时的矛盾心理……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孩子们过上更好的人生。在镜头里,这些妈妈的开心与焦虑、期待与担忧、严厉和心疼的状态一览无余,可恰恰是这种真实的反应,才说明了她们为什么“了不起”。
《了不起的妈妈》以多元样本调查的方式,呈现当代中国妈妈的教育困惑,以及她们身上的闪光点——或许不完美,积极、乐观、锲而不舍的精神会传递下去。妈妈们也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实现着自我成长。在导演姜又兮看来,处在亲子、家庭、工作和个人成长多重压力下的女性,她们在教育中所展现的力量与智慧,正是“中国妈妈非常珍贵的地方”。
妈妈们的教育压力美国加州洛杉矶,第42届帕萨迪纳花样滑冰公开赛正在举行。
比赛有来自全美400多位不同年龄段的选手参加,6岁女孩茉莉是其中之一。她的妈妈, 36岁的静涵,带她来到现场。
公开赛分为八个级别,茉莉参加的是第三级别。她是同级别选手中年龄和体型都最小的一个。静涵对期望茉莉的期望很高,希望她能在这次比赛中拿到名次。
在美国花样滑冰的专业队伍中,华裔运动员几乎占据半壁江山。由于亚裔人的身体条件轻盈柔韧,在花滑运动上更容易取得成绩,而竞技体育本身也能成为孩子进入美国高校的敲门砖。因此这项运动受到很多家庭的青睐。
静涵一家住在洛杉矶,丈夫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花滑是一项高门槛运动,它意味大量的资金和长久的时间陪伴。为了支持茉莉学习花滑,静涵辞掉当地一家著名私立学校中文教师的工作,做起了茉莉的“全职陪练”。
静涵差不多把自己所有可支配的时间,都花到了茉莉身上。走体育这条路,是静涵在生下茉莉的时候就想好的方向,为此,她参与到茉莉花滑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希望女儿有朝一日能站在奥运会的领奖台上。
茉莉练习花滑只有2年的时间,但已经有着肉眼可见的巨大投入。为了让孩子受到最好的训练,静涵特地聘请了前花样滑冰全美冠军、华裔运动员代表陈婷婷作为主教练。
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教练按分钟计费,每分钟2美金,每天120分钟,一星期训练6天,换算成人民币,每周仅教练的费用支出就近万元。每天早晚,她还要开车送茉莉去训练场地,路上来回100多公里。去各地参加比赛时,静涵身兼多职,司机、教练、造型师、化妆师……
金钱和时间尚可负担,但在美国主流的教育理念中,静涵还承受着额外的压力。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异类”——她的“挫折教育”方式在美国文化下,几乎很难让大家认同。在纪录片《了不起的妈妈》的镜头里,静涵很直接地说出了这件事。
她近似严苛地要求着茉莉。早上6点多,别的孩子还在温暖的被窝,茉莉已经起床准备训练。教练不在训练馆的时候,静涵就在看台上监督训练,即便茉莉重重摔倒在地哭着说“我累得不行了”,静涵依旧很冷静地说“还有最后一个”。不达到规定的训练时间,茉莉不能休息。
比赛开始了,静涵似乎比茉莉还要紧张。当场上的茉莉刚展示出一个动作时,坐在观众席上的静涵立马就知道完了——茉莉没有克服对那个动作的恐惧。帕萨迪纳公开赛结束,茉莉是她参与组别的最后一名。
静涵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很多人,完全没有顾及茉莉沮丧的心情。坐在回家的车上,静涵依旧严厉地指出茉莉的问题——“你就是不够努力”。在她看来,没有快乐体育而言,体育就是有比赛,有输赢。
她觉得,早早地让茉莉接受“输”是人生中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在美国,她见过太多鼓励式教育下成长出来的孩子,没有接受挫折的能力和处理逆境的心理。她不希望茉莉也是这样。参加这次比赛,静涵还有另外一层目的——让茉莉早早接受“失望”这件事,至少,早接受要比晚接受要好一点。
教育正成为新一代中国妈妈们的挑战,姜又兮对此深有体会。她观察到,新一代年轻人处在一个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他们思维丰富、视野宽广,“你不得不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是,这一批见多识广的孩子,作为妈妈如何能让你的教育保持一种先进性?”
在纪录片《了不起的妈妈》中,来自世界各地、不同家庭的教育模式交汇了,形成多元多样的教育档案。在上海,阿胖为了让儿子考上优秀的学校,三年来陪着孩子一起“学习”;在新加坡残酷分流体系下,秀玮为了孩子整日奔波……但她们都与静涵一样,在教育过程中遇到了困境,然而继续向前。
阿胖是个“鸡娃”妈妈,当初她和还在幼儿园的儿子一起努力了3年,想在幼升小时考进一所好小学。其间,她还把自己的育儿故事发到网上,收获了很多人的关注。但计划赶不上变化,2020年,上海开始实行摇号入学,儿子最终被分到了一所“菜小”,即很一般的学校。阿胖短暂的崩溃过后,立刻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变得更加“鸡娃”,同时,她还试图找各种途径和方法,让儿子转入好的民办校。但故事的结尾,阿胖接受了教育均衡的现实,也看到了公立小学的优点,决定不再转学。
远在新加坡的秀玮,面对着更严苛的现实问题——新加坡的教育体系中,孩子们面临着两次不亚于国内高考制度的分流。他们从小学开始就要经历层层考核,通过三年级的GEP考试,前1%的孩子进入天才班;其次是“小六会考”,学生会被分为三、四个梯队,前5%的孩子可以进入直升高中的直通车。
秀玮和女儿Sasa
为了女儿的教育问题,秀玮辞掉了自己一直以来视之为梦想的工作,把大部分时间让渡给孩子,监督女儿学习二胡,辅导她功课。她还自己办了钢琴培训课,从早忙到晚,用钱来补贴家用。
这些听起来十分“鸡娃”的故事,在姜又兮眼里有着更深层的意义。阿胖目标明确,敢于直面挑战;秀玮虽然“鸡血”,但那是在新加坡的教育体制之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姜又兮希望观众能在纪录片中看到更多的东西,比如,即便环境严苛,秀玮谈起孩子时,眼睛里发着光充满爱,她对音乐依旧保持着自己的信仰,这是很打动人的地方。
一次田野调查《了不起的妈妈》的拍摄契机,还要从姜又兮的另外一部纪录片《我的留美日记》(未上映)说起。
当时她拜访了美国多所顶尖大学,拍摄中国留学生群体的生活。“我看到了中国95后的这些学生,在世界舞台上拥有非常强的综合素质。完全超乎了我的意料”,中国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在国际化的舞台上,有着超乎寻常的发挥。这些拍摄经历,让姜又兮开始思考,中国妈妈与她们所奉行的家庭教育观念。
于是姜又兮想“倒回去”看一看,这一批孩子们是怎么成长起来的?她决定从中产家庭的教育方式入手。
拍摄前期,她将选题对准当代独立女性和家庭教育两个方向。在导演手记里,姜又兮提到了《了不起的妈妈》秉持的理念:“做一次切切实实的田野调查与人类学研究,只是我们调查和拍摄的场域是一个个家庭:北京,上海,成都,昆明,大理,洛杉矶,新加坡,台北,调研的范围更广,深圳,香港,福建,河南,日本,泰国,芬兰……”
为了找到合适的人选,拍摄团队做了大量的调研工作。他们跑遍了中国的多个城市,邀请妈妈们一起开座谈会。由于疫情,团队不能去海外做实地调查,姜又兮就采用线上的方式,与妈妈们对话交流。原本,她还联系到了谷爱凌的妈妈谷燕,但因为备战北京冬奥会等原因,最终没能促成拍摄。
团队前后差不多见了100多位中国妈妈,和这些妈妈们聊家庭、孩子、教育观念,也聊她们聊和自己妈妈相处的点滴。调研过程中,姜又兮常听到年轻的妈妈们说,看了很多互相矛盾的教育理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当妈妈了,她们有很多迷茫和焦虑。
她也逐渐发现,教育是一件极具个性的事情,“不同地区,因为经济发展,文化和教育体系的差异,对妈妈的教育有不同的影响,而妈妈教育则影响着和决定着这一代小孩的成长。”
在北京的一场调研会上,姜又兮对一位海归妈妈印象深刻。这位妈妈当时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孩子以后能干什么,从小他最喜欢的事都写在刑法上。”她的孩子很热衷“赚钱”,小时候就在自己房间门上贴一张纸,上面写“小银行”。
稍微长大一点,他就开始身体力行地赚钱。比如,参加夏令营,同学们打扑克,他就帮他们买饮料,赚取跑腿费;和同学们一起登山郊游,他提前装满一书包零食饮料,路上自己不吃不喝,等同学们带的储备都消耗光了,他翻一倍的价格卖出去;在美国游学,他兼职当小翻译,反正每次都能赚到钱。当然,他有时也会被老师请家长,比如在学校加价倒卖游戏点卡。
这位妈妈和孩子的爸爸都是海归,两人都是学霸,但孩子虽然赚钱的头脑灵活,学习成绩却只能算勉强中等。按照他们的预估,孩子小升初只能等派位大锅饭了,但她自己并不会给孩子太多压力。
调研会结束后,团队中没有人觉得这位妈妈合适拍摄,因为看起来太平淡,没有太多冲突。但姜又兮坚持选择了这位妈妈,她看到这位妈妈身上高知女性在教育上的智慧与克制,十分具有典型性。
“你说她焦虑吗,她肯定焦虑,她在这个时代大潮下能不焦虑吗?但是我觉得那就是她的智慧所在,她看到了儿子的独特之处,就是能够延迟满足,去达成既定的目标:他从小就是一个对世界有自己独特看法的一个小孩,他必须所有的南墙要自己撞,所有的亏要自己吃,他要自己来体验这个世界。”
在姜又兮看来,这位母亲对孩子的教育问题,秉持的是观察、了解、靠近孩子,给孩子自我成长的空间,这能给更多焦虑的中产妈妈一个观察和借鉴的样本。
海淀妈妈Lia
除了独特的教育理念之外,姜又兮还关注这些妈妈们是否具有独立意识,“这是我们选人的标准”。她也曾经放弃过一个拍摄对象,虽然对方也有不错的故事,但她的家庭模式完全是男方主导,女性一直是隐忍和附属的角色,这让姜又兮觉得并不适合。
“我们选的妈妈,她必须是一个独立女性,她怎么去看待世界,她怎么去看待教育,她怎么看待自己,她想让自己怎么成长,让自己和孩子怎么样去变得强大,她完全地可以去自由地放手去实践,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我觉得这是当代独立女性。”
多元化的教育档案定居在新加坡的秀玮,是该片最后一位确定的拍摄对象。原本他们拍摄的是另外一位妈妈,但当时邀请的新加坡导演跟拍得并不顺利。那位妈妈考取了新加坡的公务员,很多东西都不太方便拍摄。导演自己又找了几位拍摄对象,但素材拿回来之后不太合适。
“我当时抱着一种新加坡(拍摄对象)可能要放弃了(的心态)”,当时《了不起的妈妈》拍摄进程已经非常紧张,世界各地的中国妈妈差不多都拍完了,就差新加坡的这一个。这时候,姜又兮遇到了秀玮。
拍摄之前,她邀请新加坡的导演和秀玮,共同进行了一场交流。凭借多年的纪录片拍摄经验,姜又兮确定秀玮一定有值得深挖的故事。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具有先见性的决定,秀玮对孩子的爱,对音乐的执着追求,的确打动了很多屏幕外的观众。
和秀玮一样,来自大理的乐乐,也是这部纪录片中“高人气”妈妈,她对孩子的独特教育方式,让很多观众心之向往。
乐乐(左一)和赵小姐(左二)
乐乐和第一任丈夫生下一个儿子,离婚后,她没有让自己陷入泥潭,而是勇敢追求自己的人生。后来遇到了第二任丈夫,并生下了女儿赵小姐。这次婚姻是为了让女儿能有户口,之后他们又很快离婚,女儿的爸爸也成为了前夫。
遇到乐乐的过程十分偶然。当时,纪录片团队在云南昆明拍摄另外一位妈妈,有一天,这位妈妈找到姜又兮说:“我给你推荐一个人,这个人绝对特别好。”
那天,摄制组已经完成拍摄工作,打算离开昆明,闻言十分犹豫,姜又兮犹豫要不要去,最后还是决定先打一个电话。就是那通电话,让她决定马上把机票退掉,租车赶到大理拍摄。
虽然来回奔波,但这次拍到的东西非常值得。姜又兮说,乐乐的教育理念和表达中,有一套她自己的人生哲学,她奉行的是“放养式”的方式。
乐乐和儿女处成了朋友,不干涉他们的人生决定,就算儿子决定从高中退学,她的态度是,只要儿子想清楚了、并照顾好自己,那她不会过分干预。现在,乐乐的儿子是一位影视从业者,也是《囧妈》的编剧之一;女儿赵小姐也是一位非常有灵性的女孩。
迁居到大理之后,乐乐的生活更加随心所欲,她奉行自由主义,会和朋友们一起为了一朵云,而静坐一下午。她还拥有一个心理工作室,她为自己喜欢的事生活着。
不过,纪录片《了不起的妈妈》并不想评判哪一种教育方式的好坏,而是尽量呈现一种多样性。2022年4月,该片在腾讯视频上线,12位妈妈精彩和多元的教育故事,如同一份份特殊的教育档案,承载着这个时代的丰富。姜又兮希望这些妈妈能给更多人带来思考,因为“每一个人都代表不同的典型性”。
最开始出现的静涵,其实也是一种典型的妈妈。通过对在美华人妈妈群体的调研,节目组发现,让小孩学习一项竞技体育,也是当下海外华人家庭的一种典型选择。
“在美国华人的精英阶层里头,他们很希望打破西方人对华人小孩只会学习的刻板印象,同时也会对竞技体育给孩子带来的各项机会成本和收益,做评估判断,此外,她们在当地的文化氛围里,能更深地认识到体育对人的成长、精神的锻炼十分重要。你可以不尽认同其中的某些做法,但她们代表一种时代现象和教育选择。天下没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她现在给孩子吃这些苦,一定是希望孩子的未来走得更好。”
姜又兮认为,《了不起的妈妈》是一次人类学研究,是真正想要如实地呈现中国妈妈这个群体。“我们不要去给你一个童话,或者是给你12个母慈子孝的故事”,她希望,多少年后再回头来看,这些中国妈妈在教育课题中,有多种多样的困惑和焦虑,有各式各样的想法和办法。
单亲妈妈辛欣
“我希望做的是一个很有时代感的话题,她一定是从教育的切口,去看这些当代独立女性面对多重挑战时,如何完成自我成长,并且从教育里面中传递她看世界的角度。”
《了不起的妈妈》其实并不是“完美的妈妈”。每一个妈妈都有她们的缺点、弱点,但正是这一群当代独立女性,面对着很多时代的挑战。她们直面生活,在不断碰撞之中找到自洽,凭借一股韧劲带着孩子们一起成长,才是她们了不起之处。
在姜又兮看来,教育应该回到初心。教育是什么?教育是妈妈们带着孩子们一起去战斗,为了生活更好一起努力,她们将积极、乐观、锲而不舍的精神留在孩子身上,“那种东西传递给孩子,然后一代一代不断地往下延续,这是中国妈妈非常珍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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