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点天灯(完)
他们簇拥着,互相依靠着,手臂挽着手臂,沉重的盾牌用绳子拴住挂在脖子上,这是他们唯一的防护,他们走的很慢,方向向北而且非常的坚决,宋军明明知道这样的一群人对自己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但是他们还是不由自主的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这群人身上,因为这群人的行为让人难以理解。
已经走进了弩箭的射程里,却没有弩箭射出来,郎坦大怒,一脚把身边的传令兵踹了一个跟头怒吼道:“弩箭准备,射击!”
下达完命令,他手里的弩箭就已经射了出去,准确的钉在其中身形最高大的西夏人的额头,眼看着那个人倒在地上,身后才传来络绎不绝的弩弓的鸣响声。
李清怒吼一声,把自己的身体斜着挂在战马的侧面躲避箭矢,一柄短刀插在战马的屁股上,那匹战马嘴里吐着白沫,疯狂的从哪些炮灰伤兵的身后钻了出来,他不想活了,也不指望活着了,只想冲到宋军战阵中勇敢的战死,为自己的统帅和家人争取一线生机。
步行的都是重伤的士兵,轻伤的军士都找到了一匹马,身上穿着自己能穿上的所有铠甲,挺着马槊僵尸一般的向前冲锋……蹄声如雷!
与此同时张陟也带着军卒向南面发起了攻击,这一次张陟没有在前面领队,而是被部将夹杂在人群里,他们抛弃了所有的辎重,只求快速的离开。
自古以来突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无数的英雄都毁在突围这件事情上了,项羽那样的盖世英雄,还不是落得一个自刎乌江的下场。
“宜将剩勇追穷寇!对落水狗要狠要无情,否则的话他即使不咬你一口。也会溅你一身的泥水,现在多*一个西夏人,将来我们进攻西夏的时候就会少一个敌人。这时候看起来可怜。他将我们大宋的百姓往磨眼里塞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有有今天?*,给老子狠狠地*!一个不留!”
云峥一身的血迹。再配上他凶狠的神态,让人不寒而栗。
郎坦是一个标准的民族主义者,他对外族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总认为死掉的西夏人才是好西夏人,至于姜哲,他和西夏人有灭族的仇恨,想要他对西夏人留情根本就是妄想,这两个人眼睛里冒着疯狂的火焰。一个不断地向李清发射弩箭,一个疯狂的在南边张陟撤退的地方布下一道道的拦截防线,至于少年军正在梁楫和彭九的指挥下正在漫山遍野的追*那些漏网之鱼。
李常气喘吁吁的带着后队赶来,抓住云峥上下瞅了两眼,发现这个人没事,身上的血迹都是别人的,这才搓着手站在主将的身边,青衫飘飘大有文士风流之态。
瞅着西夏人不断地倒伏在弩箭和火药弹之下,李常手捋长须笑道:“大帅,这就是所谓的兵败如山倒吧!”
云峥笑道:“现在还不算。张陟依旧牢牢地控制着队伍,如今最多只能叫做狗急跳墙!只要我们打折狗腿,那时候才会尘埃落定。”
李常忽然回首看着云峥道:“你临上战场之时说的那番话是你故意说的吧?”
云峥摇头道:“不是。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能把一个将军弄死的意外因素很多,掉下战马都会摔断脖子而死,所以啊,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李常认真的对云峥说:“这样就好,既然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你给我带来了一场大功劳,所以你打掉我牙齿的事情。我就算是忘记了。”
云峥拍拍李常的铠甲,命人找来两把椅子。和李常一起坐在山包上看张陟如何突围。
李清的胸背上订满了箭矢,好在身上穿的甲胄很厚。这才保住性命不失,但是出发前的一千余人,如今只有几十人随着他冲上了山坡,看着刺猬一样的李清,郎坦狞笑着扔掉手里的弩弓,从地上拔起自己插在那里的长刀,快走两步凌空跃起凶狠的对着李清的脑袋就劈了下来。
李清双手举刀迎了上去,仓啷一声响两柄战刀已经死死地咬在一起,李清的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却依旧保持着自己抵抗的架势。
郎坦见刀子咬在在李清的刀子上一时拔不下来,顺手撤刀,手在后背一抹一把硕大的连枷就被他握在手里,李清见势不妙,也扔掉刀子身子往前一拱就钻进了郎坦的怀里死命的将郎坦往人群里顶,直到这个时候他心中想的依旧是多拖住一些敌人,好让张陟离开。
郎坦的连枷重重的击打在李清的腰背上,连枷飞锤上的尖刺将他的腰背刺得血肉模糊,在挨了三锤子之后,李清终于松开了搂着郎坦腰部的双手,软软的倒在地上,努力的翻过身子贪婪的看着蓝色的天空自言自语的道:“我尽力了!”然后就吐出大口的血……
郎坦如同豹子一般轻盈的走在战场上,手里的连枷接连飞起,在轰爆了三颗头颅之后,这才满意的扫视一下战场,带领着部下继续向正在激战的南边压了过去。
张陟此时顾不上李清,由于是仰攻,战马的速度总是起不来,眼见围拢过来的宋军越来越多,怒吼一声,一个射雕手一箭三发射倒了挡在前面路上的宋军,撕扯掉身上的皮甲,提起一对宣花斧头从战马上窜下来挥舞着就向前面砍*,像他这样做的并不止他一个,那些悍卒中不乏铁鹞子这样的恐怖存在,简单的兵刃在他们的手中发挥出恐怖的威力,短短时间,在这些悍卒的强攻下,张陟的大军已经攻破了三道宋军防线,眼看就要透阵而出。
不过他们的好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随着弩阵和弩炮群的到来,西夏人发出阵阵的哀嚎,冲击的更加的猛烈,随着密集的箭雨和冲天的火光以及密集的爆炸声,武器的犀利将西夏人单兵的悍勇完全抵消掉了。姜哲命令自己的部下和张陟拉开距离拒绝和他短兵相接。
五千人的队伍从密集逐渐变得稀疏,那些勇敢的西夏军卒大部分都已经倒在了前进的路上,他们总以为低矮的连绵不断的丘陵地带是骑兵的福地。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宋军步兵因为拥有了远距离的*伤性武器。骑兵想要快捷如风的在丘陵地带穿行已经非常的艰难了。
四面八方都有弩箭或者火药弹射过来,四面八方都有宋军涌出来,不管西夏军如何的奋勇作战突破一道又一道的防线,他们的面前总是能出现更多的宋军这样的感觉让人何其的失望。
张陟手中的宝刀已经成了锯齿一样的东西,他顺手抛掉这把追随了他几乎一生的宝刀,抽出精钢短矛反手刺进了一个准备偷袭自己的宋军的肩膀上,大叫一声竟然将那个军卒挑了起来,想要顺势扔出去。没想到那个肩膀已经被刺穿的宋军竟然死死地抱着这支短矛,张陟无法,只好连人带枪一起扔了出去,那个几乎死掉的宋军,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嘴里吐着血却抓着张陟的短矛乌拉乌拉的向其他的宋军炫耀自己的战功!
这还是以前那种一击即溃的宋军吗?他们悍勇而有理智,尤其是小阵形的配合并不输给西夏军人,短时间里拼一个不分胜负还是可行的,可是宋军太多了,他们就像是一个旋转地车轮。不同的小队总是轮换着和面前的敌军交战,一旦已经疲惫不堪的西夏人露出一个破绽,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抓住漏洞一拥而上用自己的兵刃将西夏人剁成肉泥。
终于再次突破了一道防线。张陟骑着汗血马站在山包顶上,身边只有不足三百人还围绕在自己的身边,丘陵地带里还有无数的厮*正在进行,宋军用丘陵地带巧妙地将西夏人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有些地方的厮*声渐渐平息了,张陟知道那是自己的部下再一次被人家消灭了。
看到一队宋军长矛上挑着西夏人的首级喜气洋洋的向自己围拢过来,张陟心中的悲意竟然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扯掉自己已经宋军挠钩挂的破破烂烂的甲胄。仰天咆哮一声就向距离自己最近出的战团冲*过去,他对自己能否活着离开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既然都是死,不如和自己的部下一起快快活活的战死。
汗血马长嘶一声竟然一下子就从山包上跳跃了下来。落在宋军的军阵里,一个躲避不及的宋军被马蹄子踏的肠破肚流,失去了侥幸心理的张陟终于显露出自己早就失去的悍勇的一面。
左手长刀,右手短矛在宋军战阵里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转过一个山包,他看见十几个西夏军正在背靠背围成一个圆圈和宋军苦苦的战斗,一个年轻的西夏军没能挡住一柄砍过来的斩马刀,一支如同毒蛇一般的长枪就从他的肋下钻了进去,带着倒钩的长矛在往回抽的时候生生的将那个年轻的西夏人从元阵里拽了出来,他手足无措的想要弄掉那杆刺进自己肋下的长枪,却无能为力,唯有死死地拿手抠着一丛青草,不想让自己被宋军拖走……
一柄长刀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个偷袭自己的宋军的人头忽然冲天飞起,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着上身,浑身冒血的主将。
“将军,带我回家,我娘在等我……”
张陟的鼻子一酸,从汗血马上跳了下来,将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扶上战马,朝着正在山头喝茶看战事的云峥大吼道:“云峥,老夫保证不自*,请你放过这个孩子!”
已经洗漱干净的云峥优雅的放下手中的白瓷杯笑道:“你是死是活并不重要,我只想把你吃进肚子里的大宋百姓的油脂生生的炼出来,然后做成长明灯放在被你屠戮的地方还债”
第五百四十三章-蜡像馆
李常挥挥自己的袍袖驱赶走了一些恼人的苍蝇,催促云峥赶紧下棋,在他看来张陟这个人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身为大宋著名的功利者他从不在一些无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此时的李常,只希望拿到张陟的人头去找皇帝要官爵和赏赐,至于那具尸体云峥打算怎么做和他没关系。
战场上下棋是李常的恶趣味,他认为一代儒将就该是羽扇纶巾指点江山才对,浑然忘记了两个时辰之前他拉着将要出战的云峥泪水滂沱的模样。
经历这一场大战之后,李常就能骄傲的告诉所有人,他确实是一位儒将,面对排山倒海般扑过来的骑兵是如何的指挥若定,神色坦然……至于云峥在他的陈述中早就变成一个领着一群军汉在人群里厮*的莽汉,战事的指挥全部出自他李常之手。
这本身就是云峥刻意这样安排的,万一富弼战死,总要找一个替罪羊才行,而李常对承担这个责任丝毫不在意。
如果指挥军队的是云峥,富弼战死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找他的麻烦,最起码一个见死不救的罪名他无法逃脱,这一点云峥知道,李常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云峥的能力和功绩被弱化之后,就能少受一点攻击。
李常包揽了大权这就很好说了,他是文官,获得战功之后也是全体文官的荣耀,富弼战死也就会被形容为壮烈和果决,前有富弼死战拒敌,后有李常指挥若定,整个文官群就有大文章可做,史书也会将富弼之死弄得光芒万丈,富弼的子孙也一定会受到大家一致的照顾……
云峥拿着棋子随便走了两步。战场上的厮*声就慢慢地平息了下来,那个被张陟扶上战马的伤兵,被宋军十几支长枪给挑了起来。勉强挣扎几下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他的尸体被宋军扔回张陟勉强维系的那个小战团。
五万余人在方圆三里之内的丘陵地厮*。那些占据了制高点的远程武器慢慢的停止了射击,这次的战争证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有效的远程武器对于迟滞,*伤骑兵的能力很强,可以有效地瓦解骑兵的集团冲锋,对这一点,宋军的各级将校都有深刻的体会。
夕阳西下的时候,宋军开始大声的欢呼。迎接自己第一场决战胜利的到来,云峥也高兴,军队这头怪兽只有依靠胜利这个粮草才能喂养的无敌于天下。
郎坦一脸崇敬的邀请云峥和李常去观看最后的战场,于是,统帅和监军就非常享受的去观看,部下想要夸功,没理由不满足人家。
下了山包云峥才发现,郎坦脸上的崇敬之色根本就不是给自己的,他娘的竟然是给张陟的。
一个已经被弩箭射成刺猬的家伙,竟然不是躺在地上。而是握着一把断刀张大了嘴巴双目圆睁着杵在那里,如果不是这样的动作完全凝固,云峥甚至以为这家伙还没死。
他身边的西夏人全部倒在地上。围成一个圆圈仿佛还在守卫自己的统帅,看到这一幕云峥也不得不朝张陟拱拱手,这家伙确实是一位合格的统帅。
如果不是因为战象这种出乎他预料之外的战争机器出现在半路上冲断了他的后续军阵,云峥以为自己即使取胜也将是一场得不偿失的胜利。
李常这个极度害怕尸体的文人,此时此刻他痴迷的看着张陟的尸体,探出手在张陟的脸上轻轻地捅一下,然后就爆发出一阵几乎令他气绝身亡的大笑……
“这具尸体是我的,云侯,这可是无价之宝啊。您拿去点天灯太浪费了,在秦州能有几个人看见。交给我吧,我会请高手匠人将这具尸体制作成蜡人。然后在他的嘴里塞一根棉线绳子,这样的一根大蜡烛如果被成列在大庆宫定然叫蛮夷之辈俯首帖耳拱服我大宋神威。”
李常干瘪的嘴里喷出语速极快的一段话,云峥的感觉还好,郎坦,姜哲,梁楫等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吴杰皱着眉头道:“此人为一英杰,如此……”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峥瞪了一眼,讪讪的住嘴没有往下说。
云峥幽幽的道:“这样的英雄人物是我们的敌人,我恨不得将*我大宋百姓成名的英雄全部制作成蜡烛,吃人的英雄算得什么英雄,禽兽而已。”
训斥完吴杰又对李常道:“监军说的极是,将这样的恶贼制作成蜡人是个好法子,他身上的箭矢不要去掉,就按照这个样子浇筑。以后抓到这样的英雄人物不论死活我们都用蜡浇筑之后存起来,献给国家震慑那些心存不轨的蛮夷之辈,他们崇尚的是武力,胸中无德自然不知感恩,这些蜡人的存在也让那些人知道大宋不光有圣人之道也有霹雳手段!”
李常的一张脸笑的几乎成了一朵菊花,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无论如何这第一尊有分量的蜡人生平是要自己亲手撰写才成。
大军鏖战了一天,直到此时,秦州通判才带着民夫进入战场开始打扫,清理,他们首先处理的是战死的宋军军卒,将尸体用麻布包裹之后摆在平地上,然后才开始剥除西夏人身上的铁甲,皮甲,武器,以及搜刮他们身上的金银。
这些东西都是属于崔达的,早在大军出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约定,那些来到军中的商贾,很自然的开始分门别类的整理自己的货物。
李常对这一幕很是看不惯,他看中了一身西夏明光铠,上去讨要,却吃了闭门羹,那些商贾并不理会监军要求,拿出自己和大军签订的文书给李常看。
怒气冲冲的李常不小心在文书上看到了自己和云峥的名字,又瞅瞅下面的一行小字,就轻咳一声吩咐这些商贾一定要把战场打扫干净,不得有任何的遗漏。
然后就背着手去自己的营帐监督那些军中工匠给张陟的尸体放血,尸体里面如果有过多的血迹,对制作蜡人很不利。
张陟的尸体里面的血已经很少了,工匠们小心的割开张陟的血管,用手死命的揉捏尸体也没有挤出多少血迹来,见实在是没有什么血,匠人们重新用鱼胶黏住刀口,然后就开始往尸体上涂抹香料,如今正是夏末秋初,如果不快速的对尸体作防腐处理,尸体就会坏掉,李常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瞅着眼前处理尸体的恐怖场景,闻着香料刺鼻的味道,李常丝毫不觉得这里的环境和自己清高的文人特质有什么不相符的地方。
眼睛看着尸体,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东京,如果自己这一次能够凑足十二个蜡像,一定会让天下震惊的,建立一座装满胡虏首领真人蜡像的馆阁,这时候已经变成了李常最大的愿望。
云峥这个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共事,只要你不干涉他的指挥,他绝对不会和你过不去,至于功劳这东西被人在孜孜以求,云峥却担心自己的功劳太多,推脱都来不及。
想想也是啊,二十几岁的三品实权军侯,不靠祖宗的庇护,不靠谄媚,不靠钻营,全是自己一刀一枪的*敌挣来的,如果不是还有外患未平,这样的人绝对是朝廷上诸位大佬的眼中钉,肉中刺。
自己吃饱了撑的才会去干涉一个百战名将的指挥,将军队弄垮了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只要这支军队一直大胜仗,谁敢说自己这个监军没有功劳?
战场是云侯的天下,李常认为就算是陛下亲征,实际的指挥权还是交到云侯手里比较合适,从东京出来到陈仓建立军寨,再到如今阵斩张陟,云峥这个百战名将如何作战李常看得清清楚楚,其中的酸甜苦辣自己也感同身受,云峥披甲上阵和自己道别的时候,李常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脊梁骨被抽掉了,直到那个人满身鲜血的站在自己身前朝自己大笑的时候,才感觉自己的腰板好像又挺直了。
好的军人是文人治国平天下之时的脊梁和胆囊!李常第一次发现自己开始正式的融入到了大宋的官僚体系中去了,就凭这个见解,足够自己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了。
再一次闻了闻浓郁的香料味道,李常走回自己的营帐,吩咐老仆研墨,他准备把自己在西北地的所见所闻全部报告给皇帝……这是自己这个监军的天职。
此时已经是月上半天的时刻,战场上已经没了人迹,赤身*的西夏人尸体堆积在惨白的月光下只有一些野兽绿油油的眼睛在尸体堆上大肆的啃嚼,不是民夫们不准备掩埋尸体,而是因为尸体太多,昨日一天之中掩埋不了那么些而已。
一头幼小的野狼准备在一支比较新鲜的手掌上咬了一口,就见那支手忽然翻转过来猛地刺进了那头野狼张大的嘴巴,死死地掐住野狼的舌根整只手堵住了野狼的呼吸道,野狼剧烈的跳动起来,不大工夫就软软的倒了下来。
一个只剩下半张脸的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收回自己的手,推开堆积在自己身体上的尸体,将嘴凑在野狼的脖子上咬开了血管,大口大口的吞咽起这头狼还没有凝固的血液。
好半晌他抓住半截枪杆子站立了起来,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第五百四十四章-大撤退
秦王川主寨已经摇摇欲坠了,刚刚打退了敌军的军士们呼喝着在扑灭寨墙上的烈焰,贾逵晃荡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推开一具被投石机砸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坐在血水里,无力的摇晃一下自己空空的水壶,不甘心的拔出塞子从里面控出几滴水落在焦渴的嘴唇上。
已经四天了,贾逵不知道自己还要守卫这座摇摇欲坠的城寨多少天,但是他知道,今天晚上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星光了。
秦王川大寨的外围工事已经被没藏讹庞填平了,仅仅靠着火药弹强大*伤力这才勉强守住这座孤城,根据探马传来的消息,小罗门寨的周围已经出现了西夏人的游骑,这说明没藏讹庞可能找到了,或者挖出了一条绕过秦王川的道路,秦王川周边群山环绕,未知的地方非常的庞大,有些杳无人烟的地方就算是自己的哨探都没有涉足过。
富弼不肯走,所以贾逵只好死战!
想到这里贾逵就长叹一声,瞧破了没藏讹庞的行藏又如何?左右战局的永远是绝对的实力,他不明白云峥为何躲在后面不露面,到了现在没藏讹庞也应该感到疲倦了。
是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无论如何都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该出手了呀!
贾逵无力的用拳头在地上捶了两拳,拳头上顿时就被血泥糊满了。
身体靠在寨墙上,他已经不想回到军寨里去休息了,反正明天日出之时也就到自己生命终结的时候了,没必要回去。
贾逵抽抽鼻子,想起还在西京等自己回家的老母幼子鼻子就酸酸的,手腕上戴着老母从庙里求来的神符。已经肮脏的看不清楚颜色……那是老母在自己出门的时候亲手给戴上的,说什么这是她在佛祖面前诵经千遍才求来的……
很早以前贾逵就以为自己已经失去流泪这个身体功能了,想不到在今晚。忽然又恢复了,眼泪流淌的根本就止不住。不管是掐腿,还是抬头都没有效果,看到掉在手背上的眼泪,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想把神符用手搓干净,却越搓越脏,自己的两只手上全是干枯的血泥。
后营忽然哗然一片,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后来简直变成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
贾逵猛地站起来。眼前金星直冒,相比于大脑暂时性的缺血状态,他更担心后营发生了什么事,千万不要是营啸!
秦州军营之中营规森严,别说高声叫喊,连没事造造谣都有生命危险。而且军营是地道的肃*之地,富弼颁布的军规有所谓“十七条五十四斩”,动辄就会有*头之祸,所以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另外一方面西军中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军人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着。尤其是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贾逵从大战初期就担心会有营啸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如今在全军伤亡过半的时候它终于到来了,用不着去追问缘由,很可能只是某一个军士作噩梦吼叫了一嗓子,继而大量军人开始发狂,互相撕打殴斗。甚至于互相咬噬,种种恐怖的疯狂都爆发出来。再加上一些心怀不轨者会在这个时候乘机*掉和自己有怨的军官,混乱就更加的不可遏制。
只要发生营啸。就算是孙武再生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贾逵颤抖着手找到一把长刀匆匆的下了寨墙,他准备豁出命去平息营啸,否则明天不用作战,自己人就会把自己人*的差不多了。
下了寨墙召集了几个同样迷惑不解的亲兵来到营寨,他奇怪的发现,这些宋军确实在大声的喧哗,有流泪哭喊的,有捶胸学狼叫的,有脱掉衣衫光屁股跑路的,还有大声唱着淫词滥调的,就是没有互相厮*互相斗殴的,就算是有人搂在一起,那也是抱头痛哭或者发癫狂笑的。
不单是军卒如此,军官也是一个摸样,他们同样在疯狂的宣泄,贾逵甚至看到老朋友仓曹副使刘达使劲的将自己的脑袋往一根柱子上撞!
他快走两步拉住刘达喝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达睁开眼睛一把抱住贾逵大笑道:“怎么回事?还能是怎么回事,我们死不掉了,哈哈哈,我们死不掉了,老贾,赶快收拾行囊,我们这就离开秦王川这个血肉战场!”
贾逵用力推开刘达大声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下令让我们离开秦王川的?”
刘达擦拭一下眼泪道:“云帅,云帅在乱石坡一战全歼了张陟所部一万六千人,张陟如今已经被制作成了蜡烛送往东京请功,云帅认为我们已经达到了迟滞没藏讹庞大军的作用,他在秦州的布置已经完成,就等着没藏讹庞进入他预设的秦州战场,我们能离开秦王川了!”
听了刘达断断续续的诉说,贾逵也纵声长笑起来,刚才抑郁的心头的闷气一扫而空,西夏一十四万大军,真正能称之为精锐的唯有张陟,张绛兄弟率领的铁甲军,正是因为有这三万铁甲军的存在,远寨六部才不得不听从没藏讹庞的指挥,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如今张陟的一万六千人被云峥消灭在了乱石坡,张绛的大军这些天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一旦这个消息传到远寨六部的耳中,主客异位之下,西夏人休想如同前些日子那样拧成一股绳不计生死的向秦王川发起攻击。
这些天富弼,贾逵的日子不好过,没藏讹庞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张陟的行军速度远比他预料的要慢不说,而且到现在已经有六天时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了,为了不让远寨六部寒心,张绛的铁甲军隗明守城的亲卫军也加入了攻城的序列。
在富弼数量巨大的火药弹的攻击下,个人的武勇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即使再强大的军人被火药弹炸过之后也是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他们如今只是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巨大的投石机上,才能对宋军造成一些伤亡。
贾逵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已经耗尽的力气在一瞬间就回来了,劈手夺过刘达腰间的水囊,咕咚咕咚的喝了一个痛快,然后大笑道:“老刘,你去告诉府尊,请他立即离开秦王川,我带着本部在秦王川为大军断后,哈哈哈,我这就去安排防务,明天只要没藏讹庞敢来进攻,老子一定给他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哈哈哈,放心的撤离吧,云帅一定会安排大军接应的。”
贾逵说完话就拿着刘达的水囊上了城寨,他第一次希望太阳早点升起来,好让自己将这些天受到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既然秦王川大寨不要了,他就有的是办法利用这座大寨给没藏讹庞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富弼一个人坐在大帐里,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自己的葡萄酿,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军卒们已经排着队从自己的军帐外走过去好多人了,刚开始是辎重和伤兵,接下来是军队里的文官队伍,而后过去的是残存的厢兵,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有些兵卒的名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刘达走进大帐,瞅瞅早就收拾好东西在等候老爷的老仆,笑着对富弼道:“府尊,大军已经撤退的差不多了,您也该动身了,咱们这次撤退有功无过,您何必要纠结陛下说的那句发急的话。”
富弼放下酒杯叹息一口气道:“你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了,怎么连这点事都弄不明白?陛下亲口说过要我富弼战死在秦王川,现在我跑了,你让陛下如何自处?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老夫留在秦王川毫无用处,也必须留在着这里,因为这事赦命!我富弼既然是陛下的臣子,当然不会让陛下难堪!让自己的名节受损!”
老仆大急跪倒在地哀求道:“老爷,您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如今困守孤城已经没用了,云帅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没藏讹庞一头钻进来,您没必要死守啊,老奴出京来秦州的时候,夫人哭的死去活来,几位少爷也哀求老爷保重身子……”
富弼咳嗽一声,老脸微红朝刘达笑骂道:“你这狗才,老夫不走你难道就不能将老夫捆着离开吗?听说你也是一个玲珑心肝的,一点眼色都没有,怎么混到五品官的?”
刘达嘿嘿笑着从身后取出一条麻绳搭在富弼肩膀上笑道:“卑职能坐到五品官的位置上自然是有道理的,此事如何能让府尊为难,这不是,我已经把绳子准备好了。”
富弼哈哈一笑很是开心,老仆破涕为笑,赶紧去拿富弼的东西准备上车,从外面走进来两个壮汉,抬着富弼的椅子就把他送上了一辆偏厢车,这是云峥特意送过来,他不想富弼在最得意的时候丧命。
没藏讹庞在大帐外面站立了整整一夜,哨探告诉他宋军营地里欢声一片,听到这个消息的没藏讹庞心痛如刀割,宋军在穷途末路之时欢庆只有一个道理,那就是张陟出事了。
他有些后悔当初派张陟去寻找突破陈仓机会的军令,当时就该转身离开秦州,一万六千余名西夏最精锐的骑兵,也不知逃出来多少人。
也罢,事已至此,明日只好全军攻击秦王川,只要阵斩富弼就能说得过去,无非是换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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