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岁失明,毅然考上大学成为软件测评师,盲人的生存有多艰难?

故事:一岁失明,毅然考上大学成为软件测评师,盲人的生存有多艰难?

首页休闲益智盲人猜成语更新时间:2024-05-28

一条配文为“一位盲人博主的遭遇”的微博,将31岁的郑锐推入公众视野。

微博提及的短视频里,他闭着眼,伸出双手,抚摸面前的电梯楼层按钮。他说按钮无法用手指辨别,也没有语音提示,“太难了”,“希望以后的电梯更人性化一点”。

但视频评论里,有人在说,“优胜劣汰”,“既然盲了就不要出去了”。

郑锐是一位双眼仅有一点点光感的先天盲人,在短视频平台拥有近5万粉丝。作为博主,他在视频里记录城市中被占用的盲道,演示使用触屏手机打字、抢红包,科普无障碍的理念。

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深圳市信息无障碍研究会的无障碍培训师、工程师。和很多明眼人一样,他一周工作5天,在工作日早晨8点40分出门,步行搭地铁。在地铁上,他独自站在门边,戴着耳机听音乐、公众号。车门开合,报站提示音起落,1小时后,他会到达单位,开始一天的工作。不用带盲杖,这条路,他已经走了近六年。

郑锐打小跟明眼人一起生活,经常说自己“没有什么不一样”。他在脑海中建立出行地图,会坐公交,能用触屏手机,甚至懂点编程,但生活中的不理解、不便利依旧频繁而琐碎:他经常因为相信盲道而受伤;公交线路多,没有语音播报,他很难判断驶来的是哪一路;有次上公交时被楼梯绊倒,腿做了手术,三个月都没下床;在一个面馆吃面,因为看不见菜单,手机点单的程序又没有做朗读的设计,他每次只能点同一种。

作为我国1700余万视障人士中的一员,郑锐在用自己的方式看见这个世界。他也希望,盲人无障碍生活的需求,能被世界看见。

以下是郑锐的口述:

你见过盲人吗?

那条微博发出两三天之后,看见的同事把它的文案、图片、评论都读给我听,我才知道它的存在。对于那些不友好的评论,我心里会有不愉快,但并没有大的波动。我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他们会这样说,只是因为不了解盲人。

图 | 将郑锐推入公众视野的微博

我负责的工作之一,是给互联网企业的中高层领导做无障碍培训。一般来说,我会先问他们三个问题:你有见过盲人吗?说到盲人,你会想到什么词语?你觉得盲人能使用触屏手机吗?

第一个问题,80%以上的人会说没见过,小部分在盲人按摩店见过;第二个问题,答案往往是墨镜、不出门、按摩、脾气坏;第三个问题,他们觉得盲人能用触屏手机做的仅限于打电话、发语音。

这些都是对盲人的误解。事实上,很多盲人在当老师、心理咨询师、运动员、调律师,也不可能不出门。

至于第三个问题,我会现场进行演示,只要开启屏幕朗读,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击,我就可以靠听的方式知道选中的是哪个区域或按钮,实现触屏手机打电话、发短信、发表情、发红包,甚至网上购物的功能。

参与培训的人大多表示惊奇,问我是不是做了改装。其实我用的就是普通的手机,自带的屏幕朗读功能是信息无障碍的一种设计。这类设计在技术层面很容易实现,但它给残障群体,尤其是视障群体带来的改变,会是翻天覆地的。

和参与培训的企业管理人员一样,很多人都不了解盲人群体与无障碍。我做短视频,就是想借助互联网平台普及相关知识。

最开始,看我视频的人会觉得奇怪:这个小伙子看起来没有问题,怎么是个盲人?然后提出一大堆疑问,比如盲人会不会做梦、盲人怎么用手机,我就拍视频解惑。

有上百位盲童家长看了视频之后联系我,问的问题都很相似,关于眼疾的治疗、盲人手机的使用、孩子的教育与就业。

我会告诉他们,首先,家人一定要正视孩子的缺陷,多带孩子出去走走。如果孩子还有一点视力,我会建议他们送孩子去健全人的学校;如果是全盲,就建议早点找盲校,或是从小学习一门技能。

我也会与他们分享,要引导孩子养成自己动手的习惯,不要什么都替ta干。我的家人就是这样教我的。在家里,他们会让我去摸锅碗瓢盆,告诉我这是什么,下次叫我自己去拿;商场里,他们让我去问哪儿能付钱、打秤,哪儿是出口、洗手间。这种能力要从小锻炼。

图 | 郑锐在短视频中演示盲人如何发表情

比明眼人跑得更快

一岁的时候,我就被诊断为牵牛花综合征。正常人的眼底成像是圆形的,我的则像一朵盛开的牵牛花,导致我从小右眼看不见,左眼只有一点点光感,后来越来越差。

为了治病,家人带我跑遍了全国各大城市。清肝明目的中药,我从出生没多久就开始喝,直到初中毕业,眼睛情况基本稳定了才停药。从小闻惯了,之后我每次进药店,都觉得中药味很香、很亲切。

最开始,我的左眼还能看到一些轮廓,能看出人在晃动,但如果这个人不说话,我是分辨不出其性别、面孔、高矮胖瘦的。小时候和小朋友在院子里玩,我只能通过跑动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和轮廓影子的晃动辨别是谁。

直到小学三四年级,我才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老师让记笔记,同学们都在抄写黑板上的内容,我就想,怎么他们能看到,我不能?但当时,我也没太多的失落感,因为我很小就知道自己眼睛不好。

我的家人可能觉得眼睛对我影响不大,因为我什么事情都能做,所以除了吃药、看医生,我过的就是正常的生活。初中开始,我妈妈就辞职在家,专门照料我。那时我们不知道可以上盲校,也觉得没必要,所以小学到高中,我都是在老家安徽蚌埠上的普通学校。

看书、看字的时候,我要借助放大镜,用的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倍数、厚度、尺寸最大的。但用放大镜也只能看到近处,所以我还是看不到老师和黑板,上课全靠听,用脑记。如果坐前排,我还能看到老师的轮廓在晃动,要是坐后排,眼前就是一片模糊,只能通过声音知道这儿有个人。这种模糊很难形容,是由近及远的:近前的能看到一些轮廓,比如前方同学的后背、我的桌子;越往远,东西就越模糊,再远就是混乱的一片。

我一般不记笔记,同学们都知道我的情况,愿意帮我写,或者把自己的借给我。做作业的时候,家人会把内容读给我听,我来写,有时也让家人帮我写。

小学的老师觉得我看不到,上课需要让别人帮忙抄笔记,影响同学学习,就劝我退学。当时我很难过,在家里哭,家人也不安慰我,等我哭完,让我自己想,到底要不要学?他们知道劝我没用,这事儿得等我自己想通。后来我也确实想通了:你爱怎么讲怎么讲,即使我考倒数第一,你也没有权利让我退学。

在老家,我读的几所学校都离家不远,上学的路走了很多遍,早习惯了,哪里有坑、哪里有坎,我都清楚。后来每天坐公交车来回,也很方便。公交车门在哪里,我都听得出来,要上车了,我可能比你们明眼人跑得更快。而且我们老家不大,公交线路少,不同线路车的发动机声音都有不同,我能通过发动机的声音辨别这是哪一班——有的声音大,有的声音小,有的车旧了,声音很颠簸,像散架了一样轰隆隆响。

我对声音特别敏感,走路时会留意听两旁的建筑物,和别人一起走,也会问他们周围是什么。通过听,我能辨别出车流量与路口。也会特别关注脚下,比如台阶、杆子。

通过这种方式,我可以在脑海中建立一个地图。它类似平面图,上面有一条一条的路,路边的建筑物、路上的障碍,都有标注。只要走上一遍,我就能大概记住这条路;在某个障碍物处撞过一次,我下次再来,单凭感觉和记忆,就会下意识地躲开,像是本能。

在老家,因为熟悉,我很少摔跤,后来来了深圳,倒是经常磕磕碰碰。2007年在深圳,我参加了普通高考,也是拿着高倍放大镜慢慢看;语文、英语的阅读理解题,阅读文章的字太小、太多,看起来累,还费时,我都不看文章,直接写。

最费事的是涂答题卡的选择题。那格子花花绿绿的,我看起来一片花里胡哨。涂的时候,我要先拿放大镜看格子,用手指点住,把放大镜拿起来,再根据刚刚我手指确定的位置涂,涂完之后再用放大镜确认。格子之间挨得太近了,即使用放大镜,看上去也是混乱的一片,经常涂不准,但我也不敢用橡皮擦,怕把其他的全部擦掉。

很崩溃,10个选择题,我要涂将近半个小时。英语选择题多,我答完了,但涂不完,反正格子都是一竖排,大概知道ABCD在哪里、上下的距离是多少,我就凭感觉随便涂,至少不能空着。

图 | 郑锐拍下的占用盲道现象

没有障碍的世界

我最终考入深圳大学,读建筑设计。2014年,我来到了深圳市信息无障碍研究会,做无障碍培训师和无障碍工程师。

也差不多是在那年,我用上了带有屏幕朗读功能的触屏手机。以前,我的娱乐方式非常单调,只有听收音机、听磁带。而现在,我可以听公众号、听有声读物,也能独立购物、社交,但这些改变不是触屏手机带来的,而是无障碍功能带来的。

我的工作就是推广信息无障碍。信息无障碍,即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平等、便捷、无障碍地获取和使用信息。举个简单的例子,闭上眼睛,假设你在逛超市,面前有几个相同的纸盒,你能分辨出哪一盒是牛奶、哪一盒是柠檬茶吗?如果手机的摄像功能,或扫一扫功能,可以识别出对应物体上的文字并朗读出来,我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商品。这就是信息无障碍。

残障群体是信息无障碍最主要的受益者,尤其是视障人士,因为人类80%的信息都是通过视觉接受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人无法从中受益。无障碍设计提升了环境的包容性,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临时的障碍。楼梯旁的斜坡就是最经典的案例,不只是坐轮椅的人,老年人、推婴儿车或大件行李的人、没有力气跑楼梯的小朋友都能获得便利。

平时,我还负责测评软件,指出它可改善的无障碍问题,并给出参考的解决方案。视障者通过读屏功能使用软件时,会遇到的最常见的问题是,界面上的按钮不能朗读出正确名称,只能朗读出“按钮”这一类的词或乱码,或是根本就不朗读。

在技术上,这些问题都不难解决,只是很多程序设计者想不到这一点。他们不是不理解,只是不知道。所以,要推进整个社会的信息无障碍进程,最重要的还是普及观念。这是我做短视频的一个原因。

图 | 郑锐在为高中生义工做无障碍理念和助盲知识培训

现在,我一周工作五天,周末就和家人一块儿,带着儿子去商场、公园、游乐场玩。

我的妻子是健全人,是我大学的师妹。她*的时候,我不确定牵牛花综合征是否会遗传,所以特别担心,尤其是小孩快出生的那段时间。我知道担心没用,但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儿子出生那晚,护士把他从产房推出来,说小孩眼睛好大,“你看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随便说:“男孩吧。”她不知道我看不见,说我:“你还‘吧’什么?这就是男孩。”我才知道孩子的性别。半小时后,妻子和儿子一起被推出来,我很轻地用手摸了摸他的脸和身体,嫩嫩的,温热的。

这之后,我没那么担心了,因为他的视力一直正常。我们带他去游泳锻炼,他会抓泳池里的东西。家人故意测试,把他喜欢的小汽车放到床脚,他也会自己爬过去找。一岁的时候,我们带他去体检,结果显示眼睛没有任何问题,我才彻底放心。

他很喜欢车,去游乐场最爱碰碰车、小火车,我也陪他坐。每次出门,他都会拿我的手去摸路边汽车的标志。我不认识这些牌子,他就教我:雪佛兰是十字架、本田是H、捷豹有个小豹子头。

上个周末,我带着儿子回老家,路过家附近的住宅与宾馆。我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便告诉他,爸爸以前会在这儿玩。

那是我四五岁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建筑工地,有盖房子用的脚手架。年纪还小,我和小伙伴也不知道害怕,一起爬着玩。爬脚手架不需要“看”,摸就可以,我能爬得比所有人都高。有些小孩在上面四处走,但我不敢,怕踩空,只是平躺着吹风。

在高处看不见什么,我也看不清他们的脸。那时我还以为,我看他们是这样,他们看我也是这样。

- END -

撰文 | 郑可书

编辑 | 左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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