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嬉皮
编辑 |尾火
“我在小红书买到了假美瞳”
小红书的slogan是“标记我的生活”，对越来越多的女孩来说，小红书已经成为了全方位的生活指南，大到买房装修，小到一支口红，都得小到小红书上“做做功课”。
疫情之下，全民戴口罩，唯一能露出来的眼睛自然变得更加重要，而一对漂亮的美瞳无疑变成了增加颜值的利器。小红书也自然成为了各大美瞳商家的必争之地。
在小红书的各种种草笔记里，“妈生眼”“小鹿眼”……让人心动的词汇层出不穷，博主们带着美瞳的照片美得让人恨不得把头寄过去。然而掩盖在这份美丽和滤镜之下的，却是微不可查的危险。
某些角落里，劣质美瞳正在浑水摸鱼。轻则把消费者当大冤种，重则甚至让消费者失明。最近一位小红书用户晒出因购买劣质美瞳差点失明，还晒出了眼睛验伤报告，完美诠释“小红书的假美瞳，就是骗人的鬼”。
小红书博主分享的戴美瞳惨痛经历
无独有偶，我的一位闺蜜小琳最近也遭遇了小红书“假美瞳”的伏击，向我叫苦连连。
小红书种草清单的美瞳，查无此号？
在小琳打开小红书的半个小时后，她早已忘记自己最初打开这个App的目的。琳琅满目的瀑布流一下就让她沉溺其中，而小红书的算法仿佛会读心一般总能把她最想看的东西适时地推荐给她，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在小红书种了多少草了。
只是小琳没有想到，她接下来种的草竟是一个大雷。
作为一个爱美小仙女，小琳绝对不会放过在眼睛上雕花的机会。在满屏“斩男透亮眼”的推送中，她瞬间被一位高颜值女生的图戳中，那双透亮、无辜的双眼，正是小琳的“梦中情瞳”。
点开笔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巨大的感叹号，“！！！”就像一串有着特异功能的符号，给小琳施了蛊。在笔记的最后，艾特了这位高颜值模特，还有一段“美瞳属于第三医疗器械”的温馨提示。
这位有着12.7万粉丝的博主，主页内容非常生活化，再叠加买家的暖心提示，将小琳内心的动摇再减少一分。
小红书美瞳种草笔记截图
小琳继续往下翻看评论，置顶的一条是：“宝宝们！可以关我 评“1”，私你们���哦”。
几乎毫不犹豫的，她发去了私信，瞬间就收到了回复，是推荐进入店铺的操作流程图。按照这个流程，小琳进入了店铺，店铺首页明显标识“店铺销售商品为正品，在药监局有备案“等字样。
在店铺经过一番筛选后，小琳花费148元购买了一副“腻腻棕（硅水年抛）”美瞳。
对一副美瞳来说，这并不便宜，但是价格还能承受，况且模特那么美。小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带上美瞳的样子。
美瞳店铺首页
两天后收到货，是分开包装的两个“HYPERCON“美瞳和一个便携盒。为了确保产品的安全性，小琳按照包装盒上的“产品注册号：国械注进20183221819“去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搜索时，得到的结果却是 “暂无数据内容”。
在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查询编号
而合法合规合格的美瞳都必须经过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注册，注册通过之后，每款产品都会有一个认证的注册编号。这类编号前面都会有一个【准】或者【进】字，如果是进口的，就是一个【进】，如果是国产的就是【准】，如果查无此号就说明美瞳有问题。
评判美瞳优劣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指标——透氧量。人眼角膜的正常代谢需要氧气，彩片覆盖在角膜上，像是给角膜安装了一扇窗户。透氧量大小，意味着这扇窗户可以开到多大，放多少氧进来，一旦透氧量不足，眼睛就变成行走的细菌培养皿。
按照国际隐形眼镜教育者协会的要求，日戴型镜片透氧量值要大于24，长戴型镜片最低要大于87。
但在包装上也并未出现“透氧量”的身影，小琳去问客服，客服给的回答是“没有这个数据，透氧量只是厂子的数据，对顾客而言并没有任何参考意义。”
咨询客服关于美瞳“透氧量”和“材质”的信息
透氧量大小主要取决于美瞳材质，相比于传统水凝胶只要一个透氧通道，硅水凝胶具有两个透氧通道，透氧量是水凝胶的五倍以上，硅水凝胶美瞳舒适度直线提升。所以没有了直观数据，小琳决定再依靠材质进行判断。
这副“腻腻棕”美瞳，无论是商品简介还是客服回答都称其是硅水材质，但包装盒上的镜片材质站在第一位的就是：HEMA，也就是水凝胶。打着“硅水凝胶“的旗号，卖着“水凝胶”的产品。
小琳购买的美瞳盒子外包装
实际上，业内专家表示硅水材质尚不能制造月抛周期以上的美瞳，所以一切“硅水美瞳”都为假，且由于硅水凝胶难以着色，市场上也主要是透明片。
根据B站up主橙红Iris透露（此人曾发布作品《卧底瞳代三个月，我来告诉你美瞳有多少坑》），曾经掌握硅水凝胶彩片技术的目前只有瑞士的诺华制药和中国台湾的明基材料，国内市场能买到有高透氧量的硅水凝胶美瞳只有美若康、海昌、依视明、Larme，且都来自于马来西亚的一个叫做“Visco Technology”厂。
一项一项证据都在指向“这副美瞳为假“，小琳联系客服问店铺是否有“医疗器械许可证”时，最终结局也在意料之中，客服已读不回。
国家食品药监局查无此号、没有透氧量指标、美瞳材质等让小琳痛失148元，这一次种草于小红书的消费经历把小琳当韭菜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她没有想到，在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的小红书，藏着骗子。
瞳代盯着小红书，套路如影
当我把小琳的经历告诉我朋友圈的一位瞳代宁雅时，她见怪不怪。
“这都是我们已经玩烂的套路了。”
宁雅在大学时期就成了瞳代，初心只是为了以代理价买到美瞳，现在自然是发现这个行业利润不小。她甚至自己卖的美瞳牌子都也说不上来，做她们这一行，更重视的是拉人头。
如何成为一名瞳代（图源：不颓废青年）
而小红书作为当代女孩的“生活宝典”，自然成为瞳代们拉人头的不二之选。
其中，最为有效的推广方式就是找瞳模和网红合作。据宁雅描述，对于很多初次寻找推广博主的瞳代来说，“螃蟹通告“小程序和各大整合小红书通告的公众号是她们常常光顾的地方。合作费用根据该博主的粉丝量级来决定，在几百元至上千元不等。
某公众号整合的小红书美瞳通告
新冰点记者曾经采访了一位三无瞳代，瞳代表示：“一些代理有几个联系方式，以联系不同的客户，他们甚至会把客户的昵称改为他们所买过的货物信息。”且回忆道：“我有一次看了我上家的微信，她所有账号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千个客户。”
种草笔记除了需要高颜值的图片，还需要能渗透人心的营销软文话术，这就宛如一部宫斗剧。
首先，以资深瞳代的身份进入视野，在线奋力打假，拉踩劣质美瞳和同行，告诉你XX牌千万不要买；接着，“教”你分别靠谱渠道，“真人上眼的靠谱、有色板的靠谱“等等，将消费者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趁热打铁输出主旨：“找我买最靠谱”；最后，再制造一波水军。
而在制造水军这一环节，又堪比一部谍战片。
“1””3””47”等等不同的数字组合对于小红书上的美瞳来说尤其重要，它们就像神秘的数字暗号，穿梭在各大美瞳推送评论区，美瞳交易方式不在评论区明说，徒留一句神秘的“私您啦”来撩拨你的好奇心。这样的账号在小红书上搜出无数个，粉丝量十万级的也不在少数。
美瞳笔记下的评论
经过多次尝试发现，发不同的数字私信里会带上不同款式的链接。这种靠接头暗号才能完成的交易过程，像极了电影里的亡命之徒。
对于追星女孩来说，偶像的名字就足以蛊惑人心，立马“买买买“。
小红书搜“同款美瞳“，各位明星同款美瞳笔记有超3万篇，随便一篇”Baby同款美瞳上眼效果“的笔记点赞就近一万。
小红书baby同款美瞳种草笔记
而2015年9月1日起施行的新广告法明确规定“医疗、药品、医疗器械和保健食品这四类广告不得利用广告代言人作推荐、证明”。有专家表示，这是在打明星推广和代言的“擦边球”，就像冒险记。
总结下来，高颜值博主 营销软文话术 水军蛊惑=你是大冤种。
内容平台的幽暗B面：摆脱不掉的“虚假笔记”
新消费时代当下，得内容者得天下，已经成为一个共识。
而在众多的内容平台中，小红书一直是比较特殊的那一个。它从来不似快手那般草根亲民，也不像抖音那样用重复的BGM给你洗脑，它要的只有两个字：美丽。
随时随地打开小红书，都称得上赏心悦目四个字，这个平台的slogan是“标记我的生活”，但显然只有滤镜下的高品质生活才能在小红书突围，而这些美好背后又藏匿着多少虚假呢？
就像豆瓣八组曾经有52个汤臣一品的业主一般，小红书的爱马仕加起来恐怕要比爱马仕的工厂还要多出好几倍。
小红书已经有超2亿月活用户，其中72%为90后，女性用户占比70%，50%分布在一二线城市，也就是说，另外50%分布在三四五六七八线城市。其中，“新锐白领”是小红书六大人群标签之一。
而根据东兴证券的一份报告显示，小红书带货最大的特点是：高客单价、高转化率和高复购率。
这份研报显示，90%的小红书用户在购买前有过搜索小红书的行为。坐拥这样的用户群体，自然商业价值也被频繁验证，得到了各大品牌方的青睐。小红书还曾凭一己之力扶持起国货品牌——完美日记和花西子。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对“美”的执念，让小红书时不时地因为虚假笔记成为群嘲对象。
如果说之前的佛媛和诈骗式旅游照片还有几分夸张幽默感，像“假美瞳”这样在小红书泛滥成灾的虚假带货内容，则是在切切实实地危害着每一个小红书的“高粘性用户”。
小红书美瞳笔记高达96万篇
这些女孩们因为“美”而爱上小红书，在研报里她们是小红书拿来吹捧的高质量用户。却不想她们可能正因为被这份虚假的美丽一步一步引诱至一个消费陷阱。
真实才能有用
这不是小红书第一次面临虚假笔记的危机，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作为一个主打“美好生活”的内容平台，小红书注定要面临无数的虚假营销甚至是黑产。轻则是一张加了滤镜的旅游目的地，重则可能危害到一个女孩的眼睛。
从2021年12月16日，小红书就启动了“虚假种草”专项治理，官方处理掉了相关虚假种草笔记17.26万篇、违规账号5.36万个，封禁了57个品牌。
但很显然，治理工作依旧任重而道远。更多的虚假笔记依旧藏匿在这个APP的角落里，等待像小琳这样毫无防备的猎物入套。
我们可以看到小红书作为一个飞速发展的内容平台的野心，它显然不愿也不可能当一个“美丽废物”，对越来越多的用户来说，打开小红书不止是想看到那些遥不可及的“名媛生活”，更是需要一份生活指引。
在这里，我们看2亿人的生活经验，种草，拔草。它正在变成一个“有用”的APP，而有用的前提，是真实。
*本文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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