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民间故事)

梦游(民间故事)

首页休闲益智梦游伙计更新时间:2024-11-15

我,箫阳,9岁,阳光小学学生。

我家是开小旅馆的。很多时候我觉得,旅馆就像一个年迈的隐者,藏身于闹市之中,包纳着五湖四海,世间百态。这里忙碌而嘈杂,常叫我心烦意乱,但同时又热闹而充实。在这儿,每天都有新的人到来,代替那些方才匆匆离去的。在这儿,每天,甚至每时每刻都上演着新的故事。

放学了,我照例一头扎进卧室,把无限的喧闹关在门外,给自己一个轻松的时刻。

然而这在大部分时候不可能的,比如现在。讨厌,门外大厅里是哪个把电视声音开那么大?我在包括用被子蒙头等各种隔音措施均告失败之后,忍无可忍地推门而出。

果不其然,是前天来的那位粗鲁汉。此公生得一副屠夫的面孔,却套着一身商人的行头。他正把自己裹在一圈圈的烟雾里,整个身子仿佛被沙发埋了起来。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电视,没有意识到我的到来。我一把抓起桌上的遥控器,给他来了个静音。

“嘿,你个混小子,干什么哪!”出于他一向粗鲁的风格,我分不清他此刻生气与否。

“你咋不到自己房间里看电视,非要在这儿?声音大得吓人,都影响我看书啦!”

“那你也不能直接就给我静音啦!”

我们正僵持着,母亲出来了。我知道,她一出来,这争执必以我的让步而终止,事实也正是如此。客人也算知趣,自己去房间看电视了。

我很烦躁,心想,同样是人,为什么差别就真有那么大呢。和他同住二楼的那对中年夫妻,就比他温文尔雅的多。那男的身材细长,脸瘦削,眼眶很深,眼神很忧郁,嘴唇常紧闭着,不说话,即便说话,声音也不大。那女的有一张大众脸,常笑,话比丈夫多一点,看着更有精神。这夫妻俩都是教师,而我对教师有着天然的好感,因而,在我眼里,他俩都是好人,至少不像这位粗鲁的先生叫人生厌。但是别人,或者他们自己可不觉得他们有多好。有传闻道,那先生患有重度梦游症,几乎每夜都会在睡梦中爬起来,穿戴整齐后,出去游逛一圈再回来,自己却浑然不知。

我从来没见过梦游症患者,因而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此怪事,故此那两位教师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没受到丝毫影响。更何况,在我看来,那夫妻二人十分恩爱,至少比我的父母要和睦得多,此二人平日里可没少吵嘴。

天色见晚,我听见粗鲁汉下楼的脚步声,很快,就听见了他向我母亲道别。我饶有兴趣地坐在床上听。

“这……天哪,他就是个孩子,大哥,求您不要走了,犯不着为个孩子生气。我这里给您赔罪了!”是我母亲的腔调,她向来能把下雨说得像海啸一样吓人。

“你误会了,老板娘,我这么大个人怎么可能跟一孩子较劲呢你说?实在是公司催得紧,我现在就得上火车站侯着,赶凌晨的火车回去——走了!”

听见母亲喊“常来啊”,我暗自庆幸,这个讨厌鬼终于滚蛋了。哼,常来?再也别来了!

我原以为今晚会睡一个好觉,因为心情不错嘛,没想到天快亮时发生了意外。那对温文尔雅的中年夫妇中的夫人,一反常态地、歇斯底里地哭闹了起来。旅馆本来就不大,一时把其他的旅客也惊醒了,于是大厅里围起了一群人来。

她的丈夫失踪了!

手机,他没有带;该回来的点早过了,他没有回来。夫人说,处于梦游状态的人是没有意识的,一旦他在马路上,那可就危险了。报警吧,多方寻找吧,所有人都忙活去了,留下母亲安慰这个快要疯了的女人。

时间像被宣判了死刑的囚徒,谨慎而不安地向前踱着,全世界似乎跟着它一起谨慎而不安起来。今天是周六,我不用去上学,因此也在这谨慎与不安中脱不开身来。

忽然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们眼前一亮,但我很快意识到这不是那位失踪的先生。我定睛细看,啊,是粗鲁汉。

所有人都没料到他会出现,一时都呆呆地看着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拖上二楼,开门,下楼,坐进沙发,点烟。

“嗨,老板娘,我临走忘了把钥匙还你了。”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旋即又收回兜里,“唉,走不了了。妈的,咱们老总就知道折磨人,之前让赶紧走,这会又说得侯着,真他妈难伺候!”

“哎,对了,今儿早上出了一怪事儿啦——有一哥儿没买票就想大摇大摆地要上火车,验票的当然不许啦。我寻思着我都不走了,就当回好人把票让给他了。”

我吓了一大跳,赶忙问:“那人长啥样?”

粗鲁汉努力地回忆道:“嗯——又高又瘦,跟金箍棒似的,木木的,问话也不答,走路慢腾腾的,整个人跟中了邪似的……”

我不敢看那夫人的表情。

S城不是中国的城市,却十分像中国的城市,哦,我是说城市里的人。那既然这样,这城市如何如何,就无需介绍了,抓阄似的抓一个中国城市瞧瞧就一目了然了。

白医生是S城最不合群的人,二十年的时间竟不足以改变人们对他一个外乡人的印象。但是这不能怪别人,他自己就很不屑融入到这个城市的人潮中去。他似乎理所当然是一个医生,身形高而瘦,双眼深邃而恐怖,仿佛能洞悉人心。他话很少,因而双唇时常紧闭,但那张嘴却给人感觉好像每时每刻都说着无数的词句。无论处于何时何地,胸口的听诊器总是要挂着的,好像路旁的石凳也值得去听上一听,他定能诊出某种病症来。用他自己的意思来表述,则他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他的眼睛能窥出每个人都有病,而他正可以拯救。

他自然成了最不合群的人,他声称每个人都有病,其他人则一起讥称他才是个病人,他患的是疯病。

白医生家在马铃薯小区8栋1101室,11楼的高度显然不适合开诊所,为了他的拯救事业,他不情花重金购得该栋的1楼,开了个“化生大药房。”开业那天,捧场者甚稀,多数人不晓得这药房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

二十年来,白医生总是怀疑白夫人患有所谓“不忠症”,即外头有人。他的治疗方法则是吵架,辅之以持枪恐吓。他家墙上挂着一把没有子弹的猎枪,据说该枪主人为白夫人的第一任丈夫,已经仙逝多年了。此公若在天有知,每每望见持枪恐吓这一幕,不知将作何感想。

白医生最爱去的地方是图书馆,他说那还算是个稍稍干净的地方,世界上最宝贵的精神和最有益的知识都隐藏在那里。或许有如中世纪一个虔诚基督教徒对教皇的敬畏是因为他代表上帝,白医生对图书馆管理员那种例外的尊重,据此也可以推断为他代表了精神与知识吧。

然而在我等这般常人看来,此公实在不像具有那么玄乎之身份的人。其人生得一副土脸,两眼冒光,光中潜藏的似不是智慧,而是狡黠。他的嘴边常带着神秘的笑,笑容里似装着毒酒。他一个中年男人,却带有少年的风韵。

说罢白医生,则有必要再提一番白夫人。

此妇与白医生年龄相当,五十岁上下的光景。她看起来不是那么活泼,每日出门也都是因为日常琐事。人们绝不相信她会有什么“不忠症”,这全然是那庸医的胡诌。是也,有谁会相信一个老实本分,时常顺着眼的,不甚有风韵的老女人会勾搭上某个男人呢?

夫妻二人育有一子,其父亦断定他“有病。”此事倒奇,这一回远近四邻对他的断定竟都深以为然——此人患有“躁动症”,是有钱必光、四处游荡的典型的纨绔子弟,这一点是大伙有目共睹的。

白医生与其妻的争吵内容,大抵是因为这二症未除。“不忠症”前文已尽述,至于这“躁动症”,白医生将其归因为白夫人的娇惯,其治疗方法仍是与之大吵,辅之以持枪恐吓。

白浪子的名字换过好几遍。小时候一直是叫白尚喜;到了初中,又改成了白云中;上了高中,干脆叫白怒飞了。现在虽说还没改,但指不定哪天就要变,所以我觉得,还是叫他白浪子靠谱些。

白浪子不和他父母一块住,嫌他俩烦。他在马桶胡同这边租了一屋,租金是他妈出的。二十三岁的他一直宣称即将找到一份得心应手的工作,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这无非是他继续啃老的定心丸。他妈似乎对他充满信心,但不知是真的假的。

这一夜,白浪子在外厮混一天回来了,一如往常般漫不经心地在巷子里晃荡。借着路灯光,我们来看看这位浪子的长相。他长得一身正气,要是搞一身体面的外衣裹了,简直可演英雄片的男主角。可是眼下他上身穿的是粗布无袖衫,下身套着个大裤衩,仅此而已。

白浪子脸上微微红,想来是喝了不少,心情挺不错的。这会儿,他说不定一边走,一边在做梦,说不定,他正梦见自己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呢。你看他摇曳的身姿,恰似一个沉醉的舞者跌进了梦游的国度。

忽地一道白光掠过,白浪子呀然一惊,定睛细看,竟是一长裙少女。该女穿着一袭白裙,画中人似的在巷道上飘着,给白浪子一个长发飘逸的背影。四下里来来往往、零零星星的也还有些行人,和这夜一块构成一幅色调昏暗的油画。然而这女子的现身,诚然像是一种乱入——她太亮了,一身银白,在灯光下十分刺目,叫人觉得周围空无一人似的。

白浪子一时惊住了,竟忘了回家,情不自禁地跟着那“画中人”前行起来。

天哪,这夜晚是怎么了?这是在上演童话吗?太荒诞了!

那“画中人”一直没有回头。白浪子走得长了,酒渐渐地也醒了,发现自己走在了一条陌生的道上,半天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他也觉得这十分荒唐,不过他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他决定继续跟下去。

夜已深,渐渐地,人也少了,四野寂静无声,便显得白浪子不安分的脚步声更加地响了。“画中人”于是也意识到了有人跟在她身后,她稍微一侧脸,不声不响的瞥一眼身后的跟踪者,微微一笑,又不动声色地照旧前行着。

他越走越来劲,瞅瞅周围,已经出了马桶胡同,来到山药蛋大街了。今夜的山药蛋大街与往日并无甚不同,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于冷冷清清的各色商铺之间,间或传出几声呼唤,或者两句粗话。可是白浪子却觉得今夜似升天般美,可不,他正在玩一场惊险的游戏——这漫无目的的跟踪像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有时候,命运想给你个惊喜,你想拒绝都来不及!

“画中人”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下了,身子一闪,消失于黑暗之中。白浪子正沉湎于他的这梦游里,忽然不见了目标,一种陡然的空虚像海啸般袭来。心底里一酸,他仿佛又清醒了,他感觉今晚真是莫名奇妙,他简直就是一个忘了服药的疯子。

他开始后悔,真他妈的晦气,今晚多灌了两口黄汤,人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这眼前一直晃悠的女子,以前从未见过,没准就是个幻觉,自己居然就傻乎乎地跟着跑出这么远了。妈的,睡觉都耽误了,呸!

他刚朝地上啐了一口,冷不了后脑勺被一个冰而坚硬的东西顶上了,接着就是一声锐利的女声:“不许动,老实点!”他吓坏了,我靠,这小妞不会带着枪吧,真倒霉!

“说,一路跟踪我,想干什么?”

“我……没……”

忽然,后脑勺向他报告,顶着的危险解除了。他试探性地回头探了探,两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一张梦幻般的脸!

这是一对梦幻般的脸!

白浪子这才看明白,方才顶在他后脑勺的,根本不是枪,一把长柄伞而已。

笑。

夜更深了,灯光掩映下的爱情像受惊的雏鸟,扑腾着稚嫩的翅膀要向远方飞去。

哈哈,白浪子他谈恋爱了!

哈哈,他原本就很紧张的经济更紧张了!

吵架了,马铃薯小区8栋11楼整个楼层都在震动,不过邻居们早就习以为常,也不理睬了。

白医生的脸上,大写的愤怒像行将沸腾的水一样不安分地挂着。他照例夺门而出,将一切不愿再见的烦恼隔在门后——他的家里。

他乘电梯下了楼,“化生大药房”正被伙计们看着,他看了一眼就走了。伙计也就放了心,他们决不敢叫他再看上第二眼,否则再健壮的人也会被觉出病来。在他们看来,这病原本就没有的,硬是叫那白医生给瞧出来的。

郁怒的白医生走在了通往开头图书馆的路上。开头图书馆?没错,这里的地名总是这么怪异,什么马铃薯小区,什么马桶胡同,什么山药蛋大街,现在这里又有个开头图书馆,总没个正形。这也是令白医生颇为诟病的,他将之作为此地居民皆有病的铁证。

他孤身一人走在路上,旁边所有的人都和他有着一定的距离,街道向来不甚拥挤。他孤身一人,脑子里却热闹得很,你看他一面走,一面使劲挥手,像是在打着某种慷慨激昂的节拍。他的心中一定在哼唱着某首交响曲的主题吧,没准就是贝多芬的《命运》。

我们宁愿他独自沉醉于他的精神之极乐世界,最好永远也不要清醒,否则,这世上又将无端地增添一个诽谤者,又会无端地增添不少负能量了。

今天似乎注定是个好日子,白医生似乎已经把他的愤怒全部倾注到哼唱中了,这十分的好,因为不会给他人带来什么坏的影响。他哼着,手里的拍子铿锵有力,走路的步伐也硬了起来。他像一个出征的战士,大步走向开头图书馆,全然不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不过,他依旧是孤身一人的,因为从不会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开头图书馆不大,但也不小,建得极丑,正如一个放大了的厕所,难怪没有人来。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管它叫开头图书馆,这里没有任何标志显示此馆是叫这个名字,它甚至压根就没有牌子,没有名字。

进得馆来,看见全馆唯一的管理员先生,那个令白医生觉得可敬的人,今日的穿着十分吸引人。实际上,这位管理员君似乎非常讲究捯饬,这图书馆向来鲜有人来,但他总是打扮得一副信心十足,正气凛然的样子,或许这在他的“粉丝”白医生看来,就是一种执着吧。

白医生朝管理员点头致意后,径自往里面去了。

这图书馆的陈列极有特色,前三排往往摆的是新书,因而一切都崭新的,书本整齐划一,书架一尘不染,明亮的灯火一照,特显庄严。后面摆的书就比较旧了,它们摆得是起坐仰躺,姿态万千,有气无力,老态龙钟。昏灯之下,这一行行排着的书架,活像一座座废坟。

而白医生就好往这坟堆里钻,前头那三排花里胡哨的东西,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他又要像往常一样挑书了,在各书架前回来徘徊,忽然看谁顺眼,就把谁挑走。这样的话,这些书就遭罪了,谁能受得了他那种刺人心窝的眼神呢?于是每次它们就祈祷着这可怕的挑选快快结束。

可是他的挑选是非常认真的,这就意味着要停留而举棋不定很长时间,那些书的作者几乎要从书里跳出来骂他,揪他的耳朵了。

他在诗集那片晃得尤其久,也许他路上就在思考某种格调,早已打算好了要选一本格律严谨的诗集吧。他放过了很多有名的大家,也淘汰许多引人注目、发人生省的封面,他越来越趋近于那些无人问津的藏书,或许他今天就是意在于此吧。

突然,有一本书在他的翻寻中不经意地掉在地上。这本书拯救了所有的书,因为这项意外使得白医生给予了它更多的注意,于是它被选中了——这漫长而惊险的面试到此结束。这本书是《梦游》,作者是个女子,叫黑花。

他试探似的翻开了第一页,那上面写道:

梦游

是蜡烛的光

昏暗而幽绿

笑而哭

愤怒而欢快……

白医生大吃一惊,心弦像是被一只绝情的手用力拽了一下似的,生生地疼。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他继续往下读。

就这样,他如饥似渴地读着那本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可是白医生依然沉浸在艺术的海洋中不能自拔。不知过了多久,他读到那本书的倒数第二页,只见页面顶端的空白处有一行用红墨水写的小字:

本书作者致陌生的读者:请你本人直接去S城的中心继承法院,然后要求工作人员取出MY41438号文件。这份文件将给你带来一个巨大的惊喜。

黑花

白医生看到这里,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丝毫不明白这行小字的意思。白医生心想,难道这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不过,也说不定只是好事者在拿读者逗乐呢,根本不可信。不过,他随后又想,即使这行小字只是一个玩笑,我也只不过是白跑一趟而已;万一这里面真有秘密而我又没有去探究,岂不是很遗憾?最后,白医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前往S城中心继承法院。

他来到了中心继承法院,向法院的工作人员说明了来意,没想到法院的工作人员果然递给了他一个档案袋。档案袋里装的正是MY41438号文件,另外还有一封信。信上写着:

陌生的读者:

感谢您读完了这本《梦游》,我是《梦游》这本书的作者。这本书是我倾注了一生的心血写成的,它对我来说弥足珍贵,我非常希望人们像我一样喜爱它。可是,当它出版之后,却没有人肯把它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读完。虽然我有一些亲戚朋友夸奖过这本书写得极好,可是他们却也只是随便翻翻就把它扔了,从来不肯认认真真地读上一遍。这对我来说就是最沉重的打击,所以我狠了狠心,只留下一本《梦游》,然后把其余的《梦游》全都烧掉了。接着,我在那一本没有烧掉的《梦游》的倒数第二页上用红墨水写了一段小字。我想,如果谁发现了这段小字,就表明他已经从头到尾读完了我的著作。然后,这本《梦游》就被我送给了开头图书馆。它是我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一本著作。你也许是世界上第一个甚至是唯一一个读完了我这本著作的人。因此我非常感激你,感激你使我和我这本《梦游》得到了应有的了解和尊重。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也为了报答你从头到尾读完这本《梦游》,我把我的全部财产都赠送给你这位有缘人。

另:附在信外的MY41438号文件是我的遗嘱。

黑花

S城里任何一个人能引起人兴趣的消息都会传播的非常快,快得连当事人自己都诧异,他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泄漏了机密。毋庸置疑,白医生即将获得百万巨款的消息,此刻已经人尽皆知了。于此同时,另一消息也在疯传,即白浪子与大学生田含雨的相爱。

爱情,嗯,没错,是浪漫的;浪漫,嗯,也没错,是烧钱的。白浪子的找工作大业未了,自然拿不出钱来点他的浪漫之灯。可巧了,他爸爸得来这一笔意外之财。一个缺钱,一个有钱,父子俩也从来也没有这么精密地默契过。

父母的钱,给儿子花,天经地义嘛,S城的人都以为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喜讯传开;但转念一想,眼前立马浮现白医生那张严峻而恐怖的脸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嘲笑起自己的幼稚来。

马铃薯小区8栋1101室。

一家三口齐聚一堂,白医生站着脑后悬着那支哑巴猎枪。白夫人坐在床边,忸怩不安地低着头搓着围裙。白浪子跷着二郎腿,叉着两手高坐在写字台前的太师椅上,一脸不服气的望着父亲。

“爸……”儿子先开口了。

“不行!”白医生向来吐字不多,斩钉截铁道。

显然大家都明白讨论的是什么,都不用挑明。

“爸,这可是你儿子一生的幸福啊!”

“你说这话竟不害臊!”

“我……”

“打住啊,不行!”

“他爸……”白夫人开口了,她说话必须站起来,好鼓起勇气!这是特殊时刻,儿子正谈着恋爱呢!“你不希望有个人管管你儿子嘛?”这不正好有个田含雨嘛!

“钱,哼,钱钱钱!”白医生挥着双手,神经质地嘟囔着出了卧室。

他很希望一个人静一静。他在客厅的沙发坐下,他本是个不好坐着的人,但现在他很想坐下来。

他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来,在灯光下一个人读了起来:

尊敬的白先生(很抱歉由于您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我们只能姑且这么称呼您):

您好!

非常荣幸能帮助到您,但是鉴于已故女诗人黑花留下的信息实在太少,并且此事确实极其特殊,故遗嘱的真实性和是否真的具有法律效力,尚待进一步调查。很遗憾地通知您本庭暂不能受理此案,还望见谅!

祝您万事顺利!

S城中心继承法院

王二一

x年x月x日

白医生又把信重新折回去,像吃了定心丸似的安然的半卧在沙发上。

白浪子从马铃薯小区出来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某一种人则更奇怪。他们这些人,一旦你惹恼了他,他会一时忘记你对他的所有的好,单记起这仇来了。无须隐瞒的是绝大多数人的脑子里会在某些时刻迸出一些邪恶而疯狂的想法,这些想法甚至是他的小心脏承受不了的。不过这个世界之所以看起来依然这么安定,归功于绝大多数人有了很强的理性,能把这些坏念头扼*在摇篮中。可是,万一理性被打败了呢?

简直不敢想像,此刻的白浪子正是上述两种人的综合——父母不给他钱,他现在要*了这二人!更可怕的是,他知道应该怎么做——他知道该上哪能买到一枚子弹。他真的买到了,然后偷偷地把它装进了那支猎枪!

现在,他又被心中的魔鬼抛弃了,他陷入了无限的矛盾之中。让我们深入这个这个魔鬼的俘虏的内心,去看看他的痛苦吧:

讨厌的世界啊,我被要求着完成那么多的使命,却没有被赋予相应的力量,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而奔命,我谁也倚靠不得,谁也相信不得!我最亲密的人,我的父母,他们是合格的父母吗?他们何曾关心过我?除了塞给我食物和衣物,他们何曾多看过我一眼?我哭的时候,我孤独的时候,我颓废的时候,我绝望的时候,我的父母,他们在哪里?为了挽住那岌岌可危又弥足珍贵的爱情,我被迫寻求更足额的金钱。无情的人世啊,难道我是个热爱金钱的人吗?我何尝不是它的奴隶,被它任意驱使?难道这一切都是我内心情愿的吗?

当我被拒绝的时候,我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生活的目标,却被告知此路不通,天哪,这公平吗?我恨拒绝我的人,所以我要*掉我父,我也要*掉我母,因为她没有尽力为我劝说我的父亲。她是个懦弱的女人!她是个自私的女人!

现在,我亲手*了我的父母了,尽管他们还没有死,不过这是迟早的事。

我父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枪*我母,然后他会被判处死刑,多么美妙绝伦的计划呀!

生活啊,你凭什么不让我自由?一个人连父母都舍得*,公平点说,他不仅凶残,而且可怜,他对这个世界已毫无期盼了!是啊,我的父母死于我手,我还拿什么活着?我将最后那一点勇气葬送了我的父母,我还能拿出什么来与这个世界周旋?

不知不觉间白浪子技能上8栋的楼顶,黑夜的灯光照得人是依旧繁华,俯瞰着大地上臭虫一般蠕动着的人,他本想留下只言片语,哪怕一声呐喊,但终究作罢。

白夫人自从早上那场不欢而散的争执后,一整天一言不发。到了晚上,她终于憋不住了,迸出一句:“你混蛋!”

白医生根本没料到这一幕,妻子以前从不敢这样和他说话,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忽然他耳朵里又迸进来一句:“你这个混蛋,你会害死你儿子的!”

他一时双唇紧闭,怒不可遏。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戏弄,他蒙上了奇耻大辱。二话不说,他操起墙上的猎枪指着她:“闭嘴!”

“哼!”她对他充满了鄙视,甚至觉得他恶心,“二十年了,你就这点本事。你开枪啊,你倒是开枪啊!”

他忍无可忍,臂膀一抬,真的开了一枪。子弹从白夫人的耳边呼啸而过,飞出窗外。二人谁也没想到会有如此意外,顿时惊得失去了知觉,瘫倒在地。

翌日,人们在10楼的阳台沿边发现了白浪子的尸体。谁也闹不明白,既然被卡在了10层而没有坠地,他怎么也不会死的。直到人们发现了他头上的伤,才知道他是被枪*的。

白医生立即明白了,他开的那一枪阴差阳错地*死了坠楼至窗边的儿子——他最终还是死于自己的子弹。

马铃薯小区8栋1101室。

夜已深了,但卧室里依旧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灯光,可以看见写字台上摆着的一封信,从众多摆放品中脱颖而出:

尊敬的白先生:

您好!我们非常愉悦地通知您,关于已故女诗人黑花遗嘱一事,经调查完全有效。您应得的700万元也按照您的意思如数转到您前妻的账上。

祝您万事顺利!

S城中心继承法院

王二一

x年x月x日

白医生现在彻底孤身一人了,儿子没了,老婆也走了,带着他的700万意外之财。嘿嘿,到底还是证实了白夫人是患有“不忠症”的。她离婚后,顺理成章地嫁给了开头图书馆的管理员,他们的恋情得以从地下转成地上。嗨,这也算是多年的煎熬终于修成正果了吧!

白医生独坐在这黑夜里,不肯开灯。他觉着这世界真无聊,一切都叫他看透了,人间没有任何秘密瞒着他,他能够洞悉一切。可这又有什么用呢?这反而是一件痛苦的事,就好像你明明被告知谜底,还要被迫装出猜谜的样子,这实在是浪费时间和精力。人的一生,竟然就在这浪费中耗尽了。

我究竟是谁,他这样问自己,但是他觉得这个问题太难了,于是改问道:我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一个医生,我胸口的听诊器可以作证。可是我何曾真正治好过一个病人?我和曾治过一个病人?我不是医生!我不是医生……

他这么想着,不禁有些恐惧,但转而又十分兴奋,因为这世上终于有他看不透的事情了,他活着又有了希望。

他开亮了灯,重新坐回到写字台边。那本《梦游》就在他的手边,触手可得。他伸手拿过这本书来,重新翻开了那头一页:

梦游

是蜡烛的光

昏暗而幽绿

笑而哭

愤怒而欢快

……

他读到“蜡烛的光”时,突发奇想,孩子似的找来一支蜡烛点亮了。他又重新熄了灯。他干起了一件疯狂的事,他把那本《梦游》举到烛前焚烧,火一点即着,越来越大。忽明忽暗的火光里他的脸庞亦真亦幻。书被烧成了灰烬。

《梦游》灭了。

梦游结束了。

白医生,醒醒!醒醒!

S城外的火车站边每天都会挤着各色的人,连夜晚也不放过。我们似乎都很容易在一些小城镇看到这样一个粗人,他们都喜欢对着手机唯唯诺诺,挂了手机后,又对着它恶声痛骂:妈的,真会折腾人,说好的要走,又叫不走了!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喜欢上摆布人了,我*的!

这时火车站拦住了一个没票的人,他目光呆滞,像一架活着的死尸。这人终究成功的坐上了火车,因为有那么个善良的人愿意把自己的票给他。

我,箫阳,29岁,阳光小学教师。

旅馆还在开,只是父亲早就和母亲离婚,远走高飞了。我们试图挽留过,但各种方式都不奏效,最后只好顺其自然了。

二十年来的变化,不过是旅馆比之前更豪华了。来来往往的人还是来来往往的人,如潮水般起起落落,而我这里永远受着闹市里那一份平常的宁静。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二十年前那个失踪的男人的夫人依旧留在这里,她要等她丈夫回来。也许你以为她疯了,实际上她正常的很,在我旅馆做工,每天都很充实,常给人笑脸,谁见他都开心。

世界上的奇迹是稀有的,因而一旦有了,必惊天动地。我有幸在我有生之年见证了一个奇迹:昨日,那消失了二十年的梦游症患者回来了。

二十年未见了,况且二十年前就没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我倒并没有认出他来,但看着老夫妇俩嘘寒问暖的样子,我乍有一种时空错现之感。

妻子拉着他的手担忧的问:“天哪,这二十年你都去哪儿了?”

那男人一脸坦然:“开什么玩笑,昨晚我们不是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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