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德国、法国特约记者 昭 东 姚 蒙 本报特约记者 王晓雄 本报记者 李 萌
“欧洲农民怒不可遏！”据法国《世界报》等媒体报道，近期，德国、法国、罗马尼亚等多个欧洲国家农民纷纷走上街头，表达自己的不满。其实，近几年来，欧洲国家的农民抗议此起彼伏，原因虽因国情而异，但也有相似之处，那就是很多人对欧盟或者本国采取的环保政策不满，认为这些政策没有考虑实际情况，给农民造成很大的损失，并让他们承受精神压力。农民的不满已经导致一些国家极右翼势力增强，而在今年6月的欧洲议会选举举行前，德国选择党等极右翼势力正在试图拉拢这些农民。有人担心，农民的不满情绪正在影响欧盟及其成员国的政治议程。
“拖拉机力量”
当地时间1月24日黎明前，一辆大巴从法国东北部阿登省开往欧洲议会总部所在地斯特拉斯堡，车上是100名心怀不满的农民，而拉奎尔就是其中之一。他戴着一顶黄色无边帽，手里拿着法国第二大农业工会农村协调协会的旗帜。这位以养牛和种地为生的58岁农民，想向欧盟官员传达一个信息——别烦我们，让我们安静工作吧！
拉奎尔是法国近期数万抗议农民中的一员。据法新社等媒体报道，1月24日，法国农民在全国各地以及欧盟委员会总部所在地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举行示威。其实从2023年起，法国农民的抗议活动就已经开始。他们把路标倒过来，表示世界是“颠倒的”，还将拖拉机开到国民议会大厦前游行。从今年1月18日以来，他们又开始封锁法国多地高速公路。
无独有偶，从2023年12月中旬到1月中旬，德国各地大量农民多次将拖拉机开进首都柏林，高喊口号“过分了就是过分了”进行示威。此外，1月14日在罗马尼亚，很多农民再次举行抗议活动。1月22日，英国一些种植水果和蔬菜的农民在议会大厦外竖了49个稻草人，寓意该国49%的农民“正处于离开农业的边缘”，希望政府关注农民利益。
“拖拉机力量！”瑞士《新苏黎世报》称，欧洲各地随处可见农民抗议活动：从爱尔兰和西班牙到法国、荷兰和德国，再到波兰和罗马尼亚。德国《柏林晨邮报》则表示，无论是德国、法国、比利时、波兰还是荷兰，欧盟多个国家最近都因为农民抗议发生*乱，且没有结束的迹象。有预测称，这种动荡也可能蔓延到欧盟其他地区。“意大利和西班牙有（举行农民）抗议的传言。”欧洲主要农民联盟专业农业组织委员会主席兰伯特说。
让农民抱怨的内容越来越多
其实，欧洲多国农民的不满已经持续数年。他们抱怨的内容很多，包括高通胀率、农业补贴减少、农产品价格降低等。根据欧洲媒体的报道，近几个月在波兰、罗马尼亚、斯洛伐克等中东欧国家，农民主要是对来自乌克兰的谷物不满。俄乌冲突爆发后，欧盟暂停了对乌克兰进口商品的关税，并建立了走廊，以便基辅能通过欧盟将其粮食转运到世界市场。不过，由于物流问题，乌克兰出口的粮食开始在欧盟国家堆积，压低了当地的粮食价格，于是罗马尼亚等国很多农民开着拖拉机，封堵了本国与乌克兰的边境口岸。
在很多西欧国家，让大量农民愤怒的是欧盟以及各国的一些环保政策。英国《金融时报》称，欧盟认为农业部门急需进行环境改革，一位负责气候政策的欧盟高官将农业称为“问题儿童”。该行业占欧盟温室气体排放总量的11%，这一比例几乎与20年前一样高。据“德国之声”、《法国西部报》等媒体报道，欧盟计划到2030年将温室气体净排放量在1990年的基础上削减55%，在2050年之前实现“净零”排放。在农业方面，欧盟计划到2030年将农药使用量减半，减少化肥的使用，将有机作物产量增加一倍，并将一些农田重新转为自然地带。
不过，欧洲多国农民认为，一些环保政策让他们付出了高昂代价。荷兰政府于2022年6月公布了一项计划，打算将该国400万头奶牛的数量减少近1/3，并可能关闭一些农场，以减少氮排放，因为过量的氮对生物多样性有害。荷兰人口不到1800万，是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农产品出口国。荷兰政府的计划引发农民的广泛抗议，他们在道路上倾倒粪便和垃圾，以此表达不满。2023年3月在比利时，类似的矛盾导致农民开着拖拉机车队堵塞了布鲁塞尔市中心。在这一年的12月，爱尔兰对限制氮排放感到愤怒的奶农带着奶牛游行到农业部门高官的办公室。
在经历高温干旱的一年后，西班牙政府于2023年1月宣布计划限制农民从塔霍河取水，导致后者走上街头抗议。同一个月，法国一些农业组织呼吁进行示威，反对欧盟日益严格的*虫剂禁令。法国很多农民认为这些禁令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因为这些*虫剂在别的地区与国家都能使用，唯独在欧盟不能使用，而这将大幅增加欧盟国家农民的生产成本。于是，2023年2月8日，2000多名农民驾驶着600多辆拖拉机等农用车辆，冲到了巴黎香榭丽舍大街，向政府施压。
从欧洲各大媒体的报道来看，很多农民最担心的是欧盟委员会2023年通过的《自然恢复法》。该法案被视为“欧洲绿色协议”的重要组成部分，规定到2030年将对欧盟20%的陆地和海洋采取恢复措施；到2050年，恢复措施将覆盖所有退化的生态系统。欧洲多国农民以及农业组织都反对该法，认为它将导致农业和林业面积减少。许多农民感觉欧盟委员会的计划不切实际，其目标是以更加意识形态的方式制定的。
除了政府政策之外，欧洲一些国家农民认为部分环保人士的主张过于极端。据欧洲动态新闻网报道，2023年4月，斯洛文尼亚数千农民数次在首都卢布尔雅那举行抗议，用1500辆拖拉机让该城市多地区陷入停滞。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执政联盟提交了一项立法提案，计划允许动物权利活动人士担任动物保护顾问并检查农场。
“突然之间，我就像个罪犯”
欧盟国家的一些环保政策让农民感到愤怒和悲伤。布雷尼森和丈夫在荷兰经营一家奶牛场。近20年来，她一直为荷兰人提供牛奶，并觉得自己的工作得到了社会的重视。荷兰的乳制品行业被誉为民族自豪感的基石，但该行业也产生了荷兰近一半的氮排放量。布雷尼森和其他数千名农民抱怨说，他们现在被贴上了“最大（氮）排放源”的标签。布雷尼森说：“我感到困惑。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试着遵守规则，但突然之间，我就像个罪犯”。
许多农民对欧盟下达的环境指令越来越感到厌倦。67岁的卡扎纳斯和4个儿子在他们位于希腊色萨利平原的农场上，养了300头牛，种了230英亩（约合1396亩）地。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上千年来，人们一直在希腊北部这片广阔的绿色土地上养牛，而欧盟正在讨论制定规则，将类似卡扎纳斯家的农场视为工厂，相当于钢铁厂或化工厂。如果相关改革生效，那卡扎纳斯的农场将有法律义务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和污染水平。卡扎纳斯已经利用牛粪生产沼气，并在土地上撒自制肥料，而不是化学肥料。“今天，每个人都把甲烷的产生和相关污染归咎于牛……我有不同的看法。”卡扎纳斯说。
来自斯洛文尼亚的水果种植者、欧洲议会议员博戈维茨表示，到2030年将农药使用量减少50%的计划将使他的大部分作物减产，“我在这个行业工作多年，从未如此强烈地反对一项政策”。荷兰农业经济学家波普表示，采取环保措施后，欧盟国家一些农场将不可避免地被关闭，因为许多农场规模太小无法竞争。欧盟统计局估计，从2005年到2020年，欧盟大约有530万个农场被关闭，其中绝大多数是小农场。欧盟国家现在拥有大约910万个农场，它们在类型和规模上各不相同，利润率通常也很低，哪怕是饲料价格小幅上涨，也可能抹去一些农场的全年利润。
酿成了一种“危险的鸡尾酒”
欧盟国家很多环保政策都是在“变得绿色”的欧盟共同农业政策的背景下展开的，该政策已经使成员国农民在1990年至2010年间减少了25%的温室气体排放。不过，美国“政治新闻网”称，现在欧洲农村正不成比例地成为政策制定者的目标，农民被置于欧盟气候雄心的祭坛上。
据《卫报》等媒体报道，对于一些欧洲农民来说，能源危机和新冠疫情使他们的生计更加艰难，而为更多的污染埋单是过于沉重的负担。一些人说，他们觉得自己被一些规定压得喘不过气来。瑞士《新苏黎世报》此前曾评论说，应对气候变化的斗争正在加剧欧洲农民的生存恐惧。低利润、高能源价格、通货膨胀以及盈利和收入前景的不确定性结合在一起，酿成了一种“危险的鸡尾酒”，最终可能会以悲剧结束。高自*率在农业领域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根据法国2019年的一项研究，该国每两天就有一名农民自*。
那么，欧盟的环保政策是否过头？厦门大学中国能源政策研究院院长林伯强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欧盟的环保政策一直以来没有明显的变化，相对合理，只不过现在各方的矛盾更加突出一点。
据《卫报》分析，欧洲多国的农民抗议，凸显了农民和城市居民之间的分歧。对于一些欧洲农民来说，他们觉得自己被城市居民轻视了。除此之外，阴谋论从北欧街头传到美国媒体，再传到世界各地的社交媒体。日前，荷兰政治学者弗拉丁格布鲁克在德国与一位抗议农民一起抱怨说“全球精英对辛勤工作的农民发动了一场战争”。去年，在接受美国福克斯新闻前主持人卡尔森采访时，弗拉丁格布鲁克“推销”一种流行的阴谋论，他声称世界经济论坛等组织正试图通过取缔农场和开设昆虫工厂来让荷兰人吃虫子。
“德国之声”日前报道称，农民抗议活动在欧洲国家引发了政治动荡。许多传统政党担心农民向极右翼势力靠拢。德国内政部长表示，政府担心抗议活动可能会被极右翼分子“劫持”。在德国近期的农民抗议中，许多农用车辆上都可以看到印有德国选择党标志的横幅，该党目前在民意调查中支持率排名第二。法国《回声报》称，该国执政高层正非常担忧地注视着欧洲其他国家的示威浪潮，希望不要在欧洲议会选举来临前出现“黄背心”运动之类的抗议浪潮。还有法媒称，在法国总统马克龙竭尽全力试图平息农民抗议浪潮时，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则趁机挑起农民的怒火，因为这（抗议）对于他们而言是难得的机会，特别是欧洲议会选举将在5个月后举行。
德国和法国部分政治人士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据法新社1月23日报道，2022年6月，荷兰农业部门的抗议活动得到了海外民粹主义者的支持，其中包括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他声称荷兰农民正在与“气候暴政”作斗争。荷兰农民的示威活动引发了对这两年刚刚成立的“农民公民运动”的支持，该党在2023年3月的荷兰议会一院（参议院）选举中取得了重大突破。
北京外国语大学欧盟与区域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崔洪建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他不觉得农民的问题会在欧洲成为一个大的政治问题。《纽约时报》则表示，欧洲农民对现有政党的失望正在催生新的政治运动。在一些地方，农村已经成为极右翼民族主义政党的新票仓。尽管欧洲近4亿选民中从事农业工作并非主流，但农民是一个敢于发声、有影响力的团体。在欧洲，他们获得了许多人的同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