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转会荒诞剧过后，卢卡库人设崩塌，陷入困局，直到与罗马联姻，重现生机。在穆里尼奥帐下重拾进球效率，为比利时领跑欧预赛射手榜，“小魔兽”试图纾解空前的质疑。但未来何去何从，他仍面临一片迷雾。
赛季初对阵恩波利的赛前发布会上，罗马主帅穆里尼奥定下过个人层面的小目标：“我希望本赛季自己不会再被禁赛。这是我自己的一项挑战，我会努力不去陷入麻烦。”然而在对阵蒙扎时，穆里尼奥的任务提前宣告失败：他又一次与冤家帕拉迪诺发生冲突，讽刺对手“哭哭啼啼”，因此吃到红牌。如此这般，他在此后一轮客战老东家国际米兰的联赛中作壁上观，目睹球队0比1败下阵来。
卢卡库肯定会为穆帅的缺席感到沮丧，没有人与他分担巨大的压力。早在几周前，蓝黑球迷组织已经发出公告，将在这场比赛中准备五万只哨子，以最热烈的方式“欢迎”卢卡库的回归。而当马罗塔出现在特伦托体育节的舞台上，主持人询问他如何看待这五万只哨子时，也收获了有些出人意料的回答：“算上我的，五万零一只哨子！”
因为罗马的投诉和警方的限制，国际米兰球迷携带入场的哨子减少，但卢卡库遭遇的哨声轰炸却绝不会少，心神震荡的“小魔兽”，最终全场没有射门。
人设崩塌
马罗塔今年66岁，早已过了容易情绪化的年龄。夏窗的那场荒诞剧，也已经过去了3个多月。尽管如此，国际米兰CEO的愤怒还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在40多年的经理生涯中，他并不经常被最信任的人欺骗。欧冠决赛过后，蓝黑军团面对财务和竞技层面的双重不确定性，还是选择将信任票投给了卢卡库。俱乐部为比利时人开出顶薪合同，而“小魔兽”对蓝黑球衫的归属感似乎也毋庸置疑。马罗塔和体育总监奥西利奥相信交易已经基本完成，可卢卡库却在此时“失联”了。
一个此前看似极其不靠谱的传言，突然变得真切起来：卢卡库和他的律师勒迪尔早就私下联系了尤文图斯，并且在等待尤文卖掉弗拉霍维奇，再敲定自己的交易。“卢卡库加盟尤文”的可能画面，让两队阵营都相当崩溃。虽然满打满算也只在国际米兰效力了三个赛季，可卢卡库早已为自己赋予了“终生蓝黑”的人设，他的亚平宁之旅交织了太多的场外片段，他的形象不再只是一名足球运动员，而是一位对抗不公的斗士、一个出色的沟通者、一种信条的代言人。
来到国际米兰之初，“小魔兽”马上遭到种族主义攻击，而本队极端球迷对此的态度相当暧昧，卢卡库没有选择忍耐，而是投入战斗，他的勇气得到了人们的掌声。今年4月，他又在意大利杯半决赛对阵尤文时，遭遇看台上的种族歧视口号。点球破门后，他做出了一个不寻常的庆祝动作：左手放在嘴边象征“闭嘴”，右手则做出敬礼姿势，同时双眼紧闭——一幅悲壮的画面，画中的主角似乎已经觉悟。
这一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庆祝，让卢卡库吃到了当场第二张黄牌，在他不解的眼神中，一场剧烈的冲突被引爆。卢卡库本人做出解释，自己的庆祝并非意在挑衅，而是为了致敬当时受伤的国家队队友多库，但这一动作此后迅速被赋予了更多的象征意义，成了足球世界里向种族主义宣战的“静默军礼”，其影响力甚至延伸到了其他运动。今年6月初，卢卡库接受了CNN采访，他表示自己希望与国际足联、欧足联和各国足协合作，成立反种族歧视的球员工会。
人们已经习惯了那个为群体发声、向偏见宣战的卢卡库。当“脚踏两条船”的戏码被这样一名球员上演时，大家都显得缺乏准备。而且，让卢卡库背弃对国际米兰承诺的俱乐部，偏偏是尤文图斯——这不仅仅是蓝黑的死对头，也是卢卡库本人的冤家。倘若果真转会尤文，他是否要为当初在看台上攻击自己肤色的“球迷”而战？
抱团取暖
卢卡库大概错判了形势。尤文出售弗拉霍维奇的交易，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由于没有欧冠可踢，尤文并不排斥出售弗拉霍维奇，同时吃进卢卡库，在竞技层面增强短期竞争力的同时，享受两人之间的身价差，收获大约4000万欧元的现金流。问题在于，今年夏天的弗拉霍维奇，处于自身价值的低点，反复的腹股沟伤病几乎磨灭了他的锐气，也让潜在的买家们疑虑重重。最终，尤文根本没有收到令他们满意的报价，塞尔维亚前锋留在了球队。
摆在卢卡库面前的，是无比尴尬的局面。他灰溜溜地回到了伦敦，切尔西甚至没有为他分配新赛季号码。沙特资本抛来橄榄枝，不过卢卡库不想在30岁就去淘金，更不想以这种姿态告别欧洲足坛。天色渐暗，卢卡库痛苦地坐在家里，当天早上独自一人的训练场，两个月前欧冠决赛的替补席，半年多之前对阵克罗地亚的噩梦一役，相继浮现在脑海中。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就像转会市场上的倒计时。在这样的绝望中，卢卡库等来了最后的机会：罗马。
罗马的情况并不比卢卡库好多少。亚伯拉罕在上赛季联赛末轮遭遇重伤，明年初才能回归，而在对比利时人展开追逐之前，罗马已经考察了一众前锋：他们首先尝试租借引进斯卡马卡，然而亚特兰大的报价显然更有诚意，随后罗马将目标放在桑托斯前锋莱昂纳多身上，可囊中羞涩的红狼，被时任桑托斯体育协调员、昔日名宿法尔考送上了闭门羹。
在转会市场的最后几天，罗马将目标锁定在两名前锋身上。阿兹蒙在冷淡的气氛中来到了球队，穆里尼奥在伊朗人的交易敲定后马上表示：“(体育总监)平托向我保证，还有另一名前锋会来。”萨帕塔最终没有来，罗马在获悉卢卡库的交易可行性之后，马上放弃了哥伦比亚人。卢卡库是意甲使用成本最昂贵的前锋，罗马则是全联赛财务状况最严峻的俱乐部之一。卢卡库加盟罗马，放在7月初像是天方夜谭，但到了8月底已经成了双方面前最具吸引力的解决方案。一边是无球可踢的落魄魔兽，一边是苦苦寻锋的迷途红狼，双方最终一拍即合。
卢卡库不会想到，在亲手搞砸了回归国际米兰的交易、又遭遇舆论场上千夫所指之后，他还能在永恒之城享受国王般的待遇。8月29日，大约5000名罗马球迷在网站上追踪着一架私人飞机的航班动态，该航班下午从伦敦卢顿机场出发，经由布鲁塞尔，最终抵达罗马的钱皮诺机场。航班上的乘客是卢卡库，而驾驶员是⋯⋯丹·弗里德金。罗马老板开着自己的飞机，将“小魔兽”接到了罗马。
及时行乐
红狼拥趸用极致狂热欢迎卢卡库，这场景让人想到一年前迪巴拉的加盟——国际米兰曾经幻想过的迪巴拉 卢卡库锋线组合，最终居然在另一支意甲球队成为了现实。不同于被选定为建队核心的迪巴拉，卢卡库与红狼的联姻只是权宜之计，很难想象他会在下赛季依然身披这身球衣。
即便如此，卢卡库的短租对于穆帅来说还是至关重要的。在此之前，罗马联赛前两轮仅积1分，如果只靠迪巴拉苦苦支撑，辅以贝洛蒂、阿兹蒙等绿叶，很难想象球队有希望竞争欧冠资格。罗马最终为比利时人付出了580万欧元的租借费，并开出了税后750万的年薪。幸运的是，由于此前就租借在国际米兰效力，卢卡库符合税率优惠的使用条件，他的税前年薪在980万左右。算下来，首都球队为了“小魔兽”的一年使用权，付出了1560万欧元的经济代价，这当然不是小数目。
压哨拿下卢卡库，也符合罗马在今年夏窗的投资逻辑：由于受到欧足联财务公平法案的严格限制，罗马只能优先尝试“零元购”，阿瓦尔和恩迪卡以自由身来投，阿兹蒙、桑谢斯、拉斯穆斯·克里斯滕森和卢卡库一样是租借，帕雷德斯则是低价回归；另一边，俱乐部被迫出售自家青年队的才俊换钱，沃尔帕托、米索里、塔希罗维奇等人都被放弃。
活在当下，及时行乐——罗马的转会思路，清晰地传递了这样的信号。新援们的账务成本被尽可能压低，然而他们高昂的薪资，又让罗马本赛季的工资帽大幅上浮，此前几季的“瘦身计划”被彻底废止。在这套激进的短线组合拳中，卢卡库是最后的那笔豪赌，豪赌注定会让罗马崩溃吗？未必。如果在卢卡库的帮助下，球队能够时隔五年重回欧冠，那么一切都可能柳暗花明；可倘若本季再度无缘前四，欧联赛场上又无法力压利物浦等强敌夺冠，罗马的前路将会更加凶险。
赛季还远未进行到最艰难的阶段，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罗马的“卢卡库效应”还是相当明显的。去年同期，卢卡库饱受屈肌腱伤势的困扰，本赛季的开局则要顺利得多：俱乐部赛场上，比利时前锋已经在双线12场比赛打入9球，效率远超上赛季(37场14球)；在国家队，他在9月和10月的国家队比赛日4次建功，目前以10球高居欧预赛射手榜首位，身后是C罗和今夏的两名天价先生：赫伊伦与凯恩。
两条道路
在这个中锋稀缺的年代，卢卡库依然是当世最好的9号球员之一。与此同时，已经年届三旬的卢卡库也在变化。2019至2021年间，他是国际米兰全方位的进攻核心，能直面球门完成致命一击，能在前场背身做球完成配合，也能带球高速行进攻击对手腹地。“二进宫”蓝黑军团之后，卢卡库不再具备这样的全面性和稳定性，他在不同的场次中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面貌。来到罗马的卢卡库，到底是上赛季联赛末段7场制造11球的超级前锋，还是那个在对阵佛罗伦萨时四过球门而不入的糟糕射手？是那个一锤定音、帮助球队跨过波尔图的欧冠福星，还是那个在决赛场上挡出迪马尔科近距离攻势的倒霉蛋？
穆里尼奥也想知道。这是他第三次与卢卡库携手，前两次是在切尔西和曼联，而另一位与穆帅如此有缘分的球员，是今夏另一出转会闹剧的主角马蒂奇。在切尔西时期，穆里尼奥曾经有些刻薄地评价过被租借到埃弗顿的卢卡库：“为埃弗顿踢球是一回事，为切尔西踢球是另一回事。”罗马更像埃弗顿还是切尔西？不管怎么说，葡萄牙人需要卢卡库的力量，他的球队习惯了低位防守，需要一名进攻推进的引领者——随着身体条件的下降，卢卡库很难再现曾经标志性的“爆趟”，但他还可以通过背身和直塞球完成这项任务。
即便几乎成了转会市场上的弃儿，卢卡库对于意大利足球来说，仍然有着特殊的魔力。他的对抗能力在意甲联赛还是独一档的存在，他的战术意识完美符合意甲主帅们的要求，他在技术层面的全面性，也能让几乎任何身边的搭档都能变得更好。意大利足球对于卢卡库来说，则意味着一个温暖的避难所，以及⋯⋯他的王国。卢卡库在俱乐部赛场上打入了接近300粒进球，而在国家队，他的79个进球冠绝“欧洲红魔”的历史，在进球效率上甚至比同为各自国家射手王的C罗、梅西、莱万多夫斯基和内马尔做得更好。
罗马版本的卢卡库，究竟是一位世界级射手生涯黄金期的残影，还是一名技术型前锋生涯第二春的开端？直至今日，这依然是个开放性问题。距离卢卡库重回米兰城还有一周时，穆里尼奥接受了采访：“卢卡库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而不是我当年在切尔西时认识的那个男孩。”果真如此吗？答案还得由卢卡库自己给出。
本文作者：沈天浩(发自意大利)
本文原载于第877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3.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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