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王诤
9月17日,灾难片《峰爆》在“中秋档”登陆各大院线。该片讲述了受全球地质变动影响,一场史无前例的地质灾害在云江县城突发,地陷、山体滑坡和泥石流接踵而来,16万民众的生命危在旦夕……以老洪和小洪父子为代表的中国基建人面对灾难挺身而出,展开绝境救援。
与近些年来中国电影人开始在大银幕上展现、塑造中国不同行业的英雄人物一脉相承,电影《峰爆》此次聚焦的基建人群体,前身是正式组建于1953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部队。这支英雄的部队在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和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中,栉风沐雨、披荆斩棘、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流血牺牲、气壮山河,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和建设事业做出了不朽的贡献,是“和平年代,牺牲最多的兵种”。
《峰爆》海报
在电影北京首映礼上,导演李骏说到当年成昆铁路的修建,平均每一公里就有一名战士牺牲时十分动情,“在前期创作剧本阶段,当我真的面对这些伤亡数字的时候,深深地感到了震撼,原来那些伟大的建筑成就背后是由无数不为人知的生命换来的。”
“在灾难面前,西方的传说是诺亚方舟,而我们祖先的故事是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电影中的这句台词令人印象深刻。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时,李骏谈了自己的跨文化思考,“西方的灾难片贯穿了一个理念,人在灾难面前是无力的,人是无法跟灾难对抗的,而我们的祖先也有很多传说,就像精卫填海、愚公移山,这体现的是另外一种精神,包含有人定胜天的信念。”
李骏举例说,去年疫情爆发后,自己曾滞留欧洲,“仅仅就是个戴不戴口罩的问题,都能吵个天翻地覆。说到底西方文明里的基因有一条是‘不自由,毋宁死’,真解决不了,又索性‘let it be’。但中国不是这样的,面对灾难我们可以马上形成一股合力,大家迅速达成一种共识,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迅速控制住了疫情的蔓延。”
导演李骏
【对话】
灾难片中,真实的自然灾害最难拍
澎湃新闻:你作为电影导演的身份,不少观众可能还不大熟悉。我注意到你1980年代中后期就读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郑洞天导演曾是你的老师。提一部电影,郑老师80年代末拍的一部商业片《秘闯金三角》(1988),你当年参与了吗?
李骏: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了,《秘闯金三角》是由我的同班同学王瑞编剧,他现在已经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系主任了。我没有具体参与,但肯定有关注,因为大家都觉得这是个新鲜事儿。
80年代中国的第四代、第五代导演开创了新时期的中国电影美学,那种学院派的,诗化的、注重民族化的,同时又是现实主义的影像风格。但当时还有一个冲击,美国好莱坞的商业片进来了,香港商业片也来了,电影学院出身的导演,上学的时候都是以法国电影、欧洲电影为理想,想拍的还是艺术片、剧情片。但毕竟人家商业片也来了,一部《少林寺》把内地观影需求就刺激了起来。观众也确实希望看到不同类型的影片,这个市场是不是要拱手让人?当时内地的电影厂也纷纷有一些尝试,因为也有经济上、经营上的压力。我想对于郑老师而言,在商业片上有所尝试,也是未来在课堂上教学的需要。这其实很有前瞻性,如果学院只培养拍艺术片的导演,可能之后中国的电影工业都有问题。
澎湃新闻:你怎么界定自己的导演身份?你拍过不少不同风格的电视剧,眼下这部《峰爆》,也同你之前的罪案悬疑题材迥然不同。
李骏:对于我来说,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我都在不断地转换类型,不断地尝试。我自认为是一个职业导演,职业导演就要能够去面对和驾驭不同的片种,当然在这些作品中肯定是融合了我自己的美学和审美,但首先是要尊重类型片的创作规律。就拿灾难片来说,之前这是我的一个观影爱好,看了很多的片子,各种各样的、各个时期的,不同的时期灾难片的侧重点会不太一样,但通常而言,这种类型里最大的反派就是灾难本身。
澎湃新闻:说到灾难片,国内观众并不陌生,从当年前苏联电影《机组乘务员》,西欧拍摄的《卡桑德拉大桥》,90年代后还有皮尔斯·布鲁斯南演的《天崩地裂》,史泰龙的《逃出生天》。新千年、2012年前也有一批类似的灾难片。那么通过你的梳理和观察,你觉得当下中国的灾难片大制作应该怎么拍?
李骏:之前的一些灾难片,往往会在灾难的框架下去构建一些剧情片的内容和戏剧关系,比如大的方向上就是呈现灾难的来临,到其中也有警匪、动作、悬疑的元素,混搭起来的。还有一种更硬核的灾难片,里面的暗黑大boss就是灾难,这个灾难本身和人类之间形成了一个对抗,有的做成了科幻,或者做成了僵尸和怪兽片。所有这些加起来,我觉得最难拍的还是我们这一次在《峰爆》中尝试去展现的,真正的、真实的自然灾害。
我之前看过一部挪威的灾难片《海啸》,感触很深。去拍真实的自然灾害最大的难点就是让观众相信这个灾害真实的发生,进而产生共情,既要有视觉的刺激和体验,但这个度又不能像科幻电影一样。大家在挑你特效场面的时候,挑的点也都是真不真,是不是身临其境。所以这次对我们的创作而言,最大的一个难题就是如何去达到一个平衡,既要有视觉冲击力,又要真实可感。在剧作中我们最后决定采用爆破来做视觉主设计,这也暗合了我们的片名《峰爆》。我们没有在剧情上去设置反派人物,但融入了山地、洞穴探险等情节。
《峰爆》剧照
一公里一忠魂,铁道兵的牺牲对我触动最大
澎湃新闻:回到《峰爆》里的主要人物身份。在西方有一种职业类型片,最常见的是警察、侦探和特种部队,也有比如反映海岸救援队的《惊涛大冒险》以及消防员的《云梯49》。近些年来,国产大片中也有一些不同职业出现。你这次选择中国基建人——前身是中国铁道兵部队作为银幕主角,有什么个人渊源吗?
李骏:因为机缘巧合,我恰好接触到了铁道兵的素材故事,他们的历史让我非常感兴趣,确切地说是肃然起敬。特别是当我去到铁道兵博物馆实地参观,这种敬意更是油然而生。剧本大概是在2020年初开始创作,其间六易其稿。去年年底开拍,今年四月*青,然后就是紧张的后期制作。
澎湃新闻:作为编剧之一,能否介绍下搜集资料的过程?
李骏:刚才提到了铁道兵博物馆,我们去了不止一趟。除此之外还包括看大量的纪录片,也实地去了中铁十七局和他们的工作者深入地去交流,包括实地去探访一些施工中的隧道。在下生活挖掘故事方面,另一位编剧沙颂老师的工作量更大,他是北大社会学系研究生出身,把写剧本当成了做学问,比如说在爆破这种专业上,他基本上把同济大学爆破专业的本科4年的教材都看了一遍。
所以就专业层面而言,我对《峰爆》此次的呈现很有信心。同时,我也希望电影能够在情感层面打动观众,这并非刻意煽情,而是我们在做剧本的时候先就被基建人感动了。举个例子,1970年正式开通的成昆铁路,作为“20世纪人类征服大自然的三大杰作”之首,建造过程中真的是“一公里一忠魂”,铁路沿线有22座烈士陵园,2100多名烈士长眠于此。
我觉得这些牺牲是对我触动最大的,原来坐火车穿隧道我不会有什么想法,但现在我会下意识地开始去计算一下这条隧道有多长,然后会去想象一下,在建设这条隧道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是不是有英雄人物长眠此地。
朱一龙 饰 洪翼舟
澎湃新闻:我想《峰爆》的出现还有一个背景,现而今中国的建设速度世界称奇,也有了“基建狂魔”的称号,中国的高铁在新世纪以来已经是四通八达。
李骏:没错,我们现而今的建设成就肯定是电影的一层大背景。但我还是想指出,虽然今天我们手头的工具更现代化了,但实际的施工作业依然要面对很多困难,也存在不小的危险。举个例子,90年代的时候,大型盾构机还需要进口,但现在我们已经有很多国产大型盾构机了,这些“大国重器”是大型工程进度的保障。但在很多山体隧道掘进上,大型盾构机是不能使用的,城市里挖地铁隧道和大山里挖穿山隧道是两码事,在山区挖山洞往往还是要依靠爆破。
云南大瑞铁路(记者注:大理站至瑞丽站,全线桥隧比例达75%)建设过程中,其中柱山隧道有着“中国最难隧道”之称,前后挖了12年,去年才完工。因为山体构造特别复杂,无法从山体两头同时掘进,也不能打侧洞。电影里有句台词,“此刻的山体就像旋转餐厅一样”——山体从外面看好像岿然不动,但内部两小时就有一次变化。如果真的发生透水,就是地下暗河突然涌水,大型基建设备瞬间都能被冲出来,更何况人了。这些情形我们在电影中都有反映。
演员在互相给对方“打光”
澎湃新闻:谈谈片中老洪、小洪这对父子,正好是两代“基建人”体现出一种传承关系?你在下生活的时候,如何给他们设计一些人物的“毛边儿”,以凸显人物性格特质和职业特征?
李骏:父子关系是最常见到的人物关系,而这也正符合基建人子承父业的传统,我们下生活的时候就发现很多基建人都有“铁二代”甚至“铁三代”,几代人都从事这个事业。朱一龙饰演的儿子洪翼舟,是一位爆破研究室主任,还在一线工作,黄志忠饰演的洪赟兵是一位退伍铁道兵,这样就令这种父子关系间有了精神传承,同时这样的关系也便于设置人物间的矛盾,毕竟是两代人,观念上肯定有差别,剧本里也为他们间设置了个“死扣”,洪翼舟母亲的去世是他心里的一个结,而父亲要对此负有一定的责任。
《峰爆》剧照
你说到职业上“毛边儿”,这个确实有一些设计。比如老洪总是戴着助听器,因为我们发现很多老铁道兵都有听力受损的职业病,由于经常要手持风镐作业,轰鸣声很大的。另外经常在山区爆破,听力也会受损。同时这个细节也有人物特质上的考量,老洪正是因为有这个职业病,别人说话他一般都听不大清,久而久之也不愿意同别人交流,甚至和自己的儿子也疏于交流,所以在他身上有和时代脱节的一面。
小洪洪翼舟以爆破为工作,因为目前挖隧道的时候还是主要使用爆破,但更加科学精细化了,误差甚至能控制在几毫米,炸出来的掌子面(坑道施工术语),有的时候像玻璃一样光滑。电影开始第一个镜头,就是表现的仰拱结构。
黄志忠 饰 洪赟兵
澎湃新闻:能不能谈谈这两位演员的表演,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
李骏:当初选择朱一龙的时候,还没有看过他的戏(笑)。我是一看到他,就认定了这就是我心目中的洪翼舟,他眼神特干净,甚至带着点文弱,但你又能感觉到他骨子里的那种坚韧。朱一龙在片场非常用功,而且大部分时候都不用替身,包括他演从溶洞摔下了那场戏,尽管有保护措施,一连摔17次,真的非常敬业。
黄志忠老师的演技就不用说了,而且他身上就葆有一种军人气质,看到他就会觉得这个人物是值得信服的。
而且这次拍摄,我希望演员们能有些即兴发挥,在剧情的紧张环境下,人物不能去按部就班“说”台词。片中老洪、小洪在洞穴里有场争吵戏,就是两人在原有剧本的基础上,即兴发挥了一些对话。这也说明他们都吃透了人物,演出了基建人红色基因的延续。在面对生死考验的时候灾难面前,同样都敢于“牺牲小我,成全大局”。
澎湃新闻:听说溶洞部分是在遵义十二背后拍的,能否结合剧情发展介绍下在那样的自然环境中,同摄影赵晓时一道如何克服困难?
李骏:赵晓时老师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资深摄影师,拿过两次金鸡奖(最佳摄影)。我们也是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直在找一个合作的机会,大家合作也非常默契。我认为他这次要解决的最棘手的问题是如何在洞穴里用光,既要在成片中让观众看清楚演员的表演,又要符合洞穴里光线的质感,不能像外拍或者是搭景那样打光。
这次最有意思的是,所有的演员都是灯光师。因为他们在互相给对方“打光”,靠他们的手机、手电筒和头灯互相打光。所以如果观众仔细看的话,戏里手机,头灯,手电筒的摆放位置都是有讲究的。有场戏是,老洪和小洪在洞里有了争执,老洪边说边走,“儿子不行,老子拼命”,然后啪的一声,踉踉跄跄把手电筒放在一旁的石台上——这个光线是打在石壁上,再反打在小洪脸上的。所以《峰爆》片尾字幕里灯光师一栏,应该把这些演员的名字都打上(笑)。
责任编辑:程娱
校对:张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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